第八章 墨脱历史新纪元
消灭测图“空白点”
1981年,成都军区某测绘大队派出副大队长刘学超、副参谋长王玉琨,率领大队的一队、六队来到西藏林芝,执行墨脱县的测绘任务。
对印自卫反击战的第二年,为解决墨脱地区测绘空白的状况,将它列入了我国测绘的议事日程。由于当时的交通太困难,打算等公路修通了再进行。如今整个西藏高原无图区的任务已经解决了,而交通条件仍未得到改善的墨脱,却仍是一个空白点。
青藏高原这个测绘上的空白区,一些帝国主义者曾多次跑来插手。19世纪末,英国的一个探险家在很远处估计了一下我们的珠穆朗玛峰的高度,就恬不知耻地给珠峰安上个“额菲尔士峰”的名字。有个叫普尔热瓦尔斯基的沙皇中尉,带着一伙哥萨克骑兵窜来西藏,盗窃我国的地形资料。一个晚上,这些家伙在一个山洼里扎营,一个哥萨克士兵嘟嘟囔囔,然后说:“中尉,我真不明白,冰天雪地的,跑到这里有什么意思?”普尔热瓦尔斯基骂道:“猪猡,你懂个屁!我们测量了这里的山水,就能划入我们大俄罗斯的版图!”
测绘大队官兵风雨兼程,进藏后却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如何在解冻开山之前,把部队拉进去,否则赶上墨脱的雨季,不仅影响整个工作的进展,也无法按时完成任务;二是部队进入墨脱后,如何解决吃饭问题,因为在开山解冻前,主副食品无论如何是运不进去的。
经过周密调查和充分准备,测绘指挥部组织了两个突击队。西边14人由一队队长李国祯带队,东边7人由六队队长颜光易带队。两支突击队计划于5月初,分别从多雄拉山口和嘎隆拉山口进山。
5月1日这天上午,他们的一支小分队,到通往墨脱的多雄拉山口上才发现,山是笔陡笔陡的。从西路进墨脱的突击队员们不断喘着粗气,艰难地向多雄拉山口爬着。常常是后一个人的头碰到前一个人的脚跟,前一个人脚一滑,后一个人就要用肩膀去扛顶。5个小时后,突击队到达了雪线。
雅鲁藏布大峡谷中巍峨雪山(冯治平摄)
天色完全亮了起来。“拉开距离,注意安全!”李国祯对后面的队员发出口令。他挥动手中的十字镐,开始在冰坡上凿冰梯。在刀背一般光滑的冰坡上,稍有闪失,就会跌进可怕的深渊。
尽管李国帧说了要拉开距离,两名队友还是主动紧护在他身后,为他保险。在这海拔4300米、空气稀薄的雪山上,每刨一镐都要付出比平时10多倍的劳动。这段“之”字形冰梯,被李国祯一镐一镐地写在了冰坡上。随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突击队的脚印也不断向冰坡的顶端延伸。
到达多雄拉山口,12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积雪已齐腰深。突击队长李国祯走在这支14个人队伍的最前面。他时而用手刨开前面的积雪,时而用脚探着下面的路,他腰上拴着一根绳子,以便陷进谷里时,同志们能够把他拉出来。
此时因为缺氧,李国祯的嘴不得不大张着,嘴里哈出的热气凝结在胡须和眉毛上,变成了白色的冰霜。雪线上,眼睛被炫目的白色刺激得太久了,那些白色的山脊好像舞动的银色巨蟒一样。
山上,刺骨的寒风吹得人透不过气。这种时候,他们的最大幸福,就是能躺在柔软的雪地里休息一下。但最危险的也是这时躺下去,因为一旦躺下,可能就永远也起不来了。李国祯虽然冻得牙齿打架、浑身发抖,但仍不停地用发颤的声音鼓动着身后的队员:“最难的关口已经过去,上来就是最大的胜利,同志们,你们瞧,我们已经站在了高处,剩下的只是下山的路了。”
大家好不容易爬上来后,李国祯双手晃着四听罐头,又说:“我在前头开路,你们在后面跟着,我每走一个小时,就在路上留下一听罐头,既是路标,也是下山竞赛的加餐奖励。”说完,就仰面坐在山坡上,像溜滑梯一样顺着冰坡向山下滑去。
西路突击队出发不久,东路的颜光易也带着7名突击队员,向嘎隆拉山口开进。通往山口的路,是一条正在修建中的简易公路。出发前调查得知,到山口的25公里山路中,就有五处被雪崩和泥石流堵塞,有的地段巨石、树干横七竖八、堆积成山,有的冰雪厚达10米以上,根本就找不到路基。为了给后面进山的队员打开通道,颜光易决定突击队边前进边疏通道路。
一个筑路的工程队正在施工,听说颜光易打算边进山边修路,有人好心相劝:现在进山,能活着走进去就不错了,哪还有力气修路?听了这话,颜光易说:“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担这点风险?”
筑路的民工见突击队这么坚定,被感动了,就主动助他们一臂之力,也参加了抢修公路的激战。他们用炸药炸开了巨石、冰墙,用锯子锯断了树干,再用推土机推走了乱石与泥沙,起早贪黑地大干了7天,终于将那条路延伸到了离山口不远的地方。
路推进到这里,往前就更难了。近4公里的冰雪陡坡向高处延伸,一直接至马鞍形的嘎隆拉山口。山口上,有一堵800多米长、80多米高的雪墙,从鞍部的山脊两端横贯山口。雪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反光。
为了摸清雪墙的脾气,颜光易中午和傍晚两次摸到雪墙下,用十字镐凿雪墙的硬度,发现雪墙白天松软,晚间较硬,不易发生雪崩。于是颜光易组织大家把仪器器材、生活物资提前运送到山口的雪墙下面,利用凌晨雪墙最硬的时刻,向山口发起冲击。
黑暗中飘着鹅毛大雪,颜光易带着突击队的队员们来到雪墙下,颜光易挥动着手中的十字镐,抢先开路,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战士杨永清,他用双手托着颜光易的后背,以保护安全。纷飞的大雪不一会儿就把队员们装扮成了一个个雪人,大家屏住呼吸,看着颜光易和杨永清二人不断升高的背影。
拂晓时分,一条200多米长的S形的脚坑,从雪墙下开凿到了山口。登上山口的颜队长气都没有顾得上喘,就对着雪墙下的队员们,把手一挥:“上!”下面的6名队员立即负重80多斤,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山口只有3米多宽。翻过山口,仍是冰雪陡坡,但下去相比起上来,就省劲多了。在灰蒙蒙的拂晓,身负重物向下滑,虽然省劲却也十分危险,一个战士就差一点撞在了一块陡坡下的大石头上。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颜光易他们离开山口已经有一段路了。
5月底至6月初,部队沿着东西两个突击队的足迹,全部开进了墨脱。因为仍是大雪封山季节,进入墨脱十分困难,部队进墨脱时,把主副食品都精减掉了,只带了30多座测标的标石标材。
安扎拉是墨脱的无人区,不仅没有道路,还有很多悬崖峭壁。那里是一片毛竹林和杂木林,林里还有虎、熊等凶猛动物,它是整个墨脱测区里最困难的地方。
“我们不能因为自然环境艰苦,就降低业务质量标准。”李国祯态度非常坚决,说,“测绘没有了精度,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和意义,一切的苦和累也就等于付之东流。”
为了保证质量,测绘指挥部计划在此区域布设一条测绘导线,以加强对该区的控制。上级业务机关对这个区域的测绘也很重视,总参测绘局派专人审查了作业方案,认为从提高这一地区的测绘精度来说,布设这些控制点是必要的,但测区自然环境特殊,如实在困难,就只能采取其他方法了。当然,那样成图的精度就会低一些。
成都军区执行测绘任务的队员们认为,要对军事测绘事业负责,要对未来反侵略战争负责,宁愿自己多吃些苦,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做出控制点。
之前,李国帧问测绘队员杨龙明,这块硬骨头你啃不啃得动?杨龙明把胸脯拍得嘣嘣直响:“放心吧,完不成任务,我这100多斤就不回来了。”听杨龙明这么一说,李国帧冒火了:“老子不是要你去死,是要你活蹦乱跳地带着成果回来。”
印度洋的热风吹到墨脱,遇到了喜马拉雅山的阻挡,在这里形成了温暖而多雨的地带。尤其是进入6月以后,雨季也来临了,无人区的雨水几乎没断过,难怪人们都把墨脱叫做“雨水县”。
7月12日清晨,杨龙明同班长吴六元,战士付承荡、朱家福一道,从墨脱南侧的山林向安扎拉谷地进发。吴六元,河南人,1979年入伍,老实肯干,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担任记簿员。付承荡和朱家福,都是甘肃人,1981年入伍,一个聪明、一个踏实。
在这之前,颜光易已带领一队人马在前面开路。在密如蛛网的大森林里开路,每前进一步都不容易。有的战友在征途上写下过这样的诗句:“步步荆棘排排树/一步一道拦路虎/老林路,在何处/低头看,手中斧/不见人影林中立/只见大斧空中舞!”这自古无人光顾的神秘的大森林,枯枝烂叶没过队员们的膝盖,一脚下去,霉臭难闻;四周绿荫笼罩,一片阴森森的。大家攀悬崖跨陡壁,有时要在树干上砍成一个个台阶,抱着树干向上攀登;衣服挂烂了,皮肤划破了,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口子,脚上的鞋也都磨穿了。
湿润的亚热带丛林气候,林子里滋生有五种蚊子,每天轮番空袭:早上是墨蚊,个头虽小,能量却很大,速度快,嘴毒,让人防不胜防;中午是不大不小的毒蚊,一口咬下去就是一个小包,破了就流黄水,没有六七天好不了;晚上是三种大蚊子,像“轰炸机群”一样的集团作战,轮番俯冲,隔着衣服都能把人叮痛。
为了对付蚊子,队员们行军时把毛巾吊在帽檐下,毛巾不停地晃动,以驱散蚊子们的骚扰。晚上就只能在身上抹大量的清凉油,迫使蚊子不敢近身。但清凉油抹多了,又把自己熏得睡不着觉。
杨龙明和班长吴六元,战士付承荡、朱家福冒着天上的大雨,踩着林中的烂树叶子,向安扎拉方向前行。头上一株株的大树像伞一样,把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脚下是齐腰深的杂草。树叶和草丛中隐藏着数不清的旱蚂蟥,这些家伙在烂树叶子上呈土黄色,带些白色斑点,在草丛中则是翠绿色,让人不易发觉。
杨龙明掏出小剪刀,对着爬上身的蚂蟥狠狠地剪,上来一个剪一个,走着剪着,但蚂蟥越爬越多……下午3点钟,到了仁钦崩,天哪,大大小小的蚂蟥密密麻麻爬在他们身上,竟有三四千条 ……
第二天午后1点左右,他们跨过杭哥河来到俄玛。一块难得约6平方米的平地,一棵被风吹断的没有树叶的松树,旁边有一个用4根竹竿支起来的棚架,这是前面颜光易队长走后留下的。
风推着暴风雨,不停地往他们头上身上泼,淋得人人像落汤鸡一样,直打哆嗦。“弟兄们,捡些柴火来,生火!”杨龙明喊道。一会儿,弟兄们都各自抱了一大抱,什么干树枝、干树叶、湿树枝、湿树叶、竹丫竹叶等弄了一大堆。4个人就围成一堵挡风墙,战士付承荡用拣来的树叶树枝,划起火柴,一根又一根,连划了5根,才把火点着。
原始森林里,深草没过了膝盖,脚下的枯枝烂叶踩上去软软的,浸出带有霉臭味的酱油色的水。空气潮湿闷热,四周昏暗阴森。颜光易走在前面开路,衣服被森林里带刺的荆棘挂得一条一条的,脸上、手背上也挂出了一道道血印子。
颜光易背着测绘包,左右双手各执一把砍刀,像是与这座森林有深仇大恨似的,一边走,一边挥动双臂,狠命地砍着拦在面前的荆棘藤蔓。走着走着,他觉得脚下不大对劲,抬起脚看了看,原来脚上的鞋底磨穿了,怪不得脚底被扎得难受。
在无人区的原始森林中跋涉了4天,眼看离第一个观测点不远了。早饭后,雨仍下个没完,颜光易对队员们说:“你们在这儿休息一会,我先到前面探探路。”
颜光易走在莽莽大森林里,虽然带着枪,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县里介绍情况时,说森林里有虎、熊和豹子以及狼,蟒蛇一类的冷血动物就更多了。
嘎隆拉冰川上的测绘兵(费伯禹摄)
颜光易的雨衣用来包测绘仪器了,雨水顺着他的脖子往后背上淌。走着走着,一脚踩空,扑通一声,颜光易掉进了一个洞里。洞子可能是冬天门巴人狩猎时挖的,里面积了半池子水。颜光易本来就全身淋湿了,这时真正成了落汤鸡。洞子四壁都很滑,水里还有些不知道是蛤蟆,还是别的什么小动物。忙乱之中,颜光易手里抓到一只,那种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立刻让他的头发竖了起来,像是被火烫了一样,把它甩出了手。
折腾了半天,才从洞子里爬出来,他上来后发现脚扭伤了。颜光易坐在地上,按了按痛处,那儿已经肿起来了,但感觉像是没伤着骨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伤湿止痛膏来,贴在脚脖子上,然后一瘸一拐地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整个7月,队员们差不多全是喝稀饭度过的。而菜也只是盐巴水蘸海椒。稀饭不仅不敢煮稠了,还不敢让人人都放开着吃,为让上山作业的同志多吃点,看家的尽量少吃,或是不吃。战士朱家福在日记中作了这样的记载:
“7月23日,米不多了,早饭也没吃成,午餐和晚餐总共只煮了不到二两米,今日全天在饥饿中度过。
“7月24日,今天我们连续拿下了两个点的观测成果,多么高兴啊!可是晚上8点半下山,我煮饭时发愁了,还有六七两米,全组的人累了一整天,这怎么能够吃呢?
“7月26日,饥饿、劳累,战友们的身体垮了,常常头昏眼花,可是,这里的测绘工作还没有完,还要继续拼命地干呀!胜利终究属于有信心的人们。”
7月31日,觇标在二号导线点上立起来了,犹如一把利剑刺向蓝蓝的天空。鲜艳的红白两色测旗在空中迎风飘扬,队员们欢呼着,跳跃着。
8月是值得纪念和庆祝的一个月。虽然每个小组吃了两个月的苦,受了两个月的罪,但取得了整个墨脱的测绘任务,终于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青藏高原最后的测图空白,也只剩下一点点小尾巴了。
最后的胜利,已是志在必得了。测绘指挥部向全体参测人员提出要求,越是在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注意安全,千万要防止在小河沟里翻船,乐极生悲。
在一个山顶上度过了3天,颜光易终于拿下最后一个点的成果,他却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太阳下,地面晒得滚烫的。那灼热的气息,透过裤子涌进他的身体,先是肛门,接着是小腹、胃、胸脯、肩胛……
雅鲁藏布大峡谷浓雾下的原始丛林——测绘官兵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进行测量(冯治平摄)
这时的颜光易不仅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飘然升腾的舒畅感。他闭上眼睛,想象着从进墨脱开始的一幕幕惊险场面、一段段苦难历程,他有些不敢相信,广阔无垠的青藏高原竟然被他们用双脚丈量完了,而最为艰难的一个句号,竟是他亲手画上的。
20世纪80年代的第一个春天,在太平洋彼岸新西兰首都惠灵顿举行的联合国亚洲、太平洋地区制图会议上,一位发达国家的代表向我国参加会议的代表提出:“贵国国土博大,青藏高原想必还是测绘上的处女地,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提供援助。”我国代表面露微笑地说:“谢谢,今天在我国,测绘处女地已经不存在了!”这一消息,使许多与会的各国代表大为惊讶。
1982年7月4日,《解放军报》发布了“八支测绘部队消灭青藏高原测绘空白”的消息:总参、成都、乌鲁木齐、兰州、武汉、昆明、福州、空军等部队的测绘战士们,在完成填补我国青藏高原测图空白的任务中,团结协作,艰苦奋斗,立下了功勋……
中将徒步到墨脱
1981年7月,年近花甲的成都军区副司令员王金泉手持拐杖,在西藏军区副司令员张贵荣、拉萨军分区有关部门同志的陪同下,踏上了墨脱的漫漫山道。
墨脱土著珞巴人常说“人过50不翻山”。在珞巴人眼里,通往外界的多雄拉、嘎隆拉、金珠拉等一条条山道,人过50岁是万万不能跋陟的。王金泉早已过了“50不翻山”的年龄,同行的官兵还是为他的身体担忧,有的劝他:“墨脱路实在是太险了,还是放弃这次行程吧!”可是,王金泉不改初衷。
雅鲁藏布江畔的派区,晴雨无常。这天早晨,天还没亮,王金泉就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了。同行的席参谋翻身起床,走出屋外,但见雾雨蒙蒙,山影漠漠,转身回房,见王金泉已经穿好衣服,正一只脚蹬在床沿上打绑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王副司令,今天雨大路滑,翻多雄拉山口怕有危险,是不是改日再走?”
王金泉看了看窗外,非常坚定地对小席说:“不改!这正是体会战士冒雨背运东西滋味的好机会。告诉大家:准备出发!”
几天前,王金泉在林芝了解到:由于公路不通,驻墨脱边防部队供应十分困难。他专门找了6个去过墨脱的同志,详细询问了沿途的地形、天候,以及从林芝到墨脱途中横卧的多雄拉雪山和雅鲁藏布江方面的情况。
从雅鲁藏布江边的派区到墨脱有70多公里,只有一条勉强能走骡马的羊肠小道,而且仅仅能在夏季通行。有些地方,两匹马迎面相遇,就因错不开,摔死了不少牲口。在马匹不足的情况下,干部战士只得靠自己的两条腿来背运物资。在海拔4221米以上的多雄拉山口负重爬山,体力消耗很大,如果遇上暴风雪,还有生命危险。王金泉听了汇报,说:“百闻不如一见!我们还是走一趟好!”
当时,西藏军区和拉萨军分区领导考虑,这样的长途跋涉,翻越雪山,连三四十岁的人都望而生畏!王金泉年近花甲,可能体力支持不了,就劝他说:“你就在林芝听听墨脱边防指战员的直接汇报吧!”
王金泉想:不亲自走一走,看一看,体验一下边防部队战士的辛苦,怎么能够解决好他们的实际困难呢?于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叫随行人员准备好马匹、雨衣、干粮、电筒、手杖……踏上了进墨脱的征途。
7月的多雄拉山,雪深仍有1米多。满头银发的王副司令员登坡瞭望,眼前一片银色世界。接近午时,雨雪交加,虽然他穿着雨衣骑在马上,但前胸和裤腿已经湿透了,穿着厚厚毛衣的他,仍然直打寒战。
山,越来越陡;路,越来越险。牲口累得直吐白沫,呼呼喘气。前面的马在冰上直打滑,喷着响鼻,踟蹰不前。骑马的人只得下来,由人牵着马随行。可是,任人怎么驱赶,马也不肯再往前走,只好派人将它们送回派区。
越临近山口,呼吸越困难;王金泉此时脸青唇紫,头涨胸闷。在林芝听说爬多雄拉山一步一喘,还将信将疑,现在可真体会到这滋味了,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卫生员小谢见他气色不对,赶紧送上氧气,要他休息一下。毕竟年龄不饶人了,王金泉倚着拐杖,大口大口喘了一阵子气,吸几口氧气,休息一会儿,又继续爬山。有的地方不得不由战士们扶助,终于一脚深一脚浅地登上了山口。
没有想到,下山不比上山轻松。南坡仍是冰雪,走起来一步一滑,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倒。这里到处是陡峭的险崖、深沟,如果一脚踩虚,就可能摔下深谷,悬崖边一堆堆白色的马骨头,赫然在目。突然,王金泉一步踩滑,在崖边摔倒了。副指导员张安云和战士周其喜同时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了他。大家出了一口长气,下面是绝壁深渊,好险啊!
王金泉领着大家在“无人区”里走了一天,夜幕降临了,但路程还很远,一行人来到拉格。拉格是有名的风雪区,冬季积雪可达七八尺厚,夏季则是阴雨连绵。它位于多雄拉山口南侧,从两边翻山的行人到此,均已精疲力竭,必须在此住宿。
这里有两间盖着铁皮顶的破烂小屋和一个岩洞,算是一个无人管理的临时食宿站。屋里存放着米面、柴草,过往人员可以自取做饭。在行军中汗水浸湿了衣裳,晚风一吹,浑身冰凉。为了取暖,大家一边烤火,一边背靠着背,坐在一起“睡觉”。
半夜里,一阵暴风雨把大家惊醒了,雨水像瀑布一样从棚顶漏下来,淋湿了衣服,淋熄了篝火,大家冷得直打战。雨越下越大,大家只好把包行李的胶布打开,顶在头上遮风雨。冻得实在坐不住了,两位首长就带着大家到棚外跑步。他们一边跑一边风趣地说:“边防露宿真热闹,边睡边跑加雨浇!”
睡一会儿,跑一会儿,一行人就这样在四面透风的小屋和岩洞中,一直熬到天亮。王金泉巡视着这个食宿站,感慨着,默计着:不身临其境,哪晓得这个必停之地,竟是这等简陋!
从拉格往下走,就渐渐进入丛林峡谷。成群的旱蚂蟥爬在树枝草丛上虎视眈眈,尽管大家扎紧袖口、打着绑腿,防线还是被这种“能缩能伸”的软体动物突破。蚂蟥吸血前,能在人的皮肤上放出麻醉剂和抗血凝剂,使你渗血不止而又不会感到疼痛,它就在这种麻木状态下吸一个饱。
来到阿尼桥,当一行人吃午饭的时候,王金泉突然觉得腿上有点痒,脱下军裤一看,两只蚂蟥叮在他的小腿上。他拍掉胀鼓鼓的蚂蟥,乐呵呵地说:“嗬,这小东西倒真会钻空子,你战场打扫得稍不彻底,它就凑上来了!”
离开阿尼桥,继续下行。带路的同志指着前方一处泥石流地段,说:“‘喀秋莎’到了!”低头俯视,但见一段约60°、50多米长的陡坡,从山顶直落河边,全是泥沙乱石。这段路是通往墨脱的必经之道,年年塌方,来往的干部战士见它像一门车载苏式火箭炮,便叫它“喀秋莎”。
再往前走,便是有名的“老虎嘴”。一眼望去,临江的绝壁上有一条悬空搭起的栈道,通过一个人工开凿出的豁口,那豁口很像一只猛虎张开的大嘴。进入老虎嘴,听着从头顶虎口上颌凌空而下的瀑布声,王金泉想起了出发之前,人们给它起的那个名字,便说:“我们这不是进了水帘洞吗?”
他们终于进了墨脱。边防部队指战员高兴地迎接白发苍苍的老首长。
这样大年纪的首长长途跋涉进墨脱,在他们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第二天,王金泉就下到班排看望干部战士。他先后来到3个连队,进一步了解到了墨脱部队存在的一些实际问题:跋山涉水,鞋子特别费,衣服破得快;拉格食宿站没人管理,秩序混乱,解决不了来往人员的吃住问题;路上经常出现塌方、泥石流,没人维修,摔死牲口摔死人;大半年封山,边防部队长期看不上报纸,收不到家信……
王金泉在墨脱住了6天,原路返回林芝。回到林芝,他同西藏军区副司令员张贵荣一道,立即召集有关干部开会,会上决定:在中途修建两处永久性的有人管理的食宿站,解决开山季节来往人员马匹的食宿问题;组织部队动员民工抢修、加宽骡马道;调整驻墨脱部队编制,组建骡马运输队,将战士从繁重的背运任务中解脱出来;加强徒步通信班的工作,办好军邮……
冬去夏来,当墨脱边防部队看到这些决定正在得到落实的时候,他们自然想起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首长来。1982年4月,多雄拉山脚下,西藏军区某工兵团团长党志敏率领数百名官兵,拔掉墨脱公路的第一个勘探路桩,一条艰难的公路开始向墨脱延伸。
可谁也没有料到,跟随王金泉一道进墨脱、身材魁梧的张贵荣副司令员,却在两年后的一次长时间边防考察中,永远躺在了西藏的边防线上。
雅鲁藏布大峡谷亚热带气候明显(杨西虎供图)
原来,已是西藏军区司令员的张贵荣带领工作组,在边防一线部队转了31天,乘车、骑马和步行4500多公里,跑完了69个边防点。1984年1月15日下午3点15分,张贵荣为了抓紧勘察一条待修的边防战备公路,带病爬山,劳累过度,冠心病突发,在风雪交加的山路上,在干部战士悲痛的哭喊声中,抢救无效,停止了呼吸。
在共和国的边防史上,以这种方式献身的正军职指挥员,他还是第一个。一位在西藏考察的中国社会科学院专家激动地投书中央军委副主席杨尚昆,建议宣传这位忠贞报国的张贵荣。西藏军民不会忘记这位优秀指挥员,他们在他倒下的青石壁上用红油漆写了“将军岩”三个苍劲的大字。
1982年,就在王金泉副司令员到墨脱考察的第二年,上级决定由成都军区后勤部运输部部长王世麟,带领总后、成后两级联合工作组,考察墨脱沿途道路和后勤保障情况,为上级扩建墨脱骡马道积累第一手材料。
王世麟返回时,工兵某团二连冒雨翻过海拔5300米的多雄拉山,在一片丛林里安营扎寨。由于驻地找不到洁净水源,官兵只好用打通节的竹筒从岩石缝里引取山泉,稍加沉淀后饮用。可万万没想到,甘甜的山泉有毒,官兵喝下后便患上痢疾,个个出现便血症状。到了第四天,全连80%的人便血,厕所里一片鲜红。
当时,西藏军区政治部刘干事前来连队采访,是最后一个中毒的。起初是严重便血,接着便出现腹部胀痛、低烧。一连几天,他吃不下一粒米,喝不进一滴水,捂着剧烈疼痛的腹部不停打滚,不时发出痛苦呻吟。由于不知患的是什么病,卫生员不敢轻易下药,只能用手在他的腹部不停地轻揉、敲击,以期缓解病情。
连队几次考虑,将刘干事送到后方医院,因路途遥远,运力有限,最终不得不放弃。到了第六天,刘干事已形容枯槁,气若游丝,连队干部见状,无不摇头叹息。是夜,刘干事想到自己的病已无药可治,这样年轻就走到生命尽头,一种生离死别的伤感涌上心头,于是蒙着被子哭了一夜。奇怪的是,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没死,而且还有了饥饿感。炊事班长立即送来一碗面糊,他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碗。就这样,一场大病渐渐离他而去,他与死神竟擦肩而过。
王世麟从边防回来以后,向有关首长作了汇报,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意见。一、修通公路。1975年以来,国家已拨出大笔资金筑路,由于部分地段塌方而停工观察。建议有关部门对修路情况进行全面考察,找出问题的根源,提出解决方案。二、在公路修通以前,建议给墨脱边防部队配备一架直升机,以解决运送报刊、文件、书信和危重病人、过往人员的急需。三、在通公路以前,建议拨出专款整修骡马道,并在途中修建房舍,改善食宿条件。
同年8月,成都军区后勤部已拨出专款50万元,整修墨脱骡马道,有关部门正筹划在沿途建立永久性食宿站。在上百公里墨脱险道上,工兵团官兵打响了改建骡马道的战斗。
聂帅洒泪购“黑鹰”
1984年7月,我国从全世界最好的10余种直升机竞争中,以每架700万美元的价格,购买了美国西科斯基公司的24架S-70“黑鹰”直升机。
改革开放之初,对于中国来说,一架直升机相当于人民币5000多万元。中国为什么要花巨资购买“黑鹰”呢?这还得从5名牺牲在多雄拉的战士谈起。
1982年6月10日,副排长廖文强带着班长邹永安,战士税国成、索姆扎西(藏族)、吴德宪组成的小分队,负责背运器材、食品,并护送中国科学院科学家到墨脱考察。
墨脱地理位置特殊,周围绕以雪山,终年不化。虽然山外有四季,墨脱谷地内却无寒暑。但是,由于印度洋暖流和北方寒流经常在这一带汇合,使进出墨脱的唯一通道多雄拉山形成多风、多雨、多雪的恶劣气候。特别是山高缺氧、变幻莫测的多雄拉山口,像一把巨锁,锁住了山里人的出来和山外人进去的道路。
上午,廖文强一行人到了多雄拉山口,想休息片刻再走,可这时山口气候突变,一会儿倾盆大雨,一会儿风雪弥漫。战士们知道这个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畜生命的山口,不可久待,便匆匆赶路了。
山势越来越陡,风越刮越猛,气温也越来越低。廖文强一如既往地走在队伍的前面,当他喘着气向后张望时,发现吴德宪和税国成掉队了。风暴隐藏在越垂越低的天幕中,闷声闷气地咆哮着,雪片在身旁飞舞。
廖文强一看手表,长短针指向了11点,他大吃一惊,超过12点,就有生命危险。于是急忙返身下山,不由分说地把吴德宪和税成国身上的背包转移到自己身上,大喊一声:“跟我上!”率先往山上爬去。
骤然降临的暴风雪呼啸着,为所欲为,主宰了一切。山在呻吟,砾石在狂风中滚动。风暴变得更加猛烈疯狂,走在前面的廖文强、吴德宪和税国成突然跌倒,连人带背篓被风吹在冰坡上打起滚来。紧接着,一阵狂风又把索姆扎西、班长邹永安吹下冰坡。
晚上,墨脱营官兵不见他们归来,第二天早晨仍不见人影。大家预感事情不好,组织营救。在多雄拉山口不远的地方,营救人员看到一个异常悲壮的场面:
5个战士披着冰甲,眉毛上挂着冰凌,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牺牲的那个老班长形象在此重现了。廖文强和索姆扎西各自紧紧地抱着一大捆信件;邹永安、税国成大睁着眼睛,半张着嘴,好像在诉说什么;吴德宪一只手拿着一壶酒,另一只手在拧壶盖,似乎想喝点酒暖身子,可连揭盖的力气也没有了,酒仍然飘着醇香,而人却永远嗅不到了……
直升机飞越墨脱抢救生病战士张海峰(李森林摄)
前来搜索的战友们看到这一幕,呼喊着扑了过去,死死地抱着他们僵硬的躯体。当科学家们知道5名背运物资战士全部牺牲,看到科考器材完好无缺时,都落了泪。
当时正值全军边海防调查。总后、成后两级联合调查组到墨脱考察沿途骡马道,拍摄了5名战士牺牲在多雄拉时的情景,提出了给墨脱边防部队配备一架直升机运送报刊、文件、书信和危重病人、过往人员的建议。
录像送到北京,老帅们边看录像边流泪,并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我们再穷,也要动用外汇购买国外先进直升机,解决墨脱的运输难问题。”我国当时的外汇虽然不多,却花了巨资购买国外直升机。
1976年,据第一位驾驶飞机进墨脱的指导员介绍,我国国产直升机试飞墨脱,乘客就只有他这一名指导员。直升机从多雄拉飞进去,勉强绕路飞了出来,回来就报废了。墨脱的官兵至今还说,那架直升机一落地,这名驾驶员下来围着飞机转了好几圈,越看越不对劲,一量机身长出了一尺多。
1980年3月20日,《解放军报》报道了国产直升机进墨脱时的情景:机组的同志向上级提出了试航墨脱的请求,很快得到了批准。首航墨脱,没有导航、气象和通信保障,没有任何航行资料。怎么办?
“我们先当步兵,后当空军。”(六一号机长)尹锡山带着飞行员乘车千里往返勘察了拉萨至林芝一线山川峡谷的地形。接着尹锡山、黄李晋和罗至孔驾驶着直升机,沿雅鲁藏布江河谷,向墨脱飞去。到了墨脱上空,狭窄的山谷、浓浓的云雾,使他们看不清下面,无法降落。
“返航吗?不,边防军民在盼望我们呢!”尹锡山、黄李晋驾驶飞机,罗至孔目测雪山,采取顺着山势,紧贴山边小速度前进。运用这种小速度“推磨”的方法,转到第九圈才找到了一个云隙。六一号机果断地穿云盘旋下降,终于看到了墨脱县党政军机关人员和门巴族人民载歌载舞,欢迎这从天而降的“金珠玛米”。
1984年11月,首批4架“黑鹰”运抵中国天津。作为全球中型多用途直升机的经典作品,美国西科斯基公司的S60/70“黑鹰”直升机以其优异的性能征服了全世界,可以说在全球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黑鹰”的身影,不仅仅美国在使用,而且还出口到众多国家地区。其改进型相当多,除了最基本的陆军运输型,还衍生出武装型、舰载型、专机型等。
在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雪域高原,含氧量低于海平面的一半,任何发动机功率都会减少40%左右。试飞首先从海拔1700米的机场开始,逐步向高原推进,光是理论计算、试验,就用了3个月。以温清澄为首的科研人员终于克服了技术困难,解决了升力问题。
“黑鹰”最终飞越了海拔5200多米的唐古拉山,《解放军报》在醒目位置刊发了消息。
飞越空中陷阱
1985年秋,连日的暴雨把墨脱县的骡马栈道冲垮,老虎嘴山崩坡滑,运进去的10万公斤粮食被阻在墨脱路上,因无法运到部队全部霉烂。
建军节那天,墨脱部队断供——没有粮食了。电报呼叫林芝军分区,层层紧急上报。可是“黑鹰”远在成都。营长李忠明下令翻箱倒柜,终于从仓库里找出几袋面粉。一年前从山外运进来的时候,牲口的汗浸,加上雨淋发了霉,早已变成硬坨坨。
官兵们用斧头砸碎了这些面疙瘩,熬成面糊糊,最后每个官兵分一碗又酸又苦的面糊,就算过了八一节。格当村一位老太太,看见战士喝面糊吃野菜,回去把自己家的稻谷,一杵一杵舂好,亲自背到连队,令官兵们感动不已。
墨脱县与内地的联系,仅靠一条7~9月才能翻越喜马拉雅山脉的骡马栈道。眼下冰雪封山,墨脱驻军缺粮断炊,灾情紧急:边防线上有几个连队已靠借粮熬稀饭度日了;已发放半年的新式军装运不进去,干部战士仍是过了时的着装;墨脱县城唯一的商店里,只有毛巾、洗发膏、笔记本、圆珠笔四样商品……
灾情牵动各级领导的心,中央军委命令:速派直升机进墨脱救灾!刚组建不久的成都军区陆航某团忙碌起来,派谁去?4架直升机的机长分别是团长邢喜贵、副参谋长朱永昌、大队长姜庆芳、副大队长国逢仁,都是全天候飞行员。机务中队长罗国富带18人组成的保障队,乘机同往。
1985年,中央作出裁军100万决定的同时,决定组建中国的陆军航空兵。它表明中国的陆军已经开始由地面向空中扩展,由单一平面作战向多维立体作战转变。成都军区某陆航团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组建的。
12月10日,直升机旋翼飞转,出四川盆地,翻莽莽昆仑,越唐古拉山,行程2500公里,仅两天时间就登上了世界屋脊。翌日,4架直升机告别拉萨,飞往离灾区仅隔一座喜马拉雅山的林芝,开通了拉萨至林芝的航线,却被阻隔在墨脱的门户多雄拉山口。
喜马拉雅山的海拔高度,对升限仅达6000米的直升机,无疑是一道天然屏障。加上气候恶劣多变,又没有精确的导航设备、气象资料,其难度可想而知。直升机抵达喜马拉雅山才看清,狂风在山间嘶吼,卷起如烟如幕的雪雾。几乎被凝固的团团浓云罩住了可以穿越喜马拉雅山脉的凹部——多雄拉山口,航线无法辨认!
神秘的山口两边,矗立着终年不化的大雪山,空气稀薄,氧气含量低,风雪交加,气候变幻莫测,还常有高空强烈推动气流出现,这给直升机造成极大威胁。因此,这是世界航空界公认的空中陷阱、死亡航线。
过了多雄拉山口,便是一条狭长的多雄拉山谷,山口谷底仅宽70米,最宽处也不过300米。飞机只有沿此山谷,才能逐渐下滑进入墨脱。
12月21日上午,邢喜贵带领两架飞机拉开了首航墨脱的帷幕。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蓝天,转瞬浓云翻滚。当飞机靠近多雄拉山口时,浓雾瞬间抢先占领了山口,一股魔幻般的旋流像要斩断飞机的翅膀。狂风在山间怒号,卷起的雪雾罩住了多雄拉山口。“黑鹰”剧烈颤抖,机身上下沉浮,机上人员呕吐不止。
“黑鹰”,由美国西海岸一个部落酋长名字命名的直升机。邢喜贵,我军第一个驾驶“黑鹰”直升机的飞行员,在人们心中,他就像一只矫健的黑鹰。人们清楚地记得,中日联合登山队在攀登岷山时,因遇上雪崩,日本登山运动员松田宏野失踪,在寻找无果后,日本开了追悼会。此后,两名彝族牧民在雪山发现了生命垂危的松田宏野,邢喜贵和“黑鹰”机组奉命紧急出动抢救。
那天,天气不好,云层低,能见度极差。云雾把山头盖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天气按常规是不能飞行的,地面指挥台这时传来命令:“01,01,迅速返航!”“我是01,请示低空飞行,抢救国际友人要紧,我有把握飞抵现场。”经地面指挥组同意后,邢喜贵下降飞行高度,穿过山沟,沿公路超低空摸索飞行,及时把专家和药品送到了现场。
邢喜贵驾驶的“黑鹰”就像凌空而降的生命天使,从阎王手中夺回了松田宏野的性命。日本登山队也通过外交部,给中国发来感谢信。松田宏野回国后,两次给邢喜贵来信,感谢救命之恩。
在多雄拉山口这危急的关头,邢喜贵命令另一架直升机返航,他终于沉着、稳健地脱离了旋流区,闯过了山口。谁料,在邢喜贵眼前却是茫茫云海、若隐若现的山头,兜了好几个圈子,也没有发现目标。
忽然,他透过云缝,发现白带子一样的雅鲁藏布江。他果敢地顺着山势降到江面上空,很快发现了一个住在半山腰的连队,便迅速盘旋落地。
“救星来啦!”驻守在墨脱的官兵奔跑过来,紧紧拉住了空军老大哥的手。林芝—墨脱冬夏无阻的“空中之桥”架起来了。
邢喜贵看到,前来搬运救灾物资的群众大多数没有穿鞋,边防五连指导员穿的还是旧式单军衣。飞行员们动情了,4架直升机每天数次飞越喜马拉雅山,一连10天,共飞191架次,空运大米、食盐、食油85吨,而“黑鹰”最后一天的飞行正是1986年元旦。
“明天是元旦,好好休息一天。”林芝军分区领导关怀地说。“我们今晚早点休息一下就行了。”飞行员们回答。
因为缺油,边防连队的发电机都停转了。飞行员们想到边疆军民的生活太艰苦了。墨脱的物资每年从多雄拉山口运进,雇请民工,用骡马运一趟要1个月,1公斤大米的运费是1.97元,送到边远的墨脱连队是5.7元。
他们决定运汽油。这在陆地运输都是危险品!为此,他们想了很多安全措施:把汽油桶用铁丝串联,接到机身上作为“接地线”,以防静电摩擦起火;直升机超低空飞行,钻山谷,绕山脚,减少对氧气的需求;抵近喜马拉雅山时,他们凭着高超的飞行技能,迅速爬升。一桶桶的6吨汽油安全运到了。晚上,这个连队食堂里挤满了300多名赶来看电视的门巴、珞巴两族民众与官兵。
1986年1月5日,直升机又接受了到藏北救灾的任务。西藏自治区书记伍精华介绍说,救灾物资在长江源头沱沱河,沱沱河夜间最低温度达零下53℃,直升机每天夜间只能停在青海格尔木机场,白天飞越昆仑山到沱沱河救灾。
墨脱官兵通过“黑鹰”直升机运送物资(罗洪忠摄)
墨脱退伍士兵在失事的“黑鹰”直升机旁边留影(墨脱某部提供)
2月4日,总参谋部、总政治部发出通令,嘉奖在西藏墨脱救援被困军民,紧急空运的成都军区空军某运输团全体指战员。通令指出,首次使用直升机在世界屋脊执行紧急救援任务,这在航空史上是一件大事。它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对边疆军民的关怀,鼓舞了边疆军民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斗志。同时,对加强我军边防现代化建设也有重要意义。
1986年8月,这个直升机大队凯旋成都!几家享有盛誉的国际航空公司专门发来贺电称赞:“中国年轻的空军,在世界屋脊上创造了世界直升机飞行史上的奇迹!”
在高海拔的青藏高原,引进的美国“黑鹰”是中国陆航唯一一种能够顺利运作的直升机。S-70执行过多次抢救西藏灾区和返回式卫星回收的任务,使用频率高、强度大。在1989年以前,总飞行时间就超过了11 000小时。
有人做过统计,“黑鹰”飞进墨脱以后,墨脱人第一次用上了电灯,第一次看上了电视,第一次同外界通上了电话。《墨脱县志》也记载着“黑鹰”给墨脱带来的无数个“第一”:第一套电站设备、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台计算机、第一辆拖拉机、第一台X光机和B超机、第一对良种猪……
“黑鹰”的性能虽然足够优秀,但面对变化莫测的高原天气,有时候还是力不从心。1988年5月27日,陆航团一架“黑鹰”在飞越位于墨脱县的多雄拉山口时,遭遇强气流,机身摇摆飘移,难以控制,旋翼打到山体,失控坠地,好在离山口不高,飞机坠地后顺山体下滑20余米才坐住,机组乘员均无碍。后经检查飞机虽伤,但若坠在平原地带尚可修复,可惜的是多雄拉山海拔太高,气候恶劣瞬息万变,飞机无法整机搬运,不得已只好拆下可搬运的部件,机壳弃在山上。
1989年4月1日,陆航团驻西藏值班分队的张崇海机组,执行往墨脱空运物资任务。9时50分,张崇海驾驶5626号直升机,起飞后不久,便与地面失去了联系。当时地面电台落后,联络不畅,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然而,上午11时,预计返回的时间到了,却仍未见机组返场。
于是,地面指挥员驾机沿航线寻找,飞到多雄拉山口,因被乌云封住而返回林芝;加油后再次起飞,沿雅鲁藏布江飞到墨脱起降点询问,均未见到5626号直升机。下午17时20分,值班分队向上级报告,张崇海机组失踪。
为尽快找到5626号直升机,他们采用了空地同时搜救的方法,凡地面能够到达的地方派部队和当地群众寻找;地面寻找困难的由直升机进行空中搜索。
由于林芝地区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人烟稀少,又是封山季节,积雪达几米甚至几十米厚,给搜寻工作带来了极大困难。截至5月10日,空中共出动直升机50架次,搜索面积达4000平方公里,地面共派出部队和民兵3100人次,均无结果。
直到入夏以后,积雪融化,当地群众才在多雄拉山口的东侧,发现了直升机残骸和牺牲的机组人员。他们是机长张崇海、副驾驶巴古泽旺、领航员刘家强和机械师唐孝德。时至今日,从地面冒险翻越多雄拉山口进入墨脱县的人,还能看见这具残骸。
江泽民签署嘉奖令
1986年初,一份墨脱县驻军遭受涝灾的报告呈报到成都军区后勤部副部长王世麟的案头:1985年秋,墨脱县遭受罕见涝灾,沿途道路塌方不断,耗资44万元运进墨脱的10万公斤粮食,受阻于老虎嘴,因不能及时运进军营全部霉烂。若不是“黑鹰”直升机紧急救灾,墨脱官兵将面临饿肚子的困境。
1984年,中央军委作出决策,墨脱边防物资由军工运输改为民工运输。然而,墨脱运输道路的困难和成本,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这一年雪开山后,数百民工、近千匹骡马浩浩荡荡地准备向墨脱挺进,《解放军报》记者范炬伟记下了民工大军背运物资的艰辛:
长长的马队向我走来。牵马的藏族大汉们,走过身边时,咧嘴一笑,或挥挥手同我们打起招呼。
“这就是刚返回的骡马运输队。”林芝县武装部的藏族干事边巴小声对我说,“每年只有7~9月是冰化路通季节,部队就从附近各县征集骡马,往墨脱运送物资,今年已经是跑第二趟了。”
28岁的骡马队小队长洛桑,把我请到嘎拉村他家里,他的伙伴、29岁的罗布也来了。先打酥油茶,再敬青稞酒,见我一饮而尽,大家满意地笑起来。边巴当翻译,他们谈起了那条艰险的路。
那里几乎没有路。地处雅鲁藏布江下游的墨脱县,境内全是相对高差达2000多米的深山峡谷;悬崖绝壁矗立,江河溪流纵横。所谓路,就是在那些峭壁上凿出的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浅凹。开山的三个月,又正好是雨季,每年2300~2500毫升的降雨量都集中在此时,造成山洪和泥石流四处泛滥。在这条长约100公里的骡马道上,布满艰辛。
洛桑、罗布和成百上千的藏族同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面前担负起为墨脱驻军运送物资的任务。每人3匹马,每匹马驮上60公斤重物。除去各类主副食、药品、被装、日用百货和军械器材等,还有指战员们盼望了大半年的家信和报纸杂志。
白天,他们顶着连续不断的大雨,裹着湿透的衣衫艰难前行,山陡路滑,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马坠入深渊;夜晚,两块雨布一铺一盖,大家就露宿在山坡。被雨水淋湿的柴草点不着火,他们每餐只能啃几口干粮,连热茶也难以喝上。最可恶的敌人是蚊子和蚂蟥。那蚊子花腿长嘴,一咬就起一个小血泡,奇痒难熬;路边草丛则是蚂蟥的天下,只要草叶一被触动,无数蚂蟥就会飞弹出来,人也吸,马也粘,直至人马浑身上下都鲜血淋淋。
罗布告诉我,洛桑是个极富组织指挥才能的人物,能把大家很好地拢成一团。他知道什么路段该用什么方式通过,知道何处能歇何时该起,又有钉马掌的好手艺。在路上,他还常替瘦弱的马取下驮袋,自己背着走。
背运物资大军翻越多雄拉(罗洪忠摄)
王世麟心里非常清楚,一公斤物资运到墨脱驻军后,仅运费就高达10多元,加上骡马、物资的损耗,费用更为惊人,马死人亡的事时有发生,且大米、面粉掺上骡马的汗水,十分难吃,还造成极大的浪费。为了缩短运输距离,1984年10月,西藏军区决定参加施工的驻藏工兵某团在200米高的贡布拉绝壁上开山改道。于是,数十名战士一字排开,吊在老虎嘴绝壁上打炮眼。
老虎嘴是墨脱路上贡布拉山的又一道险关,人工开凿出的豁口就像一只猛虎张开的大嘴,弯曲的绝壁上怪石悬空,欲掉不坠。可谁也没有想到,两名战士在打炮眼时保险绳磨断,掉进万丈深渊,不见尸骨。
1985年夏,工兵某团硬是在绝壁上凿了一条1米宽、800多米长的空中栈道。
成都军区领导为解决墨脱的物资输送,动用了直升机。这虽省时省事,但每公斤的运费却高达10多元。多雄拉山口气候恶劣,对飞行安全更是威胁,而且还远远满足不了墨脱驻军的需要。
“黑鹰”直升机成功飞越墨脱,让王世麟看到了希望。何不利用“黑鹰”直升机引进内地的杂交水稻,带动墨脱营的农副业生产?一个方案迅速在他脑中产生:墨脱县一年三熟,利用墨脱营现有的可耕地,进行农副业生产;建一个小型生产点,给予生产奖励政策。
1986年雪开山以后,总部、成都军区、西藏军区领导和机关干部多次亲临墨脱考察。9月,上任半个月的林芝军分区后勤部部长陈升培就搭乘直升机进了墨脱,在分区党委常委会上立下军令状:“任期内,我将努力改善墨脱官兵的吃、穿、住条件。”
为了掌握墨脱营各个连队的具体情况,陈升培背起行囊,迈开双脚上了路。28天中,他与战士同吃同住,从复耕垦荒、选种育秧,到种植施肥,都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同样,墨脱营党委心里也有本账:部队需要的物资全靠人背马驮和少量直升机运输,从林芝运进一公斤大米,运费高达15元,一年保障一个官兵的运费平均达1万元。他们同样坐不住了,不能等着靠输血过日子啊!
墨脱营领导深信,要在墨脱长期扎根安家,就要发扬南泥湾精神,建设好自己的家园。他们还描绘出一幅蓝图,即要充分利用自然优势,再造一个鱼塘、一个牧场、一个种植场、一个加工厂。
1986年,成都军区司令员傅全有中将观看他们发展生产的录像后,大加赞赏,号召驻藏部队向他们学习,走自给半自给的道路。这无疑使墨脱营官兵备受鼓舞。
1987年6月,成都军区后勤部农技推广站受命赴墨脱推广内地水稻生产新技术。自墨脱试种水稻的那一天起,陈升培就住进墨脱,与生产连的官兵将一亩一亩土地进行规划,哪些做秧苗田,哪些做稻田,哪些土地要复耕,哪些地方还可以垦荒。
背崩门巴族村民用小刀收割稻谷(冀文正摄)
然而,要在墨脱种出内地高产水稻绝非易事:土壤碱性大,不适宜秧苗生长;昼夜温差大,秧苗经常会被晒死或冻死;涝旱季节交替快,稻谷不是被水淹,就是遇干旱;最令人头痛的是风大雪多,水稻抽穗扬花一遇上下雪,产出的稻谷就全是空壳。
为了摸索种植内地高产水稻的经验,部队专门派战士彭绍康到内地学习水稻栽培技术。回到墨脱,他干脆把床搬到了田坎上,用塑料薄膜撑起了一个窝棚,在田里潜心观察稻谷种子的变化过程。半个多月过去了,有的种子发霉了,有的种子仍然不见出芽。
彭绍康着急了,日夜思考谷种在田里不发芽的原因,嘴里整天念叨的都是稻种育秧的事儿。一天,陈升培又让人选购“桂红X83—255”良种,派专人背进墨脱,还给他送来一大堆有关水稻种植的书籍。他花了几天把书啃了一遍,终于找到了“热水浸泡促使谷种发芽”的方法。
7月中旬,数十亩稻田遭受水灾,陈升培立即派人背去了3.5吨化肥、农药,之后又步行到连队,同战士们一起扶苗除草施肥。辛勤的耕耘换来了丰硕果实。
金秋,传来一个好消息:内地良种水稻在墨脱试种成功,水稻亩产最高达450公斤,创下历史最高纪录。
1988年,墨脱营指战员凭着一把锄头,一把铁锹,一把砍刀,在荆棘丛生的“狗熊窝”里开垦出近60亩荒地,当年生产稻谷1万公斤。9月27日,《解放军报》在显著位置以“墨脱驻军实现蔬菜自给”为题,刊登了墨脱营首次达到蔬菜自给、水稻产量突破万公斤和粮食自给率达到30%的新闻,让无数官兵感动不已。
1989年,他们又开垦了50亩,共产水稻、玉米3万余公斤。同时,他们还种了数千棵柑橘、柠檬、香蕉等水果苗。战士们在营区周围开垦出成片的菜地,四川辣椒、云南萝卜、陕西韭菜、山东大白菜等20多种蔬菜都在这里安了家。这里种出的萝卜有的重达5公斤,一条黄瓜重10公斤,一棵莲花白重25~30公斤。战士们还因地制宜,养猪、养鸡、养鹅,食堂月月有猪杀,周周有会餐,生活有了较大改善。1989年9月13日,《解放军报》再次不惜版面,在头版以“世界屋脊禽鱼跃,雪山孤岛稻谷香”为题,刊登了墨脱营发展农副业生产,喜获丰收的新闻。
1989年,墨脱营突击搞营建,营长李中明风湿关节炎复发,痛得两个膝关节难以伸屈,他拄着拐杖到现场组织指挥,多次昏倒在工地上,体重下降10多公斤,体质越来越差。看着他一天天消瘦的身体,大家都劝他早打报告,趁早离开墨脱,他却说:“我走了,别人还会来。我在这里吃苦,别人就会少吃点苦。”
李中明在墨脱一干就是16年。他上百次走在墨脱路上,带领战士去大小山口巡逻。前几年,部队搞营建,他没白没黑地带领战士们伐木、背沙、炸石、烧砖、烧石灰,战士们没有一个不佩服他。
1989年5月,李中明的妻子杜红君收到丈夫电文:“假期早到,新营房没修好,不能回家。”妻子体会丈夫的心情,带着8岁的儿子到了分区。林芝军分区王克忠司令员做了个特别决定:“杜红君母子搭乘直升机进墨脱。”
飞机起飞了4次,都因天气原因在墨脱部队驻地上空转着圈降不下来。孩子在对讲机里喊:“爸爸,我们来了那么久,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来接我们?”李中明拿着对讲机,眼圈湿润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李中明当时曾想:墨脱的苦我吃得差不多了,营建也即将竣工,换个人来干干吧。于是,一份请求调往内地的申请报告,呈交给了林芝军分区党委。1989年9月,林芝军分区发来一份电文:李中明速来分区,上北京参加国庆观礼。
李中明走出了墨脱,看到了中南海、人民大会堂、天安门……聆听着军委领导的教诲……他认识到了自己带领部队巡逻的价值,可以说比金、比银还更加贵重。
李中明被评选为“全军基层人物先进代表”,《解放军报》上还刊登了他的简要事迹和照片。墨脱的军人激动了,李中明也坐不住了,他一回到分区,立即撤回了那张要求内调的申请报告,带着他新绘制的蓝图,带着一批新兵,又一次走进了墨脱。
1989年雪封山后,一栋栋新营房拔地而起,墨脱营官兵终于告别了“竹块黄泥两面搪,三棍四棒当门窗”的历史,有了自己称心如意的新居。为了实现营房这一历史性的变迁,他们整整奋斗了三个春秋。1990年,墨脱营第一任营长李春重返墨脱后,感慨地说:“这真是天壤之别啊!”
如今的墨脱营区,铁皮闪光,花木茂密,篮球场周围的院坝平展、整洁和宽敞。来到生产基地,黄瓜吐翠、白菜泛绿、茄子挂紫、番茄滴红、稻谷飘香……循着菜地,路边连缀着香蕉、柑橘园,红的、青的、黄的果实挂满枝头。如果不看方圆百里不见人烟的茫茫林海,谁能相信是进了墨脱驻军的营地?
“杖剑守边关,身死报国殇。”
能让一代代的墨脱军人在“雪山孤岛”作出如此的牺牲,能在那种封闭的条件下自强不息,艰苦奋斗,默默奉献,这既是墨脱战士的一句豪言,也更是我军军魂的体现。
1990年7月,《解放军报》派出周宗奎、郑蜀炎、徐文良三名记者,踏上了漫漫的墨脱山道,以记录那些墨脱营官兵28年来守卫墨脱所建立的功绩。
离开北京之前,成都军区司令员张太恒中将在京西宾馆,会见记者们时,说:“我去过墨脱。守卫那片土地的部队,是进军大西南、解放西藏百万农奴的人民子弟兵的后代,在那一住就是28年,确实劳苦功高。”
成都西校场。成都军区后勤部部长王世麟向记者们谈起墨脱军人在孤岛建立的功业:“28年来,他们在墨脱艰苦创业,建起第一座钢索大桥,办起第一所学校,修起第一座水电站,盖起第一栋砖石结构房,开垦出第一片粮食生产基地……”
拉萨西藏军区6号院。成都军区政治部主任郑贤斌少将听说记者们将赴墨脱,专门打电话,让记者转达他思念墨脱官兵的心情:“除了墨脱外,我曾走遍西藏所有的边防哨卡。这次我进藏是迎候军委首长进藏视察的,不能抽身去墨脱了,请代表我这个心系西藏的老兵,向墨脱官兵问一声好。”
林芝军分区大院。墨脱第一任营长、原副司令员李春,向记者们这样概括墨脱军人创立的墨脱精神:“我写过一首打油诗:‘铁肩背国责,铁脚量国防,国责重于山,国防珍于命。’正是这种精神支撑,一代代墨脱官兵靠着一双铁肩膀、一副铁脚板,在墨脱忍耐、吃苦、战斗、建设、献身。”
当记者多年,已习惯把类似繁华地区叫做“小香港”,把艰苦地域称为“孤岛”,他们对被称为雪山孤岛的形容并没有太在意。
墨脱路是一条千百年来,经人脚兽蹄踩踏,从树根、岩石间打磨出来的。记者们听说,徒步往返一趟,一般需用6天,而且平均每天需行走10小时以上。林芝军分区领导建议,让他们分3天或4天走进去。他们问:“墨脱的干部战士一般走几天?”军分区领导说:“单趟一般走两天。”记者们听后,决定也走两天,和墨脱官兵一样用同样的时间行进,才能更真切地了解这段路程的实情。但一走近峰巅横绝的墨脱,大自然的威严和壮观,便让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记者们顿感渺小。
1990年9月18日,《解放军报》在头版头条发表了上万字的长篇通讯《墨脱军人竞风流》,感动了亿万中国人。有的说,墨脱军人艰苦卓绝的奋斗,使我们想到,伟大祖国的钢铁长城,是军人的血和肉构筑成的。有的说,墨脱军人在险恶的自然环境中表现出来的英雄气概,正是我军一往无前的军魂所在。有的说,墨脱军人在封闭的条件下,用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爱国主义思想的凯歌,振了军威,壮了军威,为我们这些工作、生活在后方的人,提供了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坚定社会主义信念教育的生动教材。
著名作家魏巍看了长篇通讯《墨脱军人竞风流》后,说:“时势造英雄,艰难出栋梁。我在朝鲜战场写的,那是战争年代造就的典型;当今,艰苦卓绝的环境造就了新一代最可爱的人。《墨脱军人竞风流》一文很感人,墨脱军人是祖国的优秀儿女,人中豪杰,是当代戍边人的一个缩影。在他们的身上,闪现出了时代的光华。”
1992年9月5日,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签署命令,授予墨脱营“墨脱戍边模范营”荣誉称号。10月6日,西藏军区在大礼堂隆重召开中央军委授予墨脱营“墨脱戍边模范营”荣誉称号命名大会。成都军区副司令员廖锡龙到会祝贺,他在发言中说:“在世界格局发生根本变化的新形势下,更要像墨脱营那样牢记我军职能,保持高度警惕,保证周边安全。……在长年艰苦的环境里巡逻执勤,多次开展反蚕食斗争,粉碎了国外敌对势力企图侵吞我国领土的野心,维护了祖国的尊严和边境安全。……我们要学习墨脱营官兵,牢记党中央、军委有关边防斗争的一系列方针政策,出色完成戍边御敌任务,保证边疆的和平与稳定,让党中央、中央军委放心!”
大校足迹遍哨所
墨脱有名气,是因为它的远,它的偏,它的遥不可及与行旅艰难。一提起它,人们就会知道一句注解:“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
1993年7月,从云南某部调任西藏林芝军分区政委的罗际明大校,到任不久,为勘探墨脱县金珠乡至波密县扎木镇的道路,以及为战备和运输收集第一手资料,便率领机关工作组一行前往墨脱。和他一起的还有宣传科长李国庆、营房科长杨开兴、通信参谋史春明、作训参谋贺泽全、战勤参谋杨必强、财务助理员丁永良、军需助理员聂杰山、军医朱显跃、政治部战士李智、通信连士官吴满林等12人,以及由民工、骡马组成的运输队。
7月27日早上,汽车载着他们来到派区一个叫松林口的地方,像卸货似的,把这群人和他们携带的设备统统放在路边。因为行车的路已到了尽头,以下的路要靠人的双脚行走。
当沿着羊肠小道跋行1小时以后,便看见矗立在他们面前的被称为“鬼门关”的多雄拉山。接近山口时,罗际明的脚一滑就向山下滚去。“不好!”大家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个个脸色苍白。幸好,不到100米的地方有一块石块挡住了他。战士李智赶紧冲上前去把他拉住。
“好险啊!”大家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这一个“下马威”着实让人受惊不小。但是,罗际明的腿部已受伤,朱显跃医生为他抹上药,搓揉好一阵后才能走路。
这一行人的身影很快被原始密林吞没,密林中的路是靠行人踩出来的,阻挡在他们眼前的是无数灌木枝条。不一会,塌方、乱石地带多了起来。每个人都不免担心,动作既轻又快,哪怕膝盖手腕这时磨破也不会吭声。
只要有可能,他们总愿意踏着山里的溪沟走,虽然怪石嶙峋,水流湍急,鞋都被水浸透了,可它好歹还能显露出一点“路”的意味,指示着一个方向。更多的时候,不是走进密林,就是面对那些塌方的土坡、悬吊横在半山腰的巨石……
官兵行军涂中经过岩洞烤火取暖(罗际明提供)
第二天下午,当罗际明带着工作组走出荆棘丛林,抵达英雄营驻地背崩时,已是衣衫褴褛了。营长、教导员带着官兵喜气洋洋地迎上来,那情形,与其说是基层部队对上级机关的礼节礼貌,不如说是一种对山外来客、对新鲜事物的自然反应。
到墨脱营后,正好遇上建军节,工作组的到来,给墨脱军营增添了难得的节日喜悦。罗际明不顾几天行军的疲劳,立即带领工作组的同志,帮助并指导营里组织的节日活动。(www.daowen.com)
入夜,营部训练场上的篝火照亮了半边天空。官兵们挂起彩灯,搬来录音机、卡拉OK机,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联欢会。随着优美的旋律,附近的门巴、珞巴族群众也成群结队来到现场,与官兵们同庆节日。在晚会上,罗际明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演唱了一首毛泽东诗词歌曲《沁园春·雪》,赢得了官兵们热烈的掌声。
一曲未终,官兵们高呼“政委再来一个!”“政委再来一个!”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走了几天路,罗际明已疲惫不堪,但是为了让官兵们高兴,他又兴致勃勃唱了一首《我们是工农子弟兵》。官兵们还觉得不过瘾,不依不饶继续鼓掌……
宣传科长李国庆,心脏、腰腿和脊椎都有毛病,连续行军,病情加重,倍加疲劳,但他为了表达自己对墨脱官兵的心意,强打精神献了三首歌曲,终因缺氧胸闷、体力不支,晕倒在晚会现场。抢救过来后,他第一句话就是:“我还要唱!”这场晚会,把军分区首长和士兵、领导机关和基层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次日,罗际明不顾劳累,带着工作组一行和营长步行20多公里,赶到一个三人哨所。这个哨所,远离营部和村庄,无电,无水,种不出蔬菜。罗际明给他们带去了一些主副食品和新鲜蔬菜,送去了两条从分区带来的“红塔山”香烟。
上级为保障墨脱的供应,耗资巨大,仅主副食品背运费每年就高达百万元。为减轻国家负担,提高自我保障能力,墨脱营组建了一支一手拿枪、一手拿锄的特殊连队——生产连。可少数官兵想不通,干部觉得干农活没出息,战士觉得白当了一回兵。
罗际明感到,解决官兵的认识问题是关键。于是,他带着工作组一行冒着大雨,走了一天骡马小道,来到生产连,找官兵谈心,召开会议,大讲在墨脱搞生产的意义。他看到天晴了,又随连队官兵到田间参加生产连修水渠,官兵们的怨气没有了。在劳动时,有的官兵一边劳动,还一边哼着小调。
墨脱营最远的是边防三连,被称为“孤岛中的孤岛”。 罗际明在墨脱县委和人武部完成了相关的工作后,将工作组一分为二,部分同志留在县城及城西地区,负责背运物资的验收和墨脱境内的运输协调工作,他自己却带着6名官兵到三连检查指导工作。
到三连,从边防营出发,单程就需3天,不仅路险,中间还要翻一座蚂蟥山。走一趟,迷彩服都会染成红色。罗际明在边防二连时,战士们从不提本连的“先进事迹”,尽说三连的“英雄壮举”。墨脱营三连,在西藏军区太有名了。去一趟三连,不管是谁,都是莫大的荣耀;在三连当过兵,如同胸前永远挂一枚英雄勋章。
从县城到格当,必须经过蚂蟥山。蚂蟥山的实名叫达木山,因蚂蟥多且凶而得名。当地人有句顺口溜:“三只蚊子一盘菜,三个虼蚤顶铺盖,三条蚂蟥做腰带。”后一句就是形容蚂蟥山的。凡行走过蚂蟥山的人,往往谈蚂蟥而色变。
墨脱县领导得知罗际明要去格当,纷纷前来劝阻,说道:“现在是蚂蟥最猖狂的季节,千万不能闯蚂蟥山。”县人大主任东升流着眼泪说:“我翻蚂蟥山20多次,都是在蚂蟥最少的季节。雨季通行太危险,你们还是取消此行吧!”当地群众听说后也都出来阻拦,给他们讲曾亲身经历的事:旺堆带着两只猎狗途经蚂蟥山,狗全身被蚂蟥包住,被活活吸血而死。达杰赶骡马从蚂蟥山经过,马的眼睛爬满了蚂蟥,肿得像两个大蜂窝,马被活活吸死。
听了县领导和群众的劝告,罗际明没有动摇决心,他说:“格当的战友条件最艰苦,最需要领导机关的关心。我离他们只有两天路程了,不去看他们,他们会怎么想?为了格当的战友,我们一定要翻过蚂蟥山!”
徒步行走了整整两天,他们来到了格当,洗去征尘便成了当务之急。罗际明刚脱下雨衣和迷彩服,同行的战士就惊叫起来:“政委,你背上全是血!”他赶忙脱下米黄色衬衣,好家伙,竟然有好几条旱蚂蟥趴在他背上吸血!扯掉蚂蟥过了一关,坐下来脱鞋又遇到了困难——秦光龙的脚已经肿得不像样了,幸得战士帮忙才脱下来。战友们仔细察看了他的身体,作了统计:被蚂蟥咬伤7处,被毒蚊叮伤×处,被树枝挂伤×处……这些数字,足以让人记住这次远行。
为勘察格当至扎木的通道,罗际明又带领大家向金珠拉山挺进。从格当出来,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因长期无人行走,有些地段荆棘遍布,杂草丛生,前面的同志挥舞砍刀,劈开一条窄路,后面的同志穿缝而过。
爬过几座山,他们于晚上10时来到一座喇嘛庙前。工作组的贺参谋正欲叫喇嘛开门,借宿一夜,立即被罗际明制止了。他说:宗教政策无小事,群众纪律无小事。他要大家拉开塑料布遮雨,住在寺庙檐下过夜。半夜醒来,大家被雨淋透了。好不容易等到黎明时分,他们又匆匆赶路了。
次日天黑时分,他们来到墨脱通往波密途中的驿站——过往群众用木棒、木板搭成的一个四面透风、顶上见天的简易棚子。这个棚子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他们就宿营在这里。
下了一夜的大雨,待到晨曦初露,久违的太阳穿过厚厚的云雾,升起在天际,大家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在墨脱行军20多天来遇上的第一个晴天。当他们来到金珠拉山时,没想到它竟是那么高峻,那么磅礴。
金珠拉山,没有路,只有被猎人踩踏的一些依稀可见的痕迹。路旁没有树木,没有草丛,没有攀缘的东西,他们拼着劲用四肢爬行,背上沉重的负荷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尽管喉咙干得起火冒烟,但渗出来的汗水,却顺着脸庞、脖子直往下淌。云雾在山峰间滚来滚去,当爬到半山腰时,云雾却变成了霏霏细雨,喷洒在身上。
20多天的山路,使罗际明积累了走路的一些经验:翻山不要过快,要捡乱石少的地方走;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趴在陡坡上,脸贴着坚硬的土地,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喘气。登上山巅,狂风袭人,山下云海茫茫,山川冰封雪裹。忽然一声巨响,只见对面整座山峰向下倾斜,巨大的雪崩像急流飞泻而下……
8月25日11时整,他们进入山口,大雪夹着冰雹袭来,狂风呼啸,像刀子一样割着他们的肌肤,手脚冻得不听使唤。接着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罗际明大喊一声:“拿枪来!”只听“哒哒哒”三声枪响,黑雾顿时四处散去。放眼一望,连绵的冰川尽在脚下,大家像小孩一样忘情高呼:“我们胜利了,我们走出墨脱了!”
翻过金珠拉山,穿过波密南部原始森林,到达扎木,最后他们返回林芝八一镇。工作组一行历时40天,途经林芝、米林、墨脱、波密四县,徒步行程812公里,成为我军第一个在蚂蟥最猖狂的季节闯过蚂蟥山,第一个走通墨脱县全境,第一个与所有在位官兵普遍谈一次心的工作组。
征服金珠拉山口(罗际明提供)
罗际明大校对战士表达情感的直接方式就是爬山,他用双脚能丈量出心灵的距离,从小到领花、帽徽、军衔符号需要配发补充,大到建立以营指为中心的10W单边带话务网络,有针对性地提出了解决墨脱营官兵在工作生活上遇到的32个难题。每年坚持派一名党委常委到墨脱营过冬,还同林芝地区达成协议,其常委兼管墨脱县地方工作,并作为一项制度坚持下来。这一做法得到了成都军区、西藏军区的首肯,认为这个做法是领导机关抓基层的一项重要制度。
将军飞越大峡谷
1994年9月5日上午10时许,警戒森严的藏东南某军用停机坪,成都军区作战部副部长兼某陆航团团长邢喜贵大校走下飞机的舷梯,向通往雅鲁藏布大峡谷核心段墨脱县的一条重要航线隘道——多雄拉山望去,只见上空的浓云已散开,在如洗的碧空中,山巅更显露出了它的雄姿。
一个由成都军区政委张志坚、机关部门领导等组成的工作组,将去墨脱军营看望那里的官兵,帮助他们解决工作、学习、生活中的诸多困难。本来从多雄拉山至墨脱是一条陆航团飞行员多次飞行的航线,只需安排工作组成员登机即可,但有着丰富飞行经验的高原飞行专家邢喜贵并未采纳这一方案。他决定先行试飞,待万无一失后,工作组成员再登机穿越多雄拉山。
试飞归来,情况大为不妙。直升机返航经过多雄拉山上空时,突然浓云密布,天幕低垂,视度极为不良,好似用黑布蒙住了飞行员的双眼。顿时一股高原“百慕大”的阴影罩在大家心头。为此,飞行员们凭着丰富的驾机经验,绕过浓浓的云层,有惊无险地降落在军用停机坪。
翻越金珠拉山进入墨脱的原始密林
此次试飞,飞行员却得到了意外收获:多雄拉山气候条件恶劣,而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天气却格外晴朗,能见度很高,正是直升机飞行的大好天气。张志坚当机立断: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大胆而谨慎地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沿雅鲁藏布江马蹄形大拐弯,绕道进入墨脱县部队驻地!
神秘的雅鲁藏布大峡谷,这世界“最大的”美誉之中也包含了无数的险恶,邢喜贵非常担心将军们的安全,曾几次劝说他们取消此次飞行。但是张志坚却说,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已经到家门口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呢?就这么定了,去,一定得去!
中午1时30分,飞行命令下达。一向谨慎的成都军区司令部办公室主任张志军,给精选出的乘机进墨脱工作组成员交代:“所有机密文件、贵重物品全部留下!”工作组成员从张志军那张严肃的脸上,似乎读懂了什么,都自觉地把随身携带的重要文件、衣物和现金全都留给了有关人员,便登上山猫越野车,朝军用停机坪登机点而去。乘机进墨脱的工作组成员中,还有一名叫邓高如的军旅作家,作为那段特殊经历的见证者,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临行前,送行的战友巧妙暗示:“高如,有什么话要给我们和家里人交代吗?” 可面对张政委正与工作组成员谈笑风生,他又能说什么呢?
飞越墨脱上空的“黑鹰”飞机(普布扎西摄)
1时50分,工作组成员按编定顺序分别登上长、僚二机。稍事坐定,直升机拔地而起,扶摇直上,旋风掀起地面上的蒿草好似黄色巨浪翻滚。成都军区文化部部长李成春感慨万分,轻声吟诵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似乎代表了所有工作组成员此刻的心境。
雅鲁藏布江东去,秋风瑟瑟。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谷底最窄处74米,一般宽在80~200米之间,全长为504公里。江水每秒最大流量高达1000立方米,流速高达每秒18米。整个大峡谷呈U形,不少地段江水汹涌异常,紧贴300多米的岩石峭壁奔腾下泻。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人徒步贯通这个大峡谷。
两架直升机前后跟进,高低交错。在前方领航的飞机上,担任主驾驶的是已与蓝天搏击达4000多小时的邢喜贵。僚机主驾驶是奴隶娃子出身的藏族第一代飞行员,已在西藏高原飞行近20年的飞行大队长扎西泽仁,累计飞行2000多小时,同样多次立功受奖。此刻在他那黧黑色的脸上,闪烁着一双智慧而深邃的目光,好似一张西藏的“活地图”。
多雄拉山口的大面积云团对飞行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障碍
当直升机进入距雅鲁藏布江江面约250米的高空后,便穿破薄雾,顺着山势飞行,弯来拐去,随江而下。机舱前端的气象仪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就像电子游戏机屏幕上变幻莫测的图案,在惊险中增加了飘逸。
乘坐在后一架直升机上的人,有几次目睹了前一架直升机贴山而过的惊险场面。其实直升机离山头尚远,只是他们所坐的直升机比前一架略高,视觉上产生的误差。
“鲲鹏展翅九万里,背负青天往下看。”工作组成员简直被大自然的神奇惊呆了,有的赶紧取出照相机,将大峡谷两岸鱼鳞状的沙滩,黛绿色的植被、水晶般的冰川、棉絮似的云海一一摄入镜头。可没过多久,大家顿感峡谷越来越窄,飞机仿佛从两山的缝隙里擦身穿过,或像进入了幽深的胡同,或如穿行在走廊过道,稍有不慎就会碰壁。
直升机一般飞越在U形的峡谷中,保持在离谷底大约三分之一高度,由于高山顶部空中经常被大片云彩遮盖,直升机绝对不可能超越云区飞行。据介绍,直升机钻云层的空洞飞行,很少不出事的。因此必须在能见到地面物体的低谷中飞行。工作组成员乘机前已了解,这两架直升机的机体直径为20多米,时速为200多公里。此时谷宽不过百多米。飞行员虽作爬升处理,使谷面显得宽了些,但机身左右也不过几十米的空隙。假如直升机再往上升,云层又太厚,势必影响飞行的视线。尽管这已经是最佳飞行高度了,但危险的存在是显而易见的。
由于雅鲁藏布江流经这段峡谷时,直道空间极少,“几”字形弯道最多,经常是一险未过,另一险又到。这种飞行可谓是上有白云翻滚的禁区,下有汹涌奔腾的急流,前有层层“几”字形弯道,两侧是离直升机极近的高山绝壁。稍有不慎,飞机不是直撞前面的山岩,就是碰撞左右的峭壁。有的人不禁闭上了眼睛,任凭两岸的岩石、脚下的江水一逝而去。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直升机仍在U形的峡谷中。
“峡谷里有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立即睁开眼睛,不约而同向下俯瞰:在一片森林的间隙之中,有三五成群的民宅以及牛、羊、马、猪散布其间。山体之间散落的民宅有一条羊肠小道相连,这些小路盘旋在树林、陡壁之中,时有时无。霎时,从高山上席卷而下的云雾,又将这一景色吞没。印度洋的暖湿气流,给这里带来丰富的降雨。从直升机上俯瞰,雅鲁藏布大峡谷两岸植被繁茂,原始森林一望无边,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
眼前的一切,对于张志坚似乎没有什么吸引力,他望着舷窗久久凝神、沉思。他的思绪似乎在20世纪90年代,墨脱县驻军官兵的物资补给靠的是人背马驮。
8年前,西藏军区将一盘反映墨脱官兵生活的录像带交到他手里,他深深为墨脱官兵那种顽强的抗争精神所感动,硬是流着泪看完了录像带。墨脱县的一根针、一尺布、一条线、一张纸都要从山外走近百公里的山路背进去,西藏其他地方原本三元钱1公斤的大米在这里达到25元。这里的生活艰难不难想象,就拿人们走路需要穿的鞋来说,都显得格外珍爱。
有一年,大雪封山时间特别长,县仓库及部队的胶鞋全部告罄,一时间全县军民闹起了鞋荒,县委、部队在向林芝地委、军分区告急的同时,共同起草了一封紧急电报,发往北京中南海,请求中央派直升机支援。后来果然用直升机运来了1万双胶鞋救急。
这时,飞行员转过身来大声告诉工作组成员,飞机已进入海拔7787米的南迦巴瓦峰和海拔7151米的加拉白垒峰之间的最深峡谷处了。张志坚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中来。只见那些群峰都被大雪所掩盖,雪山在云彩中时隐时现,闪闪发光,难辨出哪是雪山,哪是云彩。由雪山向下延伸着一段段水晶般的冰川,冰川侵蚀着附近的山体,有些冰川融化后,裸露的岩石现出了本相。冰川之下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屏障,在这些绿色世界里,仍然生机勃勃。
在很多山体的交接处,由雪山、冰川、森林所提供的雪水、冰水、山泉水,汇成条条小溪急流,一齐奔向雅鲁藏布江。这些小溪流,有的像长长的银链,把雪山、冰川与雅鲁藏布江紧紧相扣,有的像新娘的面纱,有的像藏胞的哈达。绿色屏障的下沿是江两岸的边缘地,那鱼鳞状的沙滩沿江而走,时大时小。奔腾咆哮的雅鲁藏布江,使沙滩留下被激流冲过来的颗大小顽石。
眼前这峡谷两壁,刀切斧砍一般,直插云天,灿烂的阳光无法照进深谷,只有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在峡谷里穿流。军旅作家邓高如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道:为了镇定情绪,我目不斜视,放眼前方,但见雅鲁藏布江像一把利剑把喜马拉雅山脉浑然切成两半,雅江之水以冲破山门之势,奔腾咆哮而去。这与我过去所见的长江三峡、金沙江的虎跳峡的气势相比,它们简直成了“小桥流水”、“山涧溪谷”了。
突然,直升机急速向右转,工作组成员明显感到,已到达了大峡谷马蹄形大拐弯,成都军区干部部长田义功大校用手指了指正北方不远处,说出了一个让大家不愿提及的地名:波密县易贡乡。
1993年9月17日,5位藏族群众在该乡发现一架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美军飞机和12名飞行员残骸,轰动了世界,成为震惊美国政府和人民的大事件。据美国官方公布:“美国空军在驼峰航线上共损失飞机468架,平均每月达13架,牺牲和失踪的飞行员、机组人员共计1579人。”
然而,成都军区工作组成员乘坐的两架直升机,正沿着当年的高原百慕大驼峰航线,顺着雅鲁藏布江向前飞行。张志坚望着这条空中陷阱,想起了国人关心的墨脱公路。
半年前,西藏自治区举行了隆重的扎(木)墨(脱)公路通车典礼,国家交通部还专门发了贺电。当时一些报纸纷纷以“汽车开进墨脱县,我国大陆实现县县通公路”,“高原孤岛传喜讯,无路墨脱今有路”等为题,给予了报道。可因暴雨后洪水肆虐,花费3000万元修建的公路坍塌得面目全非。这残酷的现实仍在诉说着:路啊路,墨脱人的梦!
山势开始变低,飞机与来时方向完全相反,墨脱县城已经飞过,犹如西双版纳式的热带雨林已在脚下。工作组成员知道,世界第一大峡谷“几”字形大拐弯已经平安通过,此行的降落点墨脱营近在咫尺。
飞机平稳着陆,曾被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授予“墨脱戍边模范营”荣誉称号的官兵们,从四面八方奔来,列队欢迎专程前来看望他们的成都军区首长和工作组一行。
林芝军分区官兵欢送墨脱戍边模范营退伍老兵(墨脱某部提供)
工作组向墨脱官兵赠送了慰问品,又详细询问了部队情况。张政委看到部队高昂的士气,看到从近百亩水田里刚刚收回、晾干的一仓仓金色的稻谷,看到地里长着的各色各样的蔬菜,看到圈里肥壮的猪、鸡、鸭、鹅,分外动情。他对围坐在身旁的营连干部和人武部的领导同志高声说:“你们在‘高原孤岛’,为保卫、建设祖国边疆作出了重大贡献,我带着军委首长的关怀,代表成都军区领导、机关专程前来看望大家。军区主要二级部的领导也在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一定解决。”
沉默片刻,几名营连干部眼里闪着泪花,说:“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党和人民已经为我们考虑得很多、很细。那会儿,我们只盼望着首长一行平安到来;现在,我们又同样盼望首长一行平安返航。并请首长向祖国人民捎出去一句话:‘墨脱营官兵个个都是好汉!’”
张志坚的眼眶湿了,工作组成员的眼眶也湿了,在场官兵的眼睛里涌动着泪花。面对这一幕,张志坚拿起笔来,在一张白纸上欣然题词“献身墨脱,戍边卫国”。
1996年11月,江泽民访问印度,中印双方签订了《关于在中印边境实际控制线地区军事领域建立信任措施的协定》,规定双方将避免在相互十分贴近的实际控制线上,进行大于1个师的大规模军事演习,禁止战斗机在实际控制线10公里以内飞行,禁止在实际控制线2公里之内射击、爆破和狩猎等。该协定所要求的详细的执行措施,将通过联合工作小组和专家组的协商来决定。
林芝军分区领导同墨脱戍边模范营全军英模张继品合影(罗际明提供)
对于墨脱营官兵来说,中印边界问题一天不解决,他们依然默默无闻地日夜守卫在墨脱的边防线上。这自然使我们想起了那首《当兵守墨脱》的歌来:“都说西藏苦呀/最苦是墨脱/咱到西藏来呀/当兵守墨脱/创业带来欢乐/训练驱走寂寞/军营为家比奉献/生命在祖国的边疆开拓……”
抢险世界第一大峡谷
这是一场罕见的自然灾难所造成的景象:干涸的易贡藏布主河道,重达数十吨的巨石遍地林立,高耸云天的泥石流堆积大坝,一片片的原始森林枝干被拦腰截断……
2000年4月9日20时05分,西藏自治区波密县易贡乡扎木弄沟源区发生巨大山体崩滑,在重力作用下,强大的冲击力激发了沟内沉积百年的碎屑物质,在短暂的几分钟里,沟内的块石碎屑物质瞬间形成高速滑坡并解体,旋即转化为超高速块石碎屑流,以锐不可当之势,扫荡谷口两侧山体,倾泻于易贡湖出口处,完全堵塞了易贡藏布,形成了长达4.6公里、前沿最宽3公里、高60多米的近似喇叭状天然坝体,堆积方量约30亿立方米,易贡湖水位急剧上涨,形成高悬于头顶的堰塞湖。这是近百年来发生在我国境内的亚洲第一、世界第三大山体滑坡。
茶厂女工布仁今生永远忘不了那一声巨响,随后,地动山摇,天为之颤,地为之抖。她真切地感受到末日降临的恐怖:木结构的房子剧烈摇晃,发出可怕的嘎吱嘎吱声。“是地震!”正在家里收看电视的布仁下意识地往屋外冲去。然而,外面的景象更可怕!东南方,黑色、白色的浓烟弥漫整个天空,巨大的气流夹杂着怪味直向她扑来……
当布仁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方。只见数百米的地方,一座白晃晃的庞然大物横卧在那里。“这是什么?”何曾见过如此景象!她又一次晕倒了。
有关当年这场特大泥石流,中国地质专家范晓在《易贡国家地质公园:藏东南高山峡谷中的秘境》中,有这样描述:
这一场大灾害起源于扎木弄沟尾海拔5000米左右、体积约3000万立方米的楔形山体突然崩塌!骤然下坠的山体,猛烈冲击下部山坡上的巨量岩土堆积体,从而诱发产生高速滑坡。巨大体积的崩塌、滑坡体在运动中因强烈地撞击、震动,已完全解体,并转化为由石块、砂、泥土、气体、水混合成的高速运动的流态物质,这个庞大的流态物体因气垫作用,宛若一条腾跃的巨龙,在空中呈悬浮状翻滚前冲,因受到扎木弄沟中段峡谷地形紧束的影响,使这个密度很高的碎屑流巨龙疯狂加速,伴随着强大的冲击波,如雷霆万钧,所到之处,不仅把山坡表面的植被和浮土铲蚀得一干二净,露出大片基岩,而且还在岩石表面留下许多深深的划痕、刻痕。
据专家们计算,崩滑物体运动的垂直落差达3000米,其水平最大运动距离约8500米,平均运动速度达到每秒48米,整个崩滑与堆积过程仅仅为6分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大自然完成了相当于11座长江三峡大坝的浇筑方量。如此超高速运动,远距离运移,巨大堆积方量的特大崩塌滑坡为我国第一、世界罕见。
易贡藏布是雅鲁藏布江的二级支流,帕隆藏布的一级支流。这次自然灾害,8平方公里的森林瞬间化为乌有,易贡、八盖两乡及易贡茶场等4000余人受灾,著名的易贡茶厂近2000亩茶园受淹,直接经济损失1.3亿元以上(不包括毁坏的森林)。
4月的易贡,气候转暖,雨季来临,大量融化雪水和自然雨水交互涌入山体滑坡形成的堰塞湖,致使湖水以每天1米左右的速度上涨,易贡区域变成一个泽国。上游,4000余名藏族群众被困,盛产珠峰圣茶的易贡茶厂即将没入水泊之中。下游,318国道的咽喉——通麦大桥受到致命威胁,数以万计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系于一发。
巨量堆积物的壅堵,使易贡湖水位快速上涨,又时值冰雪融化期和雨季,湖水涨幅日渐加剧,易贡藏布7000米主河道及公路被淹,两乡(易贡乡、八盖乡)两厂(木板厂、石材厂)一场(易贡茶场)与外界的交通中断,位于灾区上游的八盖乡物资运输困难。
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新堆起来的大坝多为松软的石灰泥浆结构,水位的快速增加,将严重威胁大坝的安危。若湖水漫顶,刚刚形成的天然大坝垮塌,体积达数十亿立方的洪水沿峡谷奔涌而下,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将不堪设想:318国道线、通麦大桥、国防光缆以及下游许多村庄,将毁于一旦。大坝危急!易贡湖危急!被困的4000名藏胞危急!
灾情通报以最快的速度向上传递着。
抢险救灾工作从一开始就得到了驻藏人民解放军与武警水电、交通等部队的大力支持。林芝武警内卫支队官兵在第一时间内赶赴灾区,没有来得及休整,便投入营救工作。驻藏人民解放军与武警水电、交通等部队迅速集结人员,昼夜兼程,赶赴现场,调运机具,抢修道路,抢运物资,抢救群众,为实施挖渠引流工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大家相互搀扶,小心翼翼涉过激流(罗际明提供)
西藏军区政委胡永柱接到地方救援电话时,时针已指向夜里11点,由于连日视察部队的劳累,他已经入睡了。值班员很不忍心地叫醒了他,他尚未听完情况通报,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下命令:“马上召开紧急党委会!”
深夜,西藏军区党委会议室,灯火通明。不到20分钟,一套紧急救援方案形成:组织就近部队,火速赶往灾区!凌晨两点,西藏军区第一批救灾突击队从林芝出发。
西藏军区林芝部队距灾区近200公里路程,突击队沿着被称为“西部奇路”的川藏线行进。途中,他们得翻越海拔4780米的色季拉山口,通过令人胆寒的帕隆天险。4月11日上午11时,西藏军区先头部队刚抵达灾区,便投入灾区营救工作。
灾情,同样也以第一的速度在地方传递。林芝地委、行署迅速上报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直至中央、国务院。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紧急部署抢险救灾工作。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国家防总总指挥的温家宝就抢险工作作出重要批示。西藏军区、武警西藏总队官兵急赴灾区,解救被困群众。
4月18日,国家防洪抗旱总指挥部刘宁等一行11人组成的防汛抗旱专家工作组,遵照国务院副总理、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温家宝的指示来到林芝,抵达易贡灾区,指导处理易贡特大山体崩塌滑坡泥石流灾害问题。
专家们进场后,迅速形成了三套处理方案:第一,固坝,将泥石流形成的大坝加固,使易贡湖成为一个大水库。但加固一个自然形成的松散坝体谈何容易。第二,炸坝,将泥石流坝炸掉,恢复原来的易贡湖。可大坝是一个体积达30亿立方米的庞然大物,炸坝无异于愚公移山。第三,开渠引流,开挖一条明渠,将湖水导入下游。易贡湖进入雨季,江水暴涨,施工速度将是这一方案成败的关键。
专家组通过现场勘察后推断,6月初,易贡藏布将进入汛期,入湖的水量将急剧增长,到6月中下旬时,易贡湖水量可能增至40亿立方米左右,水位将漫过坝顶溢流。由于滑坡体以砂土夹石为主,土质松散,含水量低,抗水冲刷能力差,一旦湖水高过坝顶下泄,如此大的水头和库容将有造成崩塌的危险。因此,若不采取防止漫顶的措施,其后果十分严重。
根据现场的实际情况,专家组研究制定了以削坝开渠引流、降低高程,尽最大努力降低过高水位对上下游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的工程性措施,以采取移民搬迁等非工程性措施为主要内容的减灾排险方案。专家组经过现场调研和反复论证,一致选择了“开渠引流”的排险方案,尽快在坝体鞍部开凿一条长1000米、宽150米、深30米的V形导流明渠,以控制湖水下泄流量和下泄水头。否则,5月底之后湖水就可能漫过坝顶或造成瞬间溃坝。为此,西藏开始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施工力量集结。
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高度重视,先后多次召开紧急会议,按照专家组制定的减灾排险方案研究部署抢险救灾工作。4月24日,成立了以自治区党委副书记、常务副主席杨传堂为指挥长,国家防洪抗旱总指挥部及自治区交通、公安部门以及驻军和武警部队参加的易贡抢险救灾总指挥部,下设两个分指挥部和6个专门小组。
易贡湖抢险现场地处林芝以东160多公里山高林密的峡谷,交通极为不便,设备进场异常艰难;原滑坡段仍有数千万方不稳定体,随时有再度滑坡和发生泥石流的可能,抢险作业风险很大;土石方月开挖量达150多万方,超过了三峡工程前期土石方开挖的强度,工程量巨大;湖水不断上涨,时间非常紧迫。
4月24日,国家防总副总指挥、水利部部长汪恕诚指示:武警水电部队组织技术力量,立即进点施工。总指挥部决定,以武警水电三总队为抢险主力和技术总负责,临时配属武警交通一总队、解放军某工兵团协同作战。第三天,易贡抢险救灾总指挥部人员就赶赴灾区现场指导、协调抢险救灾工作。
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殊死搏斗!由于水位每天以1米左右的速度上涨,留给官兵的实际抢险时间不足1个月。100多名重机械操作手,实行三班倒作业,保证机械设备全天24小时不停运转,与上涨的洪水展开赛跑。
5月3日上午,易贡河抢险攻坚战全面展开,四中队的近百名重机械操作手在滑坡堆积体上实行三班倒昼夜作业,其他战士则负责后方保障。只见滑坡堆积体上70多台推土机、挖掘机、装载机与自卸车,在正面200多米、纵深2000多米的导流引水渠轴线上摆开战斗队形。重型推、运、挖机械和车辆,是这次开渠引流攻坚战的主角。险情决定了它们必须日夜不停地运转。因而最辛苦的自然首推重型机械操作手和运输车驾驶员。
重机械班班长梁平是20乃至40多个小时的连续工作,为了确保安全地完成任务,他不停地在眼睑旁抹清凉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或狠狠地揪自己的皮肉,或不断地用冷水浇头来保持头脑的清醒。
在温度很高的驾驶室内长时间工作,梁平的下身长满痱子,后来又渐渐全被捂烂。夜里,患部痒得他睡不着觉。结痂后胯部竟然与裤子黏结在一起,疼痛难忍。最艰苦的时候他一人轮番驾驶两台挖掘机,往往是机械休息,人却不休息,一天到晚铆着劲地干。
这里没有炮火,也没有硝烟,但每一位参加抢险的官兵,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代理指导员马庆正埋头安装炸药时,瞬间被埋在了滑坡体内。当战友们扒断手指,哭着喊着将他从滑坡体中扒出来时,已是40分钟以后的事了。大家正绝望地清洗他的“遗体”时,指导员竟奇迹般的活过来了。
这种奇迹不可能发生在每一个遇险官兵的身上。为了抢险战斗的胜利,彭敏胜、杨金付、刘晓红、张召营4名战士英勇地献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将忠骨埋在了这片离天最近的地方。
33天的艰苦鏖战,一条长850米、宽150米、平均深度达24米的引水渠,在武警水电和某工兵团官兵的努力下,终于宣告完成,创造了西藏工程史乃至我国水利史上的奇迹。引水渠的及时开挖,使得易贡湖库容减少,下泄水头降低,灾害损失减少到了最低程度。
6月10日,新华社向全世界播报了这一人类战胜自然灾害的伟大奇迹。国家水利部总工刘宁记下了这样一组数据:“武警部队等700多名抢险人员,奋战33天,累计开挖土石方135.5万立方米,有效地降低了堆积体过水高程24.1米,减少拦存湖水约20亿立方米。”
易贡湖特大山体滑坡堵塞河道后,整个抢险救灾历时两个多月。从党中央、国务院,到西藏自治区地方各级党委、政府,为抢险救灾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在西藏抗击自然灾害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然而,相对于极其庞大的崩塌滑坡堆积体来说,这不过是在它表面挠了一条浅浅的抓痕,湖水仅以2立方米/秒的速度流出,大部分湖水浸入大坝,坝体危在旦夕。
6月8日,易贡湖开始泄水。不料水势汹涌,将引水渠越冲越宽。6月10日下午7时,让人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大坝溃决。滔天的洪水沿易贡藏布呼啸而下,当晚9:30捣毁通麦旧桥,倒灌而入波都藏布。6月11日凌晨3点左右,通麦的水位达到50米,高出旧桥面30米。
也许人们很难用语言来描述溃坝洪水的惊天动地之势和强大破坏力,狂泄的洪水在几小时之内便使下游河水水位暴涨40~50米,河水最大流量达到12.4万立方米/秒,竟是雅鲁藏布江年平均流量的28倍!易贡藏布至雅鲁藏布江下游沿江桥梁、公路、溜索、骡马驿道基本被冲毁,群众住房、耕地损失严重。
洪水过处,令下游河道两岸尽是疮痍:易贡藏布、帕隆藏布及雅鲁藏布江沿岸40多年来陆续建成的所有桥梁、道路、通信设施全部被毁,河道断面形状由V形被改造为U形,河道加宽2~10倍以上,原来相对稳定的谷坡受到强烈冲蚀和改造,从而造成大面积山体失稳,在河谷两侧诱发了广泛的崩塌、滑坡、泥石流等山地灾害。
这次特大山崩引发的高速滑坡、堵江、淹没、溃坝、洪泛等连锁灾害,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足可供人们观赏体验和考察研究的灾害遗迹景观,同样也构成了易贡国家地质公园的主要景观之一。
从通麦沿易贡藏布而上,沿途随处可见溃坝洪水在河床两岸形成高约50米左右的冲刷带,原来的森林、表土剥夷面殆尽,裸露的岩石好似灰色的长廊。在大坝溃决口的下方,可以看到在原来的河床上冲出的深槽以及大面积的石滩,一派洪荒景象。
原横跨易贡藏布两岸的天然大坝,溃坝后已被切成两半,但在保留下来的堆积体表面,原来的锥状土丘群、冒沙坑仍然清晰可见。在扎木弄沟口附近的易贡藏布两岸,因碎屑流和冲击波造成的大片森林倒伏带和残桩带还历历在目。在扎木弄沟口,可以眺望沟内山崩以后山峰被削去大半,形成高差达1020米的大崩塌面的骇人景象……
这次自然灾害,使边防要塞墨脱门巴、珞巴两个民族聚居区的交通运输中断,墨脱、波密、林芝三县90多个乡近万人受灾,成为与外界断绝联系的孤岛。
同样,雅鲁藏布大峡谷印占区灾情严重,据法新社报道:布拉马普特拉河沿岸7个邦遭受特大洪水灾害,94人死亡,250万人无家可归,部分公路、铁路交通中断瘫痪。
在《震惊中印水资源之争》一文中,作者既披露了中印围绕雅鲁藏布江水资源发生的一次次摩擦,也披露了易贡湖溃坝,中印两国边境部队进入警戒状态的情况:
中国和印度之间没有关于利用国际河流的协议,中印两国在用水方面的矛盾颇多,最严重的是2000年西藏水库发生溃坝,两国边境部队进入警戒状态。
2000年6月11日,中国西藏境内的一座水库因洪水发生溃坝,溃坝洪水流入印度实际控制区,使SIANG河(珞巴族群众称雅鲁藏布江下游河流段为香河)的水位上升30余米,造成严重的洪水灾害。印度国内群情激愤,反对中国的呼声高起,两国边境部队为此进入警戒状态。
对此印度和国际媒体曾纷纷予以报道。易贡湖溃坝后,凶猛的洪水如风卷残云,经过墨脱县军民38年建成的基础设施,几乎毁坏殆尽,外界通往墨脱的季节性骡马道多处成为绝壁,建成通行时间达36年的墨脱最大钢索桥——解放大桥,以及供骡马、人员通行的6座钢索桥、2座钢架桥、8根跨江溜索,被卷入滔滔的雅鲁藏布江水中,密如蛛网的河流将墨脱分割成座座孤岛,上万名珞巴族、门巴族群众和部分官兵陷入绝境。
易贡湖流泻,使墨脱解放大桥卷入雅鲁藏布江中(冀文正摄)
一份灾情特急电报,从西藏高原飞到北京。西藏墨脱县大面积遭受洪灾,地面运输线全部中断,军地所需物资无法背运进山,灾情一天天恶化:主副食品告急、药品告急、生活日用品告急……
灾情再次牵动着中南海,牵动着千千万万人的心。墨脱县地处中印边境,救灾进展顺利与否,将事关中印边境的稳固,中央领导指示:“一定要做好墨脱县的救灾工作,多为灾区人民办些实事。”
6月28日,成都军区某陆航团参谋长、特级飞行员陈格辉接到命令后,带领3架直升机由成都某直升机场起飞,转道甘肃、青海,一路风尘地抵达林芝。
然而,墨脱灾情比预想的还严重。据墨脱县政府报告,近万军民的主副食品只能支撑两个月左右,到8月底若还不能得到救援,墨脱就可能因食品匮乏而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更紧急的是,易贡湖溃堤期间正是墨脱的开山时节,若不能抓紧时间将物资抢运进去,一旦气象条件变化,别说直升机,连鸟都难以飞进去了。
为了确保安全地将物资送进墨脱,陈格辉机队仔细地研究了近年来墨脱的气象资料,制定了周密的飞行计划和行动方案,并对飞机做了认真检修。此时的飞行员们也士气高昂,表示决心:就是冲也要冲过这道禁区。其后,在长达4个多月的空运救援行动中,陈格辉机队一次又一次穿越这道空中禁区,将救援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到被困军民手中,而飞行中所发生的险情,也令飞行员们事后想起都感到后怕。
一次,各个气象观测点都报告了可以飞行的数据,但当3架直升机飞到多雄拉山口时,飞机一下被突如其来的浓云所包围,能见度降到几百米,而山口最窄处仅有70米,编队飞行的3架直升机随时可能在浓云中碰在一起或撞到山壁上,情况万分危急,而这时要想返航都已不可能了。
陈格辉一面向地面通报情况,一面让跟进的两架飞机放慢速度,保持冷静,寻找飞出云团的机会。枯燥的马达轰鸣声中,直升机在浓云中摸索着飞行,飞行员们握着操纵杆的手都捏出了汗,大家心里清楚,稍有不慎,就将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终于,浓云中闪现出一条缝隙,就这短暂的30秒时间,陈格辉和战友们抓住机会,果断冲了出去。
另外一次,3架飞机刚飞进山口,一股巨大的气流猛地向机队扑来,飞机剧烈地摇摆抖动起来,旋翼转动速度随之减慢,机上的仪表亮起红灯,飞行员们赶紧拉杆爬升,离开气流区,脱离了险情。而在几个月时间的飞行救援行动中,像这样的险情,陈格辉机队不知遇到多少回,他们也正是在这样充满危险和挑战的复杂气象条件下,一次次地完成了向灾区运送物资的任务。
重修解放大桥
另一个战场,抢修墨脱通外道路的战斗打响。2000年7月1日,由部队官兵和地方施工人员组成的近千名道路抢修队伍,在林芝县达则乡通往墨脱解放大桥北岸的上百公里一线上摆开了战场。
马尼翁吊桥连接了金珠河两岸的群众,是派乡通往墨脱的第一座钢索桥。因长年的风吹雨打,易贡湖溃坝后洪水的肆虐,桥板毁坏严重,角钢被震掉7块,固定吊杆与横梁少部分螺钉也被震断,使它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危桥。若大批背运民工牵上骡马过桥,极易引起垮塌,后果将不堪设想。
7月13日,总后勤部工作组受王克部长委托,专程赶往西藏军区,当听到有关灾情汇报和看完灾区录像后,当即指示:“动员全社会各方面的力量,最大限度地恢复墨脱地面运输线,重建连接雅鲁藏布江两岸的解放大桥,在雪封山之前囤积足够的过冬物资,确保部队的边防巡逻和地方群众的生产生活。”
西藏易贡湖洪水的突然流泻,将唯一的交通要道解放大桥冲垮了。林芝军分区党委召开专题会议,成立了墨脱县抢险救灾指挥部,组织人员抢修通往墨脱县的道路,背运抢险物资进墨脱。
7月的墨脱,不仅气温高达40℃,而且毒蚊、蚂蟥多,杂草丛生,救灾极为困难。林芝军分区领导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在未来3个月内把墨脱军民需要的生活、生产及救灾物资抢运进去,待到大雪封山,后果不堪设想。
7月21日,林芝军分区派往墨脱的抢险救灾工作组途经马尼翁,发现了没有固定的螺钉险情,立即组织当地群众锯桥板,随行的某边防营三连副指导员洛桑朗杰主动作“固定桩”,在自己身上缠上当地盛产的藤条,让体重较轻的门巴族退伍战士扎西顺着藤条到桥下用钢丝捆横梁。
整个道路抢修和配套设施工程建设历时45天,改造林芝军分区船舶运输队码头至派乡松林口公路56公里,维修和新修松林口至解放大桥北岸骡马道98公里,对危险路段设立了安全桩,水沟路段修建了便桥、涵洞,新建了松林口停车场和拉格、汗密两个接待站,以及解放大桥北岸物资囤积点和直升机停机坪,以上累计投资近百万元,占地面积达3830平方米。
在实施道路抢修的同时,墨脱解放大桥桥址的选择、图纸的设计和建材的筹措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8月25日,西藏军区后勤部运输处助理张小春、魏征兵,与四川路桥集团22名技术人员一道,翻越多雄拉山去墨脱,开始做重建墨脱解放大桥的材料准备工作。
担任墨脱解放大桥施工的四川省路桥集团总公司,多次派工程技术人员翻多雄拉山实地考察。由于新建桥桥址地质结构异常复杂,桥梁专家聚在一块反复修改图纸,以致两级军区物资部门刚把建材联系到,又不得不去退货。为赶在雪封山前把所需建材背运到施工地,西藏军区后勤部部长黄道和又与成都军区有关部门协调,请求大力支援。
建材筹措的艰辛更超出常人的想象。黄道和给我们算了一笔账:重建墨脱解放大桥需要水泥370吨,钢材及零部件280吨,修桥附属设备20吨。若每次出动1000人,来回不停地背运这些物资,至少需要154天。这仅按常规去算,还没考虑超重、超长的运输。
重修解放大桥,基础工程建设需要的水泥量大,而林芝某综合仓库的存量根本满足不了需要,西藏水泥生产厂家的水泥标号达不到要求。黄道和果断决定,组织车队去区外采购。一时间,汽车某部上百台车辆奔赴格尔木,将甘肃永登水泥厂发来的7000吨水泥拉往林芝某综合仓库。另外,一份槽钢钢板的采集报告又摆到黄道和部长面前,所需槽钢钢板在拉萨和成都的建材市场上找不到,他又会同西藏军区物油处处长吴世辅,请求成都军区物油部支持。最后在湖北武汉的建材市场上找到货源,黄道和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墨脱县遭受的严重洪灾,同样牵动着两级军区。灾情通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到西藏军区,司令员蒙进喜不顾下部队调查工作的劳累,立即召开党委常委紧急会议。不到半个小时,就形成一套救灾方案:以西藏自治区、西藏军区的名义请求动用直升机空运墨脱军民急需的物资,打通米林县派乡至墨脱解放大桥北岸的道路,完善沿线必要的生活保障设施,赶在大雪封山前将新修解放大桥与墨脱军民所需的建材和过冬物资背运进山。
灾情发生后,成都军区联勤部根据廖锡龙司令员的指示,派出以副部长曾建国为组长的工作组,与西藏军区后勤部部长黄道和一道,亲临米林县派乡墨脱救灾指挥部检查指导工作,解决救灾中的实际困难。
9月23日,两级军区又成立联合工作组,从米林县派乡出发,翻越海拔近5000米的多雄拉山,穿越丛林,攀缘悬崖绝壁上的栈道,克服饥饿、疲劳、疾病等困难,来到墨脱救灾第一线。联合工作组对沿途道路、接待站及解放大桥建设情况进行全面检查,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为上级领导搞好墨脱灾后重建提供了决策依据。
墨脱县遭受重大洪灾的消息通过新闻媒体报道后,牵动着千千万万同胞的心,同胞亲情从四面八方注入灾区。墨脱县受灾的第四天,林芝军分区就将官兵自发捐献的10万元人民币,通过林芝地区救灾办公室转交灾区人民手中;总部预先拨款2000万元,重建墨脱解放大桥。
墨脱灾区所需的过冬和建材物资,绝大部分靠人背马驮运进去,8000名各族同胞会聚在米林县达则乡至墨脱解放大桥一线上,兄弟民族的无限深情同样深深地温暖着灾区人民。林芝地区组织900名民工,不仅对沿线公路、骡马道实施整治和抢修,还新建必要的生活保障设施;林芝电视台以特有的招募方式,短时间内征集民工1900名、骡马3000匹、车辆80台,聚集到米林县派乡物资转运站,为墨脱灾区背运物资;日喀则地区组织六县一市群众2000名、车辆62台,浩浩荡荡开赴墨脱救灾第一线,担负起解放大桥建筑材料的背运……
雅鲁藏布江把墨脱从头至脚劈成两半,解放大桥作为南北两岸唯一的跨江钢索桥,是墨脱县群众称为连接外界的“金桥”,每年从这座桥上过往的行人、骡马不计其数。
墨脱县,人称“高原孤岛”。解放大桥被洪水冲毁后,墨脱县绝大多数人口居住的雅鲁藏布江南岸成为“孤岛中的孤岛”,运至解放大桥北岸的数千吨物资,不能及早送到南岸群众和部队官兵手中,只能靠直升机运送那有限的物资解急。
然而,要重建解放大桥,又谈何容易!
回想过去的37年前,还有极少量建材由“黑鹰”直升机运输,重修墨脱解放大桥所需的近千吨水泥、钢材、施工设备及生活物资,依然靠人背马驮。而重修的解放大桥,比原桥还要长出76米,钢绳直径也由过去的1厘米增加到现在的3厘米。由于施工用的大型机械设备运不进去,工程难度可想而知。
为记录下墨脱解放大桥建材背运的艰险,同年10月26日8时40分,记者随560名支前民工踏上了漫漫墨脱路。高耸入云的多雄拉山,是进入墨脱必经的人称“鬼门关”的第一道险关。道路两旁,雪莲花盛开,牦牛、骡马尸骨累累,为墨脱运送物资的两架“黑鹰”直升机,坠毁的残骸至今还躺在雪地上。13时40分,越过多雄拉山口,队伍又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阻在山间。这道天堑上接遮天陡壁,下连百米冰湖,水流湍急。就在人们止步犹豫时,54岁的林芝县米瑞乡吉林村支前老民工嘎玛格勒站了出来:“我这把年龄,没啥顾及的,我先过去。”记者抢在老人之前涉过急流,将被瀑布冲弯的绳索拉直,让大家紧攀绳索一步步涉过齐腰深的冰河。
随后进入莽莽原始森林。道路两旁藤蔓交织,古树参天。进入汗密后,道路越来越难走,这里也是有名的蚂蟥区。穿行这一地带,民工们虽然穿了高腰胶鞋,打了绑腿,仍未逃脱蚂蟥袭击,被叮咬的地方鲜血直流。
老虎嘴是墨脱路上的又一险关,曾使数百匹骡马葬身谷底的这条险道,民工们竟走了近1个小时。
第三天18时30分,支前民工队终于到达解放大桥北岸简易物资仓库,记者在物资接收点记下一串数字:此趟560名民工每人徒步58小时,历时3昼夜,背运物资仅16.8吨,还不到修建大桥所需物资的3%。
检查解放大桥建材物资(罗洪忠摄)
修建解放大桥的人员加班加点施工(罗洪忠摄)
担任解放大桥建设指挥部副指挥长、林芝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谯胜全告诉记者:“修建解放大桥所需的物资大都靠人背马驮,其价格已是进货价的30余倍,尽管它的长度只有255米、宽度3米,可修建这样一座钢索桥,所动用的人员之多,物资运输之艰险,耗费的资金之大,在世界桥梁史上也极其罕见。”
在墨脱解放大桥南岸工地,一场没有花圈、遗体和亲属参加的特殊追悼会,震撼着无数人的心灵。死者叫邓开胜,四川路桥集团总公司墨脱解放大桥原项目经理,1994年毕业于重庆交通学院,先后参加江津长江大桥、宜昌岷江二桥的施工,1998年3月转到亚洲第一大跨度斜拉索桥——宜昌长江大桥,担任项目副经理和总工程师,因修这座桥的出色表现被湖北省评为1999年度十大杰出青年。
2000年7月,邓开胜被四川路桥集团总公司委任为墨脱解放大桥项目经理后,就不停地往返于成都和墨脱之间。9月16日,他带领施工技术人员,在拉萨去墨脱路上不幸遇难,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丢下结婚不到两年的妻子和7个月的女儿。
追悼会刚结束,数百名部队官兵和地方施工人员又踏上乱石横飞的工地,开始了两岸索塔基础的紧张施工。
墨脱受灾后,地面运输线全部中断,西藏军区运输处助理员杨俊峰、张小春又担负起沿线道路的勘察任务。当他们翻雪山,涉冰河,下陡壁,穿森林,伤痕累累,历时5天赶到解放大桥北岸时,驻扎在北岸的某部运输队早已撤离。
他们连续几天吃不上热饭,身体严重虚脱。他们只好在运输队废弃的主副食品仓库的老鼠屎堆里,将撒落的一些米粒捡起来洗净,用随身带的脸盆熬稀粥,竟成为他们“上等”伙食。因为几天前张小春过老虎嘴时摔了一跤,险些掉进万丈深渊,现在能捧着这热气腾腾的面盆喝粥他感到很满足了。
杨俊峰因不适应墨脱气候,天天拉肚子,返回时体力严重不支,晕倒在多雄拉雪山,两次超剂量服用速效救心丸,每次竟达12粒,幸遇随行人员的大力抢救,方脱离险境。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凭着顽强的毅力,实地拍摄沿途桥梁、泥石流、塌方、水毁地段图片600余张、录像带20盒,圆满完成了上级交给的沿线道路、桥梁勘察任务。
为把建桥、救灾的物资背运到墨脱,墨脱地面运输指挥部的部队官兵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林芝军分区供应科副科长曾庆学患严重感冒,边输液边给背运民工开票和付款,青霉素输的时间长了,在体内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他只好加大剂量,坚持在工作岗位上。
二级士官杜发虎的妻子好不容易怀上小孩,前两次怀小孩因云南姚安大地震和西藏高原恶劣环境,都未能保住小孩,夫妻俩为此倍加珍惜。可怀孕不到5个月,因他的驾驶技术好,被抽调到墨脱地面运输指挥部,担负码头至松林口的物资、人员运送任务,连送妻子回内地都抽不开身。2000年11月,杜发虎妻子的预产期一天天临近,可因运输任务繁重,他不能回到妻子身边,只有从心底祝福母子平安。
一级士官任启华,出生时因肚脐没剪好,遇上体力消耗大时,肚脐发炎向外冒出2厘米多,严重时流血、流黄水,流脓。可他顾不了这些,擦上一点消炎药又继续干,从未耽误过一次物资的运送。
重新修建的解放大桥(张江华摄)
所有建材和施工设备经过陆地、空中运到林芝后,林芝军分区成立了墨脱地面物资运输部,数百名官兵奋战在林芝军分区至米林县派乡松林口86公里一线上。运往米林县派乡物资转运站的水泥,每袋50公斤,必须按25公斤、35公斤来分别包装,才便于人力背运。
10月11日,据当地气象部门观测,多雄拉山将连续出现几天的好天气,因此必须抓紧时间每天由800名民工背运水泥过山。担负水泥改装的3名官兵,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将成品水泥袋里的水泥取出来,然后按两个标准装在采购的包装袋里,一天干完活下来,除能看见官兵的眼睛、鼻孔外,凝固性好的525水泥沾在官兵身上,整个人就像一个水泥雕塑。
负责派乡物资转运站建材收发的林芝军分区供应科副科长曾庆荣告诉记者,用于水泥改装的包装袋达16000条。然而,最令他们担忧的不是水泥的改装,而是多雄拉山天气反复无常,只要见它翻脸,急得大家来回转,指挥长的血压准会上升。
2001年10月16日,经过“墨脱戍边模范营”广大官兵和施工人员长达1年多的艰苦奋战,横跨雅鲁藏布江、连接墨脱的解放大桥全部竣工。86岁的门巴族老阿妈饶西措姆走上新桥,她赞不绝口:“我还没出过山,重修的解放大桥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大最漂亮的。”
打开墨脱之门
2008年9月,武警交通部队300余名官兵率先吹响了征战扎(木)墨(脱)公路的号角,承担了全线施工难度最大、工程技术要求最高、生活环境最苦的唯一一座隧道——嘎隆拉山隧道建设任务。
一座嘎隆拉山,这边是现实,那边是历史;一条扎墨公路,这边是生活,那边是梦想。打通扎墨公路,是墨脱人世代的期盼,也是维护国家安全、促进民族团结的现实需要。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党中央、国务院和西藏自治区政府先后五次修建这条“天路”。由于地质构造极不稳定,气候条件恶劣,自然灾害频发,修成的路又被毁坏殆尽。目前,只有一条在悬崖绝壁上开凿出的土坯路,每年7~9月才可通行,车毁人亡的惨剧时有发生。
改革开放30年,中国的经济得到了飞跃发展,经济实力得到了极大提升。2008年9月,国家投入9.5亿元,将扎墨公路列入西藏“十一五”重点建设项目,并把最难啃的硬骨头——打通3300米长的嘎隆拉山隧道任务交给武警交通部队。
近年来,这支部队参加了二郎山、铁峰山、鹧鸪山、海子山隧道等国家重点工程建设,先后荣获了“建筑工程鲁班奖”和土木工程最高奖“詹天佑奖”,10多项工程获国家科技进步奖。
武警交通一总队奉命出征。政委刘根水在动员大会上动情地说:“嘎隆拉隧道是死任务,就是死也要头朝着墨脱的方向!”
嘎隆拉山海拔4800米,山势陡峭,地形复杂,山顶常年积雪平均厚5~6米,从波密到嘎隆拉山仅24公里,要翻越10多处泥石流、塌方多发路段,冬季雪崩随时可能发生,被称为“死亡地带”。据不完全统计,平均每年至少有10人、几十头牲畜葬于山腹。2004年2月的一次大雪崩,就吞噬了11个人的生命。
这是一场战斗还没有打响,就要时刻面对死亡的战斗。
2008年8月20日,工程师刘九林带领10人小组和一名向导进入嘎隆拉山先期实地勘测,当开进到16公里处,隐约从前方传来“哗啦啦”的响声。“泥石流来了!”刘九林赶紧指挥并掉转车头躲避,但便道上只能容一辆小车通行,根本无法掉头。情急之下,他们只好弃车,向旁边的一处高地爬去。当最后一名战士赵天明刚刚站稳,泥石流就挟着石块、大树,翻腾着倾泻而下。
为了隧道早日贯通,武警交通指挥部决定实施从嘎隆拉山南北两侧打通的办法。南侧官兵必须赶在10月份大雪封山前,抢运所有装备物资、近百人1年的给养。此时,还有不到1个月时间。25天后,官兵硬是把1300多吨生产物资、50多吨爆材、100多吨生活给养全部运到营地。
2008年11月,隧道掘进刚刚开始,眼前的情景就让多名专家大吃一惊:一般掘进至800米以上才可能出现的断层,竟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据测算,隧道的断层可能有7道之多。
有关资料记载:嘎隆拉隧道地处喜马拉雅断裂带,是迄今为止国内穿越断层最多、地应力最强、逆坡度最大的高原隧道,被称为“隧道地质病害百科全书”。
工程被迫停了下来,官兵们心急如焚。
大学毕业入伍14年、与隧道打交道14年的总工程师毛瑞兵主动请战,接下这块硬骨头。一连好几天,毛瑞兵带领技术骨干进实验室,查资料,顶风冒雪把隧道方圆10公里的地方踏勘了一遍。3天3夜,两眼熬得通红的毛瑞兵确定了施工方案, 最后终于解决了施工安全难题。
阵阵空响的风钻声,打破了嘎隆拉雪山的千年沉寂。隧道进口端指挥长程春明手捧隧道纵剖面图,指令快速掘进,以期赶在严冬之前使洞口快速成型。然而,拨开了厚厚的积雪,风枪插入山体表面还不足20厘米,枪杆似乎打了个趔趄,左右摇晃,无法深入山体。
程春明上前一看,洞口山体竟是厚厚的积冰。他赶紧把所见所闻拍成图片资料,发给远在内地的导师。
反馈的信息很快传来,导师说,“这就是现代海洋性冰川泥石流堆积体,在世界隧道施工史上也极为罕见!”末了,导师告诫,即使强行挖开断面,在暗冰密集的山体之上进行混凝土施工,其必然使冰块融化,极易造成空腔。
空腔是隧道结构上最为致命的。程春明傻眼了,这位成功参建过二郎山、鹧鸪山、海子山等我国标志性高原隧道,荣获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和“中国土木工程詹天佑大奖”的少校工程师,第一次感受到空前的压力。
“在严冬来临之前,必须将洞口快速成形!”程春明再次给自己下了死任务。他紧急调集地质雷达仪TSP超前探孔,对洞口端岩层山体进行超声波地质预报。并果断调整施工计划,在40天内快速掘进50米。
监测资料显示,洞口穿越现代海洋性冰川,冰积物居多,强弱交替频繁,软弱不良地层较多。“快速穿越40米长的海洋性冰川堆积体,第一时间抵达恒温区!”程春明暗暗给自己鼓劲!可若采用原有的大管棚作业方式,周期长。时间不等人!程春明创造性提出灵活机动的小管棚作业;可是,又存在一定的风险。
有人说程春明简直是野蛮施工。可没有风险哪来的突破!小管棚作业方式得到地方业主、设计、监理三方的首肯后,3天快速掘进5米!经过技术检测,得出大管棚改用小管棚可行的结论。
野蛮施工变成科学施工。程春明带领官兵一鼓作气,成功突破40米的冰川堆积体。可是,盼望已久的稳定基岩始终没有出现。
200米、250米、300米,冰川泥石流堆积体还在不断延伸。尽管进入恒温区,但嘎隆拉雪山-20℃~-30℃的极端气温和从隧道断层渗出的冰川雪水,导致洞内的温度始终在冰点以下,给冬季二次衬砌混凝土施工制造了史无前例的障碍。
冬季进行混凝土施工,必须要25℃的温度支撑,才能使之达到最佳的凝结效果。程春明积极提出应对方案,在工厂化的作业车间,对原材料进行热水搅拌时加入早强剂、防冻剂,以形成主动保温,并增加水泥使用量,增强混凝土强度。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程春明给浇筑的混凝土穿上了厚厚的“保暖内衣”,好似覆盖800余床棉被、电热毯,并用薄膜养生,形成密闭的被动保温措施。隧道施工“零伤亡”,隧道贯通“零偏差”,这在极端复杂的地质条件和极度恶劣的气候环境下,无疑是一个奇迹。
据资料记载,1950年墨脱县发生的一次8.6级特大地震,震中就位于嘎隆拉山脊之上,山脊一次性错位400米。以破碎带次生构造为主,那么再先进的钻孔仪器只能对区域地质较为准确掌握,对微观区域地质几乎无能为力,这就导致隧道施工钻孔资料和设计图纸上出入较大。重庆交通科学设计院和铁路科学设计院武汉分院以嘎隆拉山为课题,组建了国内智囊团,采取埋设传感器对地下水、温度和地震实行监控措施,给隧道施工提供了宝贵的技术帮助。
冬季混凝土施工的巨大成功,虽然给了官兵们极大的鼓舞,但他们在松散的围岩里却感到依然艰难。掘进至460米时,发现70%的地段发生变更,粉状面团风化成粉末状。
2009年4月,来自喜马拉雅南坡的印度洋暖湿气流拥抱了冰封长达6个月之久的嘎隆拉雪山。一直在破碎的地质岩层里艰难向前推进的程春明及他的战友们,期盼着春天的来临,因为气温的回升,会让他们不再为了提高隧道里的温度而采取那繁琐的保温措施。
就在官兵们对嘎隆拉隧道岩层的好转不抱任何幻想的时候,2009年6月,隧道断面上终于现出了稳定基岩。官兵们个个欣喜若狂,以每天7米的速度,痛快淋漓地向前推进了51米。然而短短几天,岩层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前方出现了让他们更为困惑的泥土层。
泥土层遇水成泥。这种以沉积岩、变质岩为主的岩层,破碎性极强,强风化到全风化达40%,大于10厘米的石块几乎没有,这是隧道施工建设者最不愿遇见的夹心饼干。然而,摆在官兵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硬着头皮前进!不能后退半步。他们以强支护、快封闭、强注浆为基准,采用“半边落底,留核心土,台阶开挖”的掘进方案,将注浆压力由0.5兆帕提升至1.0兆帕,顺利确保了断面的稳定性。
嘎隆拉隧道穿越了海拔4640米的嘎隆拉雪山半山腰,全长3310米,宽度为9.4米,设计纵坡为4.1%,隧道落差132.4米,创造了“地形起伏最大、自然坡降最大、降雨量最大、地震烈度最高、地质灾害最多、地质条件最复杂”的六项世界之最。长期跟踪考察墨脱公路的业内专家感慨地说:“修建墨脱公路,其难度不亚于浩大的青藏铁路。”
施工过程中,官兵们面对大断层、强涌水、强岩爆、高纵坡等地质条件和恶劣气候条件重重考验的同时,还得经受高寒缺氧、机械效率严重折损、后勤物资保障供给极为困难的现实挑战。
为了确保冬季施工生产生活需要,项目部改变过去烧电炉火炉的供暖方式,创造性使用锅炉烧暖气,通过管道循环方式密闭供暖,既干净卫生又安全节能。热水暖气在保证冬季混凝土施工的同时,也满足了官兵夜间休息供暖的需要。在高寒僻远地区,官兵们夜里盖一床棉被就足够了。
嘎隆拉隧道南北走向,处于印度洋板块和欧亚板块缝合部,穿越喜马拉雅、墨脱两个大地震带,青藏高原寒冷气流和印度洋暖湿气流相融交汇,使得终年为积雪降雨期,年均降水量大于1700毫米,冰冻期长达8个月,冰冻层平均厚度5~6米,最厚达15米,空气含氧量只有内地的80%,冬季气温在-30℃,地震、塌方、泥石流、雪崩频繁发生,是迄今为止国内穿越断层最多、地应力最强的高原隧道,被誉为“隧道地质病害百科全书”。
在没有任何先进经验可供借鉴的情况下,面对极为破碎岩层、断层渗水和冰川堆积体犬牙交错的复杂山体,武警交通官兵群策群力,攻坚克难。爆破班的小伙子们个个生龙活虎,每天分四个段位在坚硬的岩石里打100多个炮眼。每一个炮眼6米深,一个炮眼需两个小时,10名官兵端起15公斤多的风枪,时间一长,虎口震得发麻,端饭碗时手臂直打哆嗦。
要想打开嘎隆拉石门,科技创新是一把“金钥匙”。嘎隆拉隧道围岩以由中至深岩系、五类围岩为主,以坚硬、半坚硬和松散三大岩石居多,稳定性时好时坏,这种复杂特殊的岩层构造在我国高海拔公路隧道建设史上极为罕见。隧道埋深达820米,鉴于覆盖岩层太厚,地应力过高会引发岩爆,于是中队长姚挺端起水枪,爬上6米高的台车对断面进行均匀喷水。头顶上石块砸在钢盔上噼啪作响,迷彩服被尖利的石块划破,血迹斑斑。
2009年10月20日,官兵们正在打炮眼,一场突如其来的强涌水像疾飞的子弹飞出五六米远,压力达到两千帕,相当于两支消防水枪的总压力。
强涌水,使掘进作业顿时受阻。6个身体壮实的官兵紧急用木棍堵水眼,插进50厘米时,强涌水将棍子连人一起顶开。
程春明闻讯而来,一看傻眼了,“水爆!”只见掌子面以及其他断面上的涌水,冲天而降,隧道内顿时形成一片汪洋。
巨大的涌水中止了官兵掘进的步伐。当天的施工记录显示,日涌水量达到1.4万立方,短短3天后就猛增至4.2万立方,这在我国隧道施工史上绝无仅有。100米长,4米多深的洞内依然还在不断上涨积水,使隧道随时面临着坍塌的危险。
程春明心急如焚。为了快速将积水排出洞外,官兵们紧急增加4台功率达2000千瓦的发电机,7台12缸的抽水机,以每天2万多立方的抽水速度迅速降低洞内水位。
在我国隧道施工史上逆纵坡一般不超过3%,而眼前的逆纵坡却为4.1%,全长3.31公里的嘎隆拉隧道落差就高达128米,而三峡大坝的落差也不过135米。
高纵坡设计给抽排水、通风造成了一系列难题。隧道内强涌水犹如人的血脉一样,形成网状串通移动,这边堵了,那边又急剧涌突。原先设计提供的“打导管、预注浆”堵水方案也无法奏效,官兵们只好采用“先通过、后注浆,强行推进、以排为主”的方案,始终保持24小时不间断抽排常规态势。
涌水如此迅猛,掘进还得继续。战士王耀辉站在齐腰深的积水里,高端着潜孔钻,突然感到冰冷彻骨。原来石块将防水衣划开一道口子,冰水丝丝缕缕钻进,他咬牙坚持着,几乎昏厥过去。
西藏墨脱公路嘎隆拉隧道正式贯通,武警交通部队施工人员欢呼雀跃 (觉果摄)
经过连续24个日夜的艰苦鏖战,洞内的积水终于得到了有效控制。官兵成功抽排积水100多万立方,艰难突破了暗流涌动的大断层。这相当于500个标准游泳池的总水量。
两年间,官兵们在温差高达30℃的高寒环境下,采用地质雷达、TSP超前探控等先进施工工艺,引进管棚注浆、混凝土抗冻融、高原断层施工、震区深层灌注等12项施工工艺,成功突破11处大断层和冰川泥石流堆积体,先后攻克强涌水、高纵坡、大断层、强岩爆等诸多建设难题,高度确保工程安全、进度、质量齐头并进,为打通嘎隆拉隧道提供了强有力的技术支持。
2010年12月15日,武警交通一总队200余名官兵,历经700多个日日夜夜的艰苦奋战,全长3310米的墨脱公路嘎隆拉隧道胜利贯通!当扼守南北两端相向掘进的两支尖兵胜利会师,纵情欢呼的时候,国内外专家们所有的预言和担心被彻底打破!我国最后一个县域公路盲点即将在共和国交通版图上永远消失!
这是中国公路建设史上的里程碑,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壮举!这是属于中国筑路军人的传奇!伴随着嘎隆拉隧道的贯通,整修一新的公路很快会通往墨脱县城,墨脱经济将翻开它崭新的一页。
西藏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次仁措姆是墨脱人,嘎隆拉隧道贯通后她激动地向家人报喜(觉果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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