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西藏1957年朗久事件:解放军守卫深峡峡谷风云

西藏1957年朗久事件:解放军守卫深峡峡谷风云

时间:2023-1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七章进军世界深峡珞渝“朗久事件”1957年,对于西藏来说,是个不平凡的一年。西藏上层反动集团为了策划西藏叛离祖国,在拉萨以外地区多次发动局部叛乱,断绝交通,袭击并残酷杀害国家的藏汉军政人员。为保卫这条运输线上的咽喉,解放军派驻了一个加强排的兵力。面对叛乱分子的疯狂进攻,中央不得不下令人民解放军驻藏部队坚决平息叛乱。

西藏1957年朗久事件:解放军守卫深峡峡谷风云

第七章 进军世界深峡

珞渝“朗久事件”

1957年,对于西藏来说,是个不平凡的一年。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噶厦上层反动集团搞分裂活动了如指掌。毛泽东高瞻远瞩,站在维护民族团结的高度,代表党中央对西藏依然作出了“六年不改”的重大决策

西藏工委、西藏军区大幅收缩精简,将部队和地方人员内调。西藏自治区党政干部、学员、工人等,由过去的45 000余人,一下压缩到3700人;驻藏部队也大幅压缩,仅仅留下部分人员保卫国防。

然而,西藏噶厦上层反动集团,错误地把毛泽东“六年不改”当做软弱。他们见西藏工委工作人员内撤、部队人员内调,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大肆叫嚷“西藏永远不改”、“农奴制度万岁”!

这时,四川康区(现甘孜首富恩珠仓·公布扎西带头发动武装暴乱,然后积极向西藏转移。西藏噶厦上层反动集团同他们相互勾结,也顿感自己的力量强大了。这股叛乱分子窜入西藏各地,不断制造流血事件,以昌都叛情最为严重。

1957年底,从四川、云南窜入的叛乱武装分子860多人。到了1958年初,14股叛乱武装窜入昌都,加上本地的叛乱分子,竟达到7300多人,给当地政府和部队的生存带来了严重威胁。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惊动中央的“竹卡事件”。

竹卡,这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地名,却是西藏昌都经宁静,通往云南传统大道的必经之地。西藏上层反动集团为了策划西藏叛离祖国,在拉萨以外地区多次发动局部叛乱,断绝交通,袭击并残酷杀害国家的藏汉军政人员。为保卫这条运输线上的咽喉,解放军派驻了一个加强排的兵力。

这天,以昌都南部头人普巴本为首的一支叛乱武装,突然向解放军守桥分队发起袭击,杀害干部战士数十人,抢走了全部武器物资,并控制了索桥,企图困死驻宁静地区的藏汉军政人员。

同时,西藏上层集团指使叛乱分子窜扰丁青、黑河、山南等地区,成立所谓“卫教军”,建立“根据地”和空投场,还破坏交通,袭击运输车辆,劫掠财物,奸淫烧杀,对各地驻军及地方机关实施武装包围和袭击。

1958年秋,就在西藏叛乱分子的闹事越来越厉害时,印度总理尼赫鲁竟然假道西藏亚东去不丹访问。他原以为达赖喇嘛一定会来亚东接待他过境,借同外国领导人交往来提高达赖影响。可尼赫鲁的计划落空了,中国政府决定以中央驻西藏代表的名义接待他,给予他一种较高的礼遇。当时,中央代表张经武派西藏军区政委谭冠三亲自赴亚东接待,有关具体接待事务则由西藏军区符副参谋长和杨公素执行。

不丹是西藏通往印度平原的一个重要地区,它的向背对西藏局势有一定作用,尼赫鲁为了要在西藏有所行动,就得对不丹进行控制。尼赫鲁从锡金岗托乘车至乃堆拉山口过境,谭冠三政委在亚东如期同尼赫鲁会面,当晚设宴欢迎他。

不丹与西藏亚东的交界是下春丕的一条河,河宽不足10米,但水急滩险,河上搭有一土桥,桥的这边是西藏,过桥即不丹界。第二天,谭冠三政委用车将尼赫鲁一行送至桥边,尼赫鲁下车与大家告别,过桥后同不丹欢迎者乘马上山,山路窄小崎岖难走,还好左右有人扶持。

后来,杨公素在回忆录中写道:“1959年西藏叛乱,达赖在山南受到印方暗藏特务的支持,并从不丹与西藏交界处逃亡印度,我们才恍然大悟尼赫鲁此行的用意与图谋。后来,不丹竟正式成为印度的保护国。”

1958年年底,杨公素从印度回到北京,向外交部汇报了谈判情况,副总理兼外交部部长陈毅听完后,对中印边界问题作了长篇发言,并说,对中印边界问题的方针,仍应是在边界未经两国政府商谈确定前,力求使边界现状能够稳定下来,既要坚决阻止印度新的侵占阴谋,也要严守中央业已批准的控制线,不越过印方控制线。对印度新的侵占,必须及时向印方提出交涉要求其撤出。对印方几年前侵占地方(指进军西藏前后期间),我们须采取不承认态度,至于是否提出交涉看情况而定。对于“麦克马洪线”,虽然我们不越过,但应逐步将“麦克马洪线”以北重要地点控制起来,发现印度军队侵入“麦克马洪线”以北地区,由外交部提出交涉,我们当地部队应避免武装冲突。难以判明“麦克马洪线”南北的地方,习惯上虽属西藏而在线南的地方,我暂不进驻。

根据中央、外交部及陈毅的指示,西藏工委外事处对于中印边界的方针政策清楚了,特别对于“麦克马洪线”的态度更明确了。但是,“麦克马洪线”在那张简略的地图上只画了一条较粗的红线,因为没有具体勘察过,它在地面上的实际位置却难以判明。

“麦克马洪线”以南的门达旺,原来归错那宗管辖,印度占领门达旺后,派军队巡逻达旺寺及北边山口,错那宗宗本不能派人越过这个山口。解放军进驻错那宗后,自然也不能越过。但是,那山口究竟是不是“麦克马洪线”所画的界线,就需要经过实地勘察。

1959年3月10日,西藏地方政府的上层反动集团公开撕毁了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十七条协议》,提出了“赶走汉人”、“西藏独立”等口号,在拉萨举行武装叛乱,并当场打死了反对叛乱的西藏自治区筹委会藏族官员堪穷索朗降措,打伤了西藏军区藏族副司令员桑颇·才旺仁增等,包围了西藏军区司令部和中央驻拉萨的机关。

这天上午,早已暗中云集拉萨的“四水六岗”叛乱武装,臭名昭著的“卫教军”喽啰们,裹胁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藏族群众,将达赖喇嘛的住处罗布林卡团团包围起来,阻止达赖前往军区参加庆祝会,叛乱分子污秽的聒噪声,一时喧嚣在罗布林卡上空。

达赖及其集团3月17日离开拉萨,逃往国外。3月19日夜,叛乱武装向人民解放军驻拉萨部队发动全面进攻。面对叛乱分子的疯狂进攻,中央不得不下令人民解放军驻藏部队坚决平息叛乱。

达赖逃亡印度后,在尼赫鲁的庇护下搞流亡政府时,尼赫鲁在边界问题上态度发生改变,即印度军队在西段执行“前进”政策,逐步向我境内设立边防哨,并设立在我边防哨所附近,最多时达43所,还不时向我军挑衅、开枪,逼我哨所撤退。

3月20日,印度总理尼赫鲁公开向中国提出要求,将上述领土并入其版图,在给周恩来的一封长信中,长篇大论阐述印度对于边界问题不容谈判的立场,并对中国在边界问题上的态度表示疑虑和愤慨。这当然遭到了中国政府的严词拒绝。可印度当局在其无理要求被拒绝后,仍继续推行前进政策,使用武力片面改变业已形成的边界状况,并不断制造流血事件。

印度军队在中印边境东段节节进逼,甚至越过“麦克马洪线”以北,先侵占了朗久、雅斜儿,并且仍然侵占着兼则马尼(沙则)、马及墩等中国领土。不久,西藏噶厦接到报告说,印度军队占领了马及墩、朗久等地。

为了要弄清“麦克马洪线”的实际位置,1959年8月,西藏工委外事处会同西藏军区组成一个考察团,去马及墩等地进行实地调查。外事处蒋副处长任考察团团长,带领翻译和工作人员,会同军区边防某团白团长带领的一个加强班,沿错那宗至珞渝地区札日神山一带进行实地考察。行前,西藏工委、军区领导一再强调,要遵照中央的指示, 小心谨慎,不要引起冲突与纠纷。

他们从错那宗出发,到了离马及墩不远的朗久,那里驻有印度的一个边防哨所。根据当地藏民报告,马及墩是藏民朝拜札日神山必须停留的地方,马及墩、朗久历来就是西藏的地方,他们过去一直从那里去朝拜札日神山,近来被印度军队占领了,不许他们去朝山。

8月25日,蒋副处长、白团长商议后,决定亲自去马及墩、朗久附近勘察,白天去怕被印军哨所发现,改由夜间由向导带路摸索前去。这个决定没有报告拉萨,就由蒋副处长拍板定下来了。谁知夜间前行时,因为看不清周围环境,走到了印军哨所附近,被值勤的印军发现并开枪射击,我军被迫开枪自卫还击,结果打死打伤印军各1人,其余印军10余人连夜撤离哨所逃走了。

8月26日,驻扎在朗久的印军再次向马及墩的中国边防部队开枪射击,中国边防部队为了边境地区的稳定,未予置理。印军蓄意挑起事端后因胆怯心虚,8月27日便撤出朗久,退往“麦克马洪线”以南。8月31日,山南军分区步兵第一团第二连进驻朗久。

当调查团回来汇报经过时,西藏军区领导批评白团长不应盲目回击,而实际决定夜行军摸索前进并批准开枪还击的是外事处的蒋副处长。杨公素在会上指出,这次查明印军确实越过“麦克马洪线”,在我控制线内占地设哨的情况,但不应该夜间行军,更不该开枪回击,这是违背中央和西藏工委、军区指示精神的。

珞渝“朗久事件”,是印度在中印边境挑起的第一次较大的武装冲突,造成了中印边境的紧张局势。事件发生后,中国政府主动与印度政府对话,积极寻求缓和边境紧张局势和解决中印边界问题的方法与途径。印度政府却坚持扩张主义立场,借机掀起反华浪潮

8月28日、31日和9月4日,印度总理尼赫鲁就中印边界问题连续发表谈话。他说,就印度而言,“麦克马洪线”就是国境线。“这根据条约规定是确定不移的,根据惯例和权利是确定不移的,而从地理上来讲也是确定不移的”。在谈到“朗久事件”时,尼赫鲁颠倒黑白地说:“8月25日,有一支中国军队在塔玛顿(马及墩)以南的地方进入印度地区,并且开了火,俘虏了印度的前哨站。”“毫无疑问,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个明白的侵略事件。”短短几天内,印度政府、国会和所谓的印度公众舆论利用边界问题大肆叫嚷,诽谤中国侵略印度,在国内掀起了一股反华浪潮。

9月8日,周恩来给尼赫鲁回复了一封长信,系统地阐述了中国政府为维护中印友好以及公平合理地解决中印边界问题所采取的一贯立场和主张,说明了“朗久事件”的真相,重申了中国的基本观点,即中印边界从未经过正式划定,批驳了尼赫鲁信中提出的关于西段1842年的所谓条约和关于东段的西姆拉会议就等于划定了边界线的论断,要求印度撤回越境的印度军队和行政人员

中国政府对中印边界问题的立场和主张,得到了世界爱好和平国家和人民的赞扬,认为中国政府对历史遗留的中印边界问题所采取的态度是客观公正的,也表示了中国政府的诚意。但是苏联塔斯社就“朗久事件”于9月9日发表了偏袒印度的声明。

赫鲁晓夫来北京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庆典时,还就中印边界问题对中国政府进行无理指责。中国政府一再向赫鲁晓夫说明是印度军队侵入中国境内并向中国边防部队进攻时,中国边防部队才被迫进行自卫还击的。赫鲁晓夫却强词夺理地说:“我不管是谁进攻,反正印度人死得多,就是中国的不对。”

得到苏联的袒护和支持,印军气焰更加嚣张,在中印边界西段空喀山口挑起武装冲突,再次制造新的流血事件。9月中旬,其中一支百余人的边境巡逻队,由正、副司令官S.P.迪亚吉和K.辛格率领,在邻近中国境内的错格斯查鲁、基阿姆温泉建立哨所,尔后妄图进抵中国境内萨莫尔设立侵略据点。

峡谷剿匪

1959年西藏叛乱后,叛匪占据墨脱宗。因墨脱宗交通不便,又靠近非法的“麦克马洪线”,遵照总参指示,解放军暂不进入墨脱宗平叛。正如周恩来9月8日在给尼赫鲁的信中,一再申明中国的立场:“中国绝不承认所谓麦克马洪线,但是,中国军队从未越过这条线。这是为了维持边境的和睦,以利于边界问题的谈判解决,丝毫也不意味着中国已经承认了这条线。”

9月,经中央批准成立墨脱县。当时墨脱县既没有县委书记,也没有县长,廖忠义担任首任县委副书记。面对墨脱县叛匪活动猖獗,县城临时设在米林县的派村,对墨脱县群众开展工作,这里便成为墨脱县的“流动县城”,这在我国历史上极其罕见。墨脱建县时,只有18名干部,加上家属也就20多人。整个墨脱县城就一个小院,6间房子。这种机构、人员编制、房屋是再精简不过了,不仅西藏少有,在全国也少见。

谈起这段经历,时任县委办公室主任的冀文正说:“西藏拉萨叛乱时,我当时正在陕西中央第二中级党校学习。接到上级命令后,迅速赶往拉萨参与平叛。当得知大批叛匪正准备沿派村进入墨脱,企图逃往印度时,我又赶到派村,参与雅鲁藏布大峡谷一带的剿匪行动。我从墨脱群众那里了解到,叛匪在当地干了不少坏事,挟持不少墨脱宗群众迁往印占区,但考虑到不能越过非法的‘麦克马洪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脱县人口大量减少。”

珞巴族群众慰问边防官兵(李坚尚摄)

9月12日,尼赫鲁在印度人民院回答议员质问时说,关于西段边界,“这个问题是复杂的……但是我们一向认为拉达克地区是个不同的地区,并且就边界来说……是个比较含糊的地区,因为确切的边界线根本是不清楚的……这块地方,阿克赛钦地区,在我们的地图上无疑是……(属于印度的),但是我们把它同其他地区完全区别开来,究竟拉达克的哪一部分属于我们,哪一部分属于别人,这是一件可以争论的事。这件事绝不是一清二楚的。我必须坦白地告诉议会,它是不清楚的。”

谁也想不到,印度以此为借口,在中印边境制造事端,使之成为引发中印战争的导火索。9月26日,尼赫鲁回复了周恩来总理的来信,对来信表示非常惊异和伤心,接着不厌其烦地辩解,印度所要求的边界一直是历史形成的,每一段都是由历史、地理、习惯以及传说确定的。在这封信中,除了东段的“麦克马洪线”及中段的若干地区外,还声称西段的阿克赛钦历来就是印度的领土。(参阅马克斯韦尔著《印度对华战争》,世界知识出版社1981年版)

尼赫鲁提出,除非中国军队先从他们目前在传统边界的印度这边所有的哨所撤出,并且立刻停止进一步的威胁和恫吓,谈判是不会有成效的。从此,尼赫鲁拒绝中国一再提出的中印边界问题谈判,并大力推行他的“前进政策”,宣称要把中国军队从印度境内清除出去。

“朗久事件”发生的同年,冬季又发生了西段的空喀山事件。空喀山口为中印边界传统习惯线西段我国的一个山口,我国派有边防哨所驻守。10月20日,印度3名武装人员在空喀山口地区非法进入我国领土,中国边防人员经劝告无效后,立即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并予以扣押。21日,又一支70余人的印度军队在同一地方侵入中国领土,并向在该地巡逻的中国边防部队进行武装挑衅,以优势兵力分两路包围,逼近人数很少的中国边防军,并开枪射击。中国边防军不得不进行还击,在约两小时的冲突中,双方各有伤亡,7名印军被中国巡逻队俘获。

这次事件发生后,由中印两国政府出面进行交涉,加之印军继续前进到我国境内,印空军飞机不断越境侦察,两国外交部间抗议与反抗议的照会不绝,打起了“照会战”。

11月,中国政府最高层的决策会议在杭州举行。朝鲜战争以后,毛泽东作出过明确指示,中央最高层研究外交、军事等重大问题和举行谈判时,一定要有军队人员参加。

参加杭州会议的有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彭真、胡乔木和总参谋部的雷英夫。会议主要讨论如何避免中印边界冲突和流血事件。会议首先由雷英夫口头汇报了一个时期以来,中印边界不断发生的流血事件,我方指战员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程度,然后提出了总参和外交部共同研究的避免中印边界冲突的几项措施,例如不许打第一枪,不许还击等。

当雷英夫讲到一些部队避免冲突的困难和一线指挥员的要求时,毛泽东严肃地批评说:“我们有些同志打了几十年的仗,可还不懂得一个起码的道理:两军的边防战士一天到晚鼻子对着鼻子站在那里,手里都拿着枪,一扣扳机,子弹就会打死人,冲突怎么能避免呢?”(参阅《在最高统帅部当参谋——雷英夫将军回忆录》,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因此,他提出实行隔离政策,双方各自后撤20公里,如印方还不干,我单方后撤。根据毛泽东的提议,在这次杭州会议上,中央确定了避免边界冲突的隔离政策。

11月7日,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国政府致函印度总理尼赫鲁,建议两国武装部队立即从实际控制线各自后撤20公里,脱离武装接触,同时建议两国总理尽快举行会谈。但是,印度总理尼赫鲁竟拒不接受,反而认为中国软弱可欺,加剧了在中印边境进行的武装挑衅。在尼赫鲁拒绝我方建议之后,为了两国的共同利益和世界和平,毛泽东决定:中国部队单方面从中印边境后撤20公里。

珞巴族博嘎尔部落女民兵(李坚尚摄)

1960年1月,我方又下令采取了一系列非常措施,即在我方实际控制线20公里内不开枪,不巡逻,不平叛,不打猎,不打靶,不演习,不爆破;对前来挑衅的入侵印军,先提出警告,劝其撤退,劝阻无效时,才依照国际惯例解除其武装,经说服后,发还武器,让其离去。中国军队的这一系列措施,在国际舆论界反响强烈,普遍认为中国军队所具有的忍耐和克制,着实让人惊叹。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军没能深入靠近“麦克马洪线”的墨脱县剿匪,这里于是成了叛匪从事分裂活动最为猖狂的一个重要地区。在平叛初期,部队力量明显不足,又极度分散,大多守卫城市、交通要道以及米林县雅鲁藏布江一线,而担负剿匪的只有两个连,曾在墨脱县工作的冀文正、李朝群各参加一个连队,每天奔波上百公里。

冀文正回忆:“在短短的两年里,不少交通要道被部队官兵控制。于是,从米林县派村至波密县达兴村约150公里的5个山口,成了叛匪向墨脱县逃窜的重要通道,而米林县的苏松、玉松两村,虽然沿途道路异常艰险,却是叛匪外逃的必经路口。据不完全统计,从这两个村逃往墨脱县的叛匪共有5股,大约200余人,加上叛匪家属约有500余人,让大家防不胜防。”

1961年7月的一天,米林县苏松村仁钦佯装经商,原本需两天路程,他一天赶到卡那向部队官兵反映:“两天前,有百余人,其中有20多人带有步枪,从苏松过江后沿江向北逃去,顺雅鲁藏布江而下,准备翻越西兴拉山进入墨脱县,与盘踞在那里的叛匪会合。”

上级得此情报后,立即从守卫林芝德木渡口的部队抽调两个连队参战,由一五八团团长鲁之东亲自指挥。冀文正紧随鲁之东之后,在异常艰难的大峡谷徒步3天,抵达了一个叫白马狗熊的地方。

这里曾是一处牧场,距加拉村15公里,原有一个小寺庙,盖有80多平方米的木板房。在1950年的墨脱县8.6级大地震后, 这里成了绝域,根本没有路,官兵们简直是在悬崖、森林中找“路”。

部队官兵的突然出现,让住在木棚里的80多名叛匪和家属十分惊讶。随即从他们身上收缴步枪5支和子弹23发。冀文正用藏语向他们宣布政策:“只要配合不反抗,保证人身安全,去向自愿。”大家情绪安定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派两名哨兵看守。其他官兵到山上去捡些干柴,采集蘑菇,以改善大家的伙食。突然,一个叛匪一跃而起,用刀将两名哨兵砍倒在血泊中,致一死一伤。当大家发现被袭时,所有的叛匪和家属已全部向西兴拉森林里逃去,官兵们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鲁之东迅速组织随队医生抢救伤员,可如何处理牺牲哨兵遗体,却使他犯了难,在这样的山路上要想将遗体弄出去,异常困难,只得就地火化了战友遗体。面对这一幕,官兵们都掉了泪。冀文正事后得知,凶手就是康区(现四川甘孜)的一个藏兵连长,作案后逃到了印占区。

鲁之东根据地形,发现两岸悬崖陡壁,没有平地,根本不可能顺江边行走,大都在悬崖上攀登。他估计逃窜不久的叛匪可能会在山上设置障碍,阻挡我们前进。因此,要求部队不要拥挤,拉开距离,人与人之间保持5米以上,防止叛匪从山上滚石头,阻挡我军追赶。

当年追赶叛匪的白马狗熊——更琼(税小洁摄)

部队官兵在峡谷行走15公里后,抵达西兴拉的山脚下,仍没有发现一名叛匪踪影。这里有一处上百平方米的小平坝,部队立即架锅做饭。鲁之东反复观察四周地形,对头顶上的西兴拉感到惊奇,心里纳闷起来,向5名向导询问:“叛匪不走西兴拉,还有其他路吗?”

“从这里往下去墨脱,你们看到两岸悬崖高达千米,壁陡壁直的,别说人,连岩羊也过不去,只有翻越西兴拉北去。不过,在西兴拉的南边有个小山沟。”芝伯村猎人达确指了指小沟的位置说:“叛匪可以顺着这条小山沟,攀登到南迦巴瓦峰雪线处,再折向北从西兴拉山顶500多米处绕过悬崖,这一段约有10公里。”

午饭后,鲁之东特地派出12人的一个加强班,由一名副连长带领,向西兴拉缓慢地前进,人与人之间相距10米左右,从山脚向上看,好似蜗牛在挪动。两个小时过去了,当打头的排长距山顶尚有500米左右时,突然山顶不停地往下滚下巨石、木桩, 与石头碰出耀眼的火花。

部队官兵小心翼翼向盘踞在寺庙的叛匪靠近(冀文正提供)

先遣班遭阻,战士们紧靠崖边躲藏,所幸的是没有人受到伤害。有的神枪手发现目标后,向山上的叛匪射击,可滚石没有停止,时多时少。争取时间就是胜利,鲁之东命令刘连长带领50名精干而轻装的战士,从右边的小山沟向上爬去,冀文正同两名猎人向导走在最前面。在荆棘丛林中,因海拔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少,官兵们向山上艰难挪步,个个气喘吁吁。但大家求战心切,士气高昂,互相小声鼓励。3个小时后,官兵们爬出了丛林,到达了雪线。接着他们向北爬去,大约在下午6时左右,从后山转到西兴拉,发现叛匪早已向墨脱方向逃窜。事后了解,阻挡我军前进的只有5名叛匪,他们带有两支步枪,鲁之东派出的神枪手,还当场击毙了两名叛匪,其余叛匪见后逃之夭夭。

冀文正发现,再往前行已没有平地,建议部队在山脚下就地宿营。第二天拂晓部队就出发了,一出门便爬西兴拉,在丛林中找“路”前行。当天下午,翻过果布拉,到达墨脱县鲁古村时,叛匪们已向下逃窜。冀文正曾在这一带开展工作,见到了老朋友,他便向群众散发宣传品,了解墨脱县的敌情、社情。根据上级指示,他们当晚住在果布拉山腰的一排破烂木板房里。

冀文正谈起此事,感慨地说:“白马岗工作队当时离开墨脱县都4年了,从外出交换物资的群众口里得知,那里的情况异常复杂。我们当时估计,叛匪到达墨脱县后,会继续向下逃窜到印占区,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急行马及墩

中国政府单方面命令军队后撤20公里,已经快两年了,可印度军队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向中国境内推进。1961年,中国政府多次向尼赫鲁提出和谈建议,要求两军实行隔离政策,却被一一拒绝。

1962年初春,中印边境局势越发紧张起来。据从墨脱方向来的群众讲,印方多次派人,尤其是叛匪窜回墨脱县活动,散布大量谣言,污蔑我党我军,制造混乱,煽动百姓南逃,强迫珞巴族、门巴族去内地学习的干部亲属逃往印占区,刺探我方动向,多次深入派区搜集情报。

在巡逻时,我军发现一名肩背石块的珞巴人形迹可疑,便把他抓起来。从他交代中得知,印军派这名珞巴族同胞来到川藏公路一线,了解公路上过往的汽车数量。可珞巴人数数难过百,手脚全用上只可以数到20。于是,他坐在公路边,每过一辆汽车,便捡一块石头放进筐子里,筐子捡满了再倒掉。他倒掉两筐后再捡半筐,准备背回去交差,哪知被部队官兵抓了。

一五八团驻防林芝县德木区,担负珞渝防区米林、墨脱的作战任务,以进行紧张的战前训练,随时奉命进军墨脱。冀文正作为墨脱县委办公室主任,主要负责加强对墨脱县方向的监视,了解印军的动向,随时配合部队进驻墨脱。

每逢大家听到飞机的轰鸣声,就感到边境局势不容乐观。墨脱县委、县政府18名干部和一五八团官兵,战备神经绷得紧紧的。拿冀文正的话来说:“大家求战心切,想尽快进军墨脱,早日解放水深火热中的墨脱群众。”

3月底,大家正在做进军墨脱的准备,冀文正突然接到塔工分工委一份急电,要求他在3天内赶到塔工分工委所在地林芝县普拉村,接受一项特别的紧急任务。

第二天一早,冀文正就往分工委赶,原本需要两天的路程,仅用1天就赶到了。第三天,塔工分工委一名领导对他说:“组织上经过认真考虑,决定让你陪同西藏军区一位首长去米林视察边防,一是给首长当翻译,二是负责带路,三是介绍墨脱方向印度的动向。”

“我不知道这位军区首长是谁,他们也没有告诉我。作为军事机密,不能随便去问。但我能亲自给西藏军区领导介绍墨脱县正面印军的情况,心里非常激动,感到十分荣幸。”

到达的第五天,他们一行10余人从塔工分工委驻地出发。据同行的人讲,这位军人是西藏军区参谋长王亢,前去米林县马及墩视察边防。马及墩又名米及墩,地处中印边境一线,紧靠非常有名的朗久,这里是每隔12年一次朝拜札日神山的起点。

朝拜札日神山,大约始于12世纪末,藏传佛教噶举派高僧巴嘉热·益西多吉到札日山修行,认为那里是欢喜佛德宫殿,是佛乐胜境,遂开始民间朝拜神山的活动。到17世纪藏传佛教格鲁派掌握政教权力后,12年一次的猴年朝拜神山活动成为定制,便成为西藏地方政府主持的一项盛大宗教活动。

札日神山地处珞渝北缘,东起朗县的塔克新,西至隆子县的多玉乡,单程要走9~10日。

6年前(1956),西藏地方政府举办了一次规模很大的朝拜札日神山活动,来自那曲、山南、工布、拉萨、波密等地的香客上万名。西藏工委还派了工作组、医疗队,向珞巴族群众发放大量物资和银圆,免费为他们治病。作为工作组成员的巩增均医生,曾接待了一对父女,女孩没穿衣服,父亲由于长年不穿鞋,脚上裂了许多大口子,都是老皮无法缝合,巩增均只好用胶布贴在他的裂口上。

临近朝拜札日神山的一天,藏政府在隆子县陇村集中珞巴族诸部落民众,举行“雅甘德”宣誓仪式:杀死一头牦牛,分吃牛心,代表双方盟誓,保证转山时的安全。第二天,由陇村出发,经过6天的路程,历经多玉谿卡、加麦、青嘎、三安曲林,抵达马及墩,转山的组织者将前来朝佛的人分成若干个队列,各由一名珞巴男人带队,举行由藏政府官员主持的隆重出发仪式。

每逢藏历猴年,生活在珞渝地区的珞巴人来到马及墩领取礼物。前来领物的多是干练、有经验、上年岁的人,他们非常注意物资的多少和质量的优劣,并把这些和12年前从老人们口传下来的历次物资数量相比较。

珞巴人一般数字概念较弱,只用摆小木棍、系草结等方法计算。他们反复比较回忆、商量研究,如果与上一次差不多或更好些,就举行仪式接受礼物,并让藏人转山。珞巴老人达伐就代表西巴霞曲流域米里根家族11户近60人前来领取物资,共得到1头牛、2袋盐、3袋糌粑、20个铜镲、1个铜铃、5把刀子、2把斧头和做两套藏装的氆氇。

珞渝地区与印度接壤,边界线长。藏政府借猴年转山之机,给生活在这里的珞巴人发放物资,也明确了西藏地方政府与珞巴人的领属关系。事实上,察隅、珞渝、门隅地区的北部边缘地带,都采取了类似办法。门隅由错那宗负责发放物质,马尼岗、梅楚卡一线的珞巴人由大贵族拉鲁、夏扎所属卧龙和呷甲两大谿卡发放,墨脱宗则由色拉寺派出的宗本发放,察隅由前桑昂宗发放。

冀文正谈起转札日神山时,感慨地说:“这种做法是对边境地区的管控,而不仅仅是一种宗教活动。可转札日神山经过地域如塔克新等,如今已在印占区,以后的猴年再也没有由政府出面组织转神山活动了。”

过了雅鲁藏布江后,王亢一行当晚就住在米林县委招待所,骑兵部队准备了去马及墩的马匹。翌日,他们向马及墩进发。在沿途沼泽地,经常可以看到雪猪出来晒太阳,它那可爱憨态的模样,非常有趣。

小溪两边尽是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松林,还有大片的绿色草甸,类似云南香格里拉的景色。在一片狭长的沟谷里,生长着各种各样成片的灌木,黄色的、红色的、褐色的、绿色的,姹紫嫣红,十分绚丽。

米林县珞巴族穷林村(陈立明提供)

靠近中印双方实际控制线一带,突然变换成了另一道风景,高山险峻,典型的原始丛林特色。这里是树的海洋,山的世界。马及墩海拔约2500米,中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洛河穿村而过,这个村落不大,住着20余户珞巴族和藏族群众,家家户户房顶经幡飘飞。这里的房屋虽大,但新房不多。从衣着上来看,群众的生活并不富裕,牛羊也稀稀落落。

他们继续整装向边境前行,不到两个小时,就到达了边防连队驻地,在村庄南面约1公里处,看见官兵们早早列队欢迎。冀文正仔细观察,边防军人住的大都是木板平房,相当简陋。营房四周挖有战壕,两个碉堡在营房的前侧,围墙是木头篱笆。

边防连队领导向王亢汇报了战备情况,敌人骚扰的经过,战士们求战心切,以及人人憋着一肚子气,要求好好打击一下印军的嚣张气焰。经过一天的休整,王亢由连队干部陪同,观察离马及墩几公里外的最前沿哨所。在哨所的一处山脚下,抬头仰望,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石级,真的太高太陡了!据说高地的垂直高度并不算高,只有500米,但却有2800多级台阶。

由于气候潮湿,石级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上山下山都非常艰难,还常常滑倒。第二天,战士们就地取材,给每人一截竹子当拐杖。他们费尽所有气力,终于爬上了最高点的哨所。据介绍,这里一年只有两季,大部分时间都春雨绵绵,等到雨过就是下雪,那就代表冬季来临了。由于这样的气候特点,这里一年一般难见几天太阳,潮湿是最大的敌人,工作久一点的人都患有严重的风湿病。

连队干部介绍,对面山的半山腰就有印度哨所,天气好时可清晰地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王亢用望远镜朝对面望去,可惜天公不作美,浓浓的白雾把对面的山罩了个严严实实。大家觉得来一趟不容易,决定等到雾散的时候,同几个年轻的哨兵合照几张珍贵的照片。也许是心诚则灵,云雾渐渐散开,他们终于等到了观察印军的最好时刻。

冀文正在边防部队住了3天,多次向王亢汇报墨脱方向的敌情、社情,回答了他提出的很多细小问题。记得在村里召开的一个12人座谈会上,王亢讲了中印边境形势和中央政策,号召大家配合我军打击侵略者,保卫边疆,保卫人民安居乐业。

这期间,王亢详细地调查了印占区梅楚卡和马尼岗的地形、村落、人口、河流、山脉,以及印度蚕食的经过,问得非常详细,大家回答得也很具体。

临走那天,王亢给冀文正讲了很多和西藏有关的情况,诸如苏联、美国及周边各国对中印战事的关注、态度及中国的策略等,让他受益匪浅。“我相信终有一天,这片属于我方的国土一定会回到祖国的怀抱。”冀文正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道。

冀文正后来还得知,在珞渝梅楚卡、马尼岗方向,有印军约700余人,部署在白马吉岭、达东、公拉、巴让岗南侧高地及梅楚卡地区。为配合主要方向的作战,王亢以3个营欠1个连,约1656人的兵力,由林芝军分区前指司令员杨永恩、参谋长李奋、副参谋长闰跃华、副主任王磊具体指挥,向梅楚卡方向反击。

在攻歼梅楚卡印军后,如都登地区的印军未动,则视情况以一部兵力控制梅楚卡地区,主力北上,在墨脱独立营两个连的配合下,歼灭都登印军;在进攻梅楚卡的同时,以墨脱独立营两个连自地东经更仁向都登的印军逼近佯动。如印军南逃,则相机占领都登;如印军不动,则待梅楚卡北上的部队到达后,配合主力南北夹攻歼灭印军。

一个世纪以来,横亘其间的“麦克马洪线”,将中国的珞渝地区生劈成中印两块属地,战争的阴云与边界的摩擦使马及墩群众无所适从。藏族朝圣者转错噶湖,有的迷路误入印占区被杀,引发双方无休止的血腥报复。

尼玛说:“如果发生中印冲突,我是不是应该扛枪作战?但我舅舅一家住在印度边境,那不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在马及墩地区,这样的土著很多。在他们年幼时,中印战争爆发,这些被藏人斥为“野人”、“生番”的珞巴人,因为无法选择祖国,没有家园概念,基于对共产主义的“恐惧”,年轻力壮的扶老携幼,仓皇向山那边爬去,跑不动的老幼就掉队了。现在中央政府援藏极大,边民生活改善了,定居印度的珞巴人又想回来,却已不可能了。

一封“绝密”电报

解放军撤出墨脱宗后,地处崇山峻岭、交通闭塞、封闭贫困的墨脱人民外受印度掠夺,内受流窜叛匪的骚扰。墨脱宗官员加紧盘剥,对不听话的奴隶动不动就鞭子抽打,割脚筋和挖眼睛,人民生活苦不堪言。

1962年5月,解放军驻林芝一五八团官兵奉命第二次向墨脱进军。出发前夕,部队在驻地林芝德木召开了誓师大会,谭冠三政委作了指示。他要求部队严格执行党的边防、民族、宗教等政策,遵守纪律,继续发扬我军热爱人民、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和吃苦耐劳、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精神,早日解放水深火热中的墨脱人民。

6月5日,该团数百名官兵高举红旗,肩负着保卫祖国、巩固边防的光荣使命,冒雨横渡雅鲁藏布江,浩浩荡荡地踏上进军的征途。当晚驻扎在米林县派村的多雄拉雪山下,将按原计划,一边修路,一边进军。午夜2时,突然接到上级发来的一份“绝密”电报:“外国反动派越过‘麦克马洪线’向北,进入我侧20公里以内地区,企图于6月10日前侵占我白马岗(即墨脱)地区。你部应编成一个精干分队,务于×日×时赶到×地……”

一五八团政治处李副主任来到墨脱县委,将副书记廖忠义、办公室主任冀文正从梦中唤醒,要求他们立即去团部参加紧急会议。会上,鲁之东传达了军委总参的一份急电,最后团党委和墨脱县委联席会议决定,以一连为基础,精选50人组成先遣分队,由鲁之东率领,强行翻越多雄拉,按时进到指定位置。并指派一个工兵排尾随先遣分队,其任务是与分队联系,视情况增援,开路架桥,保证后续运输队通过艰险地段,其他连开辟雪路和保障运输。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将全盘计划打乱了。战备物资的供给运输尚未开始,去墨脱的路也因这几年群众过来得少,道路情况不甚了解。海拔4200米的多雄拉雪山,成为进军路上的一大障碍。此时,鲁之东想到了冀文正,他曾在这一带开展工作多年,对这里的情况熟悉,更有群众工作基础,于是决定让他担任此次行动的向导。

6日拂晓,每人背上30公斤的行装,带上防雪盲镜,打上绑腿,向雪山挺进。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而周围的山上却下的是一场大雪,山头都披上了银装,雪峰令人感到几分寒意,山风拂来,寒气袭人。

出门便开始爬坡,沿着“之”字形的路线,在原始森林里穿行。高大挺拔的针叶松遮天蔽日,毛竹在风中摇曳,冷杉树下是密密麻麻的杜鹃树,碗大的鲜花给密不透风的林间带来了生机。官兵们艰难地向上攀,仰望眼前的绝壁,岩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深褐色的岩石像利刀砍的一样,又光又平。

进军墨脱翻越多雄拉山,长长的行军队蜿蜒山上(冀文正摄)

多雄拉雪山山势陡峭,积雪尚未融化,晨间寒风卷起的雪粒把脸扑打得生痛。眉梢、风镜上结了冰霜,两腿冻得像冰棍一样。越往上走,雪越深,空气越稀薄,鼻子像风箱一样直拉气,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力量。大家顶风冒雪,一步步地行进着。

越往上爬,地势越险,空气越稀薄,头昏恶心,鼻孔出血,肺好似炸裂一般,一分钟心跳百多次,爬十几步要停下来喘几口气。海拔越高雪就越深,阳坡处雪深至腰部,要想挪步都相当艰难,指战员们有的在雪上爬行,有的互相搀扶,或者前拉后推,气温虽然在-30℃以下,但指战员们的衬衣却被汗水湿透了,有的战士昏倒,大家就帮他背枪并扶着他,在8个多小时的雪山进军中,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官兵们一路爬冰卧雪,衣服、绑腿打湿了,加上淋雨,湿透的背包越来越重,直到下午7点多才赶到汗密宿营。准备烧火做饭、烤衣服时,发现这里气候十分阴冷潮湿,连一根干柴也找不到,只得喝凉水啃干粮,支起湿帐篷,背靠背依偎在一起取暖。

这天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一连副指导员伍忠伦患重感冒,他作为收容组组长,走在全连最后,从派村出发,过松林口,爬多雄拉,随着海拔一米米增加,强烈的高山反应使伍忠伦的呼吸一口口吃紧,脚步一步步放慢,没爬多久,他掉队了。次日,后续连队翻山时,在多雄拉山口发现了伍忠伦的遗体。他头朝墨脱,十指抠进冰雪,身后是一条数百米长爬行留下的雪道。

7日的行军更艰苦。因一夜没合眼,疲劳未得到消除,天明,背上湿背包又出发了。官兵们走出荆棘丛生的沼泽地,又绕进了另一条峡谷,山势更加险峻,仰望不见山顶,俯视万丈深渊,珞巴人和门巴人在悬崖上砸出的许多小坑,仅能放下半只脚,过往官兵靠山坡拴有的藤条,小心翼翼地扶着藤条通过,可是大多藤条被叛匪砍断了,大家赤着脚,冒着生命危险,弯腰爬行。

工布拉山像鼻梁一样的陡,山上乱石嶙峋,凿在崖壁上的猴子路,以往有一条铁链横跨山涧,战士拉着就可以爬过去。现在铁链被逃窜的叛匪砍断了。大家冒着生命危险,弓着腰用四肢爬行,前面人的脚踩着后面人的肩,搭人梯上,稍不注意,就有掉下深渊的危险。这段50多米的绝壁,从上午11时开始,到下午4时,50多人的队伍才过完。

山上根本没有路,脚踩在流沙乱石上,稍一疏忽,就会有危石滚下,砸伤后面的人,前进速度很慢。在后面的林副指导员一看天色晚了,打着竹板给大家鼓气:“同志们,往前看,工布拉山快翻完。加把油,莫迟缓,过山宿营好吃饭!”大家强忍饥饿和疲劳,一鼓作气爬到山顶。下到丛林密布的工布拉半山腰,藤蔓枝条交织蔓延,很难穿行。大家挥刀砍伐,披荆斩棘。刚进入蚂蟥区天已快黑了。

这时,伸手不见五指,战士们有的掰树枝垫上背包,有的用圆锹铲出一块空地,为了不让叛匪发现,只有不生火取暖煮饭,大家坐在背包上啃干馒头。夜里成群的毒蚊向大家袭来,难以入睡,战士们只好互相靠着打盹。

8日下午,先遣分队下到雅鲁藏布江的支流阿尼河时,发现此地的藤网桥被叛匪砍断了。这时正值雨季,河床深而陡,水流急,不架桥别想过去。叛匪凭借手中拥有一定数量枪支,再加上地势险要,妄想负隅顽抗;而生活在江东的人民一直企盼着解放军早日过江,可面对叛匪们的恐吓和挟持,不敢前来协助架设藤溜索。

冀文正想出一个向对岸发射炮弹的办法,于是鲁之东采纳了他的建议,6枚炮弹在江对岸开了花,这炮声吓得叛匪魂飞魄散,一溜烟逃窜了。鲁之东一边派出两个小组分别沿河的上下游,寻找地方涉渡,一边组织部分人上山伐青藤。不一会,下游的人报告:“在一隐蔽地方发现一根溜索,可能是叛匪仓促逃跑没来得及破坏的。”鲁之东便迅疾组织当向导的门巴族干部就地勘查……

通往珞渝的崎岖险道(墨脱县交通局提供)

征得了墨脱县委副书记廖忠义的同意后,鲁之东挑选一名有经验的门巴族干部试溜。大家立即解下绑腿,将试溜者拦腰捆住,无数双焦急的眼光终于看到了试溜者的成功,接着将伐来的青藤通过溜索拉过对岸。一根根藤条在两岸群众的帮助下,架起了一条一条通往对岸的藤溜索。

从藤溜索上滑过一个人,需要半个小时。鲁之东当即决定,从先遣分队中挑选15名精干的小伙子,每人带上300发子弹,由冀文正带领大家滑过溜索。过桥后,鲁之东在易贡白山下再次动员:“同志们!出乎预料的困难,耽误了时间,为抢在敌人前头,现在带一日干粮,轻装快速前进,翻上易贡白山就是胜利!”

历经8个小时马不停蹄的急行军,官兵们胜利翻越了易贡白山,到达了进入墨脱的第一村——易贡白村。他们兵分两路,包围了村长扎琼家,在梦中的18名叛匪被抓获,缴了他们的武器。接着,他们又继续强行军,和敌人抢时间,争速度,翻雪山,过险道,穿森林,跨深涧,涉急流,于当晚12时45分进抵月尔冬垭口,把五星红旗插在了阿尼河西岸的战区,彻底粉碎了敌人企图侵占我白马岗地区的阴谋。

40多年后,冀文正回忆起当时进军墨脱的情景时,说:“在正常情况下,徒步到月尔冬村需要5天。在8座木桥被叛匪所毁,许多危险地带设置重重障碍的情况下,我们连续强行军,提前两天抵达了上级指定的地域,受到了总参的嘉奖和表扬。”(www.daowen.com)

进驻边境前沿

6月10日,墨脱县委、县政府干部回到了背崩乡巴登则村,看到村里遭到叛匪洗劫,眼前一片破败,群众衣着破烂不堪,有的没有粮食和盐巴吃,靠“达血”(棕心树,将其捣碎后磨成粉,可食用)和挖野菜充饥,个个面黄肌瘦,稻田荒芜,玉米地草苗与玉米齐高。

部队进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寨,珞巴族、门巴族群众携带仅有的米酒和香蕉,前来迎接阔别5年的亲人,小伙子曲杰见人就说:“解放军回来了!亲人回来了!”墨脱群众奔走相告,扶老携幼前来看望墨脱县委、县政府干部和部队官兵。门巴族老人益西平措向战士敬过米酒后,说:“这几年叛匪盘踞墨脱做尽怀事,人民生活苦极了,还裹胁了几千人逃往印占区……”

7月2日,是珞巴人的吉祥日,又是休息日,冀文正特地拜访了门巴族老人达东。

这是一个被香蕉林、竹林环抱的山村,一股泉水从村头潺潺流过,蜜桃压弯了枝头,几棵珍稀的木本植物桫椤点缀在村中,太阳鸟儿在枝头歌唱……一派秀丽的南国风光。冀文正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达东老人的草屋前。当他在门口出现时,达东老人愣了一阵,突然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米米老冀,可把你们盼回来了!”

他俩碰了碰额头,行了珞巴族最高的见面礼。门口放了一堆藤条,老人猜透了冀文正的心思,便解释说:“叛匪逃到印占区时,砍断了墨脱通向外面所有江河上的藤网桥和藤溜索。我劈这么多藤条,是准备在白马希仁河上架设藤溜索的,欢迎你们进驻我们村。”

达东老人的淳朴真挚深深打动了冀文正的心。老人拉着他进了草屋,女主人央拉筛了米酒,不大一会,屋里坐满了认识和不认识的珞巴族和门巴族朋友。

他们喝完了第三轮米酒,达东老人又忆起自己的辛酸往事。他从小失去双亲,孤零一人,虽然流浪在外,乞讨为生,但是从小就强悍,擅长狩猎,乐于助人。17岁时,他便是著名的猎人了。一次他用毒箭射死一头黑熊和两只香獐,后来被墨脱宗本知道了,将他抓去,说:“你违犯了我们的法规。”墨脱宗本不仅没收了熊肉、皮和麝香,还将达东鞭打致残。在那样的环境下,谁还有心思生产?许多群众弃乡背井了。老人唱起了一首民歌:“我不是没有家乡,我家在三种三熟的地方;我不是不爱家乡,因为那里没有太阳。”

接着,达东老人讲了一个经他改编的传说:天底下有三等地,即上等地、中等地和下等地。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不受苦的是上等地;盛产毒药的雪山草地是中等地;终年劳累吃不饱,挨打受气的是下等地。达东老人激动地说:“我们得到了中等地,一枝蒿帮助我们猎获了不少野兽。西藏解放后,毛主席给我们送来了上等地。可上等地没有享受多久,你们又撤回到林芝,从此,我们又回到了下等地。”

达东老人低声说:“你们走后,黑云遮住了太阳。墨脱宗本加差加粮,对亲近你们的人还要罚款罚粮,说这是应得的报应,这是心向共产党结的苦果。可我们祸不单行,灾上加灾,豺狼没走,叛匪又来了,墨脱宗本、藏军和叛匪是一丘之貉。”

达东老人继续说:“他们抢劫财物,奸淫妇女,逼迫男人当叛匪,不准我们打猎捕鱼,不准我们搞祭祀活动,不准我们去工布背食盐,有的3年都没有尝过盐味。他们说共产党最坏了,还煽动人民外逃,把墨脱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世界。他们是一群披着袈裟的豺狼,是西藏民族的败类。”

冀文正打断老人的话,说:“大爷,今后永远也不会受苦了,现在是人民的天下,珞渝人民当家做主了,你们门巴族的儿子哈井旺扎当上墨脱县的县长了!”

达东老人既惊奇又感动,说:“在旧社会,只有‘上等人’才当宗本。如今时代不同了,我们的门巴孩子也当上了宗本!”

8月初,一五八团官兵和墨脱县干部接到上级指示,继续向前进驻边境前沿地东村。进驻地东村的第二天,鲁之东就带领作战参谋李春、军医陈国宁,到墨脱的门巴族村寨访贫问苦。3天内,他们折枝作杵,早起晚睡,走访了42户门巴族群众。

这个村离非法的“麦克马洪线”很近,居住着42户门巴族,原属于墨脱宗莎嘎措的中心,措本一家已被叛匪挟持外逃,由其助手代理行使职责。

鲁之东同样目睹了破门、漏屋、散乱谷物的场面。只见瑟瑟寒风中,一家老小蜷曲在破氆氇里,大姑娘穿着露肉的百衲衣,石锅里是树叶烂糠……问那些老人多大年纪了,没有一个能说出确切岁数,42户的地东村,文盲占99%。

鲁之东来到一村民家,说话间,女主人端来一个竹碗。门巴老人接过碗,递到鲁之东手里说:“这是用野蜂蜜、猪苦胆、辣椒、盐巴拌成的糊糊,是我们门巴人的习惯,有苦同吃,有福同享,尝尝吧!”真苦啊!那生血味、苦辣味、咸涩味,鲁之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到眼前这一幕,鲁之东激动地对大家说:“开辟墨脱是十分光荣的,也是十分艰巨的。我们要遵照军区谭冠三政委‘早日解放墨脱人民’的指示,严格执行政策,尊重门巴人的风俗习惯,和上层人士和睦相处,并通过头人做好宣传、救济、治病等有影响的工作,从而扩大我党我军的政治影响,当前的中心工作是安定群众情绪。”

团部简陋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干部会。与会者个个激越、亢奋,会议室里激荡着火一样的热情。“帮助群众找水,修水渠,拔稻草,收玉米,我们连包了!”一连长刘继茂第一个发言。

“帮助群众发展教育,扫除文盲,普及文化知识,我们连干!”二连指导员施高保抢着表态。

“帮助群众修骡马道,架钢索桥,我们连完成!”三连长李华乾也不甘示弱。

坐在一旁的陈国宁医生,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我建议:第一,由我和卫生员组成巡回医疗组;第二,在地东村设一个医疗点;第三,办一个卫生员培训班……”

一个个决定在激情中诞生,沉睡落寞的墨脱山寨,在墨脱军人的手里一下复苏了。

群众工作组开始活动了。他们拜访德高望重的嘎玛旺秋、罗布吉波等部落老人,同他们交朋友,又通过他们深入宣传党的边防、民族、宗教政策,逐渐使群众安定下来。

巡回医疗组下村了。时值盛夏,疟疾流行,门巴人说:“玉米一黄,摆子上床。”嘎玛旺秋的独生儿子患疟疾,病得奄奄一息。在征得家长同意后,由陈国宁医生给他打针吃药,使他转危为安。随后,陈国宁又治好了患肺水肿的丹增,抢救中暑昏厥的多吉。

背崩门巴族村民插秧(冀文正摄)

鲁之东同墨脱县委领导经过协商,决定留部分官兵修筑工事,除加强防务和社会调查外,以主要力量先帮助群众恢复生产,待打开工作局面后,再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及对上层人士、群众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提高他们的觉悟。于是他带领官兵给群众找水源、修水渠、锄野草,半个月内派出劳动日3000多个、背水2000多筒、治病80多人次。

他们还深入当地有威望的人和贫困家庭,耐心说服,反复宣传其来意,宣讲解放军的性质、宗旨、纪律和党的民族政策,揭露敌特谣言,启发群众的爱国心。与此同时,广泛开展访贫问苦、打扫卫生、背水背柴、治病救灾、抢收庄稼和修缮倒塌的房屋等,以实际行动影响了群众,使许多躲在山上的村民返回了家园。

8月份的雨水特别多,洪水暴涨,道路塌方,桥梁被冲毁,后方粮食运不上来。部队带来的粮食不多,眼下又青黄不接,而群众的收成只够吃半年。他们采取紧急措施,每班抽两人专挖芭蕉头、竹叶菜、野荞子等野菜熬粥吃。在艰难的日子里,一五八团、县委领导和大家同甘共苦,没有一滴油和盐巴,就用仅存的海带泡出一点盐水来拌野菜。

一五八团官兵进驻地东村后,大力帮助群众发展生产,庄稼获得了好收成。墨脱群众纷纷给部队官兵送来粮食,还腾出房子给他们住,挪出地来给他们种。这时,群众看见修路队和运输队的官兵,为背运粮食,采取修通一段运输一段方式后,又自发地加入背运大军行列。丹增患病行动不便,劝老伴参加。他说:“解放军为我们办了这么多好事,我们应该支援。”靠墨脱群众的支援,官兵们渡过了难关,在地东修建营房,修筑阵地,巩固了边防。

“鬼人”的婚礼

地东村的门巴人,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兵。不到1个月的工夫,部队和老百姓就亲如一家人。门巴人敞开自己的竹楼和木屋,热情邀请解放军登门做客;解放军的营房里,更是常常飘出军民联欢的笑声。可是村子里却有4家,从来不请解放军做客,也从来不在部队营房里露面,那就是村里的4户“鬼人”家庭。

在地东村,“鬼人”家庭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受歧视,谁家有个病痛灾难,都认为是“鬼人”念咒经造成的。如有人肚子痛了,他并不认为自己吃了不洁的食物或受了风寒,而是认为“鬼人”使他患病;有的人酿酒发酸了,他并不责备自己的技术不精或酿具不洁,而是责备某日造酒时被“鬼人”看见;某家的牛病了,习惯是放血治疗,若刀口溃烂不愈,他并不认为是细菌侵入,而是责备“鬼人”加害。凡此种种,致使“鬼人”的家庭蒙受诸多不白之冤。

那些自认为被“鬼人”残害的家庭,通常有一套所谓的应对仪式。到了晚上,待“鬼人”全家熟睡的时候,他们便带着米饭、鸡蛋和酒肉,来到“鬼人”家门前,默默祈祷:“××(‘鬼人’姓名),请你吃吧,我给你送米饭、鸡蛋和酒肉来了,不要再让我病下去了!”说完,就往地上散发带来的食物,随后悄悄离去。第二天,若病人病情有所好转,便自认为昨晚的祈求有效。否则病人家再进行第二次祈请,并在散发食物后,一位事先有意藏匿的人突然冲出来,朝散出的食物上乱打,意思是惩治那些领了食物,仍在继续害人的“鬼人”灵魂。在这样的环境中,“鬼人”的精神饱受着折磨。

当巫师使用多种巫术,仍治不好病的时候,他们就会把视线转入“鬼人”,称××久病不愈,不是鬼神勾走了灵魂,而是“鬼人”××在背后念咒经造成的。因此“鬼人”同巫师之间的矛盾也不小。冀文正在墨脱工作的16年里,处理这种纠纷不下20起。他亲自找来医生检查、会诊,发现多为慢性病。

冀文正最初在这里开展门巴族启蒙工作时,村里的4户“鬼人”家庭,正是他所依靠的重点对象,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常去明珠、江措、达娃罗布和措洛4户“鬼人”家做客,吃饭饮酒,亲如家人。群众看到冀文正没有得病,这自然也提高了“鬼人”在村里的地位。现在冀文正离开地东村都快5年了,联欢的家庭却没有这4户,于是他专程邀请鲁之东去探望“鬼人”明珠家。

明珠一家世世代代被称作“鬼人”,同样受尽了种种不公正的待遇。村里人就相信,他们白天是人,晚上是鬼;他们的脚走过草场,牲口就会得病;他们的手触过树木,树木就会凋零。人们把村里的一切痛苦,都归罪在明珠一家人头上,有的人还带着送鬼的剩饭,到他们的竹楼下咒骂。在明珠女儿白玛的心灵上,从小就认定自己是一个让人瞧不起的“鬼人”。

冀文正会同鲁之东、塔杰(情报参谋)一道,下到雅鲁藏布大峡谷江边,来到香蕉树环绕的一栋破旧小竹楼前。一个赤脚白发老翁,正专心地编制着藤筐,他就是鲁之东要拜访的“鬼人”家明珠大爷。明珠忽然看见从外面进来两个不熟悉的人,一下惊呆了。冀文正一边给老人递送藤条,一边高兴地告诉他,说:“这是部队的大‘本波啦’(长官),米米明珠,明天是‘十一’国庆节,鲁团长专门来请你到他们的团部做客。”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白玛姑娘,她从刀耕火种地背一大筐玉米棒回来,塔杰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没想到白玛姑娘一声惊叫,逃进了香蕉林,把玉米也撒了一地。这时不管明珠老爹怎么叫骂,她也不肯出来。

冀文正不由得心里一惊。都说墨脱地东村出美女。他记得过去到明珠家时,白玛还是一个流鼻涕的小姑娘了,如今已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可他很担心,按照门巴人的传统习俗,有儿不娶“鬼人”,有女不嫁“鬼人”,“鬼人”只能与“鬼人”家庭联姻,“鬼人”长大谈婚论嫁相当困难。当他询问白玛的婚事时,明珠大爷慨叹地说:“我家女儿长得漂亮,谁见了都动心,可我们家是‘鬼人’,又有哪个敢靠近她呢?”

白玛这时已20岁了,按照门巴人的习俗,早已过了结婚年龄。但是,没有一个小伙子敢找她谈情说爱,也没有一位家长敢捧着蔓加酒和猪肉登门求亲。曾经有一个年轻的木匠,偷偷地喜欢上了白玛。他去找本村最有威望的门巴族喇嘛阿罗,想得到他的帮助。没想到阿罗喇嘛一听,连忙晃着肥胖的脑袋,说:“猫头鹰的歌听不得,‘鬼人’的女儿娶不得,这是老祖宗从朱隅(今不丹)带来的规矩。千年的雪山不会倒,老祖宗的规矩是不能变的啊!”

地东村门巴族“鬼人”白玛(右)进入林芝青年训练队留影 (冀文正摄)

回营的路上,塔杰谈起了白玛,他当然不信“鬼人”的说法,话中多少带有同情的意味。塔杰是个孤儿,参军后一直跟着鲁之东,都20多岁的人了,还没成家。鲁之东这时想,何不促成塔杰与白玛恋爱,也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冀文正。

冀文正同鲁之东经过一番商量,故意安排塔杰不时给明珠家送盐、送米和送衣服。星期日,又安排他为明珠家翻盖竹楼,收割播种。节日,部队请白玛家参加联欢会,有意安排塔杰同白玛跳舞。塔杰对白玛慢慢从同情变为怜悯,从怜悯发展到爱情。

千年的雪山,也有倒的时候;万年的规矩,也有变的一天。冀文正和鲁之东看到水到渠成,冀文正便再次来到明珠家,带着恭喜的口气说:“米米明珠,你家的白玛姑娘,我们塔杰参谋看上了,你同意他们的婚事吗?”明珠听到女儿同部队上的人好上了,乐得合不上嘴,连连点头称谢。

冀文正当时想,“鬼人”与“鬼人”家庭才能通婚,这是门巴人延续多少代的传统规矩,因而塔杰与白玛的婚姻肯定会遇到来自地方的不小阻力。他首先想到了地东村威望极高的阿罗喇嘛,便陪同鲁之东主动去他家,当提及塔杰与白玛成婚的事,阿罗喇嘛手上酒碗里的酒洒了一半,忙说:“你是说明珠的女儿白玛?她是个不可接触的‘鬼人’呀!”

“阿罗参事!像您这样有学识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糊涂的话?”鲁之东让冀文正当翻译,握着阿罗喇嘛的手,很诚恳地说:“这些年来,到底有谁见过明珠家的人变鬼?有谁见过他们害人?再说,像白玛这样的好姑娘,我们能让她再苦下去吗?”

“那倒是,那倒是!”看见鲁之东态度如此恳切,而塔杰娶白玛的心又那样坚决,阿罗的态度有所松动,连连点头。冀文正见状,也连忙做起阿罗喇嘛的工作来。

“我这次专程来,就是想请你老人家,在他们的婚礼上讲两句祝福的话!”鲁之东的话里带有请求。

“好!只要解放军觉得应当做的,我阿罗决不推托!”阿罗喇嘛举起一只手,有点像发誓的样子。

来年的藏历正月初一,塔杰和白玛举行了轰动整个墨脱的婚礼。鲁之东为他们主婚,阿罗喇嘛亲自为他们祝福,参加婚礼的群众,既惊讶,又高兴。后来,塔杰当上了米林县人武部副部长,白玛也成了米林县新华书店职员。

越过“麦克马洪线”

1962年10月,印度不顾中国外交部的多次交涉,越界挑衅不断,叛匪入境扰乱,反华传单遍布,敌机低空盘旋,甚至杀害我军政人员,在中印边境上制造多起流血事件和武装冲突。

10月13日12时50分,印度一架飞机窜入非法的“麦克马洪线”以北珞渝马及墩上空,在边防哨卡及其纵深的几家、东镇、曲松一带,反复盘旋侦察,至13时33分遁去。同日14时15分,又有一架印度飞机沿雅鲁藏布江而上,窜入墨脱县地东上空,盘旋侦察后遁去。

在墨脱地东村,部队官兵多次目睹印军飞机飞越我国领空,但是上级有明确指示,不得擅自将印军飞机击落,官兵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飞机在上空逍遥。不仅如此,印度政府还不止一次贼喊捉贼,在9月22日的照会中,反诬中国飞机侵犯了印度领空。

印度的反华活动,严重影响了边民的生命安全,对群众生产生活造成了极大威胁,严重扰乱了边境的安宁。尽管我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再三向对方交涉,但是,印度政府对我方的克制态度视为软弱可欺,变本加厉地发动了更大规模的武装入侵。

10月17日,中国新华社发通稿,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今天交给印度驻华大使馆一件照会,驳斥印度政府矢口抵赖印度飞机多次侵犯中国领空的事实。照会说,为了使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中国政府正式宣告,今后双方在各自领空发现外来入侵的飞机时,可以立即予以迫降或击落,看一看究竟是谁的飞机经常在中印边境上空进行非法飞行、侵犯对方领空,而又恶意捏造,欺骗公众。

10月20日,中央军委一声令下,我中印边境部队自卫反击作战全面开始。第一个晚上,就把印军设在我军实际控制线以内的克朗前节、达旺、加勒万河谷、红山头等据点几乎一扫而光。中路部队很快打到了达旺,消灭了印军第七旅,俘虏了旅长达维尔少将。这便是自卫反击作战的第一阶段。

10月24日,中国政府发表声明,提出三项和谈建议。周恩来总理于当日致函印度尼赫鲁总理,希望印度方面对中国的三项和平建议作出积极响应,中国政府命令军队全线停止反击作战行动。令人遗憾的是,尼赫鲁当天就拒绝了中国政府的和谈建议,在宣布其全国处于“紧急状态”的同时,又抽调了几个精锐旅,包括印军的王牌部队到达达旺以南。印军的反华“英雄”考尔中将亲赴前线指挥,想和中国决一雌雄。

10月27日,总参谋部命令:以山南军分区、林芝军分区的部队向里米金、梅楚卡、都登一线反击。西藏军区政委谭冠三、参谋长王亢等留拉萨的领导,指挥实施中印边境东段中部地区的反击作战,集中兵力2200余人,于11月18日、19日分别向珞渝的里米金、梅楚卡、都登方向发起反击。

在里米金方向,有入侵印军查漠·克什米尔联队第二营及阿萨姆步兵第九营各一部,约400余人,分别部署在窝热、根村至格几河一线及里米金地区。西藏军区决心以山南军分区步兵第一团655人,对该方向印军实施攻歼作战。

11月16日,我军被迫开始第二阶段自卫反击战。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珞渝方向参战部队兵分三路向印军发起攻击,配合达旺主要作战方向上的战役行动。

11月14日,边防一团团长白泉、政委叶达泉、参谋长高庆振、副主任李福云,率部队分别从塔克新、马加到达哥里西娘集结。印军先期将哥里西娘东2小时行程的日约桥破坏。第一团立即组织架便桥,经3昼夜努力,于17日19时完成便桥架设。

18日11时,西藏军区获悉里米金之印军有南逃迹象,即令第一团急进。该团先头部队于18日17时20分进至窝热,与印军警戒分队打响。经15分钟战斗,毙印军1人,缴步枪1支。第一团伤6人。印军向里米金方向逃窜。

20日11时40分,第一团进至娘仁东山坡。印军1个连在根村凭险据守。此地栈道被印军破坏,团指即以火力掩护步兵,从正面搭梯通过,另以两个连攀绝壁向里米金迂回。21日拂晓,发现里米金印军纵火烧房,该团即发起冲击,并于8时30分收复里米金。该地印军已向塔里哈方向逃跑,部队立即向东追击。

21日黄昏,部队进至离里米金东6小时行程的聂落,奉命停止追击,22 日13时撤回里米金。此战,歼印军1人,缴获武器、弹药、物资一部分;第一团6人受伤。

在梅楚卡方向,有印军约700余人,分别部署在白马吉岭、巴让岗、已让岗等地。西藏军区决心以军区独立营、林芝军分区米林营、墨脱营两个连1656人,由林芝军分区司令员杨永恩、参谋长李奋、副参谋长闰跃华、副主任王磊实施指挥,同样兵分三路向梅楚卡方向反击,攻歼该地区之印军后,向都登方向发展。

11月16日,林芝军分区前指率部从马尼岗出发。17日,以军区独立营直插梅楚卡,以米林营(欠第四连)沿马尼岗河直插达东。18日18时51分,独立营进至白马吉岭与该地印军打响。19日22时,独立营三连受命向达东追击,昼夜兼程追歼逃敌,并号召大家“不顾一切疲劳,不怕山高路险,追上去就是胜利”。尖兵班官兵表示:“敌人跑到哪里,我们就追到哪里,坚决完成任务。”

雅鲁藏布大峡谷“麦克马洪线”以南的第一个村庄——更仁村(冀文正摄)

20日9时15分,追至热公西侧山上,发现正前方有数十名印军正向南逃跑。班长范少全率全班加快速度,隐蔽接近,突然向印军开火,一下击毙印军16人,俘2人。其余印军惊慌逃命,有10余名印军滚落崖下摔死,另一股逃入森林。

在追击中,尖兵班发现群众背东西南逃。范少全怕误伤群众,便一面向群众摆手示意卧倒,一面令全班向印军射击,将5名印军全部消灭。12时45分,追到来不希附近时,奉命停止追击。该班经3个半小时追击,行程约23公里,这次总共击毙印军21人,俘2人,坠崖摔死10余人,缴获轻机枪5挺、冲锋枪6支、步枪26支、51迫击炮3门。战后,范少全荣立二等功。

王磊率米林营第四连从拉曼出发,于17日10时30分进至巴让岗西的嘎公拉时,受印军阻击,停滞该地。18日夜,印军向达东方向撤去,至19 日7时全部撤离。军区独立营及米林营第四连,于19日11时进占巴让岗,印军主力300余人溃散于森林。

18日18时,米林营进至如因后,分兵两路向达东追击。一路以第五、第六连沿马尼岗河东岸向达东进击,于19日15时进至龙德附近,印军放火烧房后向达东逃窜,20日8时,该部从龙德出发,于21日进至达东;另一路第七连与工兵连,自如因向西南越党参拉山直插民英,于20日14时抵民英。印军约150人从梅楚卡向达东逃窜,指挥员误为印军前卫,企图放过后打其本队,丧失了战机。

21日11时,米林营与独立营在世英会合后,继续向达东追击,13时进占达东。达东之印军已于20日逃窜,部队奉命停止追击。至此,梅楚卡地区战斗结束。共歼灭印军78人,缴获一部分武器、弹药、物资;我军也付出了亡6人、伤11人的代价。

在都登地区方向,印军部署有约800余人在更邦拉、更仁、都登及其附近地区。11月15日,墨脱营两个连从地东村出发,人人背包上插几根腐烂的青冈棍,一路夜行军,萤火闪闪,5米远看得清清楚楚,在艰险的大峡谷中运动,没有一个失足掉下悬崖的。

冀文正作为后勤保障人员参加了这次行动,事后回忆说:“当时部队明确规定,沿途不准生火烧饭,吃干粮喝溪水。毒蜂、毒蚊、蚂蟥咬伤了不少同志,大家忍痛坚持。战士们不怕苦的精神,深深教育了支前民工,大家共同克服困难,团结战斗,取得了行军的胜利。”

19日17时55分,墨脱营进至更邦拉,向印军发起攻击。经19分钟战斗,印军向更仁逃窜。21日18时,墨脱营占领更仁,印军逃往都登。22日上午,该营追至距都登半日行程的哥布,获悉都登之印军已于21日南逃。

冀文正同作战总指挥鲁之东团长一道,当到达印军设在非法的“麦克马洪线”上的更邦拉山哨所时,活捉了2名印度哨兵,另发现碉堡里有3具印军尸体,碉堡外还有1具。据冀文正讲,印军战斗力极差,哨所有30多名印军士兵,经不起我军一击,吓得屁滚尿流,没命地向下逃,我军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大的战斗。

自卫反击战期间,墨脱县群众踊跃支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赤脚穿行在原始森林的泥泞道上。有时,牦牛走得太慢,老乡们生怕前线短缺什么,一趟又一趟从牛背上取下,并背着弹药和粮食,跑步前进。那天,下好大的雪,地东村村民在更邦拉支前,他们一边砍路,一边接送伤员。

部队后勤官兵组织地方群众一边进军一边修路(冀文正摄)

林芝军分区原副司令李春曾担任都登方向的作战参谋,当回忆起老百姓支前时,他饱含深情地说:“反击战开始后,我们沿江一路直下,一个连击溃了印军数百人。印度军队想不通,在没有公路的情况下,我军靠什么供给养?还以为我们有什么高级食品,吃一顿能管好几天。其实,我们靠的是老乡支前,靠牦牛运输。那一仗,仅支前的牦牛就有3万多头。这边的所有物资连同伤员、烈士,都是靠老乡背。100型迫击炮弹,一人只能背一发。组织50人来背运,几分钟就打出去了。家家户户都出人支前,十二三岁的孩子也背负70多公斤。在地东下边扎西家的4岁小男孩,跟爸爸妈妈一起,背了4筒罐头,有4公斤重,由爸爸牵着爬山支援我们。没有老乡,我们根本没法打胜仗。”

不久,中央发来新的指示,为了体现我国的和平外交政策,所有参战部队从印占区撤回到自卫反击战前的防地,并重申“正义之师撤军要有文明之师的举措”。就在这时,我军向边民反复宣传中印边界之争的缘由、我国的和平共处政策及对解决中印边界争端的原则立场,深受印占区人民的同情和支持。

撤军前,我军将缴获的印军武器装备擦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旁边放有清单。他们还将印军营房打扫得窗明几净,灶具没有油渍,灶灰掏净,深埋粪便,见不到一片卫生纸,缸里装满清水,营区见不到垃圾,给边民留下了深刻印象。

11月21日,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宣布从22日零时起,中国边防部队在中印边界全线停火。12月中旬,中国军队缴获的武器、弹药、车辆及其他军用物资全部主动交还印方,撤回“麦克马洪线”以北20公里,与印军脱离接触,俘虏的印军人员也于1963 年5月26日前全部释放回国。

边防上的“铜墙铁壁”

1963年元月,墨脱营奉命撤到了背崩乡一江之隔的马尼翁。西藏高原,一片冰封雪裹,寒气袭人。可是,马尼翁却是花红柳绿,百鸟啼鸣,一派南国风光,官兵们正忙着开荒生产,种植佛手瓜、矮香蕉,尽量减少对后方粮食的依赖。

对印自卫反击作战结束返回时,冀文正在印占区哥布村用一双新球鞋,同珞巴族阿米(老大爷)换了“麦克马洪线”以北没有的佛手瓜、矮香蕉和含辣椒素极高的“崩嘎索罗”。这些经济作物如今已在墨脱县大多数村庄落了户,成了珞巴族和门巴族庭院蔬菜之冠,也成了县机关和部队的当家蔬菜。

这天,担任墨脱县委书记的鲁之东团长召开了新年后墨脱县(营)委的第一次党委会议,参加会议的还有县长旺扎、县委副书记廖忠义、副县长贾龙湘、县委办公室主任冀文正、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陶荣华等,传达了上级的几份电报,就如何建设一个稳固的墨脱边防,希望大家献计献策。

进驻墨脱官兵帮助群众收割香蕉(冀文正摄)

作为县委办公室主任,6年前曾参与了上珞渝地区情况调查的冀文正对大家说:“1906年,康巴藏族听说西藏有一个叫白马岗的地方,是一个天生福地,1000多信佛的男女,便备装上路了。清政府知悉此事后,曾令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拦阻,设法召回。然而,多雄拉山、金珠拉山、嘎隆拉山那层层雾霭,曾给予逃出魔窟的奴隶们以藏身的屏障,可是他们却不能找到打开宝库之门的钥匙。”“墨脱县的背崩、马尼翁、地东等村庄,一年可种三季水稻,它确实是一个宝库,只要我们一旦找到开山的钥匙,打开神山之门……我们工作组曾在卡布村进行水稻合理密植、玉米人工授粉试验,使群众增产增收,很好地解决了群众的吃饭问题。”

曾在墨脱宗开展群众工作的陶荣华接着说:“在墨脱群众看来,墨脱营官兵就是指路明灯。我们不仅可以做懂生产的官兵,将内地的生产技能教给群众,还可以组织群众修建通往山外的骡马道,建小型水电站,开办学校,成为墨脱县真正寻找打开神山之门钥匙的人。”

于是,墨脱营官兵在这里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建设新墨脱的热潮。解放军走村串寨,挨家挨户宣传党的政策,送去毛主席画像,送去粮食、衣服、茶叶、盐巴。当时部队官兵虽然挨冻受饿,却从不吃老百姓一粒粮食。

墨脱县(营)委废除了农奴制度,不让群众交任何税,反过来还派人指导他们生产,群众的生活一天天好转。世世代代做牛做马的珞巴族、门巴族奴隶,成了这块土地上的主人。墨脱人民欢欣鼓舞,盛赞“共产党是太阳,解放军就是共产党”。

冰封雪锁的墨脱,使这里长期落后。人们过着刀耕火种,结绳记事的生活。解放军的到来,给“孤岛”带来了“吉祥的云彩”。他们在守卫边疆的同时,满腔热情帮助墨脱人民改变这里的贫穷落后。

田间里,墨脱营官兵手把手地教他们插秧、施肥、灌溉;地头上,解放军与他们一起学习科学知识,传授内地先进生产经验。墨脱的生产效益显著提高了,粮食产量由原来的每亩50多公斤增加到350多公斤。

墨脱营官兵还翻山越岭,勘测水源,选择地点,在斗酷暑、战严寒中,建起了小水电站,门巴人第一次用上了电磨、电锯、电脱粒,有的门巴人家里还用上了电。

墨脱荆棘丛生,乱石嶙峋,浊流横溢;暴雨、飞石、骄阳,变幻莫测。墨脱营官兵战胜各种困难,凿通“老虎嘴”,架通栈道,在陡峭的多雄拉山上,修出了一条条联络山外的“经济之路”。

门巴村寨的孩子们想识字,没有教材。部队官兵从连队抽出文化水平较高的战士,送来了识字课本。从此,村寨里传出了朗朗读书声、“社会主义好”的歌声。

门巴族只有本民族语言,过去长期靠刻木结绳记事,部队在这里开设了扫盲、卫生培训班。村民们白天下地劳动,晚上学习文化。扫盲班有个叫央金的门巴族姑娘,天天参加扫盲班的学习,捧着课本跟“教师”一字一句地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幸福和自豪。

卫生班有个洛桑次仁的学生,15岁就开始念咒经,已经23年,装神弄鬼很有一套。进入卫生培训班后,他吐露了自己的苦衷:“我知道迷信治不好病的,可门巴人从来没见过医生,人得病后,就说成是魔鬼缠身,是造孽的报应,乡亲们只好求助于我。”接着他又说:“虽然我从精神上满足了病人的要求,但我良心是不安的。有的病人好了,那完全是任其自然的结果,与巫师念咒经无关。”

洛桑次仁说完,他当众烧毁了装神弄鬼的用具,表示要好好地为乡亲们破除迷信尽力。一次,地东村70岁的门巴老人罗布扎西患肺心病多年,巫师断言:罗布扎西被鬼缠身,3天内就要命归西天。巫师叫家里人把米饭和碎肉送到“鬼人”的房子周围,病好不了送第二次,第三次则用木棍猛击饭菜,惩罚“鬼人”。

洛桑次仁听到后,心里很是气愤。他背起药箱,不顾风雨交加,连夜踏着泥泞小路,赶到罗布扎西家。一进门,见老人直挺挺地躺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巫师正在一旁手舞足蹈,送罗布扎西去“极乐世界”。

洛桑次仁十分气愤,说:“老人病得如此严重,你还在装神弄鬼!”他顾不得脱去湿衣服,连忙给老人量血压,测体温,打针喂药。巫师见势不妙,悄悄地溜走了。3天后,罗布扎西脱了险。后来,罗布扎西经过精心治疗,站了起来,他逢人便说:“是‘金珠玛米’培养的医生救活了我!”

雅鲁藏布江把墨脱从头至脚劈成两半,墨脱群众世代靠的是穿藤索笼子和爬藤条荡秋千过江。每年,都有无数条生命被雅鲁藏布江吞没。1963 年7月,西藏军区党委作出决定:在墨脱雅鲁藏布江上架设一座钢索大桥,墨脱营首任营长李春被任命为架桥总指挥。

李春带领官兵攀绝壁,闯险滩,在江面跨度230米的墨脱县背崩村选定桥址。面对技术人员绘出的图纸,八根各长250米、直径10厘米的主钢绳,怎样才能背进山,背进来的钢绳靠什么从此岸送到彼岸?李春却犯难了。

当时,从派村运输建筑的钢索是一件最苦的事。于是墨脱路上出现了当地人从未见过的壮观场面:50余名部队官兵间隔5米,立在羊肠小道,只听一声“上肩”号子,250米长的钢索成纵队排列。一声令下,指挥员手上的小红旗同时扬起,哨子同时吹响,钢索同时上肩,人与钢索缓缓地移向多雄拉。从清晨走到黄昏,从开山走到封山,从磨破肩膀到走烂双脚,钻原始森林,上多雄拉,下绝壁,闯“老虎嘴”,历时百余天,终于分8次将8根钢索扛进墨脱。

钢索扛进了墨脱,如何将其送到对岸却成了难题。于是墨脱营官兵架起一门六○迫击炮,将400米长的麻绳一头固定在去掉引信的弹头上,为防断裂,绳子不能沾水。随着一声炮响,麻绳稳稳地被射向对岸。

接着,官兵们分别在桥的两边支起三脚架,将麻绳高高架起。然后再用墨脱特有的藤条编成弹簧状藤笼,在麻绳上串联起来,形成一个藤索网,于是钢索就从这张藤索网中牵拉过江。

1964年国庆,墨脱钢索大桥落成。官兵们集思广益,给这座钢索大桥取了个名字——解放大桥。在行人驮马通过的欢腾声中,李春挥毫泼墨,写就“解放大桥”四个大字,让工匠们镌刻在桥头堡上。以后官兵们采用同样办法,先后建成了月尔冬、马尼翁、墨脱钢索大桥,把墨脱连成了一个整体。

墨脱县莲花圣地的神山之门一打开,墨脱营官兵像一粒播撒文明的种子,在这片原始森林中发芽生长、开花结果。他们靠两条腿、两只手和一副肩,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展开了殊死搏斗,办起了第一所学校、第一所医院、第一家商店,修起了第一条骡马道、第一座发电站……

然而,国外反动组织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更不愿看到墨脱取得的建设成就,便派遣特务潜伏在墨脱县帮辛地区,勾结一小撮敌人打黑枪,造谣言,破坏墨脱县取得的成果。

冀文正回忆说:“在对印自卫反击战后的六年间,接受三个国家特务机关培训的特务头子土登,先后潜入墨脱县境内达27次,发展特务组织,刺探我军事、政治和经济情报,企图搞策反活动。为此我们多次发动群众,进行搜捕、堵截,还埋设了暗箭、陷阱,但每次都让土登侥幸逃脱。”

1968年,墨脱营排长李功明接到墨脱县副县长贾龙湘送来的一份敌情通报,大意是:这一带群众基本上已发动起来,搜山小分队也捕捉了一些坏人,敌特头目土登有可能畏罪外逃,偏僻地区的群众工作应加强,要提高警惕。于是,墨脱营官兵来到这里,充分发动群众,配合搜山小分队肃清匪特,保卫边疆。

5月上旬的一个傍晚,太阳快下山了。一个高大肥胖的陌生人,一身藏装打扮,光着脚,背着背篓,摇摇晃晃地来到马尔康村边。这时,村里传出了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村民扎西绕登迅速从村中出来,走到这个陌生人的面前。

“从哪里来?”扎西绕登警惕地问。陌生人吞吞吐吐地答:“我是打猎的,从金珠来。”扎西绕登听他说话不是金珠口音,便仔细观察他的言谈举止。接着,陌生人解释说:“我们出来打猎已经10多天了,粮食吃完了。”

然后,指了一下背篓,说:“这里还有干牦牛肉,想和你换点粮食吃。”“好啊,到家里坐。”扎西绕登领着陌生人进到邻居索朗顿珠的屋里。他想:这里是木板房,保险跑不了。索朗顿珠不在家,他就向索朗顿珠的妻子卓玛使了个眼色,要她照顾来客。他又对陌生人说:“我出去打点柴,马上就回来。”转身出去了。

扎西绕登快步回到家里,将刚才的情况告诉妻子扎西央宗,叫她和卓玛一起缠住陌生人,自己好赶快向李排长报告情况。扎西绕登出门后,沿着崎岖山路,穿过密林,向达来村飞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只用了几十分钟就赶到朱吉家里。

扎西绕登向正在给学习班备课的李功明排长一一作了汇报。李功明判断,这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敌特头目,便立即带着战士出发。朱吉也携带弓箭跟着他们,一起赶到马尔康村。

在索朗顿珠家里,扎西央宗和卓玛为了拖延时间,装出热情待客的样子,忙个不停。她俩先是把小锅换上大锅,把水装得满满的,用湿柴火烧水,之后又提来三竹筒包米酒让他喝。那个陌生人有点疑心,恶狠狠地说:“天都快黑了,水还没有开,人怎么还不回来?”扎西央宗解释道:“柴火太湿,他很快就会背干柴火回来的。我再出去看看。”

扎西央宗和卓玛刚走出门,李功明一个箭步来到屋檐下。李功明还没来得及和她俩说话,陌生人的光脑袋在屋门口闪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屋里的松明灯接着被吹灭了。李功明提着手枪,侧着身子,迅速靠近房门,正要用藏语盘问,“叭”的一声,陌生人从屋里开枪了。

李功明感到腰部热乎乎的,知道自己负伤了。但他不顾伤痛,向屋里还击一枪,未打中,又打第二枪,不巧子弹卡壳了。他不等敌人射出第二发子弹,就猛扑进屋里,将敌人按倒在地,左手紧紧抓住敌人持枪的手,右手死死卡住敌人的脖子。

这时,3名战士和朱吉冲进了屋里。扎西绕登拿着弓箭,扎西央宗提着刀,还有索朗顿珠和卓玛也都冲进了屋里,李功明一下把敌人的手枪夺下来。卓玛点起了松明灯。灯影下,只见这个胖大的家伙跪在地上,举起双手,用藏语说:“我投降,我投降。”他招认自己就是土登。

接着从他身上搜出了微型发报机、照相机、指北针、尼龙布制的墨脱县详细地图。事后,林芝军分区给李功明排长、扎西绕登夫妇分别记功。土登也在林芝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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