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李靖灭梁记
公元618年,李世民和王世充、窦建德的虎牢大战正打得不可开交,雄踞江陵的萧铣派舟师溯江而上,屯兵于安蜀城及荆门城,虎视眈耽着属于唐室的峡州(今湖北宜昌市西)、巴、蜀等地。
一旦巴蜀等地被萧铣侵占,大唐帝国这个新生儿将会陷入东西两面受敌的困境,李渊大感不妙,命李靖领轻骑数人火速前往峡州,协助峡州刺史许绍抗击萧铣。
李靖得令,日夜兼程,途经金州,正遇上庐江王李瑷和蛮贼邓世洛苦斗。
双方你来我往,已鏖战多日,胜负未决。
李瑗见了李靖,如获至宝,连忙请教问计。
于是李靖在金州倾情上演了一出隋唐版的“荆州城公子三求计,博望坡军师初用兵”,略作停留,为李瑷定下平蛮贼的奇计才匆匆告辞。
到了峡州后,李靖与许绍一起共同分析当前形势,发现险塞基本掌握在萧铣手中,战机尚未成熟,两人的意见都是现在先按兵不动,耐心等待机会。
这下子把远在长安的李渊惹怒了,以“迁延不进”之罪密令许绍将李靖斩首。
谢天谢地,许绍是一个讲良心讲原则的人,没有执行这个蛮不讲理的处决令,而是上疏李渊,摆事实,讲道理,力陈大战未开,斩将不祥。
恰好这时候,开州(今重庆开县)蛮人首领冉肇则牵头闹事,聚集起上万人鼓噪着攻占了夔州(今重庆奉节县),赵郡王李孝恭率军出战失利,形势紧急。
李靖谋定而后动,亲率八百士卒从背后袭击冉肇则营垒,大胜一场,然后又在各险要处布下伏兵,竟然一战得手,以少胜多,击毙了蛮首冉肇则,俘获五千余人。
捷报传到京师时,李渊高兴地说“:朕闻使功不如使过,李靖果展其效。”立即颁下玺书,慰劳李靖说“:卿竭诚尽力,功效特彰。远览至诚,极以嘉赏,勿忧富贵也。”
这样,李靖终于可以定下神来,“大造舟舰,习水战”,安心等待破梁的机会。
果然,一年后,萧铣内乱开始。
因为梁国发展扩张很快,各路元勋的野心急剧膨胀,纷纷以开国功臣自居,彼此间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钩心斗角,互相仇视,以致董景珍、张绣等重臣先后成了权术斗争中的牺牲品。
机会终于来了,李靖郑重地向李渊递交了一份作战计划——“攻取萧铣十策”。
李渊阅后,大喜。
公元621年九月,李渊正式任命李孝恭为荆湘道行军总管。
考虑到李孝恭“未更军旅”,李渊任命李靖为行军总管,兼孝恭长史“,委以军事”。
九月十二日,李孝恭和李靖率领十二名总管从夔州顺流东下;同时,庐江王李瑗、黔州刺史田世康、黄州总管周法明从不同的方向攻击萧铣,以策应李孝恭的这次大行动。
这时正值秋汛,连日大雨,经月不止,江水暴涨。
到达夔州后,李靖马上安排三军分三路进击萧铣。
命令一颁布,众人吓了一大跳,纷纷抗议说:李靖,搞什么搞嘛,天气这么恶劣,洪水汹涌,行船困难,让我们出战,那不是去喂鱼吗?
李靖严肃地说道“:没听说过兵贵神速吗?现在萧铣压根儿不知我们大军会合,我们乘着水势暴涨全速进军,正是震霆不及塞耳之势,就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了,这一战,赢定了。”
于是,三路大军分乘二千艘战舰顺江而下,直取荆门、宜都二镇。
正如李靖所说,萧铣根本料想不到唐军会在江水上涨的时候来攻,沿江的防御几近于无。李孝恭和李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荆门和宜都,驻军夷陵(今湖北宜昌市)。
萧铣反应过来后,连忙派大将文士弘率数万精兵进入清江(今清江入长江口)拒敌。
十月初九,李孝恭和李靖兵分两路夹击文士弘,一着“双风贯耳,钟鼓齐鸣”,把文士弘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丢弃了三百余艘战船仓皇逃命,手下的将士被杀、被溺者高逾万人。
文士弘像小兵张嘎一样在水里游了许久,才偷偷探出头来,集结好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退入百里洲(今湖北枝江市南的长江岛名)。
次日再战,依然大败。
至此,梁国门户洞开,唐军长驱直入,直逼江陵。
一时间,千帆齐举,万舸争流,唐军气势如虹。
梁国江州(今湖北长阳县西)总管盖彦举见势头不对,审时度势,马上举五州之地投降。
消息传回江陵,萧铣顿时陷入绝望之中。
为了消除内讧,削权整顿,梁国刚刚实行了一场大规模的裁军,现在,江陵城里军事武装仅余一支几千人的禁卫军。
这几千兵力显然是无法抵挡数万唐军的,怎么办?
萧铣只好一面抓紧征兵,一面向国内各地散发鸡毛信,紧急呼救。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征兵令和鸡毛信刚发出,唐军已经兵临城下。
无奈之下,萧铣只好派出这可怜的几千禁卫军登上舰船,出城迎战。(www.daowen.com)
李孝恭新胜之后,志得意满,马上升帐点兵,准备大干一场。
李靖连忙劝阻道“:这是救败之师,不要跟他们硬拼,我们先在南岸驻扎下来,避其锋芒,待他们分兵或回兵时再乘机追击,一定能取胜。咱们人多,他们人少,论持久战,他们是无法和我们抗衡的;如果马上决战,楚地民风剽悍,现在又拼死相搏,胜败很难预料。”
李孝恭颔首微微一笑,说“:我军士气如虹,势如破竹,正是一举克敌的大好时机,战机稍纵即逝,将军如果还持怀疑态度,请留守军中,看我如何破敌。”
可惜,李靖不幸言中,李孝恭破敌失利,铩羽而还。
萧铣的将士战胜之后,在后追赶逐掠,最后弃舟登陆,争相夺取战利品,结果人人负重,阵形散乱,李靖看得真切,乘机出击,反败为胜,杀入江陵的外城,俘获了千余艘战舰。
战后打扫战场时,唐军登上这千余船只,欢呼雀跃不已。
然而这时,李靖竟下令:将这一千余艘舰船当成漂流瓶,全部丢弃,让它们自行向下漂流。
众将领一个个全懵了,不知李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纷纷质疑道“:这个该死的李靖,得失心疯了吧?这些战舰,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怎么要丢弃了呢?”
是啊,这些价值不菲的战利品为什么要丢弃了呢?
李靖道“:萧铣的地盘南出岭表,东距洞庭,虽然咱们现在攻到了他的家门口,但他的军事力量依然很强大,我们现在劳师远来,如果不能一举攻克江陵,等他们全国的武装集结完毕,我们将会陷入战争的海洋中,即使拥有了这些舰船,又有何用?现在我们把这些舰船弃掉,是给各地的梁军造成一个江陵已失的假象,从而斗志涣散,无心再救江陵。”
将领们在盘算着眼下如何攻取江陵时,李靖已经在盘算着久攻不克江陵的下一步棋了。
听了李靖的解释,众人登时省悟过来,连声称妙。
于是,一千多艘无主的舰船漂漂荡荡地顺江而下,两岸梁军见了,恐慌不已,哀呼道“:江陵陷落了!大梁国完蛋了!”
梁交州(今越南河内市)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正在从越南返回江陵的途中,听江陵陷落的消息后,怃然不已,最后,一起投奔唐营归降。
高士廉生于北齐官宦之家,他有一个妹妹,嫁给了隋朝的右骁卫将军长孙晟。
长孙晟去世较早,他的一双儿女——长孙无忌和长孙氏都是高士廉抚养大的。长大后,长孙无忌成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长孙氏嫁给了李世民,后来成为了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
而丘和正是那个为昭陵六骏之一“飒露紫”拔箭,被历史永远定格在石屏上的帅哥丘行恭之父!
萧铣在唐军的层层围困之下,左等援军不至,右募新兵成效不大,渐渐坐困愁城,只好向中书侍郎岑文本商议眼下之计。
萧铣和岑文本是世交。
岑文本的祖父岑善方曾是萧铣的曾祖父梁宣帝萧察的吏部尚书。
岑文本为人持重老成,反应敏捷,博览群书,善著文章。
岑文本的答案是:唯今之计,只有投降。
萧铣黯然,良久,对文武百官说“:天不祚梁,气数当尽,若力屈而战,徒然使百姓遭殃,岂能因为我一人的缘故而使百姓蒙难?!宜趁城池未陷而出降,希望可以避免战乱伤及士民。诸人失我,何患无君!”
十月二十一日,萧铣脸色平静地到太庙告祭先祖,然后下令出城投降。
城上守军纷纷泪如雨下。
天不佑梁,天数如此,奈何奈何?
萧铣一袭白衣,带着文武百官径直来到唐军营门前,对李孝恭说“:当死者唯铣,百姓非有罪也,请勿杀掠!”
事实上,李孝恭进驻江陵之后,唐军上下都在不怀好意地审视着这座富丽堂皇繁荣“娟”盛的梁朝帝都,一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准备尽情饱掠一番了。因为萧铣这充满悲天悯人的一句话,李孝恭被深深打动了……
在这时,岑文本也从萧铣身后膝行上前说道“:江南之民,自隋末以来,困于虐政,重以群雄虎争,现在残留在世上的人,全都是锋镝逃生之辈,一个个踮着脚伸着脖渴望真命天子出现,如果您纵兵俘掠,一定会使士民失望,则长江以南的地区再也没有归化之心矣!”
李靖趁机道“:王者之兵,吊人而取有罪,彼其胁驱以来,藉以拒师,本非所情,不容以叛逆比之。今新定荆、郢,宜示宽大,以慰其心,若降而籍之,恐自荆而南,坚城剧屯,驱之死守,非计之善也。”
于是李孝恭发布严禁士兵抢掠的命令“,于是城中安堵,秋毫无犯”。江陵遂避免了一场浩劫。
梁国所属的各州县得知江陵陷落后,皆望风款附,纷纷缴械投降。
至此,江南之地解放。
萧铣被李孝恭押解到长安之后,李渊当面大骂萧铣大逆不道,不自量力,公然称王称帝和大唐唱对台戏。
萧铣凛然回答道“:隋失其鹿,英雄竞逐,铣无天命,故至于此。亦犹田横南面,非负汉朝。若以为罪,甘从鼎镬!”
萧铣慷慨就死,斩首于长安闹市,时年三十九岁。
李渊论功行赏,任命李孝恭为荆州总管;任命李靖为上柱国、赐爵永康县公。
不久,又受命平定岭南。第二年六月,岭南全部被李靖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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