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命 运

李世勣拭泪为单雄信收葬后，便开始向人打听起两位瓦岗旧人的消息来。

其中之一便是当年和柴孝和一起归降瓦岗的隋朝监察御史郑颋。

这人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通晓政务兵法，是个全能型人才，和李世勣私交极好，曾经共同拥有过一段粉红色的回忆，温馨、美好。

当年瓦岗军在邙山和王世充死磕时，身为右长史的郑颋正在镇守偃师。

后来瓦岗军大败，李密被迫撤入偃师。

不过，就在李密撤入偃师的当晚，发生了郑颋的部属叛变事件。

接着发生的事是：偃师失守，郑颋被裹胁着投降，李密流亡。

这些年，在王世充的手下，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偶尔是不是也感觉有些老？

李世勣满怀期待地询问着那批洛阳的降臣，可是，得出的结果大出自己所料：郑颋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于是，有人详细给他说了郑颋的死亡全过程；

青阳宫大战时，和段志玄一起冲锋在前的还有行军总管卢君谔、骠骑将军王怀文……

段志玄仗着艺高胆大，成功脱逃，全身而退。

卢君谔战死，就死在单雄信的长槊之下。

卢君谔，正是在霍邑亲手割下宋老生首级的革命军中幸运儿，迅速地完成了转型，华丽转向，从一个普通士兵蜕变为高级将领，本来，从草根到明星的传奇还可以继续的，可是，单雄信把这个传奇终结了。

王怀文力战不敌，被俘。

被俘后的王怀文表面上投降了王世充，注意，是表面上的。

一天，王世充要从右掖门出洛水列阵，突然王怀文挥槊疾刺过来，王世充躲闪不及，正中前胸！

可是鲜血并没有溅出“，当”的一声清脆响亮的断金戛玉之音过后，跟着“噼啪”一声闷响，长槊竟断了！

当场的人全惊呆了！

原来王世充长袍里面竟穿着坚盔厚甲，使得槊折不能入。

王怀文震惊了。

其他人也震惊了。

当然，震惊的内容不尽相同。

王世充震惊过后，是怒不可遏的暴怒。

推出去斩了！枭首午门！

料理了王怀文后，王世充先气呼呼回宫除去盔甲，然后光着膀子出来，响亮地拍着肥硕的胸脯肉，糊弄着惊魂未定的群臣说“：王怀文贼子用长槊刺我，我有金刚护体，所以毫发无伤，天命啊！这是天命！”

被王世充强行封为御史大夫的郑颋早就厌透了王世充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却不戳穿他，趁机说“：我听说佛有金刚不坏之身，陛下遭受槊击却毫发无伤，岂不是活佛转世？我们真幸福啊，能生活在活佛的身边，幸福得像花儿一样。我愿弃官削发为僧，服勤精进，光大陛下的英姿神明。”

王世充奸笑着说“：国之大臣，声望素重，突然出家，会使朝野震动。这样吧，等战火熄灭，天下太平的时候，再出家不迟。”

郑颋坚持要出家，王世充坚持不批准。

回家后，郑颋慨然对老婆说“：我束发入仕，志慕名节，却不幸遭遇乱世，流离沦落在这样一个充满猜忌、濒临灭亡的小朝廷内，可叹我智力浅薄，不能自保。人生免不了一死，今天我如能趁了我的心愿，就算死也没什么遗憾！”于是，到理发店剃光了头发，披上崭新的和尚工作服，对天合掌“：南无阿弥陀佛！”

王世充知道后，勃然大怒“：操！你就认定我一定会败给唐童了吗？你以为做了和尚就可以躲过一死吗？不杀你，不足制众！”

于是命人把郑颋捉起来，解到闹市咔嚓掉了。

郑颋临死前，谈笑自若，口占一绝，诗云：

幻生还幻灭，大幻莫过身。

安心自有处，求人无有人。(www.daowen.com)

……

听完了郑颋的遭遇，李世勣黯然不语。

另一个要打听的人便是瓦岗元老级人物邴元真。

邴元真出身微贱，胸无大志，贪得无厌。很早的时候，就有人对李密说：“不杀元真，公难未已。”

可是，李密并不当回事，对邴元真的信任依旧如故。

邙山大战前夕，邴元真负责镇守兴洛仓。

其后，王世充追兵尚未到，邴元真已把兴洛仓拱手相献。

可以这样说，邴元真是葬送瓦岗军的一个真小人。

一想到这儿，李世勣就恨得牙根痒痒的。

不过，人们也告诉他：邴元真也已经死了。

死亡经过如下：

王世充封邴元真为滑州行台仆射。

濮州刺史杜才干是李密的老部下，一心要为李密报仇，便假装要带领部众向邴元真投降。

邴元真恃宠骄横，亲自前往濮州受降。

“真是上门送死！”在濮州城下，杜才干断喝一声“：拿下！”

手下当即把邴元真绊了个狗啃屎，用绳子牢牢捆住。

杜才干对邴元真喝道“：你本一宵小之辈，深蒙魏公大恩，不建毫发之功，却构滔天之祸，今日上门送死，也算天意，来人，斩了！”

这个小人的下场就跟杀害陈胜的凶手庄贾一样，死不足惜。

李世勣长舒了一口恶气，欣然同意了关于邴元真与庄贾是同类项的归类。

……

就在李世勣到处发布寻人启事的时候，有一个人也在到处找人，不，是在找人的尸骨。

这个人就是少年大将罗士信。

他在寻找裴仁基一家人的尸骨。

可怜的裴仁基父子，因为刺杀事泄后，竟然遭受了满门抄斩。

罗士信在裴仁基麾下为将时，得到了裴仁基格外的厚爱，二人情若父子。

重金之下，定有斩获。罗士信不惜以重金咨询，很快就找到了裴氏一门的尸骨，并且，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找到了裴仁基的遗腹子！

这个遗腹子的名字叫裴仁俭，后来成为了唐高宗朝的一代名将。

罗士信再以重金收敛了裴仁基，葬在邙山上。

从邙山回来，一连几日，罗士信茶饭不思，怅然若失。

亲随以为他病倒了，要求医，不许，良久，说了一句非常突兀的话。

他说“：我死之后，请把我葬在裴大人的墓旁。”

这一年，罗士信二十四岁，虚岁。

二十四岁，正是红尘做伴、策马奔腾、轰轰烈烈的青春年华，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打了个寒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跟前的这个眉目俊朗的少年英雄不会长寿。

果然，几个月后，洺州发生的一切就印证了这个预感。

难道，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