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宗教信仰的吸引力及其影响

宗教信仰的吸引力及其影响

时间:2023-1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经验主义者一开始,我先坦承宗教对人类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而且宗教信仰多半是有益的。宗教的排外和偏执来自部落主义,也就是相信族内的人具有天生的优势和特殊地位。部落主义的存在并不是宗教的责任。现在让我们暂时以一位经验主义者的立场来思考,用智慧把赌注转变如下:如果恐惧、希望和理性强迫你必须接受信仰,那么就接受吧,但是在对待这个真实世界时,要好像另一世界并不存在。

宗教信仰的吸引力及其影响

经验主义

一开始,我先坦承宗教对人类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而且宗教信仰多半是有益的。宗教来自人类心灵最内部的核心,它培育爱、信心和至上的希望,而人类渴望从宗教获得保证。我想不出有任何事会比基督教的教义更震撼人心:为了让人类见证到所有的人类生命都是神圣的(甚至包括奴隶),神以人的形象显现,在死后又复活,并承诺授予每一个人永生。

但是宗教信仰的另外一面具有摧毁性,和最极端的唯物论相当。历史中曾经存在大约10万种信仰系统[1],其中有许多引发了种族和部落之间的战争。尤其是西方三大宗教中的每一种,都曾在历史的某一刻与军事侵略行动共生,并因而扩展。伊斯兰教代表“屈从”(归顺),借由武力扩及大部分的中东地区、地中海周遭和亚洲南部。基督教以相同程度的心灵感召和殖民扩张手段,征服了新大陆。历史上的意外事件帮助了基督教:由于欧洲势力受到伊斯兰教阿拉伯势力的阻挡,无法东行,因而转向西行,占据了美洲,以十字架伴随刀剑,一次又一次地展开奴役和种族灭绝的行动。

基督教的统治者可以从犹太教早期的历史中,找到仿效的启发范例。如果我们决定相信《旧约》,那么以色列人就是因为神的指示,而彻底驱逐了应许之地上的异教者。“耶和华你神既赐你为业,其中凡有气息的,一个不可存留。只要照耶和华你神所吩咐的将这赫人、亚摩利人、迦南人、比利洗人、希未人、耶布斯人都灭绝净尽。”(见《申命记》第20章第16—18节)从约书亚攻陷耶利哥城(Jericho),到大卫攻打古代耶布斯人(Jebusite)的重镇耶路撒冷为止,超过100个城市为大火和死亡所吞噬。

我提出这些历史事实,并不是为了中伤当今的宗教信仰,而是想明确指出它们所支持的伦理系统与它们的物质起源。所有伟大的文明都借由征战向外扩张,其中受益最多的,是使这些征战正当化的宗教信仰。无疑,受政府支持的宗教信徒,在许多心理层面上总是感到十分满足,也能从征战时所遵守的野蛮教条中,进化出更具灵性的智慧。但是当今的每一支主要宗教,都是各种文化经过达尔文式竞争后的赢家,没有一支是因为容忍对手的存在而得以兴盛。通往成功的捷径,一向有征服国的支持。

为了公平起见,我先把事情的因果关系讲清楚。宗教的排外和偏执来自部落主义,也就是相信族内的人具有天生的优势和特殊地位。部落主义的存在并不是宗教的责任。相同的因素也可能产生集权的意识形态。纳粹主义中排斥异教徒的奥秘之体(corpus mysticum),基本上都是没有神的宗教教条,都是因为部落主义而出现,而并非是相反的因果关系。如果这种意识形态的信奉者不认为自己是精选的民族,不认为自己是在执行任务、是受邪恶敌人的包围并且是因为血统与命运上的权利而必须成为征服者,那么这种意识形态不可能受到如此热烈的拥护。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1797—1851)[2]曾经正确地描述过男性优势:“没有人会因为它是罪恶的而加以选择,只不过把它错认为喜悦,而以为那是他所追求的良善。”[3]这个说法也可以广推到所有的人类行为上。

一个部落如果想征战胜利,就需要成员为团体的利益牺牲,尤其是和竞争团体发生冲突时。这只是动物社会生活中的一个主要规则的表现。这个现象之所以会产生,是由于个人因为团体需求所承受的损失,会因为团体得胜而得到更多的个人利益补偿。符合人性的推论则是,信仰胜利的宗教和意识形态的无私穷人,会取代信仰失败的宗教和意识形态的自私富人。为了使人们在社会中有理由服从命令,人类文化创造了较理想的未来生活,保证给人们的报酬,可能是现世的乐园,或者是在天堂里复活。重复了一代又一代之后,对团体的服从和团体中的道德法规,成为牢不可破的官方教条和个人信仰。但这并不是上帝的旨意,也不是平白无故地从天上掉下来、不证自明的真理。它是社会化生物进化出来的求生必备工具。

就我看来,最危险的一种信念出于基督教精神:“我的诞生并非为了这个世界。”(I was not born to be of this world.)一旦有了等在一旁的第二生命,患难就变得较容易承担,尤其是加在别人身上的。自然资源可以耗尽,信仰的敌人可以猛烈抨击,而自杀式的殉道者更为人所赞扬。

这全都只是幻想吗?嗯,我迟疑着是要称之为“幻想”,或者更糟地采用怀疑论者的刻薄用词,称之为“高贵的谎言”。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承认,支持宗教的客观证据并不强。没有统计证据显示祈祷能够减少疾病和死亡,除了它也许能通过心理作用增强免疫力之外,要不然,整个世界早就不停地祈祷了。对阵的两批军队都有牧师祈祷保佑时,仍然会有一队被打败;当殉道者充满正义的脑袋被刽子手的子弹炸开时,他的心灵也将随之瓦解,那么接下来呢?我们能有把握地假设,数百万个神经线路会在非物质的状态下重新组合起来,好让有意识的心灵能够继续存在吗?

对末世的赌注应该像帕斯卡尔一样聪明:好好生活,但是接受宗教信仰。这位17世纪的法国哲学家分析得出,死后如果真有来生,信徒将具有进入天堂的门票,并且在两个世界中都活得最好。帕斯卡尔写道:“如果我输了,我会输得很少,但是如果我赢了,我将获得永生。”现在让我们暂时以一位经验主义者的立场来思考,用智慧把赌注转变如下:如果恐惧、希望和理性强迫你必须接受信仰,那么就接受吧,但是在对待这个真实世界时,要好像另一世界并不存在。

我知道真正的信徒会因为上述言论而感到受辱。他们的愤怒会降到那些直言不讳的异教徒身上,在最温和的状况下视他们为捣乱者,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视他们为社会秩序的叛逆者。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具有相同社会经济地位的非信徒会比信徒不遵守法律,或成为生产力较低的公民,或较没有勇气面对死亡。根据1996年针对美国科学家所做的调查(科学家是社会中相当受敬重的一部分),其中百分之四十六的人是无神论者,百分之十四是怀疑论和不可知论者。只有百分之三十六的人希望获得永生,而且大多数人的希望都很温和。百分之六十四的人宣称完全不会希望获得永生。[4]

人类真正的性格,是从比宗教更深的源泉中产生的。它是社会道德准则的内化,外加个人所选择的信条,而且强韧得足以承担孤独和逆境的磨炼。这些原则凝聚成我们所谓的完整,照字面意思为综合的自我,这个自我可以做出让人感到满意和诚实的个人决定。性格又是德行的持久源泉。它独自存在,并激发其他人的景仰之情。它不是对权威的顺服,而且尽管它经常和宗教信仰一致,或受宗教信仰的影响,但并不是一种虔敬。

科学不是我们的敌人。它是人类所累积的有组织而客观的知识,它是为了联合具有共同见解的各地人们而设计出来的第一个媒介。它不偏向任何部落或宗教。它是建立一个真正民主的全球文化的基础。

你说科学无法解释心灵现象。为什么不可以?大脑科学对复杂心灵运作现象的分析,正不断地出现重要的进展。没有任何明显的理由指出,大脑科学不能适时地为组成精神思考的情感和理性分析,提供有形的解释。(www.daowen.com)

你质问伦理戒律如果不是神的启示,那又从何而来?试着考虑经验主义者的另一种假设,他们认为伦理戒律和宗教信仰完全是人类心灵的物质产物。一千多个世代以来,这些戒律和信仰为那些服从部落信仰的人,带来更佳的生存和繁殖成功率。这段时间足够让外遗传法则(心理发展的遗传倾向)经由进化产生道德和宗教的情操。接受教条因此变成一种本能。

伦理规范是在心理发展的天生常规指引下,由人类共同达成的戒律。宗教则是神秘故事的组合,解释着人类起源、人类命运,以及人类为什么有义务服从某些特殊礼仪和道德规范。伦理和宗教信仰的生成是由下而上、由个人到文化,而不是由上而下、由神或其他非物质来源通过文化而加在人类身上。

先验主义与经验主义,哪一个比较符合客观证据?经验主义者以绝对的优势取胜。这个看法如果能被接受,道德论据就会更着重于社会选择,而不那么偏向于分析具有权威的宗教和意识形态。

其实在西方文化的启蒙运动中,这种转移就已经出现了,但是步调非常慢。部分是因为普遍缺乏足够的知识,无法判断道德上的抉择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全面影响,尤其是长期的后果,譬如10年或更长的时间。对于我们自己和生存的世界,我们已经学到了许多相关知识,但仍然需要更多的知识才能变得完全明智。我们面临极大的危机时,总是禁不住要屈服于先验主义权威的诱惑,也许在短时间内这会带来较多的好处。我们仍然很容易接受教条,仍然很容易为神所着迷。

人们之所以抗拒经验主义,也因为它所采用的推论方式具有情绪上的弱点:很冷血。人们需要的不仅是理性,也需要能够提供见证的诗篇,而且在生命出现变化或其他极其重要的时刻,会渴望有一位优于自己的权威。大部分人都迫切期盼宗教仪式许诺的永生。

伟大的仪式能唤醒一个民族对历史的庄重回忆,并展示宗教的象征符号,这也正是仪式的持久价值。历史上所有高度发展的文明中,大多宗教形式都会出现在仪式里。宗教的象征符号则遍布文化的每一个角落,它们要经过数个世纪才可能被取代——如果真的被取代的话。

所以,你们也许会因为我以下所说的话而大感惊讶:如果有一天我们抛弃了我们所尊重的神圣传统,那将是令人感到悲哀的一天。若把美国公民忠贞誓词中的“在神的见证下”删去,将造成历史上悲剧性的错误。无论是无神论者,还是真正的信徒,让他们把手放在《圣经》上宣誓吧。我们也希望能继续听到“请神帮助我”这句话,并且请牧师、神父和犹太长老继续在仪式中为民众祈福。不管怎样,让我们仍然低头以示共同的敬意。当圣歌和祷文掠过我们全身,看清楚,与我们同在的是诗篇和部族精神。当各派宗教信仰的特质消失时,诗篇和部族精神将继续存在,或许存在得比对神本身的信仰更为持久。

但是,分享尊严并不需要放弃宝贵的自我,或遮蔽人类的真实本性。我们不应该忘记自己是谁。无论我们所举的是什么旗帜,我们的力量都来自真理、知识和人格。《圣经》告诉犹太基督教徒:骄傲带来毁灭。我不赞成,应该反过来说才对:毁灭带来骄傲。经验主义彻底颠覆了原来的话,并摧毁了令人晕眩的理论:我们是神放在宇宙中心的特殊生物,是为了显示神的荣耀而存在的创世绝作。身为一个物种,我们可以感到骄傲,因为当我们发现自己是单独存在时,对众神的亏欠就极少。谦逊最好展现给人类同伴和地球上的其他生命,因为真正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些生命身上。如果真有神在关注,我们的发现以及独自倾全力取得的成就,必然已经赢得神的钦佩。

[1]这里对人类历史中(10万年)曾经出现的宗教数目的估计,来自Anthony F. C. Wallace,Religion: An Anthropological View(New York: Random House, 1966)。

[2]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1797—1851),英国小说家,后更名为玛丽·雪莱(Mary Shelly)。在1814年遇见年方21岁的雪莱,不顾家庭反对,私奔到法国成婚。雪莱早逝,她把雪莱的诗整理成册发表。她自己唯一的成名作是《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以此改编成了恐怖片,中译名为《科学怪人》。——译注

[3]Mary Wollstonecraft,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Londan: J.Johnson, 1792).

[4]关于科学家宗教信仰的调查,由Edward J. Larson and Larry Witham所主导,并发表在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 11 April 1997, p. A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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