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所督练和亲自统率的这支新建陆军是与湘、淮军一脉相承的,而与淮军的关系尤为密切。它录用了部分淮军将佐僚属,吸收改编了淮军营伍,接管了部分淮军经营作为饷源的企业。这些都为新建陆军的迅速建成与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也正是它得到“淮军余孽”称号的由来。然而,袁世凯并没有完全停留在接受“遗产”的守成地位。他在“公法非御人之具,铁血为经国之谋”的“军国主义”思想指导下[71],对新建陆军苦心经营,增添了旧军所没有的内容,使之别具特点:
(1)重选募
袁世凯在开始编练新军时就认为,新军不仅要军容壮观,装备近代化,而且要训练有素。他指责旧军腐败,武备废弛,“固由于训练之无法,实始于选募之不精”[72];“兵力强弱,在慎选于募兵之始。凡募兵必须遴派妥员分赴风气刚劲各处,厚给口食,逐细挑选”[73],尤其不准招募曾经出入于防练各军的游勇溃卒,以杜绝旧军队积习的浸染。袁世凯公布《募兵告示》,明确宣示募兵的格式、饷章、规制、律令,其格式是:
①年限二十岁至二十五岁。
②力限平托一百斤以外。
③身限官裁尺四尺八寸以上。
④步限每一时行二十里以外。
⑤取具邻右保结。
⑥报明家口住址。
⑦曾吸食洋烟者不收。
⑧素不安分、犯有事案者不收。
⑨五官不全、手足软弱、体质多病及有目疾者不收。[74]
这一格式的规定表明袁世凯希望招募合格的士兵,以改变军队的素质。
(2)厚薪饷
袁世凯早在小站练兵时,就奏称:“饷薄则众各怀私,丛生弊窦;饷厚则人无纷念,悉力从公。且威著于知恩,罚行于信赏。每届关饷,并简派妥员核实点发,营员不得经手,则上无侵蚀,下免纷纭,积习颓风,可冀力挽。”[75]过去清王朝只承担八旗、绿营的军费,而不承担后来新募湘、淮军的军费开支。但是这些“乡勇”部队,又是维护其政权所不可缺少的工具,所以只好允许湘、淮统帅们自行设法解决粮饷问题。因此湘、淮军头目们便采取办捐输、设厘金、抽贷税或接受外省协助、私人捐款等权宜之计,来维护他们的军队。袁世凯的新建陆军与曾国藩、李鸿章的湘、淮军在这一点上大不相同,它的军饷根本不需自筹,而是由户部供应的,因此,没有财政上仰给于人和后顾之忧。
新建陆军的步队薪饷,在招募时规定:中选待齐之前,发小口粮大钱每日100文。募齐开差后,小口粮每日发大钱150文,头目200文,有能粗通文意者,口粮照头目例;到营后,正头目月饷5两5钱,副头目5两;正兵4两5钱;伙夫3两5钱;长夫3两。米价在内,柴价在外[76]。其炮队、马队薪饷尚较步队为高。洋员(13人)月需4000两,翻译(13人)月需1000两。在旧军中,官弁层层克扣士兵薪饷,普遍引起士兵不满,甚至兵变。袁世凯很明白,要使军队忠于个人,主要是靠确实保障按月定期发给厚饷,再加之小恩小惠。他不许营员插手放饷,由饷局事先分别包好,按名册发放。发放时“传派营务官一二员前往各营监视发给,兵丁直接领饷”。袁世凯自以为这样可以“百弊不生”[77]。
袁世凯为了笼络军心,还在募兵告示中宣示了士兵伤病、死亡所能受到饷银的优遇,其规制是:
一、兵丁在营三年,因事请假者,给假三个月,并发三个月本饷。遇有征调,概不准假,俟差完补给。
二、兵丁积劳成病及打仗受伤者,医局诊治给药,分等优赏,仍支原饷。在营病故者,给埋葬银十两。阵亡者,赏恤二年本饷。[78]
袁世凯为了笼络部下,在新建陆军的章制中实行所谓“兼充制度”,即“统领以各分统兼充,分统以各营统带兼充,冀可省官节费”[79],实际上袁氏却借此来控制其部属,凡是他认为顺从、可靠的将领便擢升兼充分统或统领。按照新建陆军章制,营统带兼充分统后,就可每月增加薪水银与办公费284两,分统兼充统领每月亦可增加薪水银与办公费260两。在新建陆军中,“标营排队诸长,虽干犯军纪,而阳撤其任,阴仍给以津贴,且得委为听差员,如遇出缺,仍得补还”[80]。由于各级军官的官禄升降都由袁世凯的喜怒而定,他们对朝廷的忠心很自然地转移到袁的身上,形成了对袁世凯个人的效忠和依附。
(3)育将校
培养新军将领,是清末编练新军的一大特征。新军编练前,李鸿章曾于光绪十一年(1885年),在天津创办北洋武备学堂,这是清末第一个新式陆军学堂。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小站新建陆军吸收了一批武备学堂毕业生作为新建陆军军佐。
新军建立之初,全国创办的军事学堂,主要由袁世凯、张之洞、刘坤一等所把持。袁世凯在接练新军之始即上书军机大臣李鸿藻,提出“广设学堂,精选生徒,延四人著名习武者为之师,严加督课,明定官阶,数年成业”的建议[81],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在小站办起德文、炮队、步队、马队四所随营学堂,统称“随营武备学堂”。当年初,袁世凯在正兵内考取“粗通文字者二百三十余人”,以80人学炮兵,80人学步兵,24人学骑兵,50人学德文,于四月初一日一律开学。各学堂均聘请德国军官担任总教习,由段祺瑞担任学堂总办兼炮科监督。规定学习期间两年,毕业生除学德文准备去德国留学外,其余都“选充官弁”。学生每季大考一次,监考官、阅卷官和巡查官都由袁世凯亲自派定,一切规矩如同科场,优等者加薪受奖。为了收买人心,袁还从自己每月的薪金中取出三分之一(200两)作为奖学金。“随时发给,不再另请开支”[82]。从这四所学堂中,袁培养出一批军官,如靳云鹏、贾德耀、傅良佐、吴光新、曲同丰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北洋政府的显要,而与主持学堂教务的段祺瑞始终保持一种密切的僚属关系。后来,从这批军官中又挑选一些人送到日本留学,其中著名者有孙传芳、张士钰、张树元、刘询、陈乐山、曾子彦等。
袁世凯还很注重官兵的在职教育,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五月初六日开办讲武堂,专门抽调在职的哨官和哨长学习,规定步队五营各哨官长三人,每日轮调一人来讲武堂“听讲行军攻守各法”,由王士珍、孙鸿甲等“认真讲解,切实考询”。另设学兵营集中练步兵操法,每期1至3个月。第一期选拔各棚正副头目。从第二期起,每期一营选送正兵60名入学,所挑学员“均须年在二十内外,性体灵敏结实,兼能粗识文字者为尤佳”,并在五月十四日前选竣。受训后仍回本营,备将来官弁头目之选[83]。
袁世凯随营学堂的教育思想,以洋务派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为方针。学堂规定忠君、尊孔,禁止进步思想;军事上采用外国技术,照外国典章授以高等兵学,以仿日本、德国为主。
袁世凯编练新军,一开始就把培养将领和笼络死党放在特别突出的地位。他认为,“千军易集,一将难求”。他物色的将领,一部分是宿将,一部分是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诸如姜桂题、杨荣泰、龚元友、吴长纯、徐邦杰、任永清、梁华殿等人,皆隶麾下;陈光远、王占元、张怀芝、何宗莲、马龙标、雷震春、王英楷、吴凤岭、赵国贤、田中玉、孟恩远、陆建章、曹锟、张勋、段芝贵等,均属偏裨;徐世昌、阮忠枢亦在幕中参谋营务,以及号称“龙”、“虎”、“狗”的北洋三杰: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也都乐于为他所用。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至三十四年(1908年)间,清政府仅向日本派遣的陆军学生就“不下一千人”。这些人毕业回国后被派到新军充任高级军官或学堂教习。后来不少人成了军阀,个别人当了汉奸,也有些人参加了资产阶级革命。光绪二十八年,袁世凯从武备学堂第三届毕业生中选送55名学生派赴日本陆军学校深造。北洋新军以及山西、河南、山东等省新军的将领,绝大多数是袁世凯的学生,具有浓厚的北洋派系观念。
(4)精装备
袁世凯很注重新军的武器装备,如果仅仅加强士兵的素质教育而没有新式武器也是难以进行战斗的,所以新建陆军的武器,全部是由国外购进。炮兵装备德国克虏伯厂出的五十七厘米过山炮和七生特半陆路炮等。步兵使用奥国造的曼利夏步枪。骑兵使用曼利夏马枪和战刀。军官一律配带六响左轮手枪和佩刀。除规定装备的武器外,官兵均不准携带私人武器。并订立若干有关维护武器的规定。对各官及兵丁军衣鞋袜也作了具体规定:
一、领哨各官长凡到操场及因公出营,与兵丁服色均须一律黑色,不许参差。
二、领官、哨官不许着厚底靴鞋。纯用黑色,不许参杂。由各统带酌定官靴式样,均须一样。
三、哨长头目均须用黑色山底快靴鞋,概不许着官靴鞋,以资利便。
四、兵丁均须着长脸山底黑布靴,不许参用杂样杂色。着袜亦须一色。
五、在营军衣均须窄小,尤须大众一律。其有应行着带各件,均由各统带商同酌定,毋许参差。[84]
(5)严训练
袁世凯在固结派系核心力量的同时,对新军的训练也比较严格,以求掌握一支在争夺权力过程中能发挥“强力”的武装。徐致靖在《密保练兵大员疏》中曾对新军的训练有过如下的描述:
臣闻新建军之练洋操也,精选将弁,严定饷额,赏罚至公,号令严肃。一举足则万足齐发,一举枪则万枪同声。行若奔涛,立如植木,而且设为两军伪攻,出奇诱敌之形,进退机宜,随时指授。故其兵士无日不经操练,无日不经讲究,虽在驻军,如临大敌。暇则取战阵形势,枪炮用法,以及激发忠义诸歌诀,俾各兵弁熟诵。[85]
这种记述固然充满夸大溢美之辞,但也说明袁世凯为培植将弁和统率私人武装势力用尽了心机。(www.daowen.com)
同时,袁世凯还制订了一套森严的军法军纪。他在《募兵告示》中,宣布了新军的律令:
一、强奸民女者,斩。
二、擅取民物者,斩。
三、聚众哄斗为首者,斩。
四、沿途逃亡者,斩。
五、强买民物者,插耳箭。
六、行路离伍者,责。[86]
在入营后,又订立详尽律令,申明军纪,如《行军暂行章程》、《操场暂行章程》、《兵丁驻扎营内章程》、《简明军纪廿条》和《查拿逃兵法》等,涉及训练、行军、宿营各个方面;对“结盟立会,造谣惑众”和“遇差逃亡,临阵诈病”,都要问斩,逃兵一月无下落就追究家属。袁世凯用这种峻法严密地控制其队伍[87]。
袁世凯针对新兵多不识字的特点,特编制了《劝兵歌》,向士兵灌输封建忠孝思想,作为士兵的生活规范,歌词的内容如次:
谕尔兵,仔细听: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
朝廷出利借国债,不惜重饷来养兵。
一年吃穿百十两,六品官俸一般同。
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
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
军装是尔护身物,时常擦洗要干净。
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
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
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
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帮忙功自成。
四莫奸淫人妇女,那个不是父母生?
尔家也有妻和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
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
六要敬重朝廷官,越分违令罪不轻。
要紧不可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
七戒赌博吃大烟,官长查出当重刑。
安分守己把钱剩,养活家口多光荣。
你若常记此等话,必然就把头目升。
如果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一篇劝尔要紧歌,务必字字记的清。[88]
袁世凯在训练操法上,改变了旧的一套办法,而主张改用“洋法”、“练洋操”。他多次“劝谕将领讲习西法”[89],然而他认为要练洋操,“非借用西官,则办理必仍有名无实,虽练一如未练也”。只有聘用西方人士,那才能在几年之内练成几支劲旅。因此,袁世凯通过中国驻德公使,聘用了十余名德国军官,充当新建陆军的教习,还专门成立了教习处(后改名洋务局)。教习处的头目巴森斯,负责全军的训练和作战演习。袁对他十分信任,言听计从,演习时和他各带一军,互相攻守。操场稽查施壁士和伯罗恩,负责操场训练,袁每至操场校阅,都依靠他两人指点。此外,礼节兼军械稽查魏贝尔、炮兵教习祁开芬、骑兵稽查兼教习坚固德、德文教习慕兴礼、号兵乐队总教习高士达等都各稽查一方面。由这些洋教习定出各种规章制度,又由他们监督实行。新建陆军的技术训练,主要就是在这些洋教习的指挥下进行,从而形成了新建陆军的生存、发展与西方列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一种依附关系。
(6)结团体
新建陆军和湘、淮军的政治思想基础是一脉相承的,但新建陆军的封建性达到了新的阶段。新建陆军将领的选用,更加赤裸裸地采用金钱收买、拜义父、讲师生、拜把兄弟、结儿女亲家、封官许愿、小恩小惠、安插亲信等种种手法,培植死心塌地的爪牙,造成“兵为将有”的事实。袁世凯网罗了根本不懂军事的自己的拜把兄弟徐世昌为第一号亲信,兼管营务处,任命武备学堂出身的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何宗莲、杨善德、王占元、李纯等分别任马步炮工辎营哨各官。同时,又提拔了一批小站旧人,如曹锟、卢永祥、段芝贵等,委任领官、统带等职务;对被“革职永不叙用”的甲午败将如张勋、姜桂题、倪嗣冲、田中玉、孟恩远等,也委为新军将领。这些人不全是什么军事家,只是“忠诚可靠”的奴才。新建陆军完全承袭并大大发展了私人军队的性质。吴虬在所著《北洋派之起源及其崩溃》一书中,曾指出其弊病,说:“北洋军人,多系卵翼于袁世凯,才质驽下者居多,对上只知服从,不敢有所主张,盖北人对长官之忠,非发于公的意识,全基于私的情感,服从之外,更有‘报恩’的观念,牢不可破。”[90]
袁氏练兵处广招封建文人,对弁兵讲述“经史大义”,灌输“忠君”、“尽孝”等封建思想。“凡兵丁入伍之初,必须择忠义要旨,编辑歌诀,由将弁等分授讲解,时常考问”[91]。灌输“袁大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为袁大人卖命”。要求士兵守营规、勤操法、奋果敢、卫良民、怀国耻、惜军械、敬长官、崇笃实、知羞恶等等,核心就是要把士兵驯服成效忠舍命的工具和奴才。袁并指使其死党,在各营房里供设他的“长生禄位”,每天强命士兵叩头行礼,以养成“只知有袁宫保,不知有大清朝”的心理,把新建陆军的全体官兵固结在袁世凯的周围,形成一种以封建关系为纽带的特殊团体,也就是北洋军阀集团中一直盛称的“北洋袍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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