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尚奇在史槃、吴炳、阮大铖、李渔和汤显祖作品中的影响

尚奇在史槃、吴炳、阮大铖、李渔和汤显祖作品中的影响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史槃不仅承袭了《拜月亭》那种因外界环境的缘故而造成错认的表现方式,还刻意使用剧中人物有意乔装冒充的表现方式,着意造成起伏转折的情节变化,影响及于其后吴炳、阮大铖、李渔等人的传奇作品。如果说,沈璟和史槃因“尚奇”而刻意构置双重结构,重在创格,那么汤显祖的“尚奇”追求则更重在创意。

尚奇在史槃、吴炳、阮大铖、李渔和汤显祖作品中的影响

在传奇勃兴期的前期,文人曲家对传奇戏曲结构的探索又有了新的发展。在复古思潮和主情思潮的双重波染下,在如火如荼的戏曲演出活动的刺激下,文人曲家更为积极、也更为有效地发挥主体精神,以浓重的文人审美趣味重新建构了传奇戏曲的叙事结构。尤其是受到万历年间“尚奇”的时代风气影响,许多文人曲家刻意构置新颖别致的叙事结构,以展现他们丰姿各异的审美趣味。

首先,与传统的南曲戏文大多采用生旦离合双线结构不同,万历时期曲家更加热衷于构置更为复杂的双重结构。例如,万历十七年(1589)以后,沈璟(1553-1610)陆续创作了《红蕖记》、《埋剑记》、《双鱼记》等传奇,都“具有程度不同的双重结构,立意以情节离奇、关目曲折取胜,对后来活跃于苏州一带的剧作家群影响不小。清初朱素臣(1621-1701后)的《双熊梦》(即后来的《十五贯》)就是同类型的作品”(78)。如《红蕖记》叙郑德璘与韦楚云、崔希周与曾丽玉二生二旦的离合情恋,《埋剑记》叙郭仲翔与吴保安的生死交谊,《桃符记》叙裴青鸾死而复生与贾顺无辜被害两件连环奇案,《坠钗记》叙何兴娘、何庆娘姊妹与崔嗣宗的生死奇缘等等,都着意构置两条相互并行而又密切关联的情节线,形成交错变幻的双重结构。此外,沈璟着意以“无端巧合”构成传奇情节主干的艺术趣味,对明后期传奇“尚奇”风气的形成,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吕天成评《红蕖记》说:“著意铸裁,曲白工美。郑德璘事固奇,无端巧合,结撰更异。”(79)祁彪佳祁彪佳也评道:“记中有十巧合,而情致淋漓,不啻百转。”(80)

史槃(1533?-1629后)的传奇作品也大量运用双重结构,奠定了传奇戏曲正生与小生、正旦与小旦的二生二旦崭新格局。而且他还善于自觉地采用“错认”的结构手法,精心地将双重结构交织为一体,“极曲中奇幻”(81)。冯梦龙评道:“史氏所作十余种,率以情节交错,离合变幻为骨,几成一例。”(82)祁彪佳祁彪佳也说:“叔考诸作,多是从两人错认处,搏捖一番,一转再转,每于想穷意尽之后见奇。幸其词属本色,开卷便见其概,不令人无可捉摹耳。”(83)如《鹣钗记》叙唐朝宋璟(字广平)与荆燕红、康璧与真国香的爱情婚姻纠葛。祁彪佳祁彪佳评道:“此记波澜,只在荆公误认宋广平为康璧耳,搬弄到底。至于完姻之日,欲使两女互易,真戏场矣。”(84)又如《吐绒记》(一名《唾红记》)叙唐朝润州人皇甫曾、皇甫冉兄弟与卢忘忧主婢悲欢离合的故事,中间插入卢忘忧婢凌波伪称忘忧,造成情节波澜。祁彪佳祁彪佳评道:“叔考匠心创词,能就寻常意境,层层掀翻,如一波未平,一波复起。词以淡为真,境以幻为实,《唾红》其一也。”(85)所谓“错认”,就是以假当真,以真为假,或以此作彼,以彼为此。在戏曲里采用“错认”手法,其源出自关汉卿的《拜月亭》杂剧和元末据之改编的《拜月亭记》戏文。在《拜月亭》里,蒋瑞隆兄妹和王瑞兰母女逃难途中各自失散,王母错认蒋瑞莲为女,蒋瑞隆却错认王瑞兰为妹,由此引起一系列关目变幻。史槃不仅承袭了《拜月亭》那种因外界环境的缘故而造成错认的表现方式(可称客观错认),还刻意使用剧中人物有意乔装冒充的表现方式(可称主观错认),着意造成起伏转折的情节变化,影响及于其后吴炳(1595-1648)、阮大铖(1587-1646)、李渔等人的传奇作品。

如果说,沈璟和史槃因“尚奇”而刻意构置双重结构,重在创格,那么汤显祖(1550-1616)的“尚奇”追求则更重在创意。这种创意突出地表现为努力建构实境与幻境双重空间的叙事结构。在《紫箫记》和《紫钗记》中,汤显祖还仅仅是遵循传统的艺术格局,以生、旦离合的叙事方式建构双线并进的艺术结构。而脱稿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的《牡丹亭》传奇,则构置了三个情节段落:从第二出《言怀》到第二十出《闹殇》,写杜丽娘的因情而死;从第二十一出《谒遇》到第三十五出《回生》,写杜丽娘与柳梦梅的人鬼相恋;从第三十六出《婚走》到第五十五出《圆驾》,写柳、杜在人间的婚姻成立。在这三个情节段落中,构成了“人间——阴间——人间”依次转换的三个空间场景,展示了杜丽娘人生追求和情感实现所经历的“现实——理想——现实”的曲折历程。这种双重空间及其转换过程的建构,本身就包含着独特而深邃的象征意蕴,隐喻性地象征着汤显祖文化探索的完整的精神历程(86)

汤显祖的《南柯梦》(1600年)与《邯郸梦》(1601年)“二梦”,更进一步以实境与梦境的套式结构作为全剧的结构框架。《南柯梦》写淳于棼被免职后,无聊醉卧,酣然入梦,为槐安国使者迎去,做了国王的驸马,出任南柯太守,入朝拜相,荒淫宫廷,最后被遣归家——醒来卧榻如初,窗下杯酒尚留余温。《邯郸梦》写吕洞宾在邯郸赵州桥北的一个小饭店里度脱卢生,让他高枕磁枕,沉睡入梦。梦中,卢生遍历了结婚、应试、治河、征西、蒙冤、贬谪、拜相、封公、病亡等一辈子宦海风波,五十年人我是非——一梦醒来,馔中黄粱尚未煮熟。“二梦”情节中实境的短小与梦境的冗长,既反衬现实生活中实境的长久与梦境的短暂,也象征仙佛境界中人世的短暂与彼岸的长久。汤显祖借助于这种独特的套式结构,来表达他对现实图景、人生状况和人性特征的独特感受和理解(87)

当然,由于过分求奇,勃兴期前期的许多文人传奇作品不免散缓漫衍,针线不密。如凌濛初批评沈璟的剧作说:“沈伯英构造极多,最喜以奇事旧闻,不论数种,扭合一家,更名易姓,改头换面,而又才不足以运棹布置,掣衿露肘,茫无头绪,尤为可怪。”(88)署名汤显祖的《红梅记总评》批评周朝俊(1580?-1624后)的《红梅记》传奇说:“境界纡回宛转,绝处逢生,极尽剧场之变。大都曲中光景,依稀《西厢》、《牡丹亭》之季孟间。而所嫌者,略于细笋斗接处。”所谓“茫无头绪”、“略于细笋斗接处”,正指出了勃兴期前期传奇作品由于过分追求新奇而不免结构散漫的通病。

的确,就整体来看,勃兴期前期的文人曲家往往借助传奇戏曲的长篇体裁,毫无节制地驰骋自身的知识和才情,力图容纳尽可能丰富的社会历史内容和尽可能细腻的主体审美感受。对开放性叙事的高度热衷,对主体精神的强烈诉求,使此期的文人传奇作品往往具有较为丰厚的文化内涵。然而与此相伴随的仍然是对戏剧艺术内敛叙事的漠视,篇幅冗长,情节漫衍,依然是这时期文人传奇作品的通病。如李贽评梅鼎祚(1549-1615)《玉合记》:“此记亦有许多曲折,但当要紧处却缓慢,却泛散,是以未尽其美。”(89)吕天成批评屠隆(1543-1605)《昙花记》:“但律以传奇局,则漫衍乏节奏耳。”(90)徐復祚评孙柚(1540-1614)《琴心记》:“极有佳句,第头脑太乱,脚色太多,大伤体裁,不便于登场。”(91)祁彪佳祁彪佳评朱期(嘉靖至万历初人)《玉丸记》构局“散漫”,尤其是后半部,生旦已然团圆,而生出汪直扰浙、张居正当政等无数枝节,汗漫无当(92)。《曲海总目提要》卷6评陈与郊(1544-1611)《樱桃梦》云:“此段说梦,与卢生邯郸道上事绝相类。……又凭空撰出黄里先生、宁阳子、崔闲、张怡云等名目,及斩鬼遇仙诸事。虽极意经营,而头绪纷杂,不成章法。”吕天成评陈与郊《鹦鹉洲》云:“纪韦南康事,词多绮丽。第局段甚杂,演之觉懈。是才人语,非词人手。”(93)该剧以薛涛事迹为情节辅线,枝节旁出,反成鸡肋。陈与郊的《麒麟罽》、《灵宝刀》也都情节芜杂。徐復祚评王骥德《题红记》也说:“今观其词,使事向于禹金(按,即梅鼎祚),风格不及伯起(按,即张凤翼),其在季孟之间乎?独其结构如抟沙,开阖照应,了无线索,每于紧处散缓,是又大不如伯起者也。”(94)

正是有见于文人传奇戏曲作品结构的散缓漫衍,在万历、天启年间,就有一些戏曲作家和理论家逐渐意识到情节结构在传奇创作中的重要性。如臧懋循(1550-1620)论到“作曲三难”时,便将“关目紧凑之难”列为第二(95)。王骥德以形象的比喻说:剧戏“以全帙为大间架,以每折为折落,以曲白为粉垩、为丹雘”;并说:“贵剪裁,贵锻炼”,“勿太蔓,蔓则局懈,而优人多删削”;“毋令一人无着落,毋令一折不照应”(96)。这种理论自觉,对勃兴期后期的传奇戏曲创作高度重视叙事结构,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万历年间剧坛的演出方式,已从嘉靖、隆庆(1567-1572)年间的小本戏演出,更多地转变为折子戏演出。折子戏演出形式的出现,是长篇的南曲戏文为文人士大夫所欣赏,步入贵族府第红氍毹时的产物。而在士大夫家庭戏班演出渐成风气之后,折子戏的演出形式便逐渐流行起来。考察万历年间刊刻的戏曲选本和当时有关戏曲演出的文献资料,我们不难看出,折子戏演出在万历年间已经相当盛行(97)。折子戏的演出方式对传奇戏曲结构也产生了影响,包括对抒情场面的重视和对戏场传统的传承。如万历三十年(1602)刻本《乐府红珊》16卷,将所收录的折子戏分为16类,依次为:庆寿、伉俪、诞育、训诲、激励、分别、思忆、捷报、访询、游赏、宴会、邂逅、风情、忠孝节义、阴德、荣会(98)。这显然是为了适应不同演出场合选取折子戏剧目的需要。这些类型实际上形成传奇戏曲创作时的叙事程式,制约着传奇戏曲作家一方面不得不沿用传统的叙事程式,一方面又必须设法在程式中推陈出新(99)。如吕天成评单本(1562?-1636后)《蕉帕记》云:(www.daowen.com)

 

传龙生遇狐事。此系撰出,而情节局段能于旧处翻新,板处作活,真擅巧思而新人耳目者。演行甚广。(100)

 

汤显祖《焚香记总评》云:

 

作者精神命脉,全在桂英冥诉几折,摹写得九死一生光景,宛转激烈。其填词皆尚真色,所以入人最深,遂令后世之听者泪,读者颦,无情者心动,有情者肠裂。何物情种,具此传神手!独金垒换书,及登程,及招婿,及传报王魁凶信,颇类常套,而星相占祷之事亦多。然此等波澜,又氍毹上不可少者。此独妙于串插结构,便不觉文法沓拖,真寻常院本中不可多得。(101)

 

正是在这种沿袭与重构传统叙事程式的过程中,文人曲家不断提高自身的叙事能力和结构水平,为其独立创造传奇戏曲的叙事结构积累丰富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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