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局的发展,大批难民涌入西南地区,据统计,七七事变后一年间,我国受战争直接威胁的民众约1亿人以上,由战地向安全区迁移者约1500万人[28]。除一小部分随厂矿、机关、学校迁来外,大部分难民没有事先安排好就业事宜,无法保证其基本的生活需要。国民政府和地方政府虽采取措施予以救助,但由于种种局限,使得难民的生活一直无法得到有效解决。现以抗战时期的广西为例加以考察。
食宿问题。逃难路途遥远,内迁人口无法为自己准备足够的粮食,到了广西后,由于战事日紧,农民纷纷离乡,或躲到附近的山上,无法从事日常生产,“能自生活者占极少数”[29]。粮食短缺日益严重,米价也随之高昂,平时桂币一角八分一斤的米,在战时涨到至少三角一斤[30],上涨了66.7%。省政府为控制米价,甚至通令于1941年1月1日起,禁止以谷米杂粮熬酒。盐价更是涨幅惊人,沦陷前,桂南地区每斤盐价为0.175国币元,沦陷后上涨至1.75元,上涨了900%[31]。米盐等人们生活必需品价格都如此高昂,更不必说其他生活用品了。桂林的一些著名文化人士也深感局促。“田汉的笔尖挑不起一家八口的生活重担,近来连谈天的豪兴也失掉了。他家一桌子吃饭,每天的菜钱是三十九元,一片辣子,一碗酸汤,有时竟无米下锅。”[32]有生活来源的文化人尚且如此,更不用提那些流落异乡、身无分文的难民了。他们为了获得简单的食物,把自己的日用品拿去交易,实在无物可卖,他们就挖草根树皮来食,许多难民行乞于市,甚至饿死路边,状极悲惨。
至于住,政府和地方所设救济院所等机构收容的难民极为有限,即使几个人、几十个人一间打地铺,也仍有许多人等待数日也无安身之处。许多难民来到广西后,都靠自己的双手用稻草和木头搭起又矮又窄的小屋居住。更多的难民只好露宿街头、路边,夜无被盖,饥寒交迫。更为悲惨的是许多难童也无家可归,“夜间蜷伏于街沿屋角,状极可怜”[33]。
抗战时期,前方公路、铁路、水运交通无一例外沦于敌手,后方交通虽有一定的发展,但远远满足不了需要,大部分交通路线、工具都为军事服务,难民迁移使原本紧张的交通更显拥挤。战时广西虽开通湘桂、黔桂两线铁路,但很快,“车站给捣毁,电线给剪断,走不动的车头遭弃置,湘桂线解体了”[34]。黔桂线也无法幸免。1944年,日军进入广西,国民党守军决定放弃省会桂林,9月12日,省府要求强迫疏散,限期14日正午前,桂林40万人口和物资全部疏散,一时间交通工具空前紧张,火车站站台上难民一堆堆横七竖八躺着,“车里满满的塞上五层人,地板上、椅子、椅子加上的板,放行李的架上也横放了木板,然后是平顶,密层层的不透风”[35]。上了车并非就可以离开桂林,由于战时车辆调度困难,路线拥挤,燃料不足,再加上战火不断,车速慢得惊人。有的难民“自五月至是年年终,居车厢凡半载”[36]。交通运输的混乱必然导致撞车的惨剧时有发生,仅湘桂线上在疏散中就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撞车事件,死伤两千余人。桂林《扫荡报》总编钟祺森即死于一次撞车中。铁路两旁撞车致死的“尸首竟像枕木一样的数也数不清”。当时人们把火车称为“地狱列车”,确非虚言[37]。在公路上,有的人走不动横卧在路中间,“后边的人就踏在倒下去的身子上走过去了。……父不能照管子,夫无法照管妻,我走我的,你死你的,虽至亲骨肉,不能料理一下后事”[38]。所以有民谣曰:“一万两万,死在车站十万八万,死在路上千万百万,才算逃难。”[39]难民在逃难途中的苦难可称得上是一幅“人间地狱图”。
难民在迁移途中,风行露宿,身体素质下降,免疫力随之下降,再加上医疗、卫生条件的落后,流行病的滋生自是不可避免。据《广西省抗战损失调查统计》,1944年9月至1945年8月,广西共有497364人死亡,其中染病死亡的人数达282256人,占总数的56%强,患病人数达1281936人。而同期被敌杀害的人数是2151108人,受伤人数为431662人。由此可见流行病盛行之一斑。从难民所患疾病种类来看,疟疾、霍乱等是当时威胁难民健康的最主要的疾病。在当时的广西,几乎没有一家不是养着几个病人的,有一家22口人,就病倒了16个,其中多半是得的疟疾[40]。社会学认为,由传染性疾病引起的死亡(也叫外源性死因)如果在社会中占有较高比重的话,则说明社会卫生状况较差。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难民流亡生活的苦难和战争的残酷。
【注释】
[1]陈达:《现代中国人口》,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3~74页。
[2]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财政经济(八),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597页。
[3]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财政经济(八),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594页。
[4]周荣德:《中国社会的阶层与流动》,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8页。
[5]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财政经济(八),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597页。“□”表示字迹不清处。
[6]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视察团编印:《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视察团报告书》,1939年8月,第50页。
[7]屯人:《内江的农人生活》,《新华日报》,1939年11月23日。
[8]夏东华:《成都平原的佃农生活》,《新华日报》,1939年12月3日。
[9]志渊:《农民生活谈》,《新蜀报》,1940年7月29日。
[10]年农:《高利贷下喘息着的边民》,《现代农民》第3卷第4期,1940年4月10日,第12页。
[11]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视察团编印:《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视察团报告书》,1939年8月,第48页。
[12]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视察团编印:《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视察团报告书》,1939年8月,第35页。
[13]本小节内容主要参用了齐武《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工人运动史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文中不再一一标注,在此表示感谢。
[14]国民政府社会部:《关于限价后工人生活费与工资变动情形的报告》,1944年。
[15]齐武:《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工人运动史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23页。
[16]国民政府社会部编印:《社会调查与统计》第4号,1944年7月,第98页。
[17]《1944年工资表》,重庆市档案馆:0235-432。(www.daowen.com)
[18]国民政府社会部统计处编印:《社会调查与统计》第2号,1943年7月,第95页。
[19]重庆市总工会工运史研究室、西南师范学院历史系:《重庆工运史研究资料汇编》(内部刊行)第5辑总第20期,1985年8月,第183页。
[20]《战时劳动的报酬》,《新华日报》,1943年2月7日。
[21]国民政府社会部统计处编印:《社会调查与统计》第6号,1945年10月,第38页。
[22]《八中全会昨晚圆满闭幕》,《中央日报》,1941年4月2日。
[23]宫韵史:《1937—1945年间国民党统治区工人阶级的状况》,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国职工运动史研究室:《中国工运史料》1960年第1期,工人出版社1960年5月,第20页。
[24].谢洁吾遗稿:《抗战时期昆明的米价》,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昆明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昆明文史资料选辑》(内部刊行)第七辑,1986年6月,第208~209页。
[25]昆明市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编:《抗战时期文化名人在昆明》(一),云南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第61页。
[26]周荣德:《中国社会的阶层与流动》》,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7页。
[27]本小节内容主要参用了艾萍《抗战时期人口内迁与广西社会变迁》(2004年4月广西师范大学硕士毕业论文),文中不再一一标注,在此表示感谢。
[28]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振济委员会关于抗战爆发后至1938年6月工作报告》,1938年7月7日,第12页。
[29]非常时期难民救济委员会广西分会:《非常时期难民救济委员会广西省分会工作报告》(内部刊行),1939年,第109页。
[30]《南宁退出目击记》,《救亡日报》(桂林),1939年12月28日。
[31]彭徽:《劫后扶南——桂南通讯之一》,《抗战时代》第3卷第1期,1943年,第8页。
[32]寒流:《桂林作家群》,《大公报》(桂林),1943年9月25日。
[33]《逃难纪闻》,《中央日报》(桂林),1947年7月22日。
[34]《湘桂线上的撤退》,《广西日报》(昭平),1944年12月9日。
[35]《湘桂线上疏散的人群——柳州来客的谈片》,《广西日报》(昭平),1944年11月11日。
[36]《逃难谣》,《广西日报》(桂林),1946年5月17日。
[37]洛文:《受难的人民——桂林疏散记》,联益出版社1946年版,第2页。
[38]曹福谦:《湘桂黔大溃退目睹记》,《广西文史资料》第25辑,第133~134页。
[39]《逃难谣》,《广西日报》(桂林),1946年5月17日。
[40]《逃难纪事》,《广西日报》(昭平),1945年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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