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社会经济变迁的特点
综观抗战时期西南地区的社会经济变迁,明显呈现出战时性、跳跃性和不平衡性的特点。
(一)战时性
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变迁是在抗日战争这个特定的环境中发生的,与抗日战争相始终。战争进程的变化、战争的需要始终影响和制约着这一时期西南区域社会经济的发展。因此,抗战时期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变迁带有鲜明的战时性。
抗战前,西南地区基本处于闭塞、落后的状态,经济发展相当缓慢。抗战后,西南地区变成了战时的政治、经济中心,政府积极对西南进行开发和建设,西南区域社会经济的变迁由此而始。在抗战八年中,西南区域社会经济随着战局变化、形势改变而起伏。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国内经济发展所需的原料和资金减少,时局艰难,为了稳定国内经济,国民政府加强了经济统制,加大货币发行,结果导致大后方经济秩序紊乱、生产锐减,西南区域社会经济也因此日益萎缩。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西南地区的重要地位不复存在,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的变迁也就此结束。
就变迁的具体情况而言,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变迁是在国民政府的统制之下,围绕着为抗战服务的中心而运行。
抗日战争爆发后,面临着沿海经济可能被日军占用、摧毁的严重威胁,国民政府决定将沿海工矿迁往以西南为主的大后方,以求保全经济根基,稳固国防。然而,国民政府最初准备内迁的厂矿仅限于军需厂矿和国营厂矿,在民营工矿的强烈要求下,国民政府才组织普通民营工矿内迁。即便如此,民营工矿内迁的条件远比军需厂矿和国营厂矿差,如军需厂矿和国营厂矿可以享受补助迁移费、免税、减免交通运输费、优先运输、拨地建厂、低息贷款等优惠政策,而民营厂矿除了可以免税及免检运输之外,无法享受其他优惠条件。1938年,国民政府颁布《抗战建国纲领》、《非常时期经济方案》,明确提出“经济政策应适应时代之需要,是以在非常时期一切经济措施,应以助长抗战力量,求取最后胜利为目标”[30]。指出战时经济建设应以军事为中心,树立重工业的基础,以建立国防经济体系,同时提出发展农村经济,鼓励轻工业经营,以发展战时经济。在此思想指导下,国民政府围绕着为战争服务这一中心,在西南地区和大后方进行经济建设,从而使得西南地区的重工业比重大大增加,农业、轻工业有所发展,兵工企业的生产也有较大发展,矿产资源得到勘探和开发。1937年至1940年,国民政府组织迁往内地的448家民营工厂中,重工业约占60%。1937年至1942年,西南五省兴办了大中型工厂2552家,其中冶炼、金属、机械、水电、电器、化工等共计有1561家,占总数的61.2%[31]。就产量和产值来说,重工业在西南地区工业的发展中也占了绝大比重。如在1945年重庆市工业总产值中,重工业产值占81.3%,轻工业产值仅占18.7%,轻重工业产值比例为1:4.35[32]。除了发展西南地区的重工业,建立战时经济稳固的工业基础之外,国民政府还加强了西南地区兵工企业的发展。据1945年战时生产局统计,兵工署下属的23个兵工厂中,有19个兵工厂分布在云贵川三省。这些兵工厂的生产能力也明显高于其他地区。如西南地区兵工厂生产七九步枪的平均每月最大产值是3733,而东南地区平均每月最大产值只有400。重庆的21兵工厂生产821迫击炮的平均每月最大产值是22,东南地区仅有10[33]。为了解决战时工业尤其是军工企业生产所需的原料问题,国民政府加强了西南地区矿产资源的勘探和开采,开设、扩大了一些采矿厂,并把华北、华中等地一些矿场内迁的机械用来充实西南各矿场,扩大采掘能力,增加产量。无论是重工业、兵工企业生产的发展,还是矿产资源的勘探、开发,都是为了满足战时军需民用,充分体现了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具有战时性的特点。
(二)跳跃性
一般来讲,社会经济的自然变迁是缓慢的、渐变的,要经历一个较长的逐渐积累、逐渐沉淀、逐渐变化的过程,如中国历史上江南地区社会经济的变迁就体现了这样一个过程。秦汉以前,中国经济的重心在北方黄河流域,江南地区尚处于未开发状态。秦汉时期,北方人民为躲避战乱纷纷南迁,为江南地区带去了大量劳动力和先进的生产技术,江南地区由此而得到开发。两晋南北朝时,北方战乱频仍,人民继续南迁,在江南地区安居就业,和江南地区土著居民一起辛勤劳动,促使江南地区的经济渐渐发展起来。此后,江南地区日益繁荣,成为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由此可见,江南地区的繁荣与富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经历了几百上千年的积累与变迁。然而抗战时期西南区域社会经济的变迁却不同于此。它因抗日战争爆发而起,是“突发—外生型”变迁,经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是外来经济的“嵌入式”发展,变迁的基础并不牢固,变迁进程极易受战争进程、政府政策等外部因素的影响而产生波动。因此,这一变迁在纵向上呈现出突发性、跳跃性的特点。(www.daowen.com)
从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变迁的全过程来看,其突发性和跳跃性非常明显。如前所述,在抗日战争爆发以前,西南地区的农业、工业、商业、金融及交通运输都甚为落后,区域社会经济基本上处于闭塞、落后的状态,经济发展的基础相当差。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迁往重庆,沿海工矿企业和文化事业单位等纷纷内迁,大量人口涌入西南地区,军需民用急剧扩大,西南成为战时中国社会经济的倚重之地,这对西南区域社会经济的发展形成强烈刺激;再加上国民政府立意要把西南地区建设成为抗战复兴的根据地,积极对西南进行开发和建设。在这种情况下,西南区域社会经济迅速发展起来,产生了突发性的变迁。从1938年开始呈现繁荣之势,到1941年达到鼎盛,其变迁的速度之快、幅度之大令人为之惊叹。据统计,1936年川、滇、黔、桂四省的谷、麦、棉总产量是276525千市担,产量指数设为100,1937年因战争爆发,产量下降为266378千市担,指数是96。1938年产量大增,达到395087千市担,指数是143。1939年产量进一步增至392269千市担,指数是142。1940年后,产量有所下降,但与1936年、1937年相比仍有增加,1940年的产量共计327255千市担,指数为118。1941年产量共计308705千市担,指数为112。1942年产量共计374727千市担,指数为136[34]。就工业的发展来说,根据经济部公布的数据,若设1938年大后方的设厂指数为100,则1939年为206.42,1940年为263.76,1941年为395.41,1942年降为261.02,1943年又升到351.38,1944年再度降为234.48。若设1938年大后方资本货物(包括工作母机、蒸汽机、内燃机、发电机和发动机)生产指数为100,1939年增为2177.5,1940年增至3471.1,1941年进一步增至5938,1942年降为3143.2,1943年为3515.6,1944年是2490.3,1945年1到6月是2823.6[35]。西南地区社会经济之跳跃性发展由上可以体现。
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变迁的突发性、跳跃性在具体经济行业的变迁上同样有所体现。抗战时期西南区域社会经济的变迁中最典型的是工业的变迁,而工业的变迁也具有十分明显的突发性和跳跃性。抗战前,西南地区的工业极不发达,在川、滇、黔、桂四省的163家工厂中,四川有工厂115家,工业资本2145千元,工人13019人,云南的工厂数只有42家,工业资本4216千元,工人6353人,贵州和广西工厂更少,各自仅有3家工厂,贵州有工业资本144千元,工人229人,广西则有工业资本913千元,工人174人[36],至于西康,则还没有一家现代意义上的工厂。抗日战争爆发后,大批沿海工矿内迁,为西南地区工业的发展带来了物资、设备、资金、技术和人才,在此推动下,西南地区的工业蓬勃发展起来。到1942年,四川已有工厂1645家,资本113001万元,工人108205人;云南有工厂106家,资本20950万元,工人18094人,贵州有工厂112家,资本4626万元,工人4578人,广西有工厂292家,资本15313万元,工人15987人,西康有工厂12家,资本333万元,工人393人[37]。而这个统计尚不完整,还有数家工厂没有统计在内。可见当时西南地区的工业与战前相比已经有了巨大的飞跃。不过,此时西南地区的民营工业开始衰落,不少工厂减产停工,1943年以后,整个后方工业大滑坡,西南地区的工业也江河日下,日渐破败。在短短八年之内,西南地区的工业经历了如此的起起落落,其发展的跳跃性是显而易见的。
再从西南局部地区的经济变迁来看,同样可以发现明显的突发性和跳跃性。以重庆为例,1937年重庆有工厂77家,资本818万元,分别占全国总数的1.96%和2.42%[38],其工业发展的水平在全国居于落后地位。然而,随着内迁工矿的到来,重庆工业一跃而起,迅速发展起来,到1940年,重庆的工厂增加到429家,占大后方工厂总数的31.7%[39],成为了大后方的工业中心。但是,好景不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重庆的民营工业开始衰退,企业减少,产量降低。随着抗日战争胜利,国民政府还都南京,重庆工业失去发展的优势,战时全国工业中心的地位也随之丧失。
(三)不平衡性
由于抗战的特殊形势,国民政府在开发和建设西南时非常重视在交通便利、原料充足和经济基础好的地方发展,而且还非常重视与国防民生密切相关的“重要事业”,尤其是由国家资本发展的重工业;而对其他地方、行业和部门经济发展的重视程度则有限。重视程度的倾斜必然造成政策、投资的倾斜,从而使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变迁在横向上呈现不平衡的特点。
第一,战时西南地区诸省市的经济变迁程度不平衡。战前西南诸省的经济发展程度不一,四川的经济发展在西南地区最好,云南、广西次之,贵州再次之,西康最差。据不完全统计,战前四川的工厂数占西南地区总数的70.6%,资本数占28.9%,工人数占65.8%;云南的工厂数占西南地区的25.8%,资本数占56.8%,工人数占32%;广西的工厂数占西南地区的1.8%,资本数占12.3%,工人数占0.9%;贵州的工厂数占西南地区的1.8%,资本数占1.9%,工人数占1.2%[40]。抗日战争爆发后,沿海大批工矿迁到以西南地区为主的大后方。截至1940年6月底,迁往大后方各省的民营厂矿共448家,其中迁入四川的有245家,占总数的54.67%,迁入广西的有23家,占5.1%[41],迁入云、贵、康的则很少。内迁厂矿地域分布的不平衡,进一步影响了抗战时期西南各省市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据统计,1937年至1942年西南五省共兴办了大中型工厂2552家,其中四川兴办了2005家,占78.6%,广西兴办了242家,占9.5%,贵州兴办了170家,占6.7%,云南兴办了125家,占4.9%,西康兴办了10家,仅占0.4%[42]。又据黄秉经《五十年之中国矿业》的记载,1945年大后方登记工厂4382家,其中四川有2622家,比战前增加2507家;云南有211家,比战前增加169家,贵州有204家,比战前增加201家,广西有6家,比战前增加3家(注:1942年广西尚有工厂315家,豫湘桂大溃败后,许多工厂或陷于敌手,或被摧毁,故所剩无几),西康由战前的一无所有增至9家[43]。再就各省而言,在其区域内各地经济变迁的程度也不平衡。四川境内经济发展最快的是重庆,其次是成都、万县、宜宾、雅安、泸州等地;云南境内经济发展最快、变迁最突出的是昆明;广西境内是桂林、柳州;贵州境内是贵阳。除了这些城市以外,西南的广大中小城镇在抗战时期并未获得较大的经济发展,经济变迁的程度很小。至于广大山区,其经济变迁则是死水微澜,变迁的程度十分轻微。
第二,战时西南区域社会经济各行业变迁不平衡。就农业、工业、商业、金融、交通各业变迁的情况而言,战时西南地区变迁最大、发展最快的是工业和商业。战前西南地区共有工厂163家,到1945年增加为3052家,比战前增加了17.7倍。战前西南地区的商品经济极不发达,自然经济基本占据了主导地位。在抗战时期,西南地区的商业获得极大发展,各地商店林立,商品经济十分繁荣。战时西南地区金融业的变迁虽不如工业和商业,但也是比较突出的。1936年,全国共有现代银行164家,西南有8家,仅占总数的4.9%;到抗战胜利前夕,全国除沦陷区外共有银行总行416家,分支行2556家,西南有总行245家,分支行1314家,分别占总数的59%和51%[44]。至于抗战时期西南地区的农业,在抗战初期虽有较大发展,但从1940年起逐渐衰落,以后虽有起伏,但发展亦不大。战时西南地区的交通运输业同样如此。1942年以前西南地区的交通运输业发展较大,1942年后除了航空运输有所发展外,其他几乎陷于停滞。再就各行业中具体的部门而言,其变迁的程度也不平衡。此点在工业领域里表现尤为突出和明显。抗战时期,西南地区重工业的发展远远高于轻工业。以四川为例:战前四川的工业中,纺织、食品两业占了工厂数的83.9%,资本数的47.2%,工人数的57.6%,而冶炼业仅占了工厂数的0.2%,机械、电器两业仅占工厂数的1.2%,资本数的8.3%,工人数的1.2%,轻工业的发展明显优于重工业。到1944年,四川工业中重工业的比例大幅度上升,冶炼、机械、电器三业占了工厂数的21.6%,资本数的42.7%,而纺织、食品、服饰三业共占工厂数的33.5%,资本数的21.2%。
第三,战时西南区域不同所有制经济间发展不平衡。西南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战前,国民党的势力还未能渗透到西南地区,国家资本和官僚资本的发展并不突出。但抗战后,国民政府的政治重心西移,西南地区的国家资本和官僚资本随之膨胀起来,逐渐垄断了西南地区的经济。在金融方面,战时中中交农四行在西南五省增设其分支机构,由战前42所增加到137所,增长了3.3倍[45]。在商业方面,四大家族通过专卖、统购统销、限价等手段,对商业实行全面垄断。在工业领域,国家资本的膨胀和垄断就更为惊人。根据1942年国民政府经济部统计处《后方工业概况统计》,在3700多家工厂中,官营工厂只有650余家,仅占总数的17.5%,民营工厂约有3050家,约占总数的82.5%。从工厂数量来看,民族资本的发展似乎优于官营资本,但从工厂规模和动力设备来看,民族资本则远远落后于官营资本。当时官营工厂的资本数是大后方工业资本总额的69.6%,动力设备占后方工业的42.2%。若以平均数论,官营工厂平均每厂资本为民营的10倍,平均工人数为民营的2倍多,平均动力设备为民营的3倍多。四川1943年有工厂1654家,其中官营工厂数仅占总数的9.3%,但其资本额占到了资本总数的62.9%,每厂平均资本是民营工厂的16倍,平均动力设备是民营工厂的4倍[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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