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融汇创造:多样统一的12世纪罗马式
罗马式艺术繁荣于主教堂、修道院以及较小的教堂之中,有好几千座这类建筑完整地或部分地遗存了下来。在教堂建筑中主要成就在半圆形拱顶和十字形拱勒的发明和使用。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长使得在新地点建造大量教堂,或重建老的教堂成为必要的与可能的事情。随着封建贵族的增加,并不缺少虔诚的保护人为建造教堂提供大量的资金和慷慨的捐赠。虔诚并不是他们的唯一的动机,另一动机是为他严重的恶劣的行径进行忏悔补赎。更深层的动机是想拥有一座教堂,可定期在其中为他们家族的幸福和灵魂祈祷。过去,教堂是由国王、王侯和有权势的教士所建的,现在许多不起眼的、出身卑微的人们加入进来了,他们本人即使无力建造一座教堂,至少可为一座教堂捐款,或捐助一件装饰物——如木雕摆件、挂毯、壁画等。或作为建筑装饰的镶嵌画、雕塑等。
在只有少数人能够阅读或书写的罗马式时代,教会大多依赖绘画和雕塑向它的成员和潜在的皈依宗教者传达信息,因此在教堂内部的祭坛、墙壁和穹隆顶上频繁展示着宗教意义的绘画。若从艺术风格表现方面来看,12世纪意大利被钉十字架耶稣图像的罗马式并非独创,而是早期拜占庭圣像传统、古代希腊-罗马技术传统、早期基督教传统和继承创新的综合样式。
图22 《被钉十字架的耶稣》,彩色木雕,12世纪初,意大利北部卢卡地区,现藏西班牙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美术馆
(一)早期拜占庭圣像传统
12世纪初的这幅《被钉十字架的耶稣》是意大利北部卢卡地区教堂祭坛的著名作品(如图22)。耶稣基督保留着早期拜占庭圣像的传统和作为成熟的有胡须的中年男人的形象。目光无力的低垂,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和为救赎人类献身的精神。身着红色的衣袍,蓝色圆形的装饰纹样显然来自东方的元素,与十字架的红蓝色相协调呼应。因为较为宽大衣袍的缘故,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身体痛苦的扭曲的形状没有显现出来,耶稣基督反而显得异样平静。众多的朝圣者来到卢卡地区朝拜上帝的遗迹,很快将这一类型的被钉十字架的耶稣图像传播到欧洲各地,尤其是西班牙北部的加泰罗尼亚及其临近的地区,至今这些地区仍保留有这类作品。由教皇发起的对圣地的十字军东征,是欧洲获得力量与自信之后的进一步发展。在获得足够的力量之余,是扩张和侵略气质的产生。成千上万的人跨越拜占庭的领土去朝圣,通过耶路撒冷王国,他们与东方文化进行了数十年的密切接触,这种接触对西方文化和艺术中的耶稣被钉十字架的图像也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二)古希腊-罗马的技术传统
在当时的挂毯、镶嵌画等工艺美术方面,尽管有着很多的史诗故事、寓言故事、十字军东征等世俗题材,但也能发现一些耶稣被钉十字架的题材。(如图23)就是巴约挂毯的细密画技术运用在罗马式风格的织物上表现耶稣故事的场景。巴约挂毯的细密画方法主要在刺绣作品中使用,它是诺曼底征服英格兰的纪念品,是由征服者威廉的异母弟弟巴约主教奥多于1070-1080年订制的,它是英格兰传统的手工。从艺术风格学的角度,巴约挂毯是一种典型的盎格鲁-诺曼底风格的实例,它是英国在诺曼底粗放风格的影响下,在原有的温彻斯特绘画的基础上形成的罗马式绘画风格。在十字军的东征南突的进程中,它也影响到了意大利北方的基督教手工艺品的生产。上图是圣母怀抱圣婴耶稣基督,两边两位大天使手持圣物踱步前来朝圣。下方是耶稣受难事件。两个故事中间用橄榄树装饰分割。故事从左到右,分别是客西马尼园的祷告、耶稣被钉十字架和下十字架等三个场面,中间则用鲜明的罗马式风格的半圆形拱顶和圆柱分割画面,独立而又连贯地说明了基督受难的系列事件。
图23 织物,《圣母子、基督受难》,12世纪初,意大利
中幅的耶稣被钉十字架图像,显然吸收了古希腊-罗马的技术传统,耶稣的人性和基督的神性并存。耶稣的腰间除了围着玛利亚的围巾外,再没有穿其它的衣服,耶稣痛苦的把头靠在右肩上,身体因为受尽折磨明显扭曲,腹部和胸前突起的肌肉让人物有了一点点立体感,看来古希腊的写实传统在12世纪的这幅细密画中没有消失殆尽。十字架上方两个天使对称的飞翔在标有“犹太人王”的顶部两边,这也象征着圣灵的降临,因此天使的模样更接近于鸽子的形状。在画面的左边,圣母玛利亚悲伤的身体倾斜,几近昏厥。右边圣约翰目光下移,若有所思。红色的僧袍象征着基督受难,也象征着约翰肩负的重任和使命。图像被有机的安排在一个罗马式拱顶下面,合理而又完整。
(三)早期基督教传统
罗马的罗马式风格镶嵌画十分奇特地受到早期基督教传统的束缚。这在制作于1128年之前圣克雷芒教堂的半圆室镶嵌画中特别明显,在那里,位于构图中心的是《被钉十字架的耶稣》,这是非同寻常的(如图24)。十二只鸽子的象征符号(象征十二位使徒),羊群之中的神羔(象征耶稣基督),喝着天堂四河之水的牡鹿,取材于早期的基督教的原始资料,叶子涡卷式也是如此,其中点缀着鸽子,有些十分写实,应是导源于圣康斯坦察陵庙中的镶嵌画。在十字架下方,大毒蛇巧妙地并列着,象征着人的堕落,而基督被钉十字架则是救赎行为的象征[2]。
图24 《被钉十字架的耶稣》,半圆室镶嵌画,1128年前,圣克雷芒教堂的上教堂,罗马(www.daowen.com)
显然,这一壁画的制作者力图复兴往昔令人肃然起敬的早期基督教精神,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影响。壁画的制作意图应该跟镶嵌画的来源有关,罗马式风格的镶嵌画起源于古罗马和拜占庭的教堂,其中古罗马的许多艺术传统在拜占庭艺术中得以保留。起初是用河中的小石子,后来采用切割过的大理石块和彩色的碎玻璃,经过粘合组成经久耐用、色彩绚丽的教堂装饰。当这种制作方法到12世纪的罗马式风格时期,其主要的工艺并没有改变,因此留下了早期基督教传统和拜占庭的印记。如果从题材看也没有太过变化,照样以动植物纹样为主装饰画面,鸽子、羔羊、牡鹿、毒蛇、涡卷式叶子等占据画面的绝大部分。精湛的工艺使得画面精巧匀称,而且也使得人物更加修长轻盈,活泼而又生气。上帝之手从十字架的顶端伸下来,与圣灵(鸽子)、圣子(耶稣)同在一条直线上,三位一体的教义得以彰显。
尽管意大利的艺术家在地理上比他们的欧洲其他同行更接近古代希腊和罗马的艺术,但如果认为罗马式艺术只是单纯被动地接受来自远古与当时文化的不同影响便是大错特错了。罗马式艺术不仅源远流长,而且包罗万象,推陈出新。它吸收融合了各种各样的文化艺术形式,取其精华,反映了当时社会百川海纳、富于生气的特点。
(四)罗马式创造
罗马式雕刻把装饰的意图和说教的需要结合在一起,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建筑装饰雕刻也是如此。罗马式建筑的巨大的光滑的表面也有助于使用雕刻和壁画作内部装饰。基督受难是常见的主题。尽管因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的作品有很大的变化,使我们要把他们归类于一个统一的罗马式风格不太容易,但我们仍发现12世纪意大利大量被钉十字架的耶稣图像具有下列共同特征:趋向细分人像与构图,而不是强调部分与部分之间的联系;通过强调对称和线条;忽视主体的正常的比例;强调为装饰而装饰和为图案而图案;趋向有意地创作巨大的三维雕刻和两维的平面作品,因此它强调精神或宗教的方面高于肉体或物质的方面。
在圣吉勒-杜加大教堂中,有一些成分甚至是罗马式艺术的原创,是在11世纪以前的建筑中从未出现过的元素。例如在教堂通道的三重门道上的三个半圆浮雕,它们在建筑学上通常称之为山花壁面,这种建筑浮雕可说是罗马式艺术时期最重要的创造之一。此外,圣吉勒-杜加大教堂山花浮雕中的形象都选自“基督受难”(如图25),这些都先经过集体的协作努力设计决定,以便于基督教精神的广泛传播。左边是“基督道成肉身”(他被赋予了人的肉身)。右边公众纪念碑中少见的主题“耶稣受难”把整个画面推向了高潮。下方门楣上刻有三个玛利亚,他们眼瞪着空荡荡的石棺,右边宣布基督复活的天使构成了整个故事的结局。遗憾的是,中间部分是17世纪的替代品,庄严至尊的基督端坐王位,四位福音书的作者围绕左右。原始作品在16世纪法国宗教战争中遭到了破坏;据说原图乃是“基督再临”,是整个作品画面结构中引人注目的焦点。基督的十二使徒守护在下方的壁龛,在中央大门的左右成为名副其实的教堂支柱。大量民间轶事被运用于故事叙述,其中一些灵感可能来自当时的宗教戏剧。例如,在基督受难下方的门楣上,描绘了三位玛利亚从药剂师那里购买香料,并用油膏涂抹基督身躯的画面。
图25 圣吉勒-杜加大教堂西正门,右边入口的山花壁面,1150-1200年
然而这些建筑本身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在建筑上重新使用雕塑。建筑上重新出现雕塑的原因之一是人们对古代罗马石雕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当时保存完整的古代石雕,尤其是独立式的、表现基督教之外的异教神灵,都会被人认为带有神秘主义色彩或超自然主义色彩而遭到怀疑。这些古代雕塑有时甚至被人当作迷信对象加以崇拜。然而到了12世纪,古代雕塑艺术开始因其内在的美感而受到人们的欣赏。
除此之外,教堂建筑上的雕塑还是教堂与信众交流的媒介。信众的人数不断扩大,但其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文化。有了这些雕塑,教堂就能更好地达到与他们交流的目的。罗马式雕塑家就在这不起眼的、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表现出了他们极其伟大的才智和创造性。
基督教从根本上说来自于“基督受难”,罗马式艺术时期最伟大的成就之一就是把这些故事创作成雕塑艺术作品,在公共场合与私人住所用生动的形象向人们讲述。罗马人建造凯旋门是为了庆祝帝国战争的胜利。在圣吉勒·杜加大教堂内又被改造成基督教的内容,显然是世俗的观众也被考虑进去,这一时期的艺术题材首先是表现教会胜利的艺术。罗马式艺术从根本上说是修道院宗教文化向社会渗透在艺术上的反映。而后来取代它的哥特式艺术则是和都市大教堂及萌芽期的大学文化密切相连。
在附近的维兹莱修道院的玛得莱娜教堂的门廊有一块门楣中心浮雕比圣吉勒·杜加大教堂在时间上略早,与奥顿大教堂的浮雕是同一时期的作品。但它缓和了审判的预言而强调赎罪。这一场面来自《启示录》,但它是强调向所有的人允诺永恒生命的这一部分:
然后他向我展示一条生命之水的河流,他像水晶闪光,从上帝的宝座和羔羊那里流下来……河流的两边生长着一棵生命树,树上结着十二个果实,每一个是指一年的每个月份:树叶用于振兴国家和民族。所有遭谴责的事都将消失。上帝和羔羊的宝座将在那里,他的仆人将向他顶礼膜拜;他们会面对面地看到上帝,在他们的前额上佩戴着他的名字。再也没有黑夜,他们也不再需要灯光太阳,因为我主上帝会给他们光;他们将永远统治下去。(《启示录》22:1-5)。
基督坐在生命之泉和生命之树之间,树叶用来治愈民族。绕着边缘的一圈人像被描绘成即将受治疗的民族;一些被表现成跛子,一些是传说中的形象表示遥远的部落民族,其中包括普遍认为是住在印度的有狗头的人和定居在埃塞俄比亚的猪鼻子人。基督教信仰内没有太奇特或太遥远的部落。
从基督右手射出的光线表明上帝的知识,这就是《启示录》所说的取代日光的光。这是通过使徒们传给我我们的,他们正在接受上帝的委托去感化异教徒。把知识当作光线的想法来自伪狄奥尼修的文章,他把上帝的知识从他的来源传下来的方式与太阳光照亮世界的方式相比较。生命之水通过洗礼仪式与神圣的知识之光相联系,施洗者圣约翰因此而相应地站在门楣下的门柱上[3]。这一时期的人们着迷于镶嵌、珐琅与光线之间的相互作用。自从教父哲学大思想家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和《上帝之城》问世以来,光线就一直被人们看作是上帝所赐,所以光线一直和基督教的象征密不可分。
综上,通过对罗马式被钉十字架耶稣图像的几个方面的研究,12世纪意大利被钉十字架耶稣图像主要是依附在半圆拱形罗马式教堂的装饰,通常以巨型壁画和山墙雕刻表现出来,并与基督教的教义传播结合在一起;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吸收了早期基督教艺术的营养,古代希腊-罗马艺术的要素,拜占庭革新的古罗马镶嵌技术,形成了一个综合的富于表现的罗马式美学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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