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耶稣形象的东方传统
基督教艺术所遇到的基本问题是对圣人的表现,在对所有圣人图像的表现中,问题的核心是对耶稣基督的表现。对耶稣赋予现实人物形象的造型的合法化,得助于“道成肉身”的信条及这样的神学理论的确立。这种理论和实践的诞生,突破了犹太教《旧约》中对于神与人的形象的禁忌,这种禁忌在基督教时代的最初的两个世纪行之有效。以色列人的神来到人间,变成了人,成了人类的奴仆,神子一到人间代表着对圣父和他的有生命的形象。这种道成肉身的思想,从3世纪独立的基督教艺术之始起,对基督教艺术的实践无疑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在这种艺术中,基督必须是最重要的人物,他之诉诸形象是可能的,何况他已变成了人。
这种以对神人之间形象相似的教义注释为基础的理论(上文所述基督教早期伊里奈乌和德尔图良神人形象的相似形象的理论),不失为基督教艺术中表现基督以人的形象的可能性前提。当年轻的、没有胡子的、奠基于希腊异教类型的基督像出现在早期雕塑和绘画中时,预示着希腊-罗马文化的中神人同形同性的传统对缺乏这种传统的犹太文化的改造。这种希腊化的基督形象并没有超出古典晚期艺术范围的形象,而作出这种尝试的努力乃是旨在试图在基督的形象中表现其人性的本质。因为道成肉身原则阐明了具有神性的耶稣同时具有人性的肉身,而这种观点与古希腊异教中一贯倡导的“神人同形同性”说存在着准一致性。紧接着,由于拜占庭帝国通过其政教合一的权力机构对基督教造型艺术的推行,东方化的特征融合进了对基督形象的表现中,在8世纪,大马士革的约翰叙述道,在君士坦丁为帝期间,曾授意通过绘画和马赛克镶嵌画中表现具有人类轮廓的基督,而这个基督被描绘出有一双活生生的眼睛、毗连的眉毛、长鼻、卷发、黑胡子和年青的外表。约翰认为耶稣的这一形象与更早些时代的、源出东方的“厄德萨肖像”,厄德萨为古代美索不达美亚城市,现称乌尔法,据传说这件不可思议的作品是为奥斯隆国王阿布加所作,是一个源自东方的有胡子的、长头发模型。7世纪晚期安德烈也描述了同样的特征。从6世纪至8世纪许多拜占庭的基督教艺术作品都模仿了这一类型。源出6世纪的巴勒斯坦地区意大利蒙萨圣酒瓶,反映出那个时期这一地区的纪念碑性的艺术品的风貌,其中部分可追溯至君士坦丁时期。这些圣器上的浮雕所出现的基督像与约翰论述的君士坦丁所规定的表现类型如出一辙。
从3世纪起,耶稣的形象就被艺术表现出来,现在人们已不再怀疑。根据4世纪一位作家兰普雷杜斯叙述,罗马皇帝塞维鲁·亚历山大就曾供奉了一个基督像与亚伯拉罕和俄耳甫斯的像一道作为他的守护神。从犹西比乌这位古代基督教教会史家的记录中我们确知,在4世纪的初期,描绘耶稣与使徒彼得和保罗的圣像已经广为流传。并且,看来这些圣像甚至在异教徒中也被传播,因为他们从中似乎也得到了神秘的坐标。
据推测,厄德萨肖像在历次入侵中都完好无恙。接着,在944年后,它又被转运到君士坦丁堡,被存放在帝国布可林宫殿的圣母堂中。据认为,他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君士坦丁堡陷落于拉丁人手中时被窃,也有认为是被鲍德温二世连同其他浮雕一起于1247年卖给了法国路易六世。有一个它的复制品,在14世纪时出现在热那亚,它是莱奥纳多·蒙塔托接受的拜占庭皇帝约翰五世送给他的礼物。这个肖像在热那亚的圣巴托洛米奥教堂中依然保存着,它显示出一个带有三撮胡须的面容,就像在圣彼得堡教堂所谓的“维罗尼卡的面纱”上的那个样子。
在法国拉昂的一幅美丽的《圣面容》,是一幅遵循厄德萨传统的斯拉夫或斯拉夫-拜占庭的绘画,可能创作于12世纪。这幅耶稣像被描绘为具有长长的、稍微带点波浪的头发和一个有着松松的大胡须的脸。《圣面容》使人想起这样的描述——据说是伦图书斯的犹他阿的一位统治者对罗马元老院所描述的耶稣形象,根据这个描述,耶稣是一个“略高于中等身材和有一幅令人激起爱和敬畏的脸,蓬松而微卷的棕色头发披在他的双肩上,下巴上有两大撮胡须”。这段文字被记录在13世纪拉丁文经外书籍里。总之,这幅画可能是依据更早的东方原始材料而创作的。
另外一幅转到君士坦丁堡并受到高度崇敬的耶稣图像是卡缪拉尼的那幅(如图8)。这幅来自卡帕多西亚的图像一直被认为是拜占庭守护者的象征,然而他在破坏圣像运动中遗失了。我们不能确定其类型,但是因为拜占庭艺术总是将基督表现为一个带有长波浪型的头发和胡须的严肃的面容,它当然不可能远离这个理想模型。这个理想模型也在东方细密画中经常出现,如同出于6世纪的罗萨诺和斯努坡《圣经》抄本。一个独特的叙利亚变体于6世纪下半叶出现在叙利亚福音书中,它所描绘的耶稣是戴着一个无边小帽的有一头浓厚不到肩的黑发,一幅短胡须。这个形象也出现在迪亚巴克尔的手抄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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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穹顶上的全能者基督,1310-1315年,镶嵌画,帕马卡里斯托圣母的殡葬教堂,现伊斯坦布尔市内。
究竟是什么模式刺激了所谓“厄德萨”类型的产生呢?首先,应该注意老师的类型,因为耶稣对民众布道和训导,通常是被当做老师来看的。希腊人往往将东方流行的犹太教教士的“标准类型”与希腊人的哲学家类型相混淆。古希腊的哲学家时常身着大披肩,有时着一件束腰外衣,这种服装的上部将一只胳膊留在外,下部长达膝盖,类似于犬儒学派的门徒。格里克于1948年写了一篇关于耶稣是哲学家的文章,富有趣味地让人产生上述的联想。3世纪初期,在罗马曼佐尼宅第的教堂奥纳尼地下墓室的一幅壁画上,出现了一位披肩的老师模样的放牧者耶稣。这是第一个有胡须的西方类型的耶稣形象的出现,并且几乎可以肯定它源出东方。
在3世纪晚期,还有一个罗马的样例,它是在罗马国立博物馆的一个不完整的石棺上发现的浮雕。浮雕上塑造的耶稣身着大披肩,袒着胸,裸露手臂,他的卷发差一点披到肩上,面容像位老人,短胡须在下巴上分开。为了表达至高至尊的神圣特性,雕刻家改变了罗马时代所塑造的主神朱庇特的类型。眼睛大大地睁开、目光固定,以致使人想到雷电的投掷者,这个不寻常的样例在那个时代是独一无二的,看来它或许是拜占庭艺术中“全能的主——基督”这一典型拜占庭偶像遥远的原型。在古罗马广场的圣科斯摩达米安教堂祭坛后殿小半圆室马赛克镶嵌画中,能见出其间的联系。根据一些论文的最终分析,甚至蒙萨的圣酒瓶上的耶稣浮雕像以及拉特兰圣约翰堂源于古风的复制镶嵌画耶稣像是一位“全能的主”,类似典型的拜占庭偶像把耶稣表现为在他的天堂座上的万能的主宰。这一形象可以很好地表达出无形的上帝的形象。耶稣说:“人看见我,就是看见那差我来的”(《约翰福音》12:45)。大马士革的约翰曾引用了某位6世纪拜占庭作家所记录的,发生在5世纪君士坦丁堡的一位画家的故事,他可能为取悦于某些异教徒,而将耶稣描绘为朱庇特的模样,但不久这位画家受到上帝的惩罚,双手逐渐萎缩了。
耶稣的庄重形象逐渐演化为一个统治者的形象,一位国王的形象——这一形象特别在4世纪下半叶迪奥多西时代盛兴,没有穿皇帝外套,也没有戴皇冠的形象出欧洲中世纪晚期。在拉特兰博物馆的一个4世纪的石棺上,在彼拉多前出现了耶稣的形象,在耶稣后面站着一个士兵,将手持的皇冠戴到耶稣头上。从这里面体现出耶稣通过受难的承受而获得“征服世界”、救赎人类的胜利。在迪奥多西时代和其后的时代,至尊的耶稣圣像或被置于最高位置,或站在众使徒中及其他圣人中间,周围这些人似乎成了他的朝臣。有时,耶稣为一群大天使所簇拥,这些天使是这位统治者的“天堂守护者”。
在罗马圣保罗堂半圆形后殿,耶稣被描绘处于三个使徒和圣路加中的突出位置。这是13世纪洪诺留三世和格里高利九世时期的作品,但它们大部分是根据更早期的迪奥多西的马赛克镶嵌画而制作的。在罗马的“神圣的圣物箱”中誉为“非人工所作”的嵌板画上,耶稣被描绘坐在宝座上。该作品被鉴定为属于5世纪所作的。耶稣用左手持法律书放在膝盖上,右手的姿势表达着某种语言的传递,这手势含义为“逻各斯”,此条源出《约翰福音》:“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这道太初与神同在。万物籍着他造的;凡被造的,没有一样不是籍着他造的。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约翰福音》1:1-4)在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祭坛上的马赛克镶嵌画中描绘的一个站立的基督像是一个杰出的范例,镶嵌画上基督手持的书上被写着“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约翰福音》14:6);“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约翰福音》11:25)”。在柏林的一家博物馆,一件双联可折合的象牙雕镶嵌板上,耶稣被表现为紧握着书并呈现出老翁的面容,彼得和保罗分别站在他的两旁,而处于最高处的耶稣俨然是一副老师的模样。作为救世主,他将上帝的律法交给他的追随者以让他们遵循使用。在《新律法的实施》的场面中,两侧站立着使徒彼得和保罗的基督将律法交给作为教会首领的彼得,这个场面出自拉文那国立博物馆的一件5世纪初期的石棺浮雕上。在这桢作品中,处于天国耶路撒冷的皇宫中的基督被理想地表现为“万王之王,万主之主”。(《启示录》19:16)
“全能的主基督”图像在拉文那普拉西迪亚陵墓教堂的主要拱顶顶点天花板镶嵌画中出现。这里,耶稣是一个真正令人敬畏的帝王,他被长者们所簇拥,整个场面是预言性的。人们可能注意到,当有平常胡须的基督最初建议逻各斯的观点时,这位神圣的老师,圣父的话和道的传达者,以年长的带有胡须的类型出现便强调了与圣父的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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