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唐诗本事研究:揭示感妓故事的文学内涵

唐诗本事研究:揭示感妓故事的文学内涵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感妓故事将男主人公作为能文的才士,一般来说,这是符合史实的。作为故事的男主人公,毫无疑问,宋玉、曹植是以才子的身份出现的。可见,依照唐人的解读,《神女赋》、《洛神赋》是才子佳人故事,《感甄记》更是才子佳人故事,感妓故事由此而来,其文学渊源自是不言而喻。但是,作者对感妓故事中的人物行为并不总是给予赞美。

唐诗本事研究:揭示感妓故事的文学内涵

第三节 感妓故事的文学蕴含

感妓故事以性爱为主题,自然要体现唐人的性爱观念。一般来说,此类故事多记才子佳人的相恋相思,具有浓厚的才子佳人意识。

首先,故事中的女主人多是色艺双全的妓人,这一点在故事中表现得最为充分,请看下面一些人物交代和人物描写

韩晋公镇浙西,戎昱为部内刺史。郡有酒妓,善歌,色亦媚妙。(《本事诗·情感第一》)

酒酣,(李将)谓韩(翃)曰:“秀才当今名士,柳氏当今名色,以名色配名士,不亦可乎?”(《本事诗·情感第一》)

太和初,有为御史分务洛京者……有妓善歌,时称尤物。(《本事诗·情感第一》)

(赵)嘏尝家于浙西,有美姬,嘏甚溺惑。(《唐摭言》卷一五)

江陵寓居士子,忘其姓名,有美姬。(《太平广记》卷一六八引《卢氏杂说》)

唐武后时,左司郎中乔知之有婢名窈娘,艺色为当时第一。(《本事诗·情感第一》)

崔郊秀才者,寓居于汉上……与姑婢通,每有阮咸之从。其婢端丽,饶彼音律之能,汉南之最也。(《云溪友议》卷上“襄阳杰”)

相对于故事的描述来说,以上人物交代显得简单粗略,容易被读者忽略。但是,此类文字的反复出现显示这些描写是作者的刻意安排,并非无关紧要的闲笔。事实上,色和艺是作者赋予故事人物的重要特征,在感妓故事中,女性多以色、艺事人,所谓“艺”一般指歌舞、劝酒等娱人之技,非指文才。男性对女性的恋慕也大抵以此为前提和依归。这一点与后世才子佳人小说完全不同。后世的所谓“佳人”,其实兼具美女和才女的资质品格,“佳人”不仅有超人的美貌,而且具有杰出的文才,这后一点是感妓故事中的妓人所不具备的。唐代自然有才女,也有才女的故事,如薛媛写真为诗寄夫、慎氏为诗以诀灌夫、杨容华作《新妆诗》[12]、如意中女子作送兄诗[13],还有武昌妓妙续诗句的故事[14],等等。但是,如果依照传统的故事分类观念,这些故事大抵归入“贤媛”一类,并不属于感妓故事。后世小说中的“佳人”其实兼具了感妓故事和“贤媛”故事中女性的资质品格,只是身份不同,地位各异。

其次,故事中的男主人多是能文的才士。感妓故事的中心情节多是文士赋诗言情,这些诗歌,或抒写对妓人的爱慕,或表达失妓的忧伤,大多情辞俱美,感动人心。在感妓故事中,男主人公总是以风流才士的面貌出现,一些本事还特意强调这种才士的身份,如刘禹锡得妓故事谓李司空“慕刘名”,崔郊感妓故事谓崔郊“蕴积文艺”,郑还古得妓故事谓柳当将军“怜郑文学”。除此之外,还有前文引述的李将称韩翃为“当今名士”,所谓“名士”,指文名著称于世者。许尧佐《柳氏传》谓“柳夫人容色非常,韩秀才文章特异”,又谓“翃仰柳氏之色,柳氏慕翃之才”,可相印证。

感妓故事将男主人公作为能文的才士,一般来说,这是符合史实的。在上述诸人中,刘禹锡、张又新、戎昱、韩翃、赵嘏都是名显一时的诗人。刘禹锡晚年与白居易诗酒唱和,白许以“诗豪”[15]。张又新幼工文,科场得意,“进士状头,弘词敕头,京兆解头”,时称“张三头”[16],可见其文名。戎昱有诗名,据《云溪友议》卷下“和戎讽”,其诗为朝廷所知,《咏史》诗甚至得到宪宗欣赏。此一记载虽未必真实,但其诗名广播当是事实。韩翃自不必说,据感妓故事文末记载,其《寒食诗》为德宗所欣赏,后来竟因此获得迁升。赵嘏也诗名甚著,据《北梦琐言》卷七记载,重文的宣宗曾经索其诗卷。《早秋》诗有“残星数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两句,尤为杜牧激赏,杜并赠以“赵倚楼”的雅号。总之,以上诗人无不才华横溢,名声远播,在时人心目中,他们都是独秉风骚的文人才士。

才子佳人,彼此仰慕,互为匹配,这在韩翃、柳氏的故事中已有明确表述,这一观点其实贯穿了所有感妓故事。当然,这一观念也是唐人小说中普遍存在的观念。唐人小说多记才子佳人故事,对爱情的理解也是郎才女貌。除上引《柳氏传》中的表述外,《霍小玉传》也说“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重”,可见这一观念也是唐代士人的普遍观念。

但是,如果寻找这一观念的文学源头,我们发现,它们仍然是《神女赋》、《洛神赋》和《感甄记》,因为这些文学作品早已奠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模式。《神女赋》中的神女和《洛神赋》中的洛神都是光彩照人的文学形象,这两篇赋极尽铺张,着力表现这两位女神无与伦比的美丽,神女、洛神因此成为中国文学中的美的化身。历史上的甄后以美色见知。《世说新语·惑溺》谓“魏甄后惠而有色”,刘孝标注引《魏略》、《世语》亦谓“其色非凡”,“姿貌绝伦”。《感甄记》选择甄后作为故事的女主人公,除其皇后身份外,就是其非凡的姿色符合故事人物的要求。作为故事的男主人公,毫无疑问,宋玉、曹植是以才子的身份出现的。在文学史上,宋玉是作为才人称名后世,曹植则以“才高八斗”受人推崇。对于这两位文学家在历史上所具有的身份和在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唐人是有明确认识的。如温庭筠《河中陪帅游亭》谓“倚阑愁立独徘徊,欲赋惭非宋玉才”[17],于img48巫山高》云:“宋玉恃才者,凭虚构高唐。”[18]至于曹植,在李商隐和罗虬诗中有集中的表述: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全唐诗》卷五三九李商隐《无题》)

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全唐诗》卷五三九李商隐《可叹》)

拔得芙蓉出水新,魏家公子信才人。若叫瞥见红儿貌,不肯留情付洛神。(《全唐诗》卷六六六罗虬《比红儿诗》其十四)

此外,裴铏的《传奇》中《萧旷》一篇记处士萧旷夜遇洛神故事,亦谓甄后“慕陈思王之才调”。可见,依照唐人的解读,《神女赋》、《洛神赋》是才子佳人故事,《感甄记》更是才子佳人故事,感妓故事由此而来,其文学渊源自是不言而喻。

感妓故事在《本事诗》中一般收入“情感”一类。“情感”类多为爱情故事,作者的叙写,多为肯定和赞美,这一归类也大致体现了唐人对此类故事的态度。但是,作者对感妓故事中的人物行为并不总是给予赞美。这些本事大多没有超出男性溺于美色的故事模式,作者的态度因人物不同的遭遇和命运而有所不同。如果情缘相合,得妓成功,男女相恋成为风流韵事,受人艳羡,则自不必说;但如果情缘阻隔,或横遭摧折,情爱带来忧患和灾难,这时,作者的态度则较为暧昧。一些失妓故事通常采取客观而无动于衷的态度,在赵嘏感妓故事中,男女情爱被目为“溺惑”。《抒情集》记载曹生悦营妓丹霞,府主卢钰沮而不许,还为诗劝导,说什么“莫为狂花迷眼界,须求真理定心王”,对男女情爱持否定态度。

感妓故事给人的整体感觉通常是佳人才子溺于情爱而为情爱所累。这一叙写态度自然源于唐人的情爱观念,但文学传统的影响也不容忽视。《世说新语》中有“惑溺”一类专记沉迷女色的故事,这些故事性质各不相同。一些故事写美色惑人害事,如曹操为图甄后美色而屠邺,贾充容忍妒妻以致自弊其子,王导放纵姬妾而任其干政等。也有一些单纯的情爱故事,如荀粲以身取冷为妻子退热,贾充女以身私许韩寿,王安丰夫妻卿卿我我等。但这些故事一概归入“惑溺”一类。贾充嫁女,先得隐秘私情;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认为于礼为不敬;荀粲关于“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的“高论”被斥为“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其溺于情爱的举动也获讥于世。同样叙说男女情爱,感妓故事在叙事倾向上无疑受《世说新语》“惑溺”故事的影响。(www.daowen.com)

【注释】

[1]见《太平广记》卷一六八引《卢氏杂说》。

[2]见《太平广记》卷二七三引《卢氏杂说》。

[3]见《唐诗纪事》卷五六“郑史”《,四部丛刊·初编》本。

[4]详见《考证篇》“32卢肇”条。

[5]见《全唐诗》卷五六九。

[6]见《才调集》卷九。

[7]按《:太平广记》卷二七三引《本事诗》,刘禹锡诗四首,其中有“云藏巫峡音容断”一句。

[8]按:故事谓妓名“行云”,取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之意。

[9]《西溪丛语自叙》云“:绍兴昭阳作噩仲春望日,剡川姚宽令威识。”“昭阳作噩”即癸酉,绍兴癸酉即1153年。

[10]详见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第一章《长恨歌》,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

[11]按:此用尤刻本文字。

[12]见《朝野佥载》卷三。

[13]见《类说》卷二七引《唐宋遗史》。

[14]见《太平广记》卷二七三引《抒情诗》。

[15]见《旧唐书·刘禹锡传》。

[16]见《唐摭言》卷二。

[17]《全唐诗》卷五八二。

[18]《全唐诗》卷五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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