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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本事类型概述及分类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节本事类型举要本事的类型化表现在多个方面,有的题材接近,有的主题相似,有的文学观念相同,有的叙述对象一致。正像唐诗本事的内容丰富多彩一样,唐诗本事的类型也是丰富多样的。一些本事诗嘲笑他人身形体貌、生理缺陷。以上将嘲戏一类本事分为三种,虽仅限于《本事诗》及《云溪友议》之所及,却也大致反映了唐诗本事中此类本事的形式特点。《本事诗·怨愤第四》专录此类本事,可见此类本事实为唐诗本事中的重要一类。

唐诗本事类型概述及分类

第一节 本事类型举要

本事的类型化表现在多个方面,有的题材接近,有的主题相似,有的文学观念相同,有的叙述对象一致。唐诗本事的类型涵盖了唐代诗人精神世界的各个层面,反映了唐代诗歌艺术创造的不同方面。正像唐诗本事的内容丰富多彩一样,唐诗本事的类型也是丰富多样的。自然,这些类型在唐诗本事中的涵盖范围及重要程度不尽相同,倘取其大端,则有如下18种:

一、嘲戏

唐诗本事中的大量故事以戏谑、调笑为内容,风格幽默诙谐。这些故事虽然出于一时取笑,内容琐屑,无关宏旨,却能见出事主豁达的胸怀、幽默的品格、敏捷的才思和优越的智慧。唐人重才性,尚机敏,插科打诨乃当时习尚,因此,嘲戏故事层出不穷,此类诗歌本事也大量涌现,成为唐诗本事中的一个重要门类。以嘲戏为内容的本事形式多样,收入《本事诗》及《云溪友议》中的有以下三种:

一是嘲身形体貌。一些本事诗嘲笑他人身形体貌、生理缺陷。如《本事诗·嘲戏第七》记载长孙无忌与欧阳询互嘲形貌的丑陋,《云溪友议》卷中“辞雍氏”记崔涯嘲妓诗事,“澧阳宴”记李宣古《赠崔云娘》诗事、杜牧《赠肥录事》诗事及陆岩梦《赠胡子女》诗事,均为嘲妓故事。此类嘲戏诗常运用漫画手法,以极度的夸张绘形写意,具有鲜明的喜剧色彩。

二是嘲人品行事。一些本事诗讥诮他人生平行事,多隐含讽刺。如《本事诗》中有张元一嘲武懿宗短陋怯懦故事,优人唱《回波词》讥诮中宗惧内故事。《云溪友议》中有进士朱泽嘲笑郭凝素题诗希艳故事,郭圆讥诮张延赏“不识韦皋是贵人”的故事,还有卢肇(字子发)嘲游符邀客看花而不饮的故事及张祜讥刺朱坛轻佻的故事等。此类本事颇能见出人物的心性品格。也有一些本事虽然嘲事及人,但纯为笑谈,并无讽意,如陆畅与云安公主互嘲的故事,黎瓘嘲漳州崔使君诗事。

三是嘲诗句文字。与前两类故事以诗嘲人嘲事有所不同,此类本事以诗歌本身为笑谈对象。如《本事诗·嘲戏第七》记载张昌龄与苏味道各以对方诗句互嘲[1]白居易讥诮张祜诗为“款头诗”,张祜讥白居易诗为“目连变”。这些本事均以游戏态度说诗,其体制风格与唐时戏弄艺术相近,而与传统说诗完全不同。

以上将嘲戏一类本事分为三种,虽仅限于《本事诗》及《云溪友议》之所及,却也大致反映了唐诗本事中此类本事的形式特点。

二、怨愤

唐诗多抒写愤懑不平,与此相应,唐代有许多怨愤诗本事。《本事诗·怨愤第四》专录此类本事,可见此类本事实为唐诗本事中的重要一类。这些本事虽然都是讲述怨愤不平的故事,但致怨之由各有不同:第一,因政治斗争或权力倾轧而受害。如《本事诗·怨愤第四》记载李适之因受李林甫排挤而借诗泄愤,张九龄因遭李林甫嫉恨而致意求免,《金华子》记载孟迟因被谗落职而寄诗自雪[2],等等。第二,科场失意。如贾岛因科举下第,迁怒于执政,题诗园亭以泄愤;张曙因科场不利而以篇什讥刺崔昭伟[3];章碣因邵安石擢第而赋《东都望幸》以刺高湘[4];李山甫因科场不遇而怨恨执政[5]。第三,人生失意。多为仕途冷落,功业无成,而无人援之以手。如宋之问因不得为北门学士作《明河篇》以见怨望之意;薛能因官况萧条借诗发泄牢骚[6]李商隐因受令狐绹冷落,题诗厅阁,以示不满。这种因人生失意而产生的怨愤不平在本事中较为普遍。第四,遭逢不遇。如进士周匡物因不得渡江,怨而题诗[7];文士刘鲁风因投谒受阻,愤而题诗[8]。以上四种致怨之由可大致反映此类本事的不同内容,因此可以成为此类本事进一步划分的依据。

三、企羡

一些本事反映唐人的生活理想和人生追求,对理想的实现者和追求的成功者表现出难以掩抑的仰慕之情企羡情形大致有四:第一,企羡才华风调。如上官仪入朝驱马吟诗的故事,崔湜马上吟诗而为张说叹慕的故事。唐人重诗才,仰慕文词清丽、品貌风流者乃世之风习。第二,企羡富贵声华。《唐阙史》卷下记载,卢渥轩冕之盛,并世无比,兄弟四人,位居显列。乾符初,母忧服阕,卢渥拜陕府观察使,诸弟各有所拜。及赴任,洛城自居守分司朝臣以下,互设祖筵,洛城为之一空,都人耸观,亘十余里。卢渥因作《题嘉祥驿诗》记其盛。《因话录》卷三记载,胡证为河中人,赵宗儒镇河中时,胡证为振武节度使,途经河中,备桑梓之礼入谒,持刺称百姓,献诗云:“诗书入京国,旌旆过乡关。”州里以为荣。第三,企羡品位仕禄。《本事诗·嘲戏第七》记载,沈佺期因罪谪,虽复官秩,而朱绂未复,作《回波乐》以求绯鱼。《大唐传载》记载,于良史为张建封从事,每日吟曰:“出身三十年,发白衣仍碧。日暮依朱门,从未染袍赤。”张建封于是为奏章服。唐代散官的品级决定班位、俸给和章服,紫绯绿青乃不同品级章服之色,服色不同,则品级不同,禄位不同,以上本事反映诗人对禄位的追求。第四,企羡仪表品貌。《北梦琐言》卷一三记载,侍郎沈询清粹端美,如神仙中人。制除山北节旄,京城诵曹唐《游仙诗》云:“玉诏新除沈侍郎,便分茅土领东方。不知今夜游何处,侍从皆骑白凤凰。”同书卷三又记路岩风貌之美,为世所闻,镇成都日,都人士女怀掷果之羡。后移镇渚宫,离筵上所作赠官妓行云等《感恩多》词播于倡楼。以上不同内容有时相互关联,如崔湜马上吟诗故事涵盖了第一、第四两方面的内容,第二、第三两条均与富贵有关,只是前者重在声名,而后者重在实利。

四、佞媚

本事中的一些故事记载文士官僚应接投献等事,反映事主应世接物时逢迎谀佞的心态,其情形约略有二,一是以文士为主体的士人在交游往还中以甘言美语取悦他人,以逢迎态度待人应世。《云溪友议》卷上“冯生佞”记载,进士冯道明求见诗人雍陶,以巧语得雍陶欢心。《尚书故实》记载,陆畅在蜀时为西川节度使韦皋作《蜀道易》,反《蜀道难》之意,因获韦皋赏赐。《唐摭言》卷一三记载,李绅扬州时,请章孝标赋《春雪》诗,章孝标以谀词颂美。这些本事记佞媚之事多无讽意,颇见唐时士风。二是以官僚士大夫为主体的士人在仕途官场依附权势,以固位求达。他们有的歪曲事实,一味吹捧,如杜荀鹤谒见梁王朱温,题无云雨诗以结欢心[9]。有的罔顾道义,趋炎附势,如李峤献咏天枢诗,称颂武后革命之功[10],郑愔进《桑条乐词》,趋奉韦后[11]。有的寡廉鲜耻,以身投靠,如郫城徐令欲求彭州刺史,以诗讽其女方便求取[12]。取容冒进乃仕途常态,这些本事多寓有明确的是非态度和鲜明的批判色彩。

五、高逸

唐人崇尚隐逸,未仕的隐士隐居山林,或养高忘机,自励风节,或养望待时,求终南捷径。居官的士大夫虽身在庙堂而心慕隐逸,崇尚无为、超然物外,这种心态在唐诗和唐诗本事中都有突出的表现。一些本事记载隐士的隐居生活,显示鄙弃功名富贵的人生态度和息影山林的高蹈情怀。《茅亭客话》卷三记载,淘沙子以淘沙自给,隐姓与名,有诗云:“九重城里人中贵,五等诸侯阃外尊。争似布衣云水客,不将名字挂乾坤。”《尚书故实》记载,兵部员外郎李约与主客员外郎张谂一同弃官隐居,不婚娶,不治生业。《剧谈录》卷下记载,隐士韦楚老曾官谏署,后弃官隐于平泉别墅,宰相李德裕造门寻访,楚老避于山谷[13]。一些士大夫虽然居官,却能脱略世物,超然物外。《幽闲鼓吹》记载,诗人李远诗有“长日唯销一局棋”一句,宣宗疑其难以临郡。虽然“诗人之言,不足有实”,但只要不拘泥于诗句字面,“长日”一句实不失为其居官生活的真实写照[14]。此一本事揭示了入世士人的出世情怀。

六、伤悼

伤悼意指悲悼亡人。唐人重情,或率性任情,伤悼因此成为唐诗和唐诗本事的一大主题。此类诗及其本事涉及人伦关系的各个方面:第二,父子之情。《北梦琐言》卷八记载,顾况暮年有一子,即顾非熊前身,不幸暴亡,顾况为诗悲悼。冥官闻之哀怜,令顾非熊再生于顾况家。第四,朋友之情。《因话录》卷三记载,韩愈少时为萧颖士知赏,后因游庐山,过萧颖士旧居,访知诸子并殁,惟有二女,于是赋诗追悼。第三,夫情之情。《唐阙史》卷下记载,进士韦某以妓亡故,悲咽痛悼。因术士任处士致其魂魄。韦赋诗言,后逾年而没。第一,君臣之情。《唐摭言》卷一五记载,白居易去世,宣宗为诗伤悼。值得注意的是,一些伤悼诗及其本事有时寓有社会批判的意义。《唐摭言》卷一○记载,进士刘得仁出入举场30年,竟无所成。殁后供奉僧栖白以诗吊曰:“忍苦为诗身到此,冰魂雪魄已难招。直教桂子落坟上,生得一枝冤始销。”又《南部新书》己记载,僖宗幸蜀时,拾遗孟昭图上疏极谏,蹈于非罪,宰相裴彻为诗伤悼。这两则本事,前者揭示科举制度的弊端,后者反映政治的黑暗,具有鲜明的政治内容和社会意义。

七、狂简

唐代士人崇尚自然,强调个性,他们不拘礼法,任性放纵,或倨傲不恭,愤世嫉俗,这种心态在唐诗及唐诗本事中有鲜明的表现。《本事诗·高逸第三》记载,杜牧分司洛阳时赴豪贵宴席,席间忽发狂言,诸妓皆回首破颜,杜牧因为诗自言席间狂态。《云溪友议》卷中记载,进士柳棠上第后归东川,不谒府主杨汝士,只于狭斜旧游之处纵酒。后汝士召饮,棠于席上狂纵凌忽,以诗干忤汝士。《新唐书·崔信明传》记载,荥阳人郑世翼遇崔信明于江中,对崔信明说:“闻公有‘枫落吴江冷’,愿见其余。”信明欣然出示诗卷,世翼览之未终,十分不屑,说“听见不逮所闻”,投诗水中,引舟离去。此类本事甚众,又如薛能讥刘得仁诗“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15]方干讥徐凝,谓:“把得新诗草里论”[16],卢延让贬文赋,谓:“因知文赋易,为下者之乎”[17]。在此类本事中,崇己抑人,并不完全出于以其所长轻人所短的文人相轻,有时纯粹表现为凌人傲物的慢世态度。

八、诗累

唐人以诗歌进身,但也有因诗而得咎获罪者,本事中就有为诗所累的故事。《国史补》卷上记载,崔颢有美名,李邕欲得一见。颢以诗投献,首章云:“十五嫁王昌。”李邕叱其无礼,于是改变初衷,不与相见。这是属于诗语不合,更多的故事是诗触忌讳,得罪君王。《唐摭言》卷一一记载,孟浩然偶遇玄宗,因吟“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为玄宗所弃,以致终身沦落。《唐诗纪事》卷六九记载,罗隐有文名,昭宗欲处以甲科,岂料大臣上奏,言罗隐为人轻浮,有《华清宫》诗讥谤玄宗。昭宗信以为真,于是打消了原来的想法。更有甚者,有的诗人因诗招来杀身之祸,如《诗话总龟·前集》卷三一引《古今诗话》记南唐徐融因作《夜宿金山寺诗》而遭沉杀。在此类本事中,诗累有时出于他人的构谄,如上述罗隐、徐融被谗遭谤的故事,还有刘禹锡因诗被贬和李益因诗左迁的故事。《本事诗·事感第二》记载,刘禹锡自朗州召还长安,作赠看花诸君子诗。有人嫉其才名,诬其诗有怨愤,刘禹锡因此出为连州刺史。又《旧唐书·李益传》记载,李益为幽州节度使刘济从事时,赠刘济诗有“不上望京楼”句。后召为秘书监,谏官举其幽州诗句,因此降居散秩。这些故事反映官场倾轧及权力斗争,寓有丰富的政治内容。(www.daowen.com)

九、幼敏

唐人重天分,崇尚天才,故小说中颇多少年诗才杰出的故事。苏颋是盛唐文豪,与张说齐名,时称“燕许大手笔”。《明皇杂录》卷上记载,苏颋少聪悟过人,京兆尹命咏“尹”字,苏颋咏曰:“丑虽有足,甲不全身。见君无口,知伊少人。”又《开天传信记》记载,苏颋父苏img43召颋咏兔,其诗立成,曰:“兔子死阑殚,持来挂竹竿。试将明镜照,何异月中看。”可见杰出文才在少年时即已显露。李贺是一位才华惊世的诗人,短暂的人生,却留下大量天才的诗作,因此当时流传其少年早慧的故事。《唐摭言》卷一○记载,李贺七岁时,以长短之制,名动京华。韩愈、皇甫湜登门造访,请试一篇,李贺欣然承命,操觚染翰,旁若无人,作《高轩过》。少年英才的传说还有刘晏咏王大娘戴竿[18]、崔铉咏鹰[19]及林杰天才杰出[20]等,这些故事均表现少年聪悟,才思敏捷。需要指出的是,此类本事诗多为咏物诗,如苏颋咏“尹”字、咏兔,崔铉咏鹰,还有杨收咏蛙、咏笔[21],廖凝咏棋[22],薛元超咏竹[23],等等。咏物诗为唐人作诗的初阶,唐时童蒙学诗多以咏物为题材,这是此类本事诗多咏物的原因。

十、敏捷

唐人重才性,尚领悟,本事中多有诗思敏捷、应对巧妙的故事。《本事诗·高逸第三》记载,玄宗命李白为宫中行乐诗,时李白已醉,然“取笔抒思,略不停缀,十篇立就,更无加点。笔迹遒利,凤跱龙拏。律度对属,无不精绝”。《唐摭言》卷一三记载,武宗尝怒一宫嫔,久不召见,后乃复召,命柳公权赋诗开释。公权略不伫思,立成一绝,诗思巧妙。同卷又记载,湖南王璘与李群玉相遇于岳麓寺,群玉请与联句,因破题以授王璘,璘略不伫思,对曰:“芍药花开菩萨面,棕榈叶散野叉头。”这些诗人无不诗思敏捷,吟诗作对,均不假思索,一挥而就。此类本事常设定一个高难的情势,包括短暂的时间,限定的诗韵,特定的命意、用词,冷僻的上联,或难堪的局面。《国史补》卷上记载,驸马郭暧集文士即席赋诗,李端诗有“荀公”、“何郎”两句,众称妙绝。人疑其宿构,李端另赋一篇,复有“金埒”、“铜山”警句。又《唐摭言》卷一三记载,裴虔余从府主李蔚游江,舟事误以竹篙溅水湿近座之衣,李蔚面有怒色,虔余遽请彩笺纪一绝句云:“满额鹅黄金缕衣,翠翘浮动玉钗垂。从教水溅罗衣湿,知道巫山行雨归。”因难见巧,由险出奇,正是艺术的能事。

十一、苦吟

唐人崇尚才思敏捷,但并不因此轻视含毫苦吟者。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潘纬十年吟《古镜》,何涓一夜赋《潇湘》”[24]。苦吟之作与挥洒之作可以各领风骚。因此,唐人对迟与速并无轩轾抑扬,苦吟的故事也常为唐人所乐道。一般来说,此类故事在内容上有两种。一是描述苦吟的情状。贾岛沉迷吟诗而冲撞大尹的故事已为人们所熟知,此外,《唐诗纪事》卷七一记载,唐末诗人周朴因得诗句而忽持樵夫,又因订正误字而追赶士人。这些故事中的情节未必都真实,但故事中诗人苦吟的沉迷状态和执着情形无疑具有典型性。另有一些本事记载诗人锤炼字句改动一字的故事,如郑谷改齐己诗句“昨夜数枝开”为“昨夜一枝开”[25],齐己自改诗句“别下着僧床”为“别扫着僧床”[26],又改张迥诗句“虬髯白也无”为“虬髯黑在无”[27]等,诗句虽仅更易一二字,然诗意顿改,境界一新。以上诗句显示,一字改动实具有脱胎换骨重整文意的艺术功效,一些苦吟故事的产生即缘于唐人对这种艺术功效的崇尚与追求。

十二、称赏

品评和欣赏诗歌是唐诗本事的重要内容,品评欣赏往往伴随赞美和推崇,因此,唐诗本事中有大量称赏的故事。称赏的对象,依性质和范围大小又有所不同。《鉴诫录》卷八记载,韩愈与贾岛为布衣之交,赠贾岛诗云:“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风云顿觉闲。天恐文章声断绝,再生贾岛向人间。”贾岛因此知名于世。《南部新书》甲记载,杨敬之深爱项斯为文,赠诗云:“几度见诗诗尽好,及观标格过于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不久诗达长安,明年登上第。以上皆称颂文学成就。《北梦琐言》卷七记载,卢延让诗有“狐冲官道过,狗触店门开”两句,为张濬称赏,又有“饿猫临鼠穴,馋犬舐鱼砧”句,为成中讷见赏,还有“栗爆烧毡破,猫跳触鼎翻”句,为蜀主王建称许。卢延让自谓“平生投谒公卿,不意得力于猫儿狗子”。此标举诗歌风格。以上本事称赏诗人的文学成就和诗歌风格,并不局限于一篇一联,是对诗人创作整体的把握,但多数唐诗本事是有关名篇佳什的故事。唐人说诗,多以单篇为对象,所以此类本事最多,其中著名者,如贺知章称叹《蜀道难》,武后以《古剑》篇为奇作[28],德宗属意于《寒食》[29],顾况嗟赏咏草诗[30],等等,除欣赏名篇外,还有一些摘举名联佳句的本事,如张说以王湾诗“海日”两句题于堂壁,宋之问惊异于骆宾王诗句之遒丽,韩愈欣赏李贺诗《雁门太守行》首联[31],杜牧吟赏赵嘏《早秋》诗中警句[32]。需要指出的是,因为后两类诗歌本事的大量存在,所以欣赏名篇佳句成为唐人诗评的重要方式。

十三、品评

一些本事记载唐人对诗歌的品评,内容包括对诗歌的鉴赏和评价。《鉴诫录》卷五记载,蜀太祖王建亲见卢延让诗“栗爆烧毡破,猫儿触鼎翻”两句情景,认为“先辈裁诗,信无虚境”。《唐摭言》卷一○记载,吴融才力浩大,以八韵著称,曾以诗百篇示于李洞,李洞仅称许其中一联。这些是正面评价,另有一些本事记载时人对诗歌的讥评。《诗话总龟·前集》卷八引《零陵总记》记载,开元中有儒士登终南山,得诗句“野迥云根阔,山高树影长”,私心自负,忽闻空中语云:“未若天河虽有浪,月桂不闻香。”儒士喜而据为己有,为僧讥诮,谓“臭气可掬,何足多也”。褒贬抑扬,品评高下,正是此类本事的特征。此类本事故事形态各异,有以游戏、调侃态度说诗的故事,如罗隐以曹唐诗“水底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两句为“鬼诗”,曹唐称罗隐诗“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两句为“女子障诗”[33];时人称卢延让哭边将诗为“打脊诗”[34],沈彬谓孙鲂《夜坐》诗为“田舍翁火炉头之语”[35]。这些本事多以形象说诗,风格幽默诙谐。此外,还有一些诗人较艺的故事。《唐诗纪事》卷三引《景龙文馆记》记载,沈佺期、宋之问应制诗工力悉敌,然沈诗落句词气已竭,而宋诗犹陟健举,诗评以宋诗为优。《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引《该闻录》记载,崔颢有题武昌黄鹤楼诗,李白“欲拟之较胜负,乃作《金陵登凤凰台》诗”。《云溪友议》卷中“钱塘论”还有徐凝、张祜至杭州就白居易较艺论文的故事。此类本事中还有诸人赋诗作会,其中一人诗作杰出,余者因此搁笔一类故事,如孟浩然作“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诗事[36],刘禹锡作《西塞山怀古》诗事[37]。这些本事虽多称赏之词,但故事类型与品评更为接近。

十四、诗谶

诗谶是以诗为未来预言、后事征兆的一类故事。唐诗本事中的诗谶,内容不一,形态各异。就内容性质而言,诗谶有凶吉之分。含有凶兆的谶诗预示败落和死亡,如《本事诗·征咎第六》中的刘希夷《代悲白头翁》诗谶、崔曙《明堂火珠》诗谶及卢献卿梦中诗谶,《云溪友议》卷上“宗兄悼”、卷中“买山谶”、卷下章孝标《题杭州樟亭驿》诗谶,均属凶兆。此类诗谶数量极多,为诗谶的主体。含有吉兆的谶诗一般预示职官的迁升改易。《本事诗·征异第五》记载,马植夜闻白衣人吟诗,有“劳君更向黔南去,即是陶钧万类时”等语,后果为宰相。《中朝故事》记载,段文昌自西川归长安,经兴元一山寺中,有老僧指庭前梅树称:“君去日既逢梅脸绽,来时应见杏花开。”数年后拜益州节度使赴任途中再经僧院,庭中杏花方盛开。同类诗谶还有高骈《风筝》诗谶,陈抟赠张乖崖诗谶[38]

就诗谶的生成而言,诗谶又可分为先诗后事和诗、事共生。所谓“先诗后事”,意指谶诗本为诗人独立创作的诗歌,事后经人附会,成为诗谶。如前已提及的刘希夷《代悲白头翁》诗谶。所谓“诗、事共生”,意指诗歌作为诗谶的一部分,与征兆故事同时产生,即诗歌不是独立的创作,而是纯粹的谶诗;或虽是独立创作,但征兆意识产生于事件发生以前,而非事后追加。前者如兴元老僧预见段文昌迁升一事,后者如“宗兄悼”中滕迈见滕倪留别诗而知永无再见的故事。

十五、比兴

作为唐诗写作的常用手法和唐人说诗的重要方式,比兴在本事中频繁出现,以至此类本事成为唐诗本事之一大类。因诗歌取譬对象不同,比兴类本事可分为咏物诗本事、咏事诗本事和咏史诗本事。咏物诗本事揭示或穿凿诗歌隐含的喻意,显示或赋予诗歌托物言志的功能。《本事诗》记张九龄因李林甫嫉恨而作《海燕》诗,认为诗人借海燕的归飞表明不与物竞的坦荡胸怀。又记张又新咏牡丹诗事,谓诗寓忏悔之意。同类本事还有孔绍安咏石榴诗事、李义府咏乌诗事、白居易杨柳诗事、韩愈咏桃诗事,等等。这些咏物诗大多托讽禽鸟,寄情草树,寓意委婉。咏事诗本事意不限于所咏之事,通常另有所指,本事即揭示隐藏于诗之表层的本意。如《唐摭言》卷三记载卢肇《竞渡》诗事,认为诗喻科场得意。《云溪友议》卷下“闺妇歌”记朱庆馀《闺意》诗事,认为诗喻诗人科考之前的紧张心理和求知于人的急迫心情,有自明进退之意。在咏史诗本事中,诗歌以咏史形式出现,但并非就史论史,而是借古寓今,以史论事。本事通常揭示作为咏史背景的现实事件,如王维《息夫人》诗借息夫人羁身楚王的故事抒写饼师之妇的哀怨心情,而《唐摭言》卷一○记载的罗隐题新榜诗虽咏汉代李广蓝田夜猎故事,实则自叙从事科场的经历,表现人生失意的悲哀。不管是咏物咏事还是咏史诗本事,均以交代诗歌写作背景的方式说明诗歌的隐喻之义,从而揭示诗歌本旨。

十六、神授

文才神授故事起于汉代,盛于六朝,而蔓延于唐代。传说李峤为儿童时,梦有神人赠以双笔,由此渐有学业[39]。张img44少时,曾梦一大鸟紫色,五彩成文,降于庭前,后以文章名世[40]。尹知章少小勤学,曾梦神人以大凿开其心,以药纳之,自此尽通经义[41]。这些故事反映出文才神授观念在唐代的盛行。影响所及,唐诗本事中也出现了同类故事。《云溪友议》卷下“祝坟应”记载。有胡生家贫业贱,常以酒果祭于列子祠垅,以求聪慧,尝梦见一人,以刀画其腹开,置以书卷。此后善吟咏,诗多绮美之词。《诗话总龟·前集》卷六引《郡阁雅谈》记载:“张迥少年苦吟,未有所得。梦五色云自天而下,取一团吞之,遂精雅道。”《旧唐书·钱徽传》记载钱起因夜吟而得鬼谣。这些神授故事有较为固定的形式:一是梦境神授,梦成为沟通人、神的中间环节,如前述胡生和张迥的故事,此一形式是文才神授故事的主要形式。另一形式是幻境呈现,如钱起所得鬼谣出自神秘的幻听。不管是梦境还是幻境,都是非逻辑的语境,对于相信鬼神的唐人来说,人与神的沟通通常借助这样的语境。

十七、题叶

叶上题诗大约是唐时风习,唐诗中有很多题叶、题花的记载[42]。这些诗歌及记载多寓浪漫情调,本事中的题叶故事是这一风习浸润的结果。唐人题叶故事共有四则:一是顾况题叶故事,二是卢渥得红叶诗故事,三是李茵巧遇题叶宫人故事,四是侯继图得桐叶故事。四则故事在艺术上有共同之处,如以书叶题诗为事件关目,运用巧合的叙事手法,充满戏剧色彩,但在内容和情调上则有明显不同。顾况题叶故事表现宫女的幽怨生活及对这种生活的同情,而其他三则故事则以爱情婚姻为主题。这三则故事中,卢渥、侯继图的故事均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作结,充满喜剧色彩;而李茵与云芳子的爱情故事则贯穿人世的离别与苦难,以人鬼异途终结,充满悲剧色彩。四则本事中,顾况、卢渥的故事较早,侯继图和李茵的故事则稍晚。前者记事简略,以实录为本;后者之中,李茵的故事运用虚构,情节曲折,形象丰满,接近传奇小说。可见,这四则本事表现出由纪事之文向传奇之文的转变,为宋代同类故事的创作奠定了基础。

十八、感妓

感妓故事是指本事中的诗人与官妓、家妓相遇相离、相恋相思的故事。此类故事在唐诗本事中数量较多,其成因及形式较为复杂,且具有较为丰富的文学蕴含,本篇将另辟专门章节讨论此类故事,兹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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