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杀死神性动物在《金枝-巫术与宗教之研究》中的揭示

杀死神性动物在《金枝-巫术与宗教之研究》中的揭示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节杀死神雕在前面几章中,我们谈到在许多已经发展到主要以农业为生的社会里都有杀谷神的风习,或是以谷神原本的形式如玉米、大米等等,或是假借动物和人的形体而杀掉吃了。

杀死神性动物在《金枝-巫术与宗教之研究》中的揭示

第一节 杀死神雕

在前面几章中,我们谈到在许多已经发展到主要以农业为生的社会里都有杀谷神的风习,或是以谷神原本的形式如玉米大米等等,或是假借动物和人的形体而杀掉吃了。我们还要说明狩猎或游牧的部落,和农业民族一样,也有杀他们崇拜物的风习。在猎人和牧人供奉并杀掉那些崇拜物或神(如果他们值得尊神的话)之中,许多都是单纯的,而不是体现其他超凡神物的动物。我们头一个例证是加利福尼亚的印第安人,他们住在一个肥沃的国土上,气候晴朗温和,但他们差不多还是处在最野蛮的状态。阿卡契曼人崇拜大雕,他们每年有一次盛大的节日,叫做配恩斯(即鸟会的意思),就是为大雕而举行的一种宗教仪式。节日选定后,在庆祝的前一天傍晚公布,立即准备一个专用的庙地(vanguech),似乎是一个用木栅围起来的圆形或椭圆形的场地,在一个栏杆上立一个剥制后填起来的山狗或草原狼的皮,表示秦尼格秦尼克(Chinigchinich)神。庙地备好之后,排起庄严的队伍,把鸟带进庙地,摆在专门建好的祭坛上。然后所有的年轻妇女,无论已婚未婚,都在祭坛前面跑来跑去,老人们旁安静地观看着。头人们脸上涂着颜色,并用羽毛装饰起来,围着他们供奉的鸟跳舞。这些仪式做完之后,他们捉住鸟,带到主要的庙地,所有的人都加入这一壮丽的行列,头领们载歌载舞走在前面。到达庙地后,他们把鸟杀掉,不使滴出一滴血来。把皮完整地剥下来,和羽毛一起作为圣物保存,或是作为做节日衣服(叫做佩尔特paelt用。鸟的尸体埋在庙地的一个洞里,年老妇女们聚在墓坟周围,悲恸号哭,并把各种植物种子和食物扔到坟上。她们哭道:“为什么要跑呢?跟我们在一起不是更好吗?你也跟我们一样能做皮诺(一种粥)。你要是不跑,也不至于成了配恩斯呀!”等等。这个仪式完毕后继续跳舞,一连三天三夜。据说配恩斯是一个妇女,她跑到丛山里去,秦尼格秦尼克神把她变成一只鸟。他们相信虽然每年杀死这鸟,她仍能复生,回到她山里的家中去。而且,他们觉得,“杀死她多少次,她就繁殖多少倍。所有头人每年都举行配恩斯节,他们都坚信所有在节日杀死献祭的鸟都是那同一个母鸟。”

加利福尼亚人说的从一个鸟增殖,这说法很值得注意,有助于说明他们杀神鸟的动机。物种的生命和个体是不同的,这种观念在我们看来明白易懂,在加利福尼亚野蛮人看起来却好像不易掌握。他不能认识物种生命,与个体生命不同,因此,以为威胁并将最后毁灭个体生命的危险和灾难,也同样将降临于物种的生命。很显然,他觉得孤立无援的物种也会像个体一样衰老死亡,所以必须采取某种步骤,使他视为神灵的某一物种免于灭绝。他们能想象出的回避灾祸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掉种族中的一个成员,生命的潮水在这个成员的筋脉里还流得很旺盛,还没有在老年的沼泽地里变成死水。他觉得,把生命这样从一个渠道岔开,它就会重新自由地流入一个新的渠道,换句话说,被杀的动物会复活,进入一个新的生命期,具有青年的朝气和精力。我们看来,这样推理显然是荒谬的;对于这种风俗也同样如此。这里还可提一下萨蒙人对个体生命和种族生命的认识同样混淆不清。每一家族都把某一种动物奉为神祇,不过,他们认为这些动物中死了一个,比如说,死了一个猫头鹰,那并不是神死了,“神还是活着的,附在所有现存的猫头鹰身上”。

第二节 杀死神羊

我们方才考察的加利福尼亚的粗鄙仪式,在古埃及的宗教中有一个与它非常相近的例子。底比斯人和所有其他供奉底此斯的神阿蒙的埃及人,都奉公羊为神兽,不杀公羊。但是在一年一度的阿蒙节上,他们都要杀一只公羊,剥掉他的皮,把皮披在神阿蒙像上。然后他们悲悼这只公羊,把它埋在圣墓里,有个故事说明这个风俗。故事大致是这样:宙斯有一次在赫拉克勒面前显圣,披着羊毛,顶着羊头。当然,这个例子里的公羊就是底比斯的兽神,正如狼是里柯波里斯的兽神,山羊是门德斯的兽神。换句话说,公羊就是阿蒙自己。不错,在碑刻上阿蒙的形象,身躯人身,头是公羊的头。但是,这只是表明,他还是处在通常的预备状态,兽神是经过预备状态后,才成为完全的人化神祇。所以,杀公羊不是作为献给阿蒙的祭品而杀掉的,用杀掉的羊披在阿蒙的偶像身上,这条惯例明明表示神与兽是一回事。每年杀公羊神的理由可能就是我给一般杀神风俗提出的理由,也就是我给加利福尼亚特有的杀神雕的风俗所提出的理由。杀公牛神阿庇斯的类似例子也证明可以把这种解释运用于埃及,阿庇斯是不能活过一定年限的。给人神的生命定一个期限,其意图我已经申述过,是要使他不致年老体弱。同样的理由也可以解释每年杀兽神的风俗——很可能杀兽神的风俗更老一些——底比斯人的公羊就是每年杀死的兽神。

底比斯人的仪式中有一点——将羊皮披在神像身上——值得特别注意。如果起初神是活羊,用偶像代表他则是后出的。但是,怎么产生的呢?把杀掉的兽神的皮保存起来这种做法也许提供了问题——加利福尼亚人是保存雕皮——的答案。在收庄稼地里杀一只代表谷精的山羊,它的皮也为各种迷信的目的保存起来。事实上,皮是作为神的表征或纪念物而保存起来的,而不是说皮本身包含一部分神灵生命,不过是把皮填上东西,撑在架子上,作为一个正规的神像。在起初,这种像每年换一次,用杀掉的动物皮做新像。但是从年用的神像到永久的神像,这种转变并不难。我们已经谈到每年砍新五朔树的风俗,被保持永久的五朔柱所代替,不过,每年要在五朔柱上点缀新叶新花,甚至顶上每年加上一棵新的小树。同样地,用填好的皮代表神这一做法,已被木、石或金属的永久神像所代替,每年在永久神像上披上杀死的动物的新皮。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时候,自然会把杀公羊的风俗解释为献给神像的祭品,就会用阿蒙和赫丘利的故事来说明了。

第三节 杀死神蛇

非洲西部似乎提供了另外一个每年杀神兽保存兽皮的例子。费尔南多·波岛上的伊萨普黑人把一种眼镜蛇看作他们的守护神,他能降福或致祸,赐予财富或罚以疾病和死亡。把这种爬虫类的皮在广场上最高的一棵树的树枝上尾巴朝下地悬挂着,是每年一次的仪式。仪式一结束,立即把所有当年生的孩子抱出来,让他们的手去摸蛇皮的尾巴。摸蛇皮的惯例显然是一种把孩子放在部落神的保护之下的办法。同样,在塞内冈比亚,蛇族的每个孩子出生八天后,会有一条蚺蛇来看他。古代非洲蚺蛇族普西利人常常把他们的婴儿露在蛇的面前,认为蛇不会仇害该族真正的孩子。

第四节 杀死神龟

在加利福尼亚、埃及和费尔南多·波的风俗中,动物崇拜似乎与农业无关,所以,可以把他的时间推到社会发展的狩猎和畜牧阶段。下面描述的这个风俗也是这种情况,不过,遵守这个风俗的新墨西哥祖尼印第安人现在已经定居在一种特别类型的带有围墙的村镇上,他们仍从事农耕并有陶瓷纺织工艺。他们的风俗具有一定突出的特点,与上述例证又不属于同类,所以值得详细描写一下。这里是引一段目击者的话:

仲夏来了,天气热得厉害。我哥哥(我父母收养的养子,印第安人)和我天天坐在我们家阴凉的下层屋子里,——后者(原文如此)正忙着用他的炼铁炉和粗糙的工具,把墨西哥钱币做成镯子、条带、耳环、扣子等等,作野蛮人用的装饰品。虽然他的工具粗糙得惊人,但他有耐性,手又巧,做出的活儿漂亮极了。有一天,我坐着瞧他做这些东西,有一个五十人的队伍匆匆忙忙走下山来,越过平地,往西去了。一个涂了彩色、戴了贝壳的祭司庄严地领着他们走。后面跟着拿火炬的舒禄威肆(Shu–lu–wit–si,即火神)。他们走远了看不见的时候,我问哥哥怎么一回事?

他说:“他们是到卡卡城去的,到我们其他人的家去的”。四天以后,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那班人穿戴着卡考什(Ka–K’ok–shi,好舞蹈)的漂亮的服饰,拼成单行,从原来的山路上回来了,每人手臂上挽着一个篮子,里面满是活的且正在爬动的乌龟。他们却是小心地看着拿着,像妈妈待孩子一样。那些令人厌恶的乌龟,有的还用软毯子包着,它们的头和脚伸在外面——在头戴羽毛的朝拜者的背上背着,就像可笑而又庄严的孩子骑在大人的背上的讽刺画。那天黄昏,我正在楼上吃晚饭,村长的姐夫来了。家里人迎接他,好像他是天上派下来的使者。他手指头发抖拿着一个挨了不少骂的不听话乌龟。他的手上和赤着脚上涂的颜色还未褪掉,这使我猜想他是圣使中的一个。

我问道:“那么,你是到卡—瑟鲁—厄尔—伦(Ka–thlu–el–lon)去了,是不是?”

这个疲倦的人说:“哎,”他的嗓子因为唱的时间太长都发哑了,他一面回答,一面坐到一块给他放好的皮上,简直精疲力竭,他把乌龟轻轻地放在地上。那乌龟一脱出手来,就赶忙乱跑,它短腿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全家人一致放下盘子、汤匙和喝水的杯子,从神圣的餐碗里抓一大把吃的东西,赶忙跟着乌龟满屋跑,跑到黑角落里,绕着水壶跑,跑到碾盆的后面,然后又跑到屋当中来,人们跟着他跑,一面祈祷,一面在他背上撒粮食。最后,说也奇怪,他走到那个把他带来的、跑累了的人身边去了。

他激动地喊道:“哈,你瞧,他又跑到我这儿了,呵,众生之父,今天给了我多大光彩。”他把手温和地在爬行的动物背上摸了一下,然后,他又深又久地闻他的手心,同时求神保佑。然后,他用手撑着下巴,用他那双大的、渴望的眼睛看着那丑陋的俘虏满地爬。那家伙眨着被饭食迷糊了的眼睛,在光滑的地上爬着,似乎在回忆他的老家。这时候,我大胆地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放了它,或者给它点水喝?”

这人慢慢地把眼睛对着我,脸上露出苦恼、愤怒与可怜交织一起的神情,其他的人也用敬畏的眼神瞪着我。

“可怜的小弟弟,”他终于说话了,“你不知道它有多么贵重啊!它会死?不会的,我告诉你吧,它不会死的。”

“不过,你要是不喂它,不给它水喝,它就会死掉。”

“‘我跟你说它不会死;它只是明天换个家,回到它兄弟的家里去。呵,得了,你不会懂的。’他沉思起来。他又转过脸对蒙了眼的乌龟说:‘啊,我可怜的、亲爱的、无依无靠的孩子或父母,我的姐妹或我的兄弟!谁知道是什么?也许是我的曾祖父、曾祖母!’说完之后,他哭起来,哭得伤心极了,抽泣得身上直哆嗦,妇女孩子都跟着哭,他把他的脸埋在手里。我顾不得错不错,对他的悲伤充满同情心,我把乌龟拿到嘴唇上,吻它冰冷的甲壳,然后把它放在地上,赶忙离开这悲痛的一家人,让他们去痛苦。第二天,又是祈祷,又是温柔的祈求,又是羽毛,又是祭品,可怜的乌龟被杀了,它的肉和骨头都剔开了,扔到河里,使它‘又一次回到死者湖的黑水中和自己的同伴一起永生’。龟壳剔净晾干,做成跳舞的响鼓,用一块鹿皮包着,至今还挂在我哥哥家烟熏的梁柱上。有一次一个纳瓦霍人想用一个勺买它,被痛骂一顿,赶出屋外。如果有人大胆提到乌龟了,他的话会引起一大串泪水,他就会被提醒,乌龟不过是‘搬了家,永远住在我们失去的亲人的家里’。”

我们发现,这个风俗用明白的方式表现了人死之后灵魂转生为乌龟的信念。莫基印第安人相信转生的理论,他们与祖尼人同属一族。莫基人包括若干图腾氏族——熊族、鹿、狼族、兔族等等,他们认为这些氏族的祖先是熊、鹿、狼、兔等等,每个氏族的成员死去时,依他所属的氏族而转生为熊、狼等等。祖尼人也分为氏族,氏族的图腾与莫基的氏族很一致,他们有一个图腾就是乌龟。因此死后转生为乌龟的想法也许就是他们图腾的信念的一条常规。那么把一只住有人类灵魂的乌龟杀掉是什么意思呢?很显然,目的是要保持和另一世界的来往,死者的灵魂就会以乌龟的形体聚集在另一世界里。死者的灵魂有时回老家,这是一个普通的信念,因此活人欢迎并热心地招待这些看不见的访问者,然后再送他们上路。在祖尼的仪式中,死者是在乌龟形体下被接回家来,杀乌龟就是把灵魂送回灵魂所住世界的办法。因此,上述关于杀神风俗的一般解释似乎不适用于祖尼风俗,该风俗真正意义已经不大清楚了。我们掌握的晚近比较详细的有关记载,对于这个问题的模糊之处也未能予以澄清,我们从这个记载中知道这个仪式是这些印第安人在夏至时举行繁复仪式的一部分,那些繁复仪式的目的是为庄稼祈求充分的雨水。派出使者到圣湖柯斯鲁瓦拉瓦去迎回“他们逝去的亲人——乌龟”据信那些死者灵魂都转生为乌龟了。当庄严地把乌龟迎回祖尼之后,就把他们放在水盆里,有些人穿着神装,扮作男神和女神,围着乌龟跳舞。“仪式完了之后,谁捉的乌龟,谁就把它带回家去,吊着脖子悬在梁上,到第二天早上就把它们扔到开水锅里。乌龟蛋被认为是上等珍馐。除了当作菜材外,很少吃乌龟肉。乌龟蛋可治皮肤病。一部分肉和柯哈克瓦(一种白色贝珠)与绿松石的珠子扔到河里,是给神仙的祭品。”这些记载总算肯定了这样的推论:乌龟是死者的化身,因为乌龟是叫做祖尼人的“逝去的亲人”。说实在的,既然乌龟是从鬼魂来往的湖泊里来的,它除了是死者魂魄的附体而外,还能是什么别的呢?既然在这些仲夏仪式中祈祷跳舞的主要目的是为庄稼求雨,那么把乌龟拿到祖尼来,在他们面前跳舞,其意图是向祖先的神灵祈求(祖先神灵依附在动物身上),请它们为活着的子孙的福利让老天爷降下雨水。

第五节 杀死神熊(www.daowen.com)

阿伊努或阿伊诺人献祭用熊,初看起来,也难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一个原始民族,住在日本的虾夷岛以及库页岛和千岛群岛的南部,很难说阿伊努人对熊的态度。一方面他们管它叫卡穆伊(kamui),即神,但他们称陌生人也用这个字,因此卡穆伊这个字的意思可能只是一种具有超人力量的,至少也是威力非凡的神物。而且,据说“熊是他们的主神”、“在阿伊努人的宗教中熊占主要地位”、“在所有动物中,熊特别受到尊重”、“他们依自己的方式敬奉熊”、“毫无疑问,这个野兽比无生命的自然力量更加激起崇拜之情,阿伊诺人可以说是崇拜者”。但是在另一方面,他们但凡可能就要杀熊,“在以往的年代里,阿伊努人认为猎熊是人生最有男子气概、最有益的行为”,“人在秋天、冬天和春天狩猎鹿和熊。他们交纳的贡物或赋税中,一部分就是鹿皮和熊皮。他们以干鹿肉、干熊肉为生”,熊肉确是他们的主食之一:他们吃鲜熊肉和腌熊肉,熊皮则做衣服穿。事实上,文章作者所说的对熊的崇拜,似乎主要是指对死熊的崇拜。所以,他们虽然一有机会就杀熊,但“在支解尸体的时候,他们努力求神宽恕。因为他们杀了神的代表,所以对神表示出种种恭顺和卑屈的敬礼”,“杀了熊之后,阿伊努人就坐下来礼赞它,向他额手礼拜,奉献艾诺——礼物。”“如果在陷阱里捉住,或箭伤了一头熊,猎人就要举行道歉和求恕的仪式”。被杀的熊的头盖骨在他们的小屋里具有荣誉地位,或挂在小屋外的圣柱上,对它十分恭敬。向它献祭小米酒和一种名叫萨基(sake)的醉人的米酒,称它们是“神灵保持者”或“尊敬的神灵”。狐狸的头盖骨也系在小屋外的圣柱上,把它们看作一种避邪的魔物,并把它们当神谕来请示。但是也有一种公开的说法:“狐狸也和熊一样得不到什么尊重,人们宁可尽量避开它,认为它是一种狡猾的动物。”所以,很难说熊是阿伊努人的兽神,也不能说是一种图腾,因为他们说他们自己是熊,又随便地把熊杀掉吃了。不过,他们有个传说,说一个妇女和熊生了一个儿子,他们有许多人住在山里,以做熊的后代自豪。这种人叫做“熊的后裔”(Kimun Kamui sanikiri),他们怀着自豪感说道:“说到我哇,我是山神的孩子,我是统治山林的神的后裔”,所谓“山神”不过是指熊罢了!所以,很可能就是像我们的主要权威人士约·拜契勒牧师的看法,熊曾经是阿伊努人的一个氏族的图腾;即使如此,也很难解释整个阿伊努人对熊所怀的敬意。

我们这里想要谈的是阿伊努的熊节。冬天将尽的时候捉一头小熊,带回村子里。如果熊特别小,就由一位阿伊努妇女喂养,如果没有一个妇女喂养它,就用手和嘴喂这个小动物。白天,让它在小屋里和孩子们玩,受到很深的爱护。但是当小熊长得够大了,缠人或抓人,使人不安,就把它关在一个结实的木箱里,一般在笼里养两年或三年,用鱼或小米粥喂养,一直养到杀了吃掉的时候。但是,“特别值得注意的事实是,养小熊不只是为了提供好吃的肉食,而是几乎把熊当作为崇拜的对象,甚至当作一种神物。”在虾夷岛这个节日一般在9月或10月里。举行节日宴会之前,阿伊努人向神告罪,说他们待熊很好,尽可能长时期地供养它,但现在已不能再喂养它了,不得不杀死它。举行熊肉宴的人请来亲戚朋友,在一个山村里,差不多全村的人都参加宴会。远村的客人也受到邀请,无所花费,痛饮一场,所以客人一般都愿意来。请柬的内容,大致如下:“我,某××,即将献祭居处山林之亲爱的小神物。我的朋友和先生们,敬请光临宴会,一堂欢叙,同送尊神!”所有的人都聚在笼子面前,专门选定演说者对熊讲话,告诉它,他们要把它送到它祖先那里去,请不要气恼,原谅他们即将对它做的事,并安慰它,向它保证有许多削好的神杖(inao)、大量的饼、酒送给它在路上享用。这种演说,拜契勒先生听见过一次,大意如下:“呵,你神灵啊,你是被送到这世上来供我们猎取的。呵,你这宝贵的小神灵,我们礼拜你,请听我们祷告。我们喂养了你,花了不少力气把你养大,都是因为我们非常爱你。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我们要把你送回你父亲、母亲那里去。你到那里,请为我们多说好话,告诉它们,我们对你多么仁爱,请再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将祭祀你!”用绳子把熊捆好后,牵出木笼,用一阵钝箭射它,为的是将它激怒。当它挣扎无效,疲倦了的时候,把它捆在木桩上,用两根棍夹住它的脖子,然后用力夹紧,所有人都热心地帮着把它夹死。好箭手还向它的心脏射进一箭,却不流出血来,他们认为如果有血滴在地上,就不吉利。不过,有时人们也喝熊的热血以为“熊的勇敢和其他德性就会传到他们身上”。有时候,他们把熊血涂在自己身上或衣服上,为的是保证打猎成功熊被夹死后,剥去皮,砍掉头,放在屋里东边窗子上,在它嘴下放一块它自己的生肉,和一碗煮好的它身上的肉,还有一些玉米饼和干鱼,接着便向这死熊祷告。有时还邀请它在到达父亲母亲那里之后,再回到世上来,以便再一次供养它杀掉它。当人们认为熊已经吃完自己的肉时,主持宴会的人就拿起装着煮好的肉的碗,向它敬礼,把肉分给所有在场的人,每个人,无论老少,都必须吃一点。这个碗叫做“祭碗”,因为那是刚刚祭过死熊的。其他的肉也煮熟分给所有的人,每人至少吃一块,不吃的人等于开除了教籍,将被置于阿伊努族人之外。过去,除了骨头而外,熊身上的一切都得在宴会上吃掉,但是这条规矩现在已经不那么严了。熊头剥去皮后,放在屋外神杖旁的一根长杆上,一直放在那里,到最后变成光光的骷髅。挂在那里的这种骷髅不只在节日受到礼拜,它在那里存在多久,都一直受到礼拜。阿伊努人向拜契勒先生担保说他们的确相信受崇拜的动物的精灵是住在骷髅里,所以他们说它是“神灵的保持者”和“珍贵的神灵”。比·舒贝博士8月10号在库内亲眼看到杀神的仪式,库内是虾夷岛上火山湾的一个村子。他对这个仪式的描写中有些有趣的特点,上面的记载里没有提到,值得在这里综述一下。

他进入小屋后,发现有三十个左右的阿伊努人在场,男人、妇女、小孩,都穿着最好的衣服。屋里的主人首先在炉灶上向火神奠酒,客人都照他的样子做。然后在小屋里家神的神圣角落里祭奠家神。与此同时,喂熊的主妇独坐着,安静地忧伤,且不时地落着眼泪。她的悲哀显然不是做作,随着节日活动的继续进行,她越发哀伤。接着,主人和一些客人走出小屋在熊的笼子面前奠酒。还用一个碟子给熊送上几滴,立即被熊打翻。接着妇女和小姑娘们围着笼子跳舞,她们的脸对着笼子,膝盖微微弯曲,用脚尖跳跃。她们边跳边拍手,唱着单调的歌曲。主妇和几个老年妇女含泪而舞,年老的妇女可能是喂过许多熊的,她们把手向熊伸去,向它喊出许多亲热称呼。青年人就显得不那么哀伤,他们不但唱歌,而且发出笑声。闹声把熊搅动了,开始在笼子里跑起来,悲哀地吼叫着。其次在神杖前奠酒,神杖就在一个阿伊努人家小屋的外面。这些神杖大约有两英尺高,顶上削成螺旋形。这是专门为过节日竖的五根新神杖,上面绑着竹叶。杀熊时照例都这么做。竹叶的意思是指熊死还会复生。然后把熊牵出笼子,颈上缠一根绳,把它领到小屋附近的地方。然后男人们由一个人领着向熊射出木头做的箭。舒贝博士也得跟着这样做。接着把熊牵到神杖面前,拿一根棍子放在它嘴里,九个人跪在它身上,把它的颈子压在一根柱子上。五分钟以后熊就死了,哼也没哼一声。这时妇女和女孩们已在男人们后面站好,跳舞悲号,打那些杀熊的男人。接着把熊的尸体放在神杖前的席子上,从神杖上拿下一把剑和剑囊,挂在死熊的脖子上。如果是母熊,还挂上项链和耳环。然后向他献祭食物和饮料:小米粥、小米面饼和一壶米酒。这时男人们坐在死熊面前的席上,向他奠酒,然后就大口喝起酒来。妇人和女孩们也都没有愁容了,高兴地跳着舞,年老妇人更是格外高兴。正当高兴到极处的时候,两个原来牵熊出笼的阿伊努人,爬到小屋顶上,把小米饼子扔到人群中,于是男女老幼人人争先恐后地抢那些饼子。然后剥去熊皮、切开熊的内脏,将头割下来,皮连在头上。男人们用杯子接着血热切地喝下去。所有妇女和孩子好像都不喝血,虽然按规矩并不禁止他们喝。熊肝切成小块和盐生吃,妇女和孩子们也得到一份。肉和其余的内脏拿进屋去,保存到第三天,然后分给所有宴会时在场的人。舒贝博士也得到了一份熊血和熊肝。给熊开膛时,妇女和小姑娘跳着节日开始时跳的那种舞——不过,不是围着木笼跳,而是在神杖面前跳。跳这种舞时,顷刻前还是很欢乐的老年妇女这时又流泪不止。从熊的头部挖出脑髓,和盐一起吞食,剥了皮的头顶骨就挂在神杖旁的一根柱子上。堵熊嘴的一根棍子也拴在柱子上,挂在尸首上的箭和箭袋也是如此。约一小时后,拿走箭袋,其余的东西仍然留在那里。所有的人,男人和妇女都在柱子前热热闹闹地跳舞。最后再举行一次酒会,妇女也都参加,以此结束节日的活动。

关于阿伊努人熊节的第一篇发表出来的记载也许要算一个日本作者在1652年提出的那一篇。这篇记载有法文译本,大致如下:“他们得到小熊就带回家交给妻子喂养。长大后就用鱼鸟喂它,到冬天为了取出肝脏把它杀掉,他们认为肝能消毒、去虫、止痛、治胃病。肝的味道非常苦,如果在夏天杀熊,肝就毫无用处。杀熊于日本的1月份开始。他们杀熊是把熊头夹在两根长棍手中间,由五十或六十人一起来夹,男女都有。熊杀死后,他们吃熊肉,肝存起来作药料,皮就卖掉,皮为黑色,通常有六英尺长,最长的竟达十二英尺。一剥完皮,养熊的人就开始哭它。然后他们做一些小饼,款待那些帮助他们的人。”

库页岛的阿伊努人用同样的仪式养熊杀熊。我们了解到,他们并不把熊看作神,只是把熊当作一个使者,交予各种任务由它带给森林之神。先在笼里养熊两年左右,然后在节日杀掉,而这种节日又是在冬天的某个晚上。杀熊的头一天举行哀悼,年老的妇女在放熊的笼子面前彼此换班哀哭、呻吟。然后在午夜时分,或在大清早,由一个人对熊说很多的话,提醒它,他们是如何看护它,好好喂它,让它在河里洗澡,使它温暖、舒适。他接着说:“现在我们要为你举行一个大宴会,你不要怕,我们不会害你,我们只把你杀掉,送你到爱你的森林之神那里去。我们奉献给你一顿好饭,将是你在我们这里吃的最好的一顿饭,我们大家都一起来哭你。杀你的阿伊努人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弓箭手。他就在这里,他哭,他求你宽恕!你不会感觉到什么,很快就会办完了。我们不能一直喂你,这你是懂得的。为你,我们是尽了责任,现在轮到你为我们作出牺牲了。你请神冬天给我们多送些水獭和黑貂,夏天多给些海豹和鱼。别把我们托你的事给忘了,我们非常爱你,我们的孩子们也永远不会忘记你。”熊在旁观者的激动中吃完最后一顿饭,年老的妇女又哭起来,男子吞声哭唤,这时,人们克服困难,冒着危险把熊捆起来。放出笼后用绳子牵着或拖着,依熊的性子而定,绕笼走三圈,然后绕主人的房子走三圈,最后绕演说者的房子走三圈。于是把他绑在一棵树上,树上用通常削好的神杖点缀起来,演说者对熊又作一番很长的讲话,有时说到天都快亮了。他喊道:“记住哇!记住哇!你要记住你的一生啊,要记住我们为你尽的心意呀。现在是你尽你的责任的时候了。别忘了我托付你的事。你告诉神请神多给我们财富,好让我们的猎人满载稀有的兽皮和好吃的动物从森林中回来,让我们的渔夫在海岸上和海里找到成群的海豹,让他们的网被捕获的鱼压得断裂。除了你,我们再也没有别的指望。妖精会笑我们,他们总是不怀好意危害我们,他们见了你都要低头。我们给你食物,使你健康高兴,现在我们杀你也是为了你可以多送财富给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作为对我们的回报。”熊愈来愈躁动不安,对这番讲话也听不进去,它围着树,一圈又一圈地走着,悲号地号叫着,终于最初升起的阳光照到了这幅景象上,一个弓箭手一箭射穿它的心口。他一射出箭,就立即扔了弓,倒在地上,年老的男子妇女也都倒下去,哭泣着,呜咽着。然后他们给死兽献米和野土豆等祭品。先说一番可怜它的话,感谢它所忍受的痛苦,然后砍去它的头和脚爪,作为圣物保存起来。接着用熊肉熊血设宴。妇女从前是不参加的,现在也和男人共席了,所有在场的人趁热把血喝掉,照规矩肉只能煮熟,不许烤的。由于规定熊的遗体不能由大门进屋,库页岛上阿伊努人住房又没有窗子,因此,他们由一个人爬上屋顶,把肉和皮从通烟口放进屋里。于是用饭和野土豆向熊头祭祀,而且很周到地在熊头旁边放着烟斗、烟叶和火柴。照规矩,客人要等把熊身吃完才能散。吃饭时不得用盐和花椒,一块肉也不能给狗吃,宴会完毕,就把熊头拿到树林的深处,放在一堆熊的头盖骨上。那些头骨都是过去这种节日剩下的,已经腐烂发白了。

西伯利亚东部通古斯族的吉利亚克人[1]每年1月举行一次与此相同的熊节,“在他们的宗教仪式中,熊是全村最受照顾的对象,是最主要的角色”。把老母熊杀掉,小熊在村里养起来,并不给它喂奶。当熊长得够大了,就从笼里取出来,拖着走过村子。但是,他俩先把它引到河边去,认为这样做会保证各家打鱼丰收。然后把它牵到衬里各家,各家有鱼、白兰地等物献给它。有些人匍匐在它面前。人们认为它进入家门是带来祝福,献给它的食物,它如嗅了,也是祝福。不过,人们不断地逗它、弄它、挑它、搔它,让它发脾气、使性子。各家都去过之后,就把它绑在一个树桩上,用箭射死。然后割了它的头,缀上刨花,放在设宴的桌子上。他们在这里求死熊原谅,向它礼拜。然后烤熟它的肉,用雕刻精致的木碗吃肉。他们不像阿伊努人那样吃生肉,喝熊血,他们吃到最后连熊的脑髓和内脏也都吃掉。他们把缀着刨花的头盖骨放在屋角的一棵树上,然后人们唱歌:男人妇女都排着队跳舞,模仿熊的姿态。

俄罗斯的旅行者勒·范·希任克[2]和他的伙伴于1856年1月在吉利亚克人的提巴克村亲眼见到过一次这种熊节。他详细地报道了这个仪式,我们从中获知一些具体情况,在我方才简短的叙述中没有提到。熊节从阿穆尔河和西伯利亚直到堪察加这整个地区各民族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影响。但它在这些民族中所占的地位都不及在吉利亚克人中那么重要。在阿穆尔河谷中,这个动物长得又高又大,饥饿使它们变得很凶猛,它们的出现又十分经常,这一切都使它成为这个地方最可怕的猛兽。所以,毫不奇怪,吉利亚克人经常想到它,无论它是活着还是死去,都在它周围涂上一种迷信恐惧的光圈。例如,他们认为如果一个吉利亚克人和熊搏斗时死去,他的魂魄就附在这个野兽的躯体中了。然而就吉利亚克人的口味来说,熊的肉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特别是捕获这个动物以后用鱼喂上一段时候,养得肥肥的,它的肉在吉利亚克人看来,味道特别鲜美。但是要享受这种美味而不致遭受危害,他们认为必须举行一长串仪式。其目的是要作出尊敬的样子欺骗活着的熊,对它离体的魂灵表示崇敬以平息死熊的愤怒。一提到这种野兽就立即表示尊敬。威武地把它带回家来,养在笼子里,全村人轮流饲养它。因为,捉它或买它的固然可能是一个人,但在某种程度上,是属于全村的。它的肉分享大家,所以人人都得在它活着的时候出一份力量,来喂养它。把熊捉到之后究竟养多久,要依它的年纪而定。老熊只养几个月,小熊需要养大了才成。等捉到的熊长了厚厚一层膘,就表明快要过熊节了,节日总是在冬天,一般在12月,有时候在1月或2月。俄罗斯旅行者所见到的那个节日一连进行了好多天,吃了三只熊。牵熊游行不止一次,逼它走进村里的每户人家,家家都喂它,算是一种光荣,也是表示熊是受欢迎的客人。在熊出发挨家拜访之前,吉利亚克人在它面前跳绳,也许正如勒·范·希任克所想的,这是表示对熊的尊敬。杀熊的头天晚上,藉着月光把熊领到冻结的冰河上,那天晚上村里人谁都不许睡觉。第二天,又把三头熊从陡峭的河岸牵下河去,围着村里妇女取水的冰窟窿走上三圈,然后把它们牵到离村不远的指定地点,用箭射死。杀祭或宰熊的地点用削好的木桩围起来,木桩顶上都挂着卷曲的刨花表明这是圣地。吉利亚克人和阿伊努人一样,这类木桩是他们一切宗教仪式上惯用的徽志。

为了迎接熊皮,房子都已安顿装饰妥当,然后把熊皮连头一起拿进去,不过,不是从门里拿进去,而是从窗子里拿进去,挂在炉灶对面的一种架子上,往后熊肉就是在这个架子上做熟。在吉利亚克人中,煮熊肉是年纪最老的男子的事,这是他们的最高权利,妇人、女孩、年轻男子、小男孩都没有份儿,这项工作做得很慢,考虑又多,还举行一定的仪式。在俄罗斯旅行者所描写的那一次,首先在水锅的四周围上一层厚厚的刨花,然后装上雪,因为煮熊肉是不许用水的。同时紧挨着熊嘴下面吊一个大木盆,盆上刻满藤藤叶叶的各种花纹,木盆的一边刻有熊的浮雕,另一边是一只癞蛤蟆。切熊肉的时候,每条熊腿都要放在地上,搁在熊的面前,好像放进水锅去煮之前要请求它的允许。煮好的肉用铁钩从锅里钩出来,放在熊面前的木盆里,奸像是要熊首先尝尝自己的肉味。肥肉一切成条也马上挂在熊面前,然后再放在熊面前地上的小木盆里。最后切熊的内脏,放在小盆或桶里。同时妇女用棕色的破布做成布条,日落以后,把这些条带缠在熊嘴上,正在眼睛下面“以便吸干熊眼里流出的泪水”。

擦去可怜的熊先生的泪水的仪式举行完毕后,所有在场的吉利亚克人立即开始认真地吃起它的肉来。煮肉的汤已经先喝了。吉利亚克人在这种节日喝熊肉汤、吃熊肉用的木碗、木盘、木勺,都是专门做的,只有过节才派上用场。这些用具都精细地刻着熊的形象和其他花纹,也都与熊或节日有关,人们对用具怀有一种强烈的出于迷信的顾虑,舍不得弃掉它们。骨头拣尽后再放回煮肉的锅里去。节日饭吃完后,一个老人站在屋子的大门口,手里拿一根枞树枝,当人们出门时,他就在每个吃熊肉的人身上轻轻地打一下,也许是表示处罚他们对所崇拜的熊所干的一切。到了下午,妇女们跳一种奇怪的舞蹈。每次只有一个妇女跳,手里拿着一根枞树枝或木制的响板,上身做出极奇怪的姿势。其他的妇女则用木棍敲打房屋的柱子以为伴奏。范·希任克认为,吃完熊肉后,由一位年龄最大的老人庄严地把骨头和头盖骨拿到离村不远的树林中的某个地方,把骨头掩盖起来。又砍倒一棵小树,留下几英寸高的树桩,把头盖骨塞在树缝里,遮住了树桩,再也看不见熊的头盖骨了,这就是那头熊的最后结局。

里奥·斯特恩伯格先生也为我们描述过吉利亚克人的熊节,大体上与前面的叙述一致,但里面有些细节可以提一下。据斯特恩伯格先生说,节日的举行,通常是纪念一位死去的亲属:死者最近的亲属或是买一只小熊或是捉一只小熊,喂养两三年后杀祭。只有几位贵客有权吃这熊肉,而主人和他们那个氏族的成员只可以喝汤。肉汤非常多,足够人们喝的。贵客必须是本族的女婿(主人的女儿和本族其他妇女所嫁的男人)。用箭杀死熊的任务是由一位客人,通常是主人的女婿来执行。熊杀死后,皮、头、肉都拿进屋里,不是从门里拿进来,而是从烟筒口拿进来。熊头下面放有一个装满箭的箭袋子,头旁放着烟草、糖和其他食物,人们认为熊的魂魄把这些东西的魂魄都带上路远行了。煮熊肉有一种特制的用具,必须用火石和铁制的神物点火,这些神物属于整个氏族,一代一代地传下来,除在这种庄严的场合外,从来不用它们取火。为聚会的人们吃喝做了许多食物放在特制的器皿里,搁在熊头面前:这叫做“熊头祭”。熊杀死后,又杀祭成双的公狗母狗。勒死狗之前,先喂它们,把它们领到最高的山上去见它们的神,让它们换掉皮,来年变成熊再回来。死熊的魂魄也是到那个神那里去,这个神也是古老森林的神,熊的魂魄离去时满载献给它的祭品,伴随它的有狗的魂魄,还有削好的神杖的魂魄,在节日中神杖的地位是很突出的。

和吉利亚克人邻近的戈尔德人[3]几乎用完全同样的方式对待熊。他们猎熊杀熊,有时捉一只活熊,关在笼子里饲养得很好,称之为儿子、兄弟。等到盛大节日把熊牵出笼来,四处游行,非常尊敬,最后杀了吃掉。“把头盖骨、下颚骨和耳朵挂在一棵树上,用以避邪,熊肉则吃掉,而且吃得很有味道,因为他们相信所有吃肉的人都将热衷于追猎野兽,变得很勇敢。”

阿穆尔河流域的通古斯族还有一支奥罗奇人也举行性质大致相同的熊节。任何人抓到一只小熊,都有义务在笼子里养它三年左右,三年结束时就把它当众杀掉,和朋友一起吃熊肉。虽由个人组织,宴会仍是公众的,人们设法每年在各奥罗奇人的村子里轮流举行一次。每次节日完全游戏笑闹。做法是把熊放出笼,用绳子牵到所有的小屋去。一群人跟着他们带着长矛、弓箭。到处受到酒食款待。他们不只到本地各家,也到邻村去拜访。访问结束后把熊拴在一棵树上或木桩上,大家用箭把它射死,把肉烤来吃。在顿塞河上奥罗奇人的妇女也参加熊节,而维河的奥罗奇人,妇女连熊肉也不能碰一碰。

在这些部落对待捉住的熊的方式中有些特点很难说不是崇拜。对活熊或死熊念的祷告就可为例证,供奉食物,其中包括熊本身的一部分肉,都放在他的头盖骨面前。吉利亚克人有个惯例,把活熊领到河里去,以保证捕鱼,牵着他挨家走,使每家都得到它的福佑,正如欧洲一样,一棵五朔树,或树精的人身代表,在春天送到各家去,为的是把复苏的自然新鲜精力传播给大家。又如,大家庄严地吃熊肉、喝熊血,特别是阿伊努人的风俗,在死兽前放的杯子成为圣物,杯里的东西大家分吃,十分像是吃圣餐,吉利亚克人的做法也肯定了这一点,他们把专门盛熊肉的器皿保存起来,他们用圣物点火煮肉。除了这种宗教场合外圣物是从来不用的。的确,关于阿伊努宗教,我们的主要权威约翰·拜契勒牧师坦率地把阿伊努人对熊的毕恭毕敬说成是崇拜,并肯定这个动物无疑是他们的一个神。自然,阿伊努人似乎随意地把它们称呼神(kamui)的字用来称呼熊,但是,正是拜契勒先生自己所指出的,这个字的含义有各种细微的区别,许多不同的对象都用这个称呼,所以把这个字用在熊身上,并不能使我们断定熊就一定被视为神。确实有人明确说过,库页岛的阿伊努人并不把熊看成神,而把它看作被派到神那里去的使者,熊死时他们托付给熊的差事说明了这种说法。吉利亚克人也显然把熊看成使者,带着礼物到山神那里去,人民的福利是依靠山神的。同时,他们又把这种动物看成高人一等,事实上看成一个小神,村子里只要养着它,只要有它在,它就散布福泽,尤其能够抵挡成群的妖精,使他们无法得逞,时刻乘隙偷人东西或用疾病危害人们的身体。而且吉利亚克人、阿伊努人和戈尔德人都认为享用了熊肉、熊血、熊汤,他们就获得熊的一部分巨大力量,特别是它的勇气和体力。所以,毫不奇怪,他们会用最深的敬畏之心对待这么一个伟大的好恩人。

拿阿伊努人对待其他生物的态度同他们对待熊的暧昧态度比较一下,可以得到一些启发,了解这种暧昧态度。例如,他们认为猫头鹰是一个善神,它的叫声警告人们邪恶将临,从而保护了人们,防御邪恶,所以人们爱它、相信它,虔诚地尊它为人与造物主之间的中介神灵。人们称呼它的各种名字说明了它具有的神性和中介身份。那些人只要有机会就捉一只这样的神鸟,养在笼子里。用一些亲热的名字称呼它,“可爱的神”、“亲爱的小神灵”。不过,时辰一到,就把这亲爱的小神灵勒死,让它以中介的身份向上级的神,或直接向造物主送去信息。下面是杀死猫头鹰祭祖时的祷词的格式:“可爱的神,我们把你养大,是因为我们爱你,现在我们要把你送到你父亲那里去。这里是我们献给你的食物、神杖、酒和饼,把它们拿到你父亲那里去吧,它会很高兴的。你见了它就说:‘我在阿伊努人那里住了很久,一个阿伊努人爸爸和一个阿伊努人妈妈养育我。我现在到你这里来。我带了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我住在阿伊努人家里的时候,见到他们有不少苦难。有些人被妖魔附体,有些人被野兽所伤,有些人为土地崩塌所害,有些人为船只倾覆所苦,许多人被疾病纠缠。人们的苦难深重。我的父亲,您听我说,赶快去看看阿伊努人,帮助他们吧!’如果你这样向你父亲诉说,你的父亲会帮助我们的。”

另外,阿伊努人还在笼里养鹰,尊鹰为神灵,求它保护人们,防御邪恶。但他们杀祭这种神鹰。杀祭时,他们向它祷告,说道:“哦,可爱的神灵啊,啊,你这神鸟啊,请听我说吧!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你的家还在造物主那里,你是他的金鹰。实情就是这样,我把这些神杖、饼和其他贵重东西送给你。你骑上神杖,升到你辉煌天空的家里去。你到家时,把你本类的神灵聚集在一起,谢谢它们为我们统治了这个世界。我求你再回来统治我们。啊,我亲爱的,你快去吧!”又如阿伊努人尊重隼,把它养在笼子里,向它献祭品。要杀它的时候,就向这种鸟念这样的祷告:“神隼啊,你是出色的猎手,请把你的聪明赐给我吧!”如果隼被关在笼里养得很好,杀它时又用这种方式向它祈祷,它一定会帮助猎人。

阿伊努人就是这样宰杀动物,希望由此获得各种好处。他们把这些动物看作神灵,希望这些动物为他们带信给亲人或上界的神,他们希望透过吃它们的躯体,或用其他方法得到它们的美德。他们显然希望它们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再把它们捉住杀掉,再一次获得它们已经获得过的一切利益。因为,在击碎熊和鹰的脑袋之前,他们向其崇拜的熊和鹰祝祷,祈求它们复生到这世上来。这些似乎清楚地表明他们相信这些生物将来会复活。如果在这一点上还有任何怀疑,拜契勒先生的证明会予以解除,他告诉我们:“阿伊努人坚信猎杀或祭杀的禽兽的精灵会再次投生回到世上生活,他们还相信,禽兽还阳是专门为了人的福利,尤其是为了阿伊努猎人的福利。”拜契勒先生对我们说,阿伊努人“承认把禽兽杀掉吃掉,会有另外一个顶替它,从而可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杀死这些禽兽时“向它们祝祷,邀请它们复生,供作另一次宴会的食物,好像这样被他们杀掉吃掉是一种荣誉,也是一件愉快的事。人们的确是这样想的。”最后这几句话,从上下文来看,是特别就杀熊一事而说的。

所以,阿伊努人杀掉自己崇拜的动物之前就想到要获得一些利益,其中有一点相当实惠,那就是在这次和以后各次的场合中饱吃它的肉、喝它的血,而这种令人愉快的向往又是来自他们坚信死去的动物精灵不朽,肉体复生。世界上许多地方许多野蛮民族的猎人都有这类的信念,并由这信念产生了各种古怪的风俗,有一些古怪风俗我们一会儿就要谈到。同时,要特别注意的是:阿伊努人、吉利亚克人和其他部落的人当他们把笼里驯养的熊杀了后,举行庄严的庆典活动以表达他们的尊敬和哀伤,这些庆典活动其实与平时猎人在森林中遇到野熊,将它杀掉,而举行的仪式是类似的,只不过在程度上较为盛大,或更为隆重些。我们见到过一些材料明确指出吉利亚克人确有这种情况。斯特恩伯格先生说,如果我们要了解吉利亚克人的仪式的意义,“我们首先必须记住,一般总是错误认为熊会只是在杀掉家熊时才举行。其实并非如此,吉利亚克人打猎时每次杀了熊都举行熊会。不错,打猎时的熊会规模不那么大,但熊会的实质也是一样的,在森林里杀了熊,把它的头和皮带回村里来,用音乐和庄严的仪式胜利地迎接他们。把熊头放在圣坛上,献上祭品,正如对待杀死的家熊一样。贵客也来相聚,同样也要用狗献祭。野熊的骨头也和家熊的骨头一样,保存在同一地方,待以同样的敬意。所以,冬天盛大的熊会不过是每杀一头熊时举行的仪式的扩大。”

所以,这些部落对他们一贯捕猎、杀死、吃掉的动物表示敬重,几乎尊为神祇,这种做法表面上很矛盾,但这种矛盾并不像我们初看时那么严重:人们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有一些很实际的理由。那些野蛮人绝不是那么不讲逻辑,那么不切实际,像一些肤浅的观察家所认为的那样,他们深入地思考了与他们有切身密切的问题,对这些问题,进行推理,得出的结论与我们的结论虽然常常相差很远,但我们不应该否定他们对人类生存的某些问题也长期地耐心地思考过。在现在的这个例子里,如果他把一般的熊都看作满足人类需要的动物,同时却又从这种动物中挑出一些个别者来加以礼拜,几乎达到他们神化的地步,如果确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应马上仓促地说这是不合理的、矛盾的,而是要努力把我们自己放在他的观点上,像他观察事物一样地观察事物,要努力去掉我们的成见,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已经被这些成见很深地感染了。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我们也许会发现尽管野蛮人的行径在我们看来很荒谬,但他的所作所为一般是根据一连串的推理,他觉得这些推理是与有限经验中的事情相协调的。我想在下一章中就这一点提出证明。我想证明的是:野蛮人根据他粗浅的哲学原则惯于对自己杀掉吃掉的动物表示尊敬,阿伊努人和亚洲东部的其他部落在熊会上举行的庄严仪式,不过是一个特别突出的例子而已。

[1] 作者这里有误。吉利亚克人不属通古斯族。有的学者将之划入古亚细亚族。

[2] 勒·范·希任克(L. von Sohrenck, 1826–1894),俄国民族学家。

[3] 又称纳乃人或赫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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