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以新谷作圣餐
现在,我们已经了解有时人代表谷精,有时动物代表谷精,两种情况中,谷精都是通过代表而被杀并作为圣餐被吃掉。我们要想找到真正杀死谷精人身代表的例子自然要到野蛮种族中去寻求。但是欧洲农民的收获晚餐中提出了明确无误的例证,禽兽是作为谷精代表被当作圣餐吃掉的。但是我们还可以进一步预先推想到,新谷本身也是当圣餐吃的,也就是当作谷精的躯体来吃的。在瑞典的韦姆兰省,农民的妻子用最后一捆谷穗上的谷粒烤出一个女孩形的面包,把这块面包分给全家人吃。在这个例子里,这块面包代表被当作闺女的谷精,正如苏格兰人也是这样看待谷精,把最后一捆谷穗编成妇女形状并称之为闺女。一般说来,人们都认为谷精住在最后一捆谷子里,所以吃最后一捆谷子做的面包就是吃谷精本身。在法国的拉帕利斯也是一样,用面做一个人形挂在枞树上,由最后一辆收获车运载。树和面人都送到镇长家里,保存到葡萄收获完毕以后,然后举行宴会庆祝收获完毕,镇长把面人碎成小块分给大家吃。
这些例子是以人形代表谷精而把他吃掉。在另外一些例子里,虽然不把新谷烤成人形的面包,但是吃新谷时举行的隆重仪式就足以表明,新谷是当圣餐吃的,也就是当谷精的躯体吃的。例如,立陶宛的农民过去吃新谷时常举行下面的仪式。大约在秋耕的时候,所有的谷物都已经收进来,要开始打谷了,立陶宛人都举行所谓萨巴利奥斯会,这个词的意思是“混合在一起”或“放投在一起”,每个农民从各种庄稼中挑出九大把最好的——小麦、大麦、燕麦、黄麻豆子、扁豆等等,每把分成三份,一共二十七份,扔在一堆,混合起来。这些种子必须都是第一次脱粒第一次簸扬特为留起来的,这些混合起来的谷种其中一部分用作烤小面包,全家每人吃一个,其余的再加大麦或燕麦做成啤酒。混成物酿的头一酿啤酒是农民和他的妻子、儿女们喝的,第二酿给仆人喝。农民在啤酒酿好后挑一个没有生客来的晚上,跪在啤酒桶面前,汲一罐啤酒,倒在桶嘴上,说道:“多产的大地呵,让黑麦、大麦、各种谷物为都兴旺吧!”然后拿一桶到堂屋里,他妻子和孩子都在那里等着他。地上捆好一只黑公鸡或白公鸡,或花公鸡(不要红的)和一只同一颜色同一窠出的母鸡,都要是当年孵出来的。然后主人跪下,手里拿着酒罐,为收获谢神,祈求来年有好收成。然后,大家都举起手来说道:“神呵,大地呵,我们自愿把这对公鸡和母鸡献给你。”说完后,主人用木勺把鸡打死,因为他不能砍鸡头,头遍祈祷完毕,他就倒出三分之一的啤酒。然后他妻子用从未用过的新锅煮鸡,再在地板上放一个斗,斗底朝上,上面放一块前面提到的小面包以及煮好的鸡。其次取出新啤酒,还用一个勺,三个杯子,都是专供这时应用的。当主人把啤酒用勺舀在杯子里,全家围着桶跪下来。然后,父亲祷告,喝掉三杯啤酒。其余的人跟着他做。然后吃面包和鸡肉,接着又一巡啤酒,终于每人三杯一遍地喝九遍。食物都不能留下来,万一剩下了东西,第二天早上举行同样的仪式吃掉。骨头给狗吃,他如没有吃完,剩余的埋在牛棚的粪堆下面。这个仪式在十二月初举行,那一整天都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这是大约两百多年以前的风俗。如今,在立陶宛,吃新土豆或新谷做的面包时,同桌吃饭的人都互相拔头发。关于这种风俗的意义还不大清楚,但是,非基督教徒的立陶宛人在他们庄严的祭仪上的确有类似的风俗。奥塞尔岛上的许多爱沙尼亚人在吃新谷烤的面包时,得先咬一下铁块。这里咬铁块显然是一种巫法,能使谷里的精灵不致为害。在萨瑟兰郡[1],至今地里挖出新土豆时,全家人都要吃,否则“(土豆)里面的精灵会生气,土豆会变得不好保存”。约克郡[2]有一个地方还有牧师割地里头把谷穗的风俗,供给我这材料的人认为这样割下的谷子是做圣餐面包用的。如果他叙述的这个风俗的后面部分事实不错(类似的例子倒都是证明他不错的),那么,这个习俗就表明基督教吃圣餐的做法实际上吸收了比基督教更为古老的圣餐礼的做法。
据说,日本的阿伊诺或阿伊努人把不同的小米分别分成男性女性,各种小米统称为“神圣的夫妻五谷”(Umurek haru Kamui)。“所以捣碎小米做饼给大家吃之前,老人先自己拿一点做祭饼。饼做好后,老人很认真地向饼祷告说:‘哦,谷神呵,我们向你礼拜。你今年长得很好,你的味道会很香。你真好。女火神一定会高兴,我们也非常喜欢。呵,神呵,呵,谷神呵,你滋养人们吧。我现在吃你。我礼拜你。感谢你。’祈祷后,拿起一块饼来吃下。从此之后,人们才能吃今年收的小米。如此用这样多的祈祷把这种食物奉献给阿伊努人的神以求保佑。毫无疑问,人们是把谷物看作献给某神的祭品,但是那个神也就是谷神本身,他要能保佑人,他才算得是神。”
在印度的布鲁岛上大米收割完后,各氏族的人都聚在一起吃圣餐,每个成员都要捐赠一点新米。这顿饭叫做“吃米魂”,清楚地表明这顿饭的圣餐性质。另外还拿出一些米来献给精灵。在西里伯斯的米纳哈萨,阿尔福人的每块田地都由祭司播种头一把稻种,收割头一把成熟的稻穗。他把这把大米烤熟,后碾成粉,全家每人给一点。在西里伯斯的另一地区波朗·蒙冈多,收割大米前要用一只小猪或家禽献祭。然后,祭司先在自己田里摘一点稻穗,一起晒干,然后还给各自的主人,他们再把它碾成米煮熟。煮好后,妇女拿一个蛋和饭一起送还祭司,祭司拿蛋献祭,饭还给妇女。全家每个成员包括最小的孩子都得吃一点这份饭。经过这次仪式之后,大家就可以自由地收割大米了。
印度南部尼格里山区有一个部落,称作伯格或巴达加,在那里,撒头一把谷穗的都是一个库伦巴人,他是另一族的人,伯格族把这一族的成员都看作巫士。头一把谷穗的谷粒“当天碾成粉,做成饼,作为新谷的圣体。伯格人和他全家把这种饼和祭祀剩下的家禽,当作共同祭献的食物一起吃下”。在印度南部的印度人中,吃新米是一种家庭宴会,叫作邦哥尔。新米用新锅煮,点火的时间是按印度天文家的推算,在太阳进入南回归线那一天的中午。这天全家热切地守望着煮米的锅,因为米汤怎样开,来年的庄稼就会怎样。如果米汤开得快,来年就丰收,如果米汤开的慢,来年就歉收。新煮的米一部分献给甘尼萨神像,然后每人吃一点。印度北部有些地方,新谷的节会叫做“呐梵”(Navan),意即“新谷”。新谷成熟时,所有者拿着吉兆物件到地里去,摘五六根春播的大麦穗,摘一根秋播的小米,带回家,烤干,和上粗糖、黄油和凝乳。一部分以村神和祖先的名义扔在火里,其余的全家吃掉。
有人对尼日尔河上的奥尼莎村吃新山药时的仪式作过这样的描写:“每个头领都带六个山药,砍一根棕榈树小枝子,放在他的大门前面,烤三个山药,再弄一些柯拉果和鱼。山药烤好后,李比亚(Libia,乡村医生)拿走山药,捣成糊状物,分成两份,他拿起一份放在要吃新山药的人的嘴唇上。吃的人先把热山药上的气吹开,然后整个塞在嘴里,并且说:‘我谢谢神让我吃新山药’,然后津津有味地嚼起来,并且吃鱼。”
英属东非洲的南迪人,当秋天黍稷籽粒成熟的时候,每一个有田地的妇女都带着女儿到田里去,她们都摘一些成熟的谷穗。然后每个妇女拿一粒谷按在项链上,一粒谷放在口里嚼,嚼后抹在额上、喉咙上和胸口。她们脸上毫无欢乐的表情且哀愁地割一些新谷,带回家放在顶楼晾干。因为天花板是树条编的,许多谷子都从缝里落到火里,在火里剥剥地爆着响。人们并不防止这种浪费,因为他们认为谷物的噼啪声是表明死者的魂魄在吃它。过了几天,用新谷煮粥,和牛奶一起当作晚餐。全家人都吃一点粥,并把粥涂在墙上小屋顶上,他们还放一点在嘴里,向东边吐出去,也吐在小屋的外面。然后家长手里拿一点谷子,向神祷告,祈求健康和精力。对牛奶也是这样处理,凡在场的都跟着他祷告。
在纳塔尔和祖鲁兰的卡菲尔人中,不到节日,谁也不许吃新谷,节日是卡佛里年的开始,在12月底或1月初举行。所有人都聚在国王的小屋里,宴会跳舞,他们分散前举行“人民的献礼”。地里出的各种庄稼,如谷子、玉米、南瓜,和祭祀用过的动物的肉与“药”等调在一起,用大锅煮好,国王亲自拿着这种食物在每人嘴里放一点。吃了神食之后,每个人全年都神化了,马上可以收庄稼。人们相信如果任何人在节日前吃了新谷,就会死掉,如果他被发现,就将他处死,至少要把他所有的牲口拿走。新谷之神圣有一条规则很好地表现出来了,煮新谷必须用专门煮新谷的锅,由一位巫师用两根所谓“夫妻”棍相磨擦点上新火。
在贝专纳人中有一条规矩,他们吃新庄稼之前必须洁身。洁身的时间是在1月新年开头的某一天,由头领指定。在本族的大聚会厅里开始,所有成年男子都在这里聚会。他们每人手里都拿一些葫芦叶子,当地人叫做“藜萝泽”(lerotse,即某种介乎南瓜与食用葫芦之间的东西),把叶子揉碎后,用挤出来的汁液涂在大脚趾和肚脐眼上,许多人还真把这种汁液涂在他全身的关节上,但根据更了解情况的人说,这是脱离古代风俗的庸俗做法。在大屋里举行这种仪式之后,每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里,全家聚在一起,不管男人、妇女、小孩人人都抹上藜萝泽叶子的汁液。有一些叶子也捣碎,放在大木盆里,和上牛奶让狗舐干净。然后,全家每人盛粥的盘子都用藜萝泽叶子擦过。等全部清洗完毕之后(而不是在清洗之前),人们才能自由地吃新谷。
在巴西的博罗罗印第安人认为在术士祝福之前吃新玉米准会活不成。祝福的仪式如下:半熟的谷壳洗后放在术士的面前,他又跳又唱,一连几小时,并且不断抽烟,让自己进入一种狂热的状态,于是,他吃一口谷子,四肢颤抖,时时高叫。只要杀大牲口或大鱼,也要举行同样的仪式。博罗罗人坚信,在仪式未完成之前,谁要接触了没有经过献礼的玉米或肉,他和他的全族都要暴亡。
在北美洲的克里克印第安人中,布斯克节(busk,即尝新节)是一年中的主要节日,在7月或8月举行。这时谷物成熟,表明旧年终结,新年开始。节日开始前,没有一个印第安人会吃甚或处理任何新庄稼。有时候,每个村镇都各自举行布斯克节,有时几个村镇联合起来共同举行。人们在举行布斯克节之前,都给自己准备好新衣服、新用具、新家具。他们把旧衣服和破烂以及所有剩下的谷物和其他旧粮食全都扔成一堆,用火烧掉。为了准备仪式,村里全部的火都熄灭掉,灰都清除干净。尤其要把庙里的炉灶(即祭坛)挖开,除去灰烬。然后主祭司拿一些球花蛇根草的根,一些绿烟叶子和一点新谷放在火炉底下。接着吩咐用白泥盖上,洒上干净水。在祭坛上用幼树的青枝子扎一个厚实的藤架。这时在家的妇女清扫她们的家,刷新旧炉灶,洗净所有的厨房用具,准备接受新火、新谷。公共广场或神场细心扫除过,以往宴会留下的最小的面包屑也打扫干净,“以防污染献祭的新谷”。在日落以前还要把所有在旧年里装过食物或用于食物的器皿都从庙里拿走。然后一个报信人把全部在当年没有违反新谷祭礼规矩的人和没有违反婚姻的规矩的人都召集到圣场上去,开始庄严的斋戒。但是妇女(有六位年老的妇女除外)、小孩和那些还没有达到武士等级的人都不许进入广场。广场四角还有哨兵站岗,不让任何不干不净的人和动物进入广场。严格戒食两夜一天,信徒都喝蛇树根熬的苦水,“以便引起呕吐,洗涤他们罪恶的身躯”。为了广场外的人也能洗涤,一个老人在广场的一个角落上放一些绿烟叶;一个年老的妇女把烟叶拿走分给所有在外面的人,他们嚼了烟叶咽下去,“为的是折磨他们的灵魂”。在这普遍戒食期间,妇女、孩子和体弱的人都可以在午后吃东西,但午前不能吃。戒食结束的那天早上,妇女们拿一些旧年的食物放在神场的外面。她们把这些食物放在饥饿的人群面前,但在中午以前这一切吃的东西都要拿走清除干净。中午后太阳偏西,传信人喊话,要所有的人都留在屋子里,不能做坏事,一定要熄灭并扔掉旧火,一点火星也不留。于是一片寂静。然后最高祭司磨擦两块木头,取得新火,放在绿亭子下的祭坛上。人们认为这个新火能赎偿一切过去所犯的除了谋杀以外的罪恶。接着取来一些新谷,最高祭司把各种谷子都拿出一点来,涂上熊油,拿它和肉一起,“献给慷慨的火神圣灵。这是新谷祭祀,是一年的赎罪祭祀”。他还奉献神圣的泻药(扣蛇树根和卡西纳或泻水),把它倒一点在火上。这时留在外面的人走拢来,但并不进入圣场,于是主祭司发表讲话,鼓励人们遵守老仪式老风俗,宣布新的神火已经清洗了去年的罪过,并认真地告诫妇女,如果她们有人没有熄掉旧火,或染了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就必须离开,“否则神火会伤害他们和别人”。这时就拿一些新火放在广场外面,妇女高高兴兴地带回家去,把它放在她们清洁的炉灶上。几个村镇联合举行节日仪式的时候,新火可能要拿好几英里远。于是用新火煮新谷,和熊油一起吃掉,熊油是不能少的。在节日的某个时候,人们拿新谷在手上搓,然后再在脸上胸前搓。在此后的节日中,武士穿上他们粗野的军服,头上盖着白绒毛,手里拿着白羽毛,围着圣亭跳舞,亭下就是新火。仪式一连举行八天,仪式期间严格禁欲。节日要结束的时候,武士们举行假斗,然后男人和妇女一起,站成三圈,围着圣火跳舞。最后,所有人都在身上涂上白泥,到溪流里洗澡。他们从水里出来时,认为不管过去做了什么错事,现在都不会遭灾了。于是他们高高兴兴安详地离去。
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印第安人和克里克人属于同一民族,这支人的后裔至今还每年举行洁礼和节会,名叫“青谷舞”,会上吃新谷。节日第一天的黄昏,他们喝一种讨厌的所谓“黑色饮料”,这种药水使人腹泻,又清肠胃,他们认为不喝这种水的人吃新打的青谷就不安全,并且在一年里准会有个时候要生病的。一面喝药水,一面跳舞开始,术士也参加跳舞。第二天他们吃青谷,次日断食,也许是怕接触一般食物污染了他们胃里的圣食,断食一天以后就大设筵席。
甚至不种地的部落,他们采摘头一批野果,或挖当季的头一批草木根时,有时也举行类似的仪式。如美洲西北部的萨利和廷尼印第安人,“当年轻人吃头一个浆果或当季的树根时,他们总是先要对果树或植物说话,求他照顾帮助。某些部落在摘野果或采果树根时每年照例要举行头批收获的仪式。在吃鲑的部落中当‘虹鳟’鲑鱼开始成群游来的时候,他们也举行仪式。这些仪式倒不是谢恩祈祷,而是一些礼仪,保证丰产,或保证某样所要的东西大量供应,如果没有正式地尊敬地举行这些仪式,那就有触犯某物的精灵的危险,就会得不到他们。”例如,这些印第安人喜欢吃野覆盆子的嫩芽或细枝,他们头次吃当季的嫩芽时举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嫩芽用新锅煮熟,人们聚合起来站一大圏,闭上眼睛,这时主持仪式的头领或巫医召唤覆盆子的精灵,求它宽宥他们,赏赐好的嫩枝给他们。这一部分仪式做完后,煮好的嫩枝装在新制的盘子里交给主祭的人,一小部分分给每个在场的人,他们尊敬有礼地吃下去。
英属哥伦比亚的汤姆逊印第安人煮向日葵的根(Balsamor-rhiza Sagittata, Nutt)吃。但他们过去常把他当作一个神物,对他有不少的禁忌,例如,挖或烤这种根的妇女必须禁欲,任何男子不得到妇女烤根的炉子旁边去。年轻人吃当季的头一批浆果、根或其他产品的时候,他们对向日葵根念祷文如下:“我通知您我要吃您了。求您永远帮助我往上爬,让我永远能爬到山顶上,但愿我永远手灵脚快!向日葵呵,我就是求您这件事。您是所有神灵中最伟大的。”吃的人要是不祷告,他就会变懒,早上会睡得起不来。
美国西北部的汤普逊印第安人和其他印第安人部落的这些风俗是很有意义的,因为他们清楚地表明了吃当季头批果实时举行仪式的动机,至少表明了许多动机中的一种。这些印第安人的例子中的动机就是相信植物的生存是依靠一个有知觉的、多少有些威力的精灵,人们要吃它身体的一部分果实或根的时候必须先向它祈求才能吃了平安无事。对野果、野果根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具有一定把握地推论对种植出来的果实和根如山药,也是如此,对谷物尤其如此,像小麦、大麦、燕麦、大米和玉米等等。对这所有的情况我们似乎都有理由这样推论:野蛮人吃任何头批果实时所表现的顾虑,以及他们打消顾虑时所举行的仪式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这样一个观念:草木或树是靠一个精灵甚至靠一个神来生活,必须先求得它的允许或求得它的照顾,然后才可能平安无事地吃新收获物。阿伊努人的确明明肯定这一点:他们把小米叫做“神谷”、“谷神”,必须向它祷告了,礼拜了,他们才吃新小米做的饼。即使有些例子没有明确地肯定头批果实里住着神灵,但看起来也还是有这种暗示:吃他们之前有庄严的准备仪式,不举行既定仪式而胆敢吃他们的人就认为会遭灾。因此,在所有这些例子中,尝新就是圣餐是与神交往,无论如何也是与一个威力的精灵交往,我们这样说,不算不恰当吧!(www.daowen.com)
凡是用新的或专用的器皿装新收谷物的风俗,凡是与神灵交往者必须洁身才能合法地参与交通神灵的活动的做法,都是倾向这种结论的。在尝新前洁身的一切方式中,把仪式的圣餐性质表现得最清楚的恐怕要算克里克人和塞米诺尔人尝新前吃泻药的做法。这样做的意图是要防止圣食在食者的胃里与普通食物接触而被污染。为了同样的原因,天主教徒参加圣餐斋戒,例如在非洲东部的游牧民族马赛人中,年轻的武士只吃肉和牛奶,他们不得不有许多天只吃牛奶,然后又有许多天只吃肉,在两种食物交换的时候,他们一定要保证不让旧食物留在肚子里,他们的办法是吃一种很强的泻药。
在我们考察的这些节日里,有一些节日是把尝新圣餐和向神或精灵献新谷同时举行,经过一个时期以后,如果说新谷祭礼还没有把圣餐摒除的话,也使圣餐黯然失色。原来只不过是向神或精灵奉献新谷,现在却成了人们吃新谷的预备活动,更高的神灵既然已经得到他们的一份,人就可以自由享受其余的部分。对新收获物的这种看法表明人们不再认为新收获物本身具有神灵身份,他们不过是神赐给人的礼物而已,人必须对恩神表示感激崇拜,把他们的恩赐奉还一部分给他们。
第二节 阿兹台克人的圣餐习俗
在西班牙人发现和征服墨西哥之前,阿兹台克人有一个把面包作为圣餐当成是神的躯体来吃的风俗。用面做一个墨西哥的大神徽兹罗波契特利或维兹里朴茨特里的神像,然后掰碎,由信徒庄严地吃掉,一年有两次,5月和12月。历史学家阿柯斯塔是这样描写5月的仪式的:“墨西哥人在5月为他们的神维兹里朴茨特里举行宴会,大会的前两天,我已经提到过的童女(她们被关闭在同一个庙里,好像是出家人一样)拿一些甜菜子和烤过的玉米混在一起,然后她们用蜜揉它,用这种面团做一个偶像,和木头偶像一样大小,眼睛是绿色、蓝色和白色的玻璃球,牙齿是玉米粒,装上所有我提到过的饰物和佩件。做好后所有的贵人都来了,给他带一件精致、华丽的衣服,和木头偶像的一样,他们拿衣服给它穿上,放在一张蓝椅子上,用滑竿在肩上抬着。宴会的那天早晨来到了,天亮前一小时,所有的女孩都穿上白衣服,戴上新的首饰,这一天她们被称为维兹里朴茨特里(Vitzilipuztli)神的姐妹,她们头上戴着烤过的玉米做的花冠,跟阿扎哈或橘树花差不多,她们的脖子上也是一大串这样的玉米,像肩带一样,一直垂到左边的胳臂上。她们的脸颊染成红色,她们的手臂从手肘至手腕包着红鹦鹉的毛。”年轻男子穿红袍,像童女一样戴玉米冠,他们把偶像用滑杆抬到大金字塔形的庙宇的墙脚下,按着笛子、喇叭、小号和鼓的节拍从又窄又陡的阶梯上把偶像抬上去,“当他们把偶像抬上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站在院子里,深怀敬畏。抬上去之后,他们把偶像放在一个小玫瑰屋子里面,这是他们原来准备好的,接着年轻男子走来,撒下许多各色的花卉,庙里庙外都放满了花。然后,所有的童女都从尼庵里走出来,带一些甜菜和烤熟的玉米捣成的浆糊,也就是用以做偶像的那种浆糊,这些浆糊形状像一些大骨头。她们把他们交给年轻人,年轻人把他们拿上去放在偶像的脚边,他们尽量多放,直到放不下为止。他们把这些面团叫做维兹里朴茨特里的肉和骨头。放完骨头以后,立即庙里所有的长老都来了,祭司,祭司助理,以及所有其余的僧职官员,按照他们的尊卑老幼(他们的等级很严格),一个接着一个,戴着各种颜色、各种手工做的面纱,也是根据各人的尊卑职位,他们头上戴着花冠,颈上围着花链,他们后面跟着他们敬奉的男神女神,体形不一,服饰相同,然后围着那些面团,按次序排列起来,他们唱歌跳舞,举行一定的仪式。他们用这种办法得到福佑和奉献给偶像的肉和骨头。这种仪式和祝福(有了祝福他们也算是神的肉和骨头)完毕后,他们把这些面团也当神一样地尊重……全城人都来看这大好的场面,整个地区的人都遵守一条严格的戒令:在维兹里朴茨里特神像节的这一天,谁也不许吃别的肉,只能吃这做偶像的带蜜的面团。必须在这天的一定的时候吃,中午以前不许喝水或别的饮料,否则就不吉利,甚至是渎神的。仪式完了之后,他们吃任何东西都不违法。仪式期间,他们把水藏起来,不让孩子看见,凡懂事的孩子都叫不要喝水,如果喝了,神就会生他们的气,他们如果不是非常细心严格地遵守戒规,他们就会死亡。仪式、跳舞和献祭完毕后,他们脱下衣服,庙里的祭司和高级僧侣取出面团偶像,毁掉他所有的装饰品,碎成许多块。对偶像如此,对他们奉献的短面棒也是如此,然后他们把他们交给人们作为圣餐,从年纪最大的人开始,依次给所有男女和小孩,他们接受他,又是流泪,又是敬畏,好像得了一件可羡慕的东西,他们说他们是吃神的肉和骨头,因此他们悲伤。家里有病人的人也为病人要一块,毕恭毕敬地带回家去。”
从这一段有趣的描写里,我们知道,古代墨西哥人甚至在基督教传道士来到之前,就充分了解圣餐转化的道理,在他们宗教的庄严仪式中付之实行。他们所有吃献祭面包的人都在自己身体中得到一份神的实体,也就是与神有了一次神秘的交往。体化的理论,亦即面包成为肉体的神秘转变,在基督教传布甚至兴起之前很久,古印度的雅利安人也是熟悉的。婆罗门宣传献祭的米饼是代替人身的,经祭司处理,米饼的确变成真正的人体。我们谈到:“当它(米饼)还是米粉时,那是头发。当祭司给它浇上水,就成了皮肤。当祭司将它搅拌时,它就变成了肉;当米饼拿去烘烤时它就变成了骨头。因为那时,它开始变硬了,而骨头是硬的。当祭司拿开(从火上拿开)米饼洒上黄酒时,就把它变成了骨髓。于是,他们所谓的五重祭品就此完成了。”
那么,我们还可以理解墨西哥人为什么在与神庄严交往的那一天不吃别的东西,只吃他们尊为神的肉和骨头的面包,为什么在中午以前,他们任何饮料都不许喝,连水也不许喝。毫无疑问,他们是怕与普通东西接触从而污染了胃里吃下的上帝骨肉。同样的敬畏之心使希腊人和塞米诺尔印第安人(前面已说到过),采用更彻底的手段,用烈性的泻药洗净他们的身体之后,他们才敢吃尝新圣餐。
在12月冬至节的时候,阿兹台克人先杀死做成偶像的神维兹里朴茨特里,然后吃掉它。用小孩的血把各种种子调成面团,按照人形做一个神的偶像,这是庄严仪式的准备工作。用几块橡胶木代表神的骨头。这个偶像放在庙里的主要祭坛上,在节日那天,国王向它献香。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它拿下来,放在一个大厅里。然后有一个祭司也取神名叫魁扎尔柯特尔(Quetzalcoatl)并且扮演这个神,他拿带火石头的标枪向面做的偶像的胸前投去,将它反覆刺透。这叫做“杀维兹里朴茨特里神,好吃他的肉”。有一个祭司把偶像的心挖出来给国王吃。其余的部分分成小块给每一个男人吃,不论长幼,甚至摇篮中的婴儿也有一份,但是妇女一点也不能吃。这个仪式名叫剔夸罗(Teogualo),意即“吃神”礼。
在另外一个节日里,墨西哥人做一些山神像,代表云雾遮盖的山峦。这些像是用各种种子的面做成的,穿上纸扎的服饰。有些人做五个像,有些人做十个,还有些人做到十五个之多。做好后,他们放在各家的小礼拜堂里供奉起来。一个晚上用小碗碟向他们供奉四次食品。整个黑夜里,人们都在他们面前唱着歌、吹着笛子。在天亮的时候,祭司用织布的工具刺穿这些偶像,砍掉他们的头,挖出他们的心,用一个绿碟子把心送给家里的主人。偶像的身体由全家人,特别是仆人吃掉,“吃了偶像就不会有某种病痛,那些忽略供奉这些神的人认为自己可能得这种病”。
第三节 阿里奇亚的“曼尼”
现在我们对“阿里奇亚有许多曼尼”这句谚语就能够提出一个解释。罗马人把一些做成人形的面包称为曼尼(maniae),看来,这种面包是专门在阿里奇亚做的。这种面包的名字曼尼(Mania)也是鬼妈妈或鬼奶奶的名字,在户神节[3]向她奉献男形女形的羊毛偶像。这些偶像挂在罗马每家的大门口,家里每个自由人挂一个偶像,每个奴隶则挂一个别种样子的偶像。理由是在这一天死者的鬼魂都要出来,人们希望这些鬼或出于好意或由于粗心,只拿走门上的偶像,留下屋里的活人。根据传统说法,这些羊毛偶像是代替从前杀活人为牺献祭的风俗的。这点材料太零碎,太靠不住,不可能有把握的作出推论。但是,似乎值得提示一下,这些阿里奇亚烤的人形面包是圣餐面包,在古时候,每年杀掉森林神王,按他的偶像做一些面包,跟墨西哥的面团神像一样,由他的信徒当圣餐吃。墨西哥对维兹里朴茨特里举行的圣礼也有人身牺牲。据传统说法阿里奇亚圣林的创建者是一个叫做曼尼的人,众多的曼尼由他那里传下来,这个传说是一则语源的神话,他解释了把圣餐面包称为曼尼的原因。故事说在户神节献偶像是代替人身祭品,面包与人身牺牲的原本联系也许在这个故事里可以找到一点朦胧的旧事回忆。这个故事本身可能是没有基础的,因为挂起偶像,转移鬼或魔对活人的注意力,这种做法并不是不常见的。
例如,西藏人害怕孔麻老母管辖的无数阴间妖魔。这位女神,相当于罗马人的曼尼(鬼妈妈或鬼奶奶),她身穿黄袍,手持金钩,骑着公羊。西藏人为防止她手下恶鬼进入自家住宅,都在大门上钉一个像吊灯似的精致木盒,里面盛着一只公羊颅骨,各种珍贵物品如金叶、银云母,绿松石,以及米、面、豆类等干粮,还有男、女和住宅的雕像或图像。“这些男人,妇女和住宅的图像是用来蒙混恶鬼的。假如他们不愿这些奉献,仍然要进入住宅的话,那么,这些图像便可使他们信以为是本宅所住之人,而把他们的愤怒发泻在这些木片上,不致伤及真人。”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由一位僧侣向孔麻老母祝告,请求接纳这点薄礼,关紧地门,使恶鬼不得跑出来侵扰家宅,为害于人。
偶像还常常是防病治病的一种工具,病魔或是误认偶像为活人,或是被劝说被强迫进入偶像,真正的男人妇女则健康无恙。所以西里伯斯的米纳哈萨地方的阿尔福尔人有时把病人移到另一家去,他们在病人床上留一个枕头和衣服扎的偶像。人们认为病魔会把这个偶像误认为病人,结果病人痊愈。婆罗洲的土著似乎特别喜欢这种治病防病的办法。所以,卡托固郭河的达雅克人遇到瘟疫盛行的时候,他们在门上挂一个木偶像,希望疫魔受骗,取走偶像,留下活人。婆罗洲的奥洛雅朱人中,如认为病人是受魔鬼袭击,就用面或米粉做一个偶像,当作病人的替身,扔到房子底下,病人就不受魔鬼纠缠。在婆罗洲西部的某些地区,医生通常是一个年老的妇女,如果某人突然病重,医生就做一个木像,用它在病人头上接触七次,同时,她说道:“这个像是顶替病人的病魔,你到像里去吧!”然后,用小篮子装一点米、盐和烟草,和替身一起拿到妖精进入人体的那个地方去。把偶像立在那里,医生先召唤妖精说:“魔鬼啊,这里是代替病人的偶像。把病人的魂魄放了吧!去纠缠偶像吧!因为偶像确实比病人还美好。”巴塔克的巫师能够施法,叫病魔从病人身体出来进到偶像里去。那偶像是香蕉叶子做的,有个人脸,身上缠着灵草。巫师施法后赶紧把偶像拿去扔掉或埋在村界以外。有时候依病人的性别,把偶像打扮成男人或妇女,放在十字街头,或通衢大道上,希望某个过路的人见了他,会惊叫起来:“啊,某某某死啦!”认为这一叫会欺骗病魔,使他相信他的坏主意已经达到目的了,于是离去,病人便痊愈了。马来半岛萨凯族的马,达拉特人把各种病都算作他们称为尼阿尼妖精作祟,不过,幸而术士能把这些妖魔诱出病人体外,让他们寄身于粗糙的草人身上,草人挂在屋外一个钤形的小神龛里,用一些去皮的树枝点缀着。天花流行的时候,埃维黑人有时在城外清出一片地方来,他们在那里立一些小土墩子,那地方有多少人,就在土墩上放多少小泥人。还摆出食物和水来,让天花精解饥解渴,人们希望他会取走泥像,饶了活人,为了加一层保证,堵死到城里去的路,挡住它。
我们有了这些例证,就可以这样推测:古代罗马家家门口在户神节挂的那些羊毛偶像并不是人牺的替身,过去在这时用它献祭,是一种代替祭品,献给鬼妈妈或鬼奶奶的,希望她在城里游荡时会接受或误认偶像为家里的人,因而将活人又赦免一年。高僧团长和圣火贞女至五月把灯芯草做的偶像从罗马古老的苏布里西亚桥扔进台伯河去,其原来的意义很可能也是这样。也就是说,偶像是做来清除城里的魔鬼的影响的,把魔鬼的注意力从人身上转移到偶像身上,然后把整个可怕的鬼物全部都扔到河里去,河水立即远远地把他们送进海里。老卡拉巴的土著以与此完全一样的办法定期地清除城里的魔鬼,把不谨慎的魔鬼引诱到一些破烂的草人里,然后把草人扔进河里。普鲁塔克提出的证据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这种对罗马风俗的解释,他说这种仪式是“最大的一次祓除”。
[1] 过去苏格兰北部的一个郡,今为苏格兰高地的一个地区。
[2] 原为苏格兰北部的一个郡,今分成三个郡:北约克郡,南约克郡,西约克郡。
[3] 户神节(Compitalia),是罗马宗教的一个节日,每年12月底至次年1月初,纪念户神拉尔。有人认为这个户神拉尔(Lares)原为远古罗马人的农田神灵,也有人认为原是死者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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