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五谷妈妈在世界各国的普遍存在

五谷妈妈在世界各国的普遍存在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节美洲的五谷妈妈把五谷看作母亲女神的并不只是古代和现代的欧洲民族。这些神灵妈妈的偶像各用玉米穗、昆诺阿藜和古柯树的叶子做成,它们穿上妇女的服装,受到礼拜。所以,玉米妈妈由玉米茎做成的偶像代表,完全穿上女装,印第安人认为,“作为妈妈,它有生产、繁殖许多玉米的能力”。为了这个目的而采用的许多工具中有小梯子

五谷妈妈在世界各国的普遍存在

第一节 美洲的五谷妈妈

把五谷看作母亲女神的并不只是古代和现代的欧洲民族。在世界的僻远地区,其他的农业民族也有同样的简单思想,他们也把它应用在大麦小麦之外的其他本地谷物上。欧洲有它的小麦妈妈和大麦妈妈,美洲就有它的玉米妈妈,东印度群岛就有它的大米妈妈。我现在要举例说明的就是这些植物的拟人化,先从美洲玉米的拟人化说起。

我们已经谈到过,在欧洲民族中常见这样一个风俗,把扎好的最后一捆谷秆,或最后一捆谷秆扎成的草人放在农场住宅里,从这次收获保存到下一次收获。毫无疑问,它的目的,或准确些说,它的根源,是用保存谷精的代表的办法以求全年保持谷精本身的生命和活动,庄稼就可以生长,收成就可以很好。无论怎样,古代秘鲁人所遵循的一种类似的风俗使得对这种风俗做上述解释是很可能的。一位西班牙的老历史家阿柯斯塔对秘鲁的风俗这样描述过:“他们从他们田里取一些长得最好的玉米,放在他们的谷仓里,称之为皮鲁阿(Pirua),并举行某些仪式,一连看守三夜。他们把这些玉米放在他们最漂亮的衣服里,给玉米包好穿戴好之后,就对这个皮鲁阿礼拜,对它尊敬万分,说它是他们继承的玉米妈妈,还说用这种方法,玉米就能增长,就能保存。在这个月里(第六个月,相当于5月)他们举行一种祭礼,巫婆追问这个皮鲁阿,它有没有力量继续到这第二年,如果它说没有,他们就把它带到田里烧掉(玉米就是从那里尽每个人的力量带回来的)。然后,他们再做一个皮鲁阿,举行同样的仪式,说他们已更新了它,要求玉米种子不要坏了,如果它说它有足够的力量持续得更久些,他们就把它保留到第二年。这种愚蠢无谓的风俗一直继续到今天。印第安人中做这种皮鲁阿是非常普遍的。”

这样描述这个风俗似乎有错误。也许秘鲁人崇拜的,他们当作玉米妈妈的,并不是谷仓(皮鲁阿),而是打扮好的一束玉米。我们从另外一个材料里了解到的秘鲁这个风俗证实了这一点。我们读到材料说,秘鲁人认为所有有用的植物之所以能够生活都是依靠一个使之生长的神灵。按照植物的不同名称,这些神灵被称之为玉米妈妈(Zara-Mama)、昆诺阿藜[1]妈妈(Qainoa-mama)、古柯妈妈(Coca-mama)、土豆妈妈(axo-mama)。这些神灵妈妈的偶像各用玉米穗、昆诺阿藜和古柯树的叶子做成,它们穿上妇女服装,受到礼拜。所以,玉米妈妈由玉米茎做成的偶像代表,完全穿上女装印第安人认为,“作为妈妈,它有生产、繁殖许多玉米的能力”。所以,阿柯斯塔可能误解了供给他材料的人,他们描写的妈妈并不是谷仓(皮鲁阿)·而是披着华丽衣裳的玉米秆。秘鲁人的玉米妈妈和巴奎德的收获闺女一样,保存一年,使玉米能够靠它的力量生长繁殖。但是,怕它的精力不够支持到来年收获的时候,所以人们在年内问它的感觉如何,如果它回答它感觉衰弱了,那就把它烧掉,重新做一个玉米妈妈,“为的是玉米不会绝种”。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例子有力地证实了我们已谈到的对定期和逢年过节杀王的风俗的解释。照规矩玉米妈妈可以活一年,一年就是人们合理地认为可以坚持不衰的时期,但是它一旦流露任何精力衰退的迹象,它就被处死,一个精力旺盛的新玉米妈妈代替它,以防靠它生存的玉米会枯萎衰谢。

第二节 东印度群岛的稻妈妈

读者如果对欧洲农民在某些时节里举行收获风俗的意义还怀有任何疑问,那么,对照一下东印度群岛的马来人和达雅克人在收获稻谷时所遵循的风俗,或许可以排除这些疑问。因为这两个东方民族并非与欧洲农民一样,他们还没有超出这些风俗起源时所达到的智力阶段,他们的理论和实践还是相结合的,在欧洲这些古怪仪式早已变成陈旧的事物,变成农民的娱乐和学者的哑谜,而对他们来说却还是活生生的现实,他们能够清楚地、如实地讲解它。所以,研究一下他们对大米的信念和做法会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古代希腊和现代欧洲的谷物仪式的真正意义。

马来人和达雅克人关于稻谷所举行的全部仪式是以一个简单的观念为基础:稻谷是靠一个魂魄而生的,他们认为这个灵魂和人具有灵魂是一样的。他们用以解释稻谷的增殖、生长、衰谢和死亡等现象的原则,也就是他们用以解释人类相应现象的那些原则。他们认为植物纤维和人的身体一样有某种生命素,它对植物是十分独立自主的,它可以有一段时候完全脱离植物,不会有致命的影响,不过,它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如果超过某种限度,植物就会枯萎死亡。我们找不到更贴切的字来表示这种可以分离的生命要素,只好姑且称之为植物的魂魄。正如一般人所谓的组成人类魂魄的类似的可以分离的生命要素一样,一整套的谷物崇拜就建筑在这种理论上,或者说建筑在这种植物魂魄的神话上一样——都是在薄弱不稳的基础上矗立着上层建筑

印度尼西亚人既然相信稻谷是依靠同人类魂魄一样的魂魄而生长,自然会用像对待同伴一样的敬意和关心来对待它。他们对待开花的稻秧像对待孕妇一样,他们在田里不放枪不高声吵闹,唯恐破坏了稻谷的魂魄,以致流产或不长米粒,也由于同样的理由,他们在稻田里从不说死尸和魔鬼。他们还用对孕妇有益的各种食物来喂养开花的稻谷,而谷穗正在形成的时候,就把它们当作婴儿,妇女到田里给它们喂米糊,好像它们是人类的婴儿。把受孕的植物比作受孕的妇女,把幼小的谷物比作幼小的孩子,就是这种自然明显的对比中可以找到希腊人关于五谷妈妈、五谷闺女,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的类似观念的起源。但是,如果连高声的笑闹都会使大米的怯弱娇嫩的魂魄吓得流产,那样就不难想象在收割时——这时人们不得不用镰刀把稻秆割下来——在这种危急的时候,必须事先想好各种办法,使不可少的外科收获手术尽可能地不那么突出、不那么痛苦。由此,割稻时专用一种特殊形状的刀子,这种刀子的刀刃藏在收获者的手里,不到最后的时刻不去惊动稻谷的魂魄,这时它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痛苦,它的头就被割下来了。收获者出于同样细心的动机在田里干活时采用一种特殊的语言,稻谷精是不会懂得这种语言的,所以它还没有惊惕到、了解到出了什么事,稻子的头已经被稳妥地放在篮子里了。

将稻谷这样人格化的所有印度尼西亚各民族中,我们可以举出婆罗洲的卡扬人或巴豪人作为典型。为了保留稻谷的易受惊恐的魂魄,卡扬人采取了许多办法。为了这个目的而采用的许多工具中有小梯子、刮铲、篮子,篮里放着钩子、荆棘和绳子。女祭司用刮铲把稻谷魂魄赶下小梯,进入篮子里,篮里的钩子、荆棘和绳子自然把它紧紧抓住,待把魂魄抓住锁起来之后,就送进谷仓里去了。有时候用一个竹制的盒子和网,也是这个用场。为了保证来年的好收成,不仅需要留住安全存在谷仓里的全部谷粒的魂魄,而且要对所有掉在地上被鹿、猿、猪吃掉因而失去魂魄的稻谷进行招魂、复魂。为了这个目的,祭司们发明了各种各样的工具。例如,有一种竹制的器皿,上面装有四个某种果木做的钩子,用这些钩子可以把失去的稻谷魂魄钩回到器皿里来,然后把它挂在屋里。有时候,用某种果树木头雕两只手,用途也是一样。卡扬人的家庭每次从谷仓里取来作为家用的时候,都必须祈求稻谷的魂魄,唯恐他们对夺走他们的生存物生气。

缅甸的克伦人敏锐地感到要使庄稼兴盛同样需要保住稻谷的魂魄。某块稻田长得不好的时候,他们认为稻谷的魂魄(基拉)是因某种原因羁留在稻谷的外面了。如果魂魄召不回来,庄稼就完了!下面这个仪式是用来召唤大米的基拉(魂魄):“回来呀,稻谷基拉,回来呀!回到田里来呀!回到米里来呀!带着雌雄的种子回来呀!从荷河回来呀!从柯河回来呀!从两条河汇合的地方回来呀!从西边回来呀,从东边回来!从鸟的喉咙里回来、从猴子的胃里回来!从大象的嗓子里回来、从河的源泉和河口里回来、从掸人和缅甸人的家乡里回来呀!从辽远的国度里回来、从所有的谷仓里回来、哦,稻谷基拉,回到米里来吧!”

欧洲农民的五谷妈妈与苏门答腊的米南卡保人的稻谷妈妈正好是一对。米南卡保人确认稻谷有一个魂魄,有时主张用通常办法舂米比碾米场碾的大米好吃,因为在碾米场里大米的身躯磨损很大,魂魄都从里面跑了。他们和爪哇人一样,认为大米特别受一个女精灵守护,她叫萨宁·萨里,人们认为她和稻谷这种植物联系得那么密切,所以稻谷常常也叫萨宁·萨里,正如罗马人一样,谷物就叫色列斯。萨宁·萨里特别由某些谷杆或谷粒来代表,名叫因多阿·巴迪(indoea padi),照字面的意义,就是“稻谷妈妈”,守护它的精灵常常也叫这个名字。这个所谓的稻谷妈妈常常是许多仪式的起因,举行仪式的时间是大米种植和收获的时候,还有稻谷存放在谷仓里的时候。稻种撒在秧田里或秧床上,按照水稻培植的方法,让它先长出秧苗,然后移植到田里去。这时选出最好的种子做稻谷妈妈,撒在秧田的正当中,一般的种子撒在它们周围。人们认为大米妈妈的情况对大米的生长具有最大的影响,如果它衰谢凋残了,结果庄稼就很糟糕。在秧田里播种大米妈妈的妇女,披头散发,然后洗澡,算是保证丰收的一种方法。到了从秧田里把稻秧移种到田里的时候,特别把稻谷妈妈安插在一块地方,或插在田的中央,或在田的一角,并且祷告及念咒语如下:“萨宁·萨里,但愿每根稻穗上,都长许多稻米,每一棵稻秸上长一篮子稻米;但愿雷电和过客都不会吓住你!太阳使你快乐,暴风雨中你也平安,愿雨水来给你洗脸!”当稻秧生长时,被称作稻谷妈妈看待的那些秧就不容易看出来了,但是在收获之前又找到另外一个稻谷妈妈。庄稼成熟待割的时候,由家中年纪最长的妇女或一个巫师出去寻找稻谷妈妈。微风吹过,最先弯下去的那一棵就是稻谷妈妈,人们把它捆起来,但不急于割它,先要把田里的头批收获拿回家来,供给全家和亲友宴会,甚至还包括家里养的牲口,因为萨宁·萨里愿意让牲口也吃一些它的好礼物。宴会时,一些穿得很华丽的人把五谷妈妈取回家里来,他们细心地打着伞,用一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袋子把它装回仓里,放在仓的正中央。人人都认为她照顾仓里的大米,甚至使之增多,这也不是少见的事。

西里伯斯中部的托莫里族要种稻米的时候,他们在田里埋一些蒟酱,献给使稻谷生长的精灵。在这块地方周围种植的稻秧在收获时最后收割。收割开始的时候,把这块地方的稻秆扎成一捆,称之为“稻谷的妈妈”(因诺·巴)并在它们面前摆上大米、家禽的肝、蛋等祭品。田里所有其他的稻谷收完了之后才割下“稻谷妈妈”,举行应有的礼仪,把他带回到米仓去,放在地上,所有其他的谷捆都堆在上面。我们了解到,托莫里人把稻谷妈妈看作献给谷精欧蒙嘎的特殊祭品,欧蒙嘎住在月亮里。如果对这个精灵没有怀着应有的敬意,例如到仓里取米的人穿得不像样子,它就会生气,惩罚胆敢冒犯它的人,吃掉仓里的稻米,数量比人们奉献的数量还多一倍。有些人还听见它咽谷时嘴咬动的声音。另一方面,西里伯斯中部的托拉杰人收获时也遵循稻谷妈妈的风俗,他们认为它是全部收获物的真正的妈妈,所以细心地保存这个风俗,唯恐它走了,谷仓里存的米会化掉和消失。

还有,例如在苏格兰年老的谷精和年轻的谷精分别由一个老太婆(Cailleach)和一个闺女代表,我们发现在马来半岛也是如此,稻谷妈妈和她的孩子由田里不同的谷捆或穗把子代表。斯基特先生于1897年1月28日在雪兰莪的乔多地方亲眼看见收割稻谷魂魄并将它带回家的仪式。充当稻谷魂魄的妈妈的那捆(或那把)稻子是事先按稻穗记号形状找好并结实了的,一个年长的女巫郑重其事地从这捆稻子里割下一小把(七根)稻穗,将它们涂上油,用配好色的彩线将它们缠起来,用香烟熏过,包上白布,把它们放在一个小的椭圆形的篮子里。这七根稻穗是幼小的稻米灵魂,小篮子是它的摇篮。另一妇女将它拿回农民家里,打一把伞为娇嫩的婴儿遮住太阳的热光。到家之后,全家的妇女都迎接稻米孩子,把摇篮等物放在一张新的睡席上,头下垫个枕头。这时,农民的妻子要认真遵守三天禁忌,禁忌的规矩与真正生了孩子三天内所履行的禁忌在许多方面是一样的。对新生的稻谷孩子所给予的这种耐心照顾自然多少会延及他的父母,也就是从中抽出这孩子身体的那捆谷子。在稻米魂魄带回家、放在床上之后,这捆稻子还留在田里,当作新生孩子的妈妈看待:把树上的嫩芽捣碎,每晚四处撒开,一连撒三天,三天期满,就把椰子和一种叫做“山羊花”的植物捣成浆,搅拌在一起,和点糖一起吃掉,再把这种混合物吐一些在稻子当中。真正生孩子也是这样,用杰克果、玫瑰苹果和某种香蕉的嫩芽、嫩椰子的稀浆和干鱼、盐、酸、虾酱等美味调在一起,做成一道凉杂拌,给妈妈和孩子连吃三天。最后一捆稻子是由农民的妻子收割的,她把它带回家里,脱粒后和稻谷魂魄混在一起。然后农民拿着稻谷魂魄、篮子和最后一捆的稻谷一起存放在马来人用的又大又圆的米箱里。有一些稻米魂的谷粒和来年要播的种子拌在一起。我们可以看到马来半岛的这些稻谷妈妈和稻谷孩子正与古代希腊的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相对应,在某种意义上也正是她们的原型。

还有,欧洲用新娘、新郎的重叠形式来代表谷精的风俗与爪哇收割稻子时举行的仪式是相近的。收获者开始收割稻子之前,祭司或巫师选出一些稻穗,捆在一起,涂上油,戴上花。装扮后的稻穗叫做珀迪澎根顿,意即稻谷新娘和稻谷新郎,然后举行婚礼宴会,紧接着就收割稻子。这之后,稻子收进来,仓里拨出一块地方做新房,设置一块新席、一盏灯和各种盥洗用具。代表婚礼客人的稻捆放在稻米新娘和稻米新郎的旁边。把这些都办完之后全部庄稼才入仓。入仓后的头四十天,不许人进仓里去,以防打扰新婚夫妇。

在巴厘和龙目两个岛上,当收割期来的时候,田地的主人亲手收割“主要的稻谷”,捆成两捆,每一捆都是一百零八根带叶子的稻穗。一捆代表一个男子,另一捆代表一个妇女,称他们为“夫妻”,男谷捆用线缠起来,所有的叶子都不露在外面,女谷捆的叶子则弯过来,捆成一把妇女头发的样子。有时候为了进一步区别,女谷捆身上还围有一根稻草编的项链。从田里把稻谷收回家的时候,代表丈夫和妻子的那两捆由一个妇女顶在头上拿回去,最后入仓。在仓里把它们放在一个小架子上或一张稻秆编的垫子上。我们看到材料说:这整个安排的目的是要使仓里的稻谷增多,所有者就可以得到比他放进去的还多。所以巴厘人把丈夫妻子这两捆稻谷送进仓的时候,他们说:“愿你增长,不断增长。”当仓里的稻谷全部用完,代表丈夫和妻子的两捆留在空仓里,它们终于逐渐消失,或被老鼠吃掉。有时候,饥饿迫使一些人吃掉这两捆稻谷,但是这些可怜家伙为同伴所憎恶,骂他们是猪是狗。谁也不肯把这两捆圣物跟它们的凡俗同类一起卖掉。(www.daowen.com)

用一个男性神灵和一个女性神灵使稻谷增产的观念在上缅甸的系族人中也有表现。当稻谷,亦即带壳的大米,已经干了,堆好要脱粒的时候,全家所有的朋友都请到打谷场上,摆出酒食。谷堆分作两起,一半铺开脱粒,另一半堆放着不动。酒食放在谷堆上,一位长老对“稻米的父亲母亲”祈求来年丰产,求种子能增加许多倍。然后,大家吃喝玩乐。这种打谷场上的仪式是这些人召唤“稻米的父亲母亲”唯一的场合。

第三节 谷精表现为人形

承认欧洲人的五谷妈妈和五谷闺女等习俗是以植物形式表现五谷有生命的精灵,这种理论从世界其他地区民族的例证中也获得充分证实。因为那些地区民族的智力发展落后于欧洲民族,他们还保留了遵行那些庄稼人仪式原来动机的强烈意识,而对于我们,这已经降为毫无意义的残余意识了。读者也许记得,根据曼哈德的理论(我在这里还要阐述他的理论),谷精不仅表现为植物形式,而且表现为人身形式。割最后一捆的人或是脱粒时打最后一下的人,都算是谷精的临时化身,仿佛他本人就是他割的或他打的那一捆谷子一样。而现在从欧洲以外许许多多民族风俗中所引的例子里,谷精只是以植物形式出现。所以还须要证明欧洲农民以外其他种族也认为谷精托身于或表现为活的男人和妇女。我可以提醒读者一下,这种证据与本书主旨有密切关系:以人本身代表植物生命或植物的精灵这样的实例我们找到的愈多,那就愈容易把内米的林中之王归为它们一类。

北美洲的曼丹人和明纳塔里人有一个春天的节日,他们称它为妇女的五谷魔法节。他们认为某一个“永生的老太婆”使谷物生长,并且她是住在南方,每年春天派遣水边的候鸟作为她的表征或代表。每种鸟代表印第安人种植的一种谷物:雁代表玉米,野天鹅代表葫芦,野鸭代表豆子。所以老太婆的报信鸟在春天来到的时候,印第安人就举行妇女谷物魔法节。人们搭起架子来,挂上干肉和其他东西,算是给老太婆的祭品,全族年老妇女充当“永生的老太婆”的代表,于某日集会在架子面前,每人手里拿一根棍子,棍上系一个玉米。她们先把棍子插在地上,然后围着架子跳舞,最后又拿起棍子靠在手背上。同时年老的男人打鼓、摇响铃,作为年老妇女表演的音乐伴奏。接着是年轻妇女出来把干肉放在年老妇女的嘴里,老妇给她们每人一粒神圣的玉米吃,作为回敬。年轻妇女的盘子里还放上三四粒神圣的玉米,以后留心将它们拌在玉米种里,这几粒玉米能使玉米种子增殖。挂在架上的干肉属于年老妇女,因为她们代表“永生的老太婆”。在秋天也有一个类似谷物魔法节,目的是要吸引野牛群,求得肉类供应。这时候,每个妇女手臂上都挽着一根拔起的玉米。他们用“永生的老太婆”这个名字称呼玉米,又称呼他们认为是大地果实的象征的鸟群,在秋天他们向它们祈祷:“妈妈呵,可怜我们吧!不要把冷天这么早就送给我们,恐怕我们没有足够的肉。别让所有的猎物都走了,让我们冬天有点吃的吧!”在秋天候鸟南飞的时候,印第安人认为它们是回家,到老太婆那里去,并把挂在架子上的祭品,特别是干肉带给她,她是吃干肉的。那么,在这个例子里,我们见到人们认为谷精或谷神是一个老太婆,并由年老妇女为人身代表,她们以代表的身份至少得到一些本意要给老太婆的祭品。

印度有些地方,收获女神戈里,既由未婚的姑娘代表,又由一束野水仙花代表,这束花做成妇女的形状,戴着首饰。女神的人身和植物的代表,都受到崇拜,整个仪式的意图似乎是要保证稻谷有好收成。

第四节 谷物的双重拟人化:是妈妈,又是女儿

德国的五谷妈妈、苏格兰的收获闺女、希腊的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是宗教成长的晚期产物,不过,希腊人是雅利安民族的成员,在某个时期想必也遵行过如同凯尔特人、条顿人,和斯拉夫人遵行过的那些收获风俗,而且这些风俗远远超出了雅利安人的世界之外。秘鲁的印第安人和东印度群岛的许多民族都遵循这些风俗——这就足以证明这些风俗所依据的观念并不限于某一个民族,而是所有未开化的农业民族都自然会产生的。所以,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这两个希腊神话里庄严美丽的形象,也许就是从现代欧洲农民还流行的那些简单信念和遵循的风俗中衍生出来的,也许早在菲狄亚斯[2]和普拉克西特利斯[3]两位大师在青铜和大理石上雕刻出她们栩栩如生的形象之前,就在许多庄稼地里用黄谷秆做成粗糙的偶像来表现她们了。这种古时的遗迹——也可以说是一点庄稼地的气息——还最后保存在一般称珀耳塞福涅为闺女柯尔(Kore)这个号称里。所以,如说得墨忒耳的原型是德国的五谷妈妈,珀耳塞福涅的原型就是收获闺女,那么,年年秋天,巴尔奎德山区的地里至今还在用最后一捆谷子做出这种收获闺女。的确,如果我们对古代希腊农民了解得多一些,我们也许还会发现甚至早在古典时代,希腊农民就已经每年在庄稼地里用成熟的谷物做他们的五谷妈妈(得墨忒耳)和闺女(珀耳塞福涅)了。但是,不幸的是,我们所知道的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都已在城市中落籍,堂堂皇皇地住在大殿里,古代文人雅士们所着眼的就是这种神,农民在谷堆中所举行的粗鄙仪式他们是不屑一顾的。即使他们注意到了,他们也没有梦想到在那满是阳光、割过庄稼的地里所立起的谷秆偶像与阴凉庙堂里塑立的大理石神像有任何联系。不过,这些生长于城市的有文化的人们的著作还是让我们偶尔瞥见类似德国偏僻农村所能展示最粗糙的得墨忒耳。例如,有一个故事说伊辛和得墨忒耳在犁过三遍的田地里生了一个孩子普路托斯(“财富”、“丰盛”),这个孩子可以和普鲁士人在收获地里假装生孩子的风俗相对照。在这个普鲁士风俗里,装扮的妈妈代表五谷妈妈(Zytniamatka),装扮的孩子代表五谷婴儿。全部仪式都是为保证来年的收成的巫术。风俗和神话都表明一个古老的做法:在春天发芽的庄稼中,在秋天割去庄稼的谷根中进行真正或摹拟的生育动作。我们已经说过,原始人常用这种办法企图将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灌输给精疲力竭的大自然。等我们说到农神的另一方面时还将进一步谈谈:在已经迈向文明的得墨忒耳的崇拜里,其实隐藏着原始的、古老的心智。

读者可能已经看出,在现代的民间风俗中,一般都是或者由一个五谷妈妈(老太婆等等)来代表谷精,或者由一个闺女(收获孩子等等)代表谷精,并没有同时由五谷妈妈和闺女来代表谷精的,那么,希腊人为什么用母亲和女儿来代表谷精呢?

在布列塔尼地区[4]的风俗中,妈妈谷捆——用最后一捆谷子做成的大草人,里面放着一个小谷捆的偶像——显然是表示五谷妈妈和五谷女儿,后者还没有生下来。又如方才提到的普鲁士的风俗,扮演五谷妈妈的妇女表示成熟的谷物,孩子像是表示来年的谷物。很自然,来年的谷物是可以看作本年谷物的孩子的,因为来年的庄稼是从本年收获的种子里长出来的。还有,我们说过,在马来半岛上的马来人中,有时在苏格兰高地的人当中,用双重的女性形象来表示谷精:一老一少,都是用成熟的谷穗做成的。在苏格兰,老谷精叫卡琳(Carine或Cailleach),小谷精叫闺女;而在马来半岛的人当中,两个谷精间彼此的关系明明是母亲和孩子。依此类推,得墨忒耳就是当年的成熟谷物,珀耳塞福涅就是从当年谷物中取出的谷种,秋天播下去,春天长出来。珀耳塞福涅降入地下世界就是播种神话的表现——她春天再现就是幼谷出芽。在这种情形下,头年的珀耳塞福涅就成了来年的得墨忒耳,神话的原来形式很可能就是这样。但是在宗教的思想演进中,谷物不再用跟人一样的经历出生、生长、繁殖,和死亡全部循环过程来表示了,而是由一个不朽的女神来表示,为了实践一致,母亲和女儿两者中必须牺牲一个。不过,谷物又是母亲、又是女儿的双重观念在人们心目中也许太古老,植根太深,不能用逻辑来清除掉,所以,在改进了的神话中要给母亲和女儿都找个安身的地方。办法是让珀耳塞福涅做秋播春生的谷物,把谷物的沉重母亲这么一个多少有些模糊的角色留给得墨忒耳来担任,每年谷物消失于地下,她悲悼,而当春天谷物出生,她又欢乐。这样说来,改进了的神话就不是诸神灵之间的正规的继承,每个神生活一年,然后产生她的继承者,而是表现这样一种观念:两个不朽的神,一个每年消失于地下而又从地下出现,另一个却无事可做,只得在适当的时刻哀哭和欢乐。

希腊神话中谷物双重人格化的这种理论是假定这两种拟人化(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都是原来就这样的。但是,我们如果认为希腊神话起初只有一个人格化,第二个人格化是后来才有的,这也许可以做如下的解释。查一查已经考察过的收获风俗,我们可以注意一下,这些风俗包含对谷精的两种不同的观念:有一些风俗认为谷精在谷物之内,另外一些风俗认为它是在谷物之外。例如,有时对某一捆用谷精的名字称呼,为它穿上衣裳,对它恭恭敬敬,很显然,这是认为谷精在谷物之内,但是有时却说谷精从谷物中走过能使谷物生长,谷精怀恨某人就能坏掉他的庄稼,很显然,这是认为它并非就是谷物,只是对谷物有操纵的权力。后一种想法中的谷精,如果还没有变成谷神,那也是很可能变成谷神的。两种观念中,认为谷精在谷物之内的观念无疑是老一些,因为自然生命依靠内在精灵的观点一般先于外在神祇控制自然的观点。说简单一点就是:泛灵论先于自然神论。欧洲农民的收获风俗似乎认为谷精有时在谷物之内,有时又在谷物之外。另一方面,希腊神话把得墨忒耳看成谷神,而不是谷物内在的精灵。导致一种观念形式转变到另一观念形式的思想过程是神、动物,或无生命事物的拟人化,也就是说存在于宇宙万物之内的精灵逐渐具有愈来愈多的人类属性。当人脱离野蛮状态的时候,将神拟人化的倾向愈来愈强。在当初,神祇是自然物体的精气或魂魄,神愈是拟人化,它们与自然物体便愈益分离。但是从野蛮状态向前进展时,同一代的人们前进的步伐不一致,新的、拟人化了的神祇固然可以满足智力更进化的人们的宗教要求,而社会中落后的成员却硬要抓住老的万物皆有灵的观念。任何自然的精灵,比如说谷物的精灵吧,它具有人的素质,脱离物体,变成神而控制物体,物体本身就抽掉了精灵,变成没有生气的东西,也可以说是成了一个精神的空白点。但是一般民间的思想容受不了这种空白点,换一句话说,他们想象不出任何没有生气的东西,他们立即创造一个新的神物来填补这个空白的物体。这样一来,同一种自然物就会在神话中由两种不同的东西代表:首先由老精灵代表,它现在已经脱离物体,升入神的行列;其次由新精灵代表,它是民间的想象新创造出来的,用以填补高升了的老精灵所空出来的位置。遇到这样的情况,神话的问题是:一样东西,出现了两样代表者,这该怎么办呢?两者彼此的关系该怎么办呢?神话系统里怎么给二者找到安身的地方呢?人们认为如是老精灵或新神祇创造或产生该物体,那倒好办。物体既然是老精灵所产生,新精灵给予生气,那么后者作为物体的魂魄必然也是前者所产生的,这样说来,老神灵与新精灵的关系就是生产者与生物的关系,也就是说,在神话中是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如果两个精灵都是女性的,她们的关系就是母亲与女儿的关系。在这种情形下,起初谷物只有一个女性精灵,经过一段时候,神话的幻想就得出两个谷物精灵,一个母亲,一个女儿。如果肯定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的神话就是这样形成的,那未免太鲁莽了。但是,似乎可以推测出同一神祇的重复增多,像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所提供的这种例证,有时是可以这样产生的。例如,本书前面谈到的一对一的神灵中,我们已表明有理由认为伊希思和她的伴侣奥锡利斯都是谷物的拟人化。根据方才提供的假说,伊希思就是一个老谷精,奥锡利斯就是一个较新的谷精,他与老谷精的关系则有各种不同的说法,兄弟、丈夫、儿子等等。对两个并存的神灵,神话当然总可以有不止一种说法。不过,千万不要忘记,对于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或伊希斯和奥锡利斯这样成对的神灵所做的这种解释纯然是推测,对于这种解释只能这样如实评价。

[1] 相当于我国的藜,其子碾碎可食,秘鲁人把它当作谷物的一种。

[2] 菲狄亚斯(Phidias,前5世纪),古希腊雕塑家、建筑艺术家,创立了理想主义的古典风格,希人公认为造型艺术的一代宗师。

[3] 普拉克西特利斯(Praxiteles,一译蒲拉克西蒂利,前4世纪),雅典雕刻家,希腊最有创造性的艺术家之一。

[4] 属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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