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曼哈德曾经提出这样一个论点:得墨忒耳这个名字的前一部分来自所谓克里特语deai[大麦]这个词,因此得墨忒耳的意思恰好是“大麦妈妈”或“五谷妈妈”。这个词的词根在雅利安语系的不同语言中是用来表示不同的谷物。克里特既然是崇奉得墨忒耳的最古的地方之一,她的名字如果真是来源于克里特语,倒不足为奇。不过这个词的来源容易引起很大的异议,所以最妥当的办法是不要强调它。不管这方面的情况如何,我们却另外找到了能证实得墨忒耳是五谷妈妈的论据。希腊宗教中与她有关的谷物有两种,即大麦和小麦,这两种谷物中,大麦也许更有权利作为她最初的本质,因为它不只是荷马时代希腊人的主食,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在雅利安人种植的谷物中,大麦如果不是最早的,也是几种最早谷物中的一种。的确,古代印度人也和古希腊人一样,在宗教仪式中采用大麦,这一点提供了有力的根据,大麦种植的确是很古的,我们知道在欧洲石器时代的湖上居民也种植大麦。
威·曼哈德从现代欧洲的民间风俗中搜集了大量与希腊的五谷妈妈或大麦妈妈相类似的例子,下面这些是一些典型实例。
在德国,谷物的拟人化是很常见的,叫做五谷妈妈。如在春天,谷物在风中飘动,农民说:“瞧,五谷妈妈来了!”或是说:“五谷妈妈在田里跑了!”或是说:“五谷妈妈正穿过谷子哩!”孩子们想到田里去摘矢车菊或罂粟花,人们叫他们不要去,因为五谷妈妈坐在谷子里,会把他们捉住。人们或按不同的庄稼称呼她黑麦妈妈、豌豆妈妈,并且拿黑麦妈妈、豌豆妈妈吓唬孩子,叫他们不要到黑麦、豌豆地里跑。人们还相信五谷妈妈能使庄稼生长。例如,在马格德堡[1]附近,有时人们说:“今年亚麻会长得不错,见到亚麻妈妈了!”在施蒂里亚[2]的一个村子里,五谷妈妈是一个女性偶像的形状,用最后一捆谷子做成的,穿白衣裳,据说午夜时在谷田里能见到她,她从谷田里过,使谷田增殖。但是,她如果对某个农民生气了,她就使他所有的谷子都枯萎掉。
五谷妈妈在收获的风俗中还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人们相信她是待在田里留下的最后一捆谷子里。割下最后一捆谷子时,她要么是给捉住了,要么是给赶跑了,不然就是给杀掉了。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人们高高兴兴地把最后一捆谷子带回家里,当作神物供奉。放在谷仓里,打谷时,谷神又再出现。在哈登的汉诺威尔地区,收庄稼的人围着最后一捆谷子站着,用棍子打它,为的是把五谷妈妈从里面赶出去。他们彼此喊道:“她就在那儿啦,快打她!当心,别让她抓着你了!”一直打到谷粒全部脱落,然后人们认为五谷妈妈被赶走了。在丹泽附近,割下最后一把谷子的人用这把谷子做个小娃娃,这就叫五谷妈妈或老太婆,放在最后一辆车上运回家去。在霍尔斯坦,有些地方给最后一捆谷子穿上妇女的服装,称之为五谷妈妈,用最后一辆车带回家去,然后用水浸透。用水浸湿无疑是求雨的巫法。在施蒂里亚的布拉克地区,最后一捆谷子叫做五谷妈妈,让村里年纪最大的已婚妇女把它扎成一个妇女的样子,这些已婚妇女的年纪约在五十到五十五岁,从中剔出最好的谷穗,做成一个环冠,编上花,让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戴在头上,到农民或绅士家里去,而五谷妈妈则被放在谷仓里以驱赶老鼠。在这一地区的另一些村子里,每当收获结束时,由两个男孩把五谷妈妈挑在杆子顶上走在戴谷冠的女孩的后面,一同上绅士家里去。绅士接下谷冠,把它挂在大厅里,把五谷妈妈放在一堆木头上,她成了收获晚餐和舞蹈的中心。然后把她挂在谷仓里,保留到第二年打谷的时候。打谷时打最后一下的人叫做五谷妈妈的儿子,人们把他和五谷妈妈捆在一起,打他,带他到村里游行。到了下一个星期日就把谷冠献给教堂,到了复活节前一天,谷冠上的谷粒由一个七岁的女孩子揉下来,把它撒在新谷当中。到了圣诞节就把谷冠上的谷草放在牲口槽里,使牲口兴旺。在这个例子里,把五谷妈妈身上的种子(谷冠是用五谷妈妈的谷穗做的)撒在新谷里,明显地表明五谷妈妈的增殖力;把谷草放在牲口槽里则表明她对动物生命的影响。在斯拉夫人中,最后一捆谷子也叫黑麦妈妈、小麦妈妈、燕麦妈妈、大麦妈妈等等,是根据庄稼来叫的。在加利西亚的塔诺地区,用最后的谷秆做的谷冠叫做小麦妈妈、黑麦妈妈,或豌豆妈妈。把它戴在一个女孩的头上,一直戴到春天,然后将冠上的一些谷粒拌在谷种里。这个例子又表明了五谷妈妈的增殖力。在法国也一样,奥塞尔附近的地方把最后一捆谷子叫做小麦的妈妈、大麦的妈妈、黑麦的妈妈、燕麦的妈妈。这把谷子留在地里,随最后一辆车装回家去。然后,他们用它做一个偶像,穿上农民的衣服,戴一个环冠,围一条蓝色或白色的围巾,还在它胸前插一根树枝。人们称这个偶像为“色列斯”。晚上跳舞的时候,色列斯立在舞场中央,庄稼割得最快的人围着它跳舞,最漂亮的女孩做他的舞伴。跳完舞后堆起一堆柴禾。所有的女孩子都戴上花冠,她们把偶像的服饰脱去,把它撕碎放在柴堆上,把它装饰的花朵也都放上。然后,最先割完庄稼的女孩给柴堆点着了火,大家都求色列斯给一个好年成。这个例子里,正如曼哈德所观察到的,老风俗仍然未变,虽然色列斯这个名字有点村学究的味道。上布列塔尼[3]的农民总是把最后一捆谷束做成人形,但主人如已结婚,那就做两个,在大的一个里面还放一个小的,这叫做谷束妈妈。把它交给主人的妻子,她把它解开,并赏给酒钱。
有时候,最后一捆谷子不叫五谷妈妈,叫做收获妈妈或大妈妈。在汉诺威[4]的奥斯纳布鲁克城,叫做收获妈妈。是做成一个妇女形状,然后收庄稼的人围着跳舞。在威斯特伐利亚[5],收黑麦时,最后一束绑上石头,特别重。他们用最后一辆车把它载回家去,称它为大妈妈,不过他们并不把它扎成任何形状。在埃尔富特[6]地区,把一束最沉重的谷子(倒不一定是最后一束)叫做大妈妈,用最后一辆车带回谷仓去,人们在玩笑声中一起把它拿下来。
又有的时候,最后一捆谷子叫做老奶奶,给它戴上花朵、绸带和一条妇女的围裙。在东普鲁士,收割黑麦和小麦的时候,收庄稼的人向捆最后一捆的妇女喊道:“你在捆老奶奶哇!”在马格德堡附近,男仆和女仆都争夺最后叫做“奶奶”的谷子。谁争到它,谁就第二年结婚,但他或她的爱人将是年纪大的;如果是一个女孩得到了,她就和一个丧妻的男子结婚;如果是一个男子得到了,他就和一个老太婆结婚。在西西亚,“老婆婆”——由割最后一捆谷子的人将三四捆扎成一大捆——过去总是大致扎成一个人形。在贝尔法斯特附近,最后一捆谷子有时叫做奶奶。它不是用一般的方法割下来的,所有收庄稼的人都用镰刀去割它,想把它砍下来。人们把它打辫子似地编好,保存到次年秋天。谁要得到它,谁就将在那年内结婚。
最后一捆常称作老太婆和老头子。在德国,它常常是妇女的形状和服饰,割这一捆或扎这一捆的人就算是“弄到老太婆了”。在斯比亚的阿尔捏提希姆,农场所有的谷子都已割完只剩一行的时候,所有收庄稼的人都在这一行前面站成一排,人人都赶快割自己的一份,谁割最后一刀,谁就“弄到老太婆了”。在堆谷垛子的时候,大家嘲笑弄到老太婆的人(老太婆是所有谷捆中最大最粗的一捆),他们对他喊道:“他弄到老太婆了,一定要保住她。”有时捆最后一捆的妇女也被叫做老太婆,据说她次年就会结婚。在西普鲁士的纽撒斯,最后一捆谷子——穿上衣、戴帽子、扎绸带——和捆这一捆的妇女都称作老太婆。两个一起坐最后一辆车回家,都给淋透水。在德国北部的许多地方,收获时的最后一捆做成人形偶像,称作“老头子”,捆这一捆的妇女算是“弄到老头子了”。
在西普鲁士,在地里耙拢最后的黑麦时,成年妇女和女孩都加紧速度,因为她们谁也不愿做最后一个,弄到“老头子”,即用最后一捆黑麦做的偶像,最后完工的人必须在其他收庄稼者的前面抱着它。在西里西亚,最后一捆称作老太婆或老头子,成了开玩笑的主题。这捆特别大,有时还放块石头加重分量。在温德人中,收小麦时捆最后一捆的男子或妇女算是“弄到老头子了”。用这捆麦秸麦穗做成一个人形偶像,点缀上花朵。捆最后一捆的人必须把老头子背回去,这时,其余的人就开他玩笑,嘲弄他。偶像挂在农场房子里,保存到来年收获时再重新做一个老头子。
正如曼哈德所说的,上述风俗中的某些风俗,那个与最后一捆叫同一个名字,且在最后一辆车上坐在这捆旁边的人显然与这一捆的身份相同,他或她代表在最后一捆里捉住的谷神。换句话说,谷神有双重代表,一个人身代表,一个谷束代表。有一个风俗是把割或捆最后一捆的人卷在这捆里,这个风俗更明显地将人和谷束等同起来。如在西里西亚的赫姆斯道夫,照惯例是把捆最后一捆的妇女绑在这一捆上。在巴伐利亚的卫登,系在最后一捆的是割谷的人,不是捆谷的人。在这里,裹在谷子里的人代表谷神,恰好像裹在枝叶里的人代表树精一样。
称作老太婆的最后一捆,常常与其他谷捆的大小分量都不一样。如在西普鲁士的某些村子里,叫做老太婆的那一捆谷子有一般谷捆的两倍长、两倍粗,正当中还绑了一块石头。有时候重得一个人都拿不起。在撒姆兰的阿尔特—皮洛,常常把八九捆绑在一起,做一个老太婆,它的分量使立起他的人直埋怨。在撒克斯—柯伯格的依菲格兰德,称作老太婆的最后一捆特别大,这是明明有意这么捆的,希望来年有个好收成。这样说起来,把最后一捆扎得又大又沉的风俗是一种交感巫术的巫法,以保证来年又多又重的收成。
在苏格兰,万圣节后割完最后的谷子,用它做一个女性偶像,有时把它叫作卡琳(carlin)或卡莱茵(carline),意即“老太婆”。但是,如果在万圣节前割下来,那就叫“闺女”;如果是太阳落山后割下来的,就叫做“妖婆”,是会令人倒霉的。苏格兰高地的人把收庄稼时最后割下的谷子或称做卡利契(Cailleach,即老太婆)或称做闺女。大体说来,前一个名字似乎流行在西部地区,后一名字流行在中部和东部。闺女,我们稍等一会儿再说,这里我们先说老太婆。细心的、掌握不少材料的研究者坎贝尔,他是蒂里的最远岛屿赫布里底岛上的牧师,下面是他对这个风俗的概括叙述:“收获老太婆(Cailleach)——收割时,人们都极力避免割到最后一个。在共耕制还存在的时候,留下最后一行不割的例子是大家都知道的(没有人愿意割它),就因为那是最后剩下的一行。大家是怕得到‘农场的饥荒’(Gort a bhaile,其形状是一个想象中的老太婆),要把她喂养到来年收获的时候。大家都怕这个老太婆,结果引起许多竞争和笑话。最先做完的人用几根谷子做一个小娃娃,名叫‘老婆子’,他把它送给最邻近的人,这人又顺势地、不慌不忙地把它传给另外一个人,传到最后一个人手里,这最后一个人就得在那一年内保存它。”
在艾莱岛[7],最后割下的谷子叫做老太婆,等收获期要做的事做完以后,人们就把它挂在墙上,到来年种庄稼开犁耕田之前,一直把它保存在那里。然后,人们把它取下来,在男人们第一天下地耕田的时候,家里的女主人就把它分给他们。他们把它放在口袋里,到了田里就把它给马吃。人们认为这就会保证来年有好收成,老太婆的真正目的就在于此。
据报道,威尔士也有这类做法。如在北彭布罗克郡,最后割的谷子6—12英时长,人们把它编起来,称之为巫婆(wrach)。过去一些古老奇怪的习俗中都常用它,许多现在还活着的人都还记得。收到最后一片稻田的时候,收庄稼的人更加激动。大家轮流向它挥镰刀,谁能把它砍掉,谁就能得到一瓶家酿的啤酒。于是赶紧做一个巫婆,拿到邻近的田庄去,那里收庄稼的人还正忙于收割。这件事情通常由一个农民做,但是他要非常细心,不能让邻人察觉他,因为他们要是看见他来了,对他干的事略有怀疑,他们就立刻把他赶回去。他偷偷地爬到一个篱笆后面,等待邻地收庄稼的领工的人正在他对面,容易够到的时候。这时,他突然把巫婆扔过篱笆,如果可能就扔到领工的人的镰刀上。这之后,他抽腿就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他要是没有被抓住,没有被生气的收获人向他扔来的镰刀砍上,那他就算是个有福气的人。在另外一些例子里,收庄稼的人中有一个人要把巫婆拿回农场住宅去。他尽可能地把它干着带回家去,不让人看见;如果住宅里的人怀疑他做的事,他们就会整他一顿。有时候,他们把他的衣服几乎扒光,有时候他们故意留心存上几桶几锅水,用这水把他淋湿。不过,如果他能够把干的巫婆拿进人家而没被发觉,住宅的主人就得付给他一点小小的罚款,或者“从墙边酒桶里”给他一罐啤酒。通常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啤酒,拿巫婆的人也会要求这个啤酒。然后细心地把巫婆挂在大厅或别处的一个钉子上,全年保存在那里。把巫婆带回家挂起来的风俗在北彭布罗克郡的某些农庄里还保存着,不过刚才描写的古代仪式现在已经没有了。
在安特利姆郡,几年以前,在镰刀开始被收割机代替的时代,最后总留几根谷子在田里,把它编在一起,然后收获者蒙上眼睛,向编好的谷子挥镰割去,谁碰巧把它割下来了,谁就把它带回家去,放在门上面,这一把谷子叫做卡里——可能和卡琳是同一个词。
斯拉夫民族也遵行类似的习俗。如在波兰,最后一捆谷子通常称为巴巴(Baba),意即老太婆。据说:“最后一把谷子里坐着巴巴”。这把谷子本身也叫巴巴,有时是将十二小束谷子捆绑在一起做成的。在波西米亚某些地方,最后一捆谷子做成的巴巴形如妇女,戴一顶大草帽。用最后一辆收谷车带回家去,由两个女孩把它的花冠一起交给主人。妇女捆谷的时候深怕是最后一个,因为捆最后一把谷子的人来年会生孩子。有时候,收庄稼的人对捆最后一把谷子的人喊道:“她得到巴巴了!”或者喊道:“她是巴巴!”在克拉科夫地区,当某些人捆最后一把谷子的时候,人们说:“爷爷坐在里面呐!”某妇女捆最后一把谷子的时候,人们说:“巴巴坐在里面呐!”妇女连自己也包在谷捆里,只把头露在外面。这样装在谷捆里以后,人们把她放在最后一辆收获车里带回家去,全家都来把她用水淋湿。等跳完了舞以后才把她从谷捆里放出来。这一年里她都保有巴巴这个名字。
在立陶宛,最后一捆谷子名叫波巴(老太婆),与波兰名字巴巴是一致的。据说波巴是坐在最后留下的一片谷子里。捆最后一捆谷子或挖最后一个马铃薯的人都会被大大地嘲弄一番,得到老黑麦妈妈、老马铃薯妈妈的称号,并长期保持它。最后一把谷子——波巴——做成妇女形状,在最后一辆收谷车上庄严地带回村里,在农民家里浸透水后,人们轮流拿着它跳舞。
在俄罗斯也一样,最后一捆谷子常常做成妇女形状,为它穿上妇女服饰,带着它载歌载舞地回家去。保加利亚用最后一捆谷子做成一个娃娃,他们称之为五谷皇后或五谷妈妈,为它穿上妇女上衣,带着游村,然后扔到河里,以求来年庄稼有充分的雨露。或者是把它烧掉,把灰撒在田里,无疑是为了肥田。用皇后称呼最后一把谷子,在中欧北欧都有类似的情况。如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地区,收获完毕时举行盛大游行,游行中,年轻人用一辆小车拉着一个谷穗皇后(Ahrenkonigin)。收获皇后的风俗似乎在英格兰也曾经是普遍的。弥尔顿一定很熟悉它,因为他在《失乐园》里说:
亚当一直热切地等待着她回来,他选最好的花编成花冠,给她装饰头发和她那农村庄稼人的帽顶,正像收获者对他们的收获皇后一样。
这类习俗有时不在庄稼地里举行,而是在打谷场上举行。谷精在收获人割下成熟的谷粒时,逃走了,离开收割好的谷子,躲进谷仓里去,它躲在最后打的一把谷子里,在这里它要么被桐枷打死,要么逃到邻近农场区没有打的谷子里去。因此最后打的谷子称做五谷妈妈或老太婆。有时候打最后一梿枷的人被叫做老太婆,把他捆在最后一捆谷草里,或是在他背上拴一把谷草。不管是捆在谷草里或是背在背上,人们都把他装上车,在大家的笑闹中走过村子。在巴伐利亚的某些地区,图林根和其他地方,据说,打最后一把谷子的人得到了老太婆或老谷婆;人们把他捆在谷草上,领着他或用车装着他在村里游行,最后在粪堆上停下来,或是到还未打完谷的邻近农民的打谷场上去。在波兰,打谷时打最后一下的人叫做巴巴(老太婆),人们用谷子把他包起来,用车子拉着走过全村。有时候在立陶宛,不打最后一捆谷子,而把它扎成一个妇女的形状,带到没有打完谷的邻人的谷仓去。
在瑞典有些地方,一个陌生的妇女到了打谷场上,人们在她身上放一把桐枷,在她脖子上围一把谷子,在她头上放一顶谷冠,打谷的人喊道:“看这个五谷妈妈呀!”在这个例子里,人们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妇女当作谷精,她是桐枷从谷秸里赶出来的。在另外一些例子里,主人的妻子代表谷精。如在萨利格尼(旺代)的农庄上,主人的妻子和最后一捆谷子都用一个被单捆起来,放在担架上,抬到打谷机旁,把它推到打谷机下面。然后把妇女抽出来,给谷捆脱粒,但是人们仍把妇女包在被子里抛掷,好像是把她当谷糠来簸。这种明显的用妇女摹仿打谷、簸谷,清楚地表现了妇女和五谷是等同的,不可能比这表现得更清楚了。
在这些习俗中,人们把成熟谷物的谷精看作岁数很大,至少也是成年。所以才有妈妈、奶奶、老太婆等名字。不过在另外一些例子中,人们则认为谷精很年轻。如在沃尔芬比特[8]附近的萨尔顿地方,割了黑麦之后,用一根绳子把三捆黑麦捆在一起,做一个偶像,谷穗当作头。这个偶像叫做闺女或五谷闺女。有时候人们把谷精看作一个孩子,镰刀割下去,把他和他母亲分开了。波兰有个风俗,人们对割下最后一把谷子的人喊道:“你把脐带割断了”,这个风俗表明了把谷精当孩子的看法。在西普鲁士的某些地区,用最后一捆谷子做的草人叫做“杂种”,人们把一个男孩捆在里面。捆最后一把谷子的妇女,就扮作五谷妈妈。有人对他说,她快要临盆了;她像分娩的妇女一样叫喊着,一个年老的妇女装作祖母模像,给她当接生婆。最后,一声叫喊,孩子生出来了,这时绑在谷捆里的男孩子就学婴儿一样哭泣喊叫。祖母在假婴儿身上围一个麻袋,像是包孩子的布片,人们高高兴兴地把他带到谷仓里去,以免他在露天里伤了风。在德国北部另外一个地方,最后一捆谷子或最后一捆谷子做的草人,叫做“小孩”、“收获小孩”等等,他们向捆最后一捆谷子的妇女喊道:“你有了小孩啦!”
在苏格兰某些地方以及英格兰北部,庄稼地里最后割下的一把谷子叫做克恩(kirn),背这把谷子的人算是“赢得了克恩”。然后,把它打扮成孩子玩的娃娃名叫奶娃娃克恩、娃娃克恩或闺女。在贝里克郡直到19世纪中叶,收割者还热烈地争着割田里的最后一把谷子。他们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围成一圈,轮流向谷子扔镰刀,能够砍下来的人就把它送给他心爱的姑娘。她用这把谷子做个克恩娃娃,给它穿上衣服,然后把娃娃拿到住宅去,挂在那里,直到第二年收获时新克恩娃娃代替了它的位置。在贝里克郡的斯波提斯伍德,收庄稼时割最后一捆谷子叫做“割皇后”,几乎像“割克恩”一样地常见。割的方式不是扔镰刀。一个收割者同意蒙上眼睛,他的同伴给他一把镰刀,让他转两圈或三圈,再叫他去割克恩。他摸着走,拿着镰在空中乱砍,逗得同伙们大笑,他割累了也没有割到,于是觉得没有希望,撒手不干,另外一个人蒙上眼睛,也照这样地做,依次一个一个地来,直到把克恩割下来了。一同割庄稼的伙伴们三次欢呼,把成功的收获者抛起来。在斯波提斯伍德,人们在室内举行克恩宴会,在谷仓举行舞会。专门有两个妇女年年做克恩娃娃或皇后装饰宴会和舞会的地方,许多这些农村的谷精偶像都挂在一起。
在苏格兰高地的某些地方,在任何一个农场里收割者割下的最后一把谷子都叫做“闺女”,盖尔语叫做“梅德丁布茵”(Madih- deanbuain),意思是“收割的收获闺女”。有许多关于赢得闺女的迷信。如果是青年人得到了,他们认为这是个兆头,他或她下次收庄稼之前就会结婚。为了这个原因或其他一些原因,收庄稼的人彼此争夺,看谁得到“闺女”,他们想出各种窍门,以求获得它。例如,有人常常留一把庄稼不割,用土盖起来,不让别的收割人看见,等到地里所有其他庄稼收完再说。好几个人玩过这套把戏,那就是谁最冷静,谁坚持得最久,谁就得到大家企望的锦标。闺女割下后,给扎上绸带,打扮成玩偶的样子,挂在住宅的墙上。在苏格兰北部,闺女要细心地保存到圣诞节早上,这时就把它分给牲口吃,“使它们全年都壮实”。在珀思郡的巴尔奎德附近,最后一把谷子由田里最年轻的姑娘割下来,大致做成一个小女娃娃的样子,穿上纸衣服,缀上绸带。女娃娃名叫“闺女”,保存在住宅里,一般是放在烟囱上面,要保存很长一个时候,有时要存到第二年新的闺女来后。本书作者1888年9月在巴尔奎德看到割闺女的仪式。一位女朋友告诉我,她还是年轻姑娘的时候,在珀思附近应收割人的邀请,割过好几次闺女。田里最后的一把庄稼名叫“闺女”,收获者把这把庄稼的上部攒住,让她去割。然后把这一把谷子扎起来,缀上绸带,挂在厨房墙壁上一个显著的地方,直到第二年拿进新闺女的时候。在这一带,把收获时的晚饭也叫“闺女”,吃收谷饭的时候,收庄稼的人都跳舞。(www.daowen.com)
在丹巴登郡的盖尔洛河一带,1830年左右,有一些农场把田里最后的一把谷子叫做“闺女”。分成两份扎起来,然后让一个姑娘用镰去割,人们相信她会走运,不久就结婚。割下后,收庄稼的人在那里集合起来,把他们的镰刀抛向空中。闺女穿衣服,配以绸带,注明日期挂在厨房里靠屋顶的地方,在那里保存几年。有时候可以看见五个或六个闺女同时挂在钩子上。把谷饭称做克恩。在盖尔洛克河附近的另外一些农场上,最后一把谷子叫做闺女头,或直称头,扎得利利落落,有时缀上绸带,在厨房里挂一年后把谷粒喂家禽。
在亚伯丁郡,“收庄稼的人排起欢乐的队伍把最后割下的一把谷子或‘闺女,带回家去。然后送给主妇,主妇把它装扮起来,保存到第一个母马生子的时候。这时取下闺女送给母马,作为它的头一次饲料。忽视了这一点就会对小马有不利的影响,对当季的所有农事也有灾难性的后果。”在亚伯丁郡东北部,一般把最后一捆谷子叫作克里阿克(clyack)。总是由在场最年轻的、穿着成年妇女服装的姑娘来割它。人们兴高采烈地把它带回家去,保存到圣诞节早上,然后把它给怀小马的母马吃,这是说农场有这样情况的时候,如果没有就给最老的受孕的牛。在别处,这捆谷子分给农场所有的母牛和小牛或全部的马和牛。在法夫郡,最后一把谷子叫做闺女,由一个年轻姑娘割下来,做成一个粗糙的娃娃形状,缀上绸带,用绸带把它挂在农场厨房的墙壁上,直到来年春天。在因弗内斯郡和萨瑟兰郡也都有割闺女的习俗。
把谷精称为新娘、燕麦新娘、小麦新娘,这是给它定了一个更成熟一些,但仍然很年轻的岁数,在德国有时对最后一个谷子和绑这捆谷子的妇女都这么称呼。在摩拉维亚[9]的穆格里兹附近,收割小麦时总在田里留下一小块小麦。然后一位头戴穗冠、名叫小麦新娘的年轻姑娘在收获者的欢闹声中割下这剩下的一片。人们认为这一年内她会做新娘。在苏格兰的罗斯林和斯通黑文附近,最后割的一把谷子“叫做‘新娘’,放在壁炉台上,在数不清的谷穗下面系着一根绸条,腰上也系一根”。
这时候,谷物新娘这个名字的涵义能更充分地表现植物,像新郎新娘一样,具有生殖能力。如在沃尔哈兹,燕麦男子和燕麦妇女身上裹着麦草在收获宴会上跳舞。在南萨克森,燕麦新郎和燕麦新娘都出现在收获庆祝会上。燕麦新郎是一个完全包在燕麦杆里的男子,燕麦新娘是一个穿着妇女服装的男子,不包麦草。他们坐车到酒店里去,舞会就在那里举行。舞会开始时,跳舞的人轮流在燕麦新郎身上拔一把燕麦,新郎极力保护燕麦,最后他终于被拔尽、光光地站在那里,受到同伴的笑弄。在奥地利的西里西亚,收获完毕时,青年人举行“小麦新娘”的仪式。扎最后一捆小麦的妇女扮演小麦新娘,头上戴着麦穗和花卉编的收获冠。这样装扮好之后上车站在新郎的旁边,还有女傧相陪着,用两头牛拉着他们,完全仿效结婚仪式,拉到旅店里,在那里通宵跳舞。在这个季节稍晚一点的时候,还用同样的农村豪华气派纪念燕麦新娘的婚礼。在西里西亚的尼斯附近,一个燕麦王,一个燕麦后,穿得奇奇怪怪,像一对新婚夫妇,坐在耙上,让牛拉进村里。
在最后的例子里,谷精有两个体现形式,一个男性,一个女性。但是有时候谷精表现为两个女性,一老一少,如果我对得墨忒耳和珀耳塞福涅的解释不错,倒正与这两个神相吻合。我们已经说过,在苏格兰,特别是在讲盖尔语的居民中,最后割下的谷子有时称老太婆,有时称闺女。而苏格兰有些地方,在收获时又割老太婆(Cailleach),又割闺女。关于这个习俗的叙述很不清楚,也很不一致,不过一般的做法似乎是这样的:在收割时用割下的谷子又做闺女又做老太婆的地方,闺女是用田里留下的最后的谷秆做成的,照例由割下谷子的那块地的主人保存,老太婆则是用另外的谷秆做成的,有时是用最早割下的谷秆来做,照例是交给一个迟缓的农民——他在手脚快的邻居收完所有的谷子之后,还在收割。这样一来,每个农民保存他自己的闺女,作为年轻多产的谷精的化身,他尽可能快地把老太婆传给一个邻居,这位可敬的老太太在找到安身之地以前可能要走遍整个农庄。她最后定居在哪个农民家里,那个农民当然是那一带最后收完庄稼的人,因此,与众不同地去接待它,确实有些惹人讨厌。人们认为这个农民要走穷运,或者他要尽量在一下季度内“为镇上防荒作准备”。同样,我们还谈过,在彭布罗克郡,最后割下的谷子不叫闺女,而叫巫婆,人们迅速地把它传给一个还在田里干活的邻人,他接待这个不速之客真是高兴不起来。如果老太婆代表头一年的谷精的话,那么凡是它与一个闺女同在一起形成对比的地方,它可能就是代表头年的谷精的,那么它衰老的容貌自然不及它女儿的健美身躯那么诱惑人,到来年秋天时,它女儿也就成了金色谷粒的妈妈了。在打完谷子所遵循的某些风俗里,尤其是在把一个可恶的草人传给还在打谷的邻近农人的做法里,明显地表明同样的愿望:甩掉衰老的五谷妈妈,把它传给别人。
方才描写的这些收获风俗,与我们在前面考察过的春天风俗惊人地类似:(1)在春季风俗里,树精由树和人两者来代表,而在收获风俗里,则由最后一捆谷子代表,又由割它、捆它或给它脱粒的人来代表。人等于最后一捆谷子,这一点表现在:他和最后一捆谷子叫同一个名字,把他或她捆在最后一捆谷里。某些地方的规矩也表明了这一点:最后一捆谷子如果叫做妈妈,就由一个最老的已婚妇女把它扎成人形,如称为闺女,则由一个最年轻的妇女收割。在这些风俗里,谷精的人身代表的年纪与人们假定的谷精的年纪是一致的,正如墨西哥人促进玉米生长时用作祭品的人身,随着玉米的生长期而异。因为墨西哥的风俗也跟欧洲的风俗一样,人只是代表谷精,而不是献给谷精的祭品;(2)人们认为树精对植物、牲畜甚至妇女具有增殖的影响,人们也把这种影响力赋予谷精。例如相信谷精对植物的所谓增殖的影响是表现在这样的做法中··从最后一捆谷子里取出一些谷粒(谷精照例被认为在最后一捆谷子里),把它们撒在春天的新谷中或拌在谷种里。相信谷精对动物的增殖影响是表现在:把最后一捆谷子给怀孕的母马、怀孕的母牛,或给初次下地犁田的马吃。最后,相信谷精对妇女的增殖影响则表现在这样的风俗中:把谷子妈妈捆做孕妇的样子,交给主人的妻子。还表现在这样的信念中:扎最后一捆谷子的妇女次年会生孩子;也许还表现在得到最后一捆的人会立即结婚这样的观念里。
所以,很明显,这些春天风俗和收获风俗都出于同样的古代的思想方式,都是同属于原始异敦风俗的组成部分。毫无疑问,我们的祖先在有史以前很久就已遵循这些风俗了。在它们原始仪式的许多特点中,我们应注意以下这些:
一、并没有另外分出一批人专门执行这些仪式,换句话说,没有祭司。如情况需要,任何人都可以举行这些仪式。
二、并没有另外划出一些地方来举行这些仪式,换句话说,没有神殿。如情况需要,任何地方都可以举行这种仪式。
三、人们认的是精灵,不是神:(a)精灵与神不同。它们的活动限于自然的某些部门。它们的名字是大家共有的,不是专门的。它们的属性是普遍的,不是独特的,换句话说,各类精灵没有一定数量,每一类的各个精灵彼此又都很类似,它们都没有明显不同的个性。关于它们的起源、生活、事迹和身份并无公认的传说流行;(b)另一方面,神与精灵不同,并不局限于自然的某些固定部门。不错,一般也有一个部门是它们掌管的特定领域;但是,它们并非严格地局限于这个部门之内;它们对自然和生命的许多其他领域也有致福或降灾的能力。而且,它们都有各自的或专门的名字,诸如得墨忒耳、珀耳塞福涅、狄俄尼索斯等等,它们各自的身份和历史都为流行的传说和艺术表现所固定下来。
四、这些仪式是巫术,而不是祈祷。换句话说,人们达到希求的目的,不是依靠牺牲、祈祷和赞美,以求得神灵的恩惠,而是依靠我已经说明过的那些仪式,人们认为这些通过仪式本身与仪式所要产生的效果之间的交感或相似关系就能影响自然进程。
根据这几点来衡量,欧洲农民的春季风俗和收获风俗应该算是原始的。因为没有划出一批专门的人来执行这些仪式,也没有划出专门的地方来举行这些仪式,任何人都可以举行这些仪式,主人或仆人,主妇或侍婢,男孩或女孩。举行仪式的地方也不是庙里,也不是教堂里,是在树林里或草地上,是在溪边,谷仓里,庄稼地里,茅屋里。人们认为仪式里自然是有超凡的东西存在,它们是精灵而不是神:它们的作用限于某些限定的自然部门里,它们的名字都是像大麦妈妈、老太婆、闺女这类一般的名字,而不是得墨忒耳、珀耳塞福涅、狄俄尼索斯这类的专有名称。它们的共同属性是清楚的,但它们个人的身份和历史并不是神话题材。他们作为类而存在,而不是作为个体而存在,每一类中的许多成员都是无法分辨的。例如,每个农场都有它自己的五谷妈妈,自己的“老太婆”或自己的闺女,但是每个五谷妈妈和其他的每个五谷妈妈都很相像,老太婆和闺女也是如此。最后,这些收获风俗同春季风俗一样,仪式都是巫术,不是祈祷。把五谷妈妈扔进河里为庄稼求雨求露,捆一个很重的老太婆,以求来年丰收,或把最后一捆谷子撒在春天的新庄稼里,用最后一捆喂牛,使它们兴旺——所有这些,都是证明。
[1] 德国的城市和港口。
[2] 奥地利东南部的一个省份。
[3] 在英伦海峡与法国比斯开湾之间的半岛,法国西北部的一个地区。
[4] 德国的地区。
[5] 同上。
[6] 同上。
[7] 属英国。
[8] 属德国。
[9] 捷克中部的一个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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