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灵魂是人和动物体内的小我
前述事例告诉了我们:神圣之王或祭司的职位往往被一系列令人厌恶的限制或禁忌所束缚,其主要目的似乎是为了保护这位神人的生命,使之为人民谋福利。但是,如果这些禁忌的目的是为了保全他的生命的话,那么就要问:他们遵守这些禁忌对达此目的有什么作用呢?要了解这一点,我们必须知道威胁这位国王生命的危险的实质,那些奇怪的限制正是要保护国王免遭这些危险。因此,我们一定要问:古代人对于死亡的理解是什么?认为死亡的原因是什么?怎样才能防止死亡?
正如未开化的人在解释无生命的自然过程时以为是活人在自然现象之中或背后操作一样,他们也这样理解生命现象本身。在他看来,一个动物活着并且行动,只是因为他(它)身体里面有一个小动物在使他(它)行动,如果人活着并且行动,也是因为人体里面有一个小人或小动物使得他行动。这个动物体内的小动物,人体内的小人,就是灵魂。正如动物或人的活动被解释为灵魂存在于体内一样,睡眠和死亡则被解释为灵魂离开了身体。睡眠或睡眠状态是灵魂暂时的离体,死亡则是永恒的离体。如果死亡是灵魂永恒的离体,那么预防死亡的办法就是下让灵魂离体,如果离开了,就要想法保证让它回来。未开化的人们为达到这种目的而采取的预防措施就是某些形式的禁忌规诫,其目的不是别的,只是为了确保灵魂继续留在体内或者离去后还再回来。总之,它们是生命的保护者或保卫者。下面我们将用实例来说明。
一位欧洲传教士对一些澳大利亚的黑人说:“我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只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那几位黑人听后大笑了。这传教士继续说道:你们爱怎么笑就怎么笑,不过我告诉你们:“我是两个人合成为一个人的;你们看到我的这个身躯是一个我,在这个身体里面还有一个小我,那是看不见的。这个大的身躯死亡了,埋葬了,在大的身躯死亡时,小的身体就飞走了。”对于这一点,一些黑人回答说:“是的,是的,我们也都是两个,我们胸中也有一个小我。”在问到人死后这个小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有人说它到树丛后面去了,也有人说它到海里去了。还有些人说不知道。休伦人以为灵魂有头有身躯和四肢,总之,是人本身一个完全的小自我。爱斯基摩人相信:“灵魂跟所附属的身体具有同样的形态,不过是具有更灵敏更微妙的性质罢了!”按照卢特卡[1]人的看法,灵魂的形体是一个很小的小人,住在人的头部正中。只要它直立在那里,他的主人就神采翼翼,身体健壮。如果由于任何原因使他不能保持直立,他的主人就失去知觉。下弗雷泽河[2]的印第安人部落认为人有四个灵魂,其中最主要的一个灵魂赋有小人的身体,其余三个则是他的影子。马来人把灵魂想象为很小的小人,差不多只有一个大拇指那么大小,大多是人眼看不见的,跟他所居住的人体的形状大小比例甚至肤色都是相应一致的,虽然并非不可捉摸,却是轻盈缥缈,如进入某一物体,便可取而代之,他能够迅速地到处来去,在入睡熟、昏迷或疾病时,就暂时离去,人死后,便永远离开。
这个小人同它所附的人身,换言之,灵魂和躯体,是完全相似的。犹如人体有胖有瘦,有重有轻,有高有矮,灵魂也有胖有瘦,有重有轻,有高有矮。尼亚斯岛[3]上的土人认为人在出生之前,就被问到他希望要一个多高多重的灵魂,然后按照他的愿望给他。给予人们最重要的灵魂达到十克左右。人的寿命同人的灵魂的长短成比例。孩子们夭亡,因为他们的灵魂短小。斐济人[4]以为灵魂是很小的小人,这种观念在纳克罗部落对于其酋长死后所遵行的风俗中体现得非常明显。其风俗是:酋长死后,他的继承人把他的尸体安放在精致的褥垫上面,为他膏沐,祝告说:“酋长大人,请起来,我们一同动身吧!这一天已经来到本岛了。”然后引导酋长的遗体来到河边,那里有专门为鬼魂摆渡的人把纳克罗人的鬼魂渡过河去。当他们这样护送酋长走上最后一次旅程的时候,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把大扇子贴地遮着他,因为“他的灵魂只是一个小孩”(他们中有人向一位传教士这样解释)。旁遮普人习惯在自己身上刺出花纹,他们相信:人临死时,人的灵魂,即那躯壳内的小男人或小妇女,也带着生前装饰身躯的那些刺花炫耀地升入天堂。不过,有时人的灵魂并不被认为具有人的形态,而是动物的形态。
第二节 灵魂离体与招魂
一般都认为灵魂是由躯体的天然孔窍,特别是由口腔和鼻腔出入。所以,西里伯斯岛上的居民有时用钓鱼钩缚住病人的鼻子,肚脐和双足,这样一来,如果病人的灵魂想要逃走,就会被鱼钩钓住而逃脱不了。婆罗洲巴兰河上的杜利克人随身佩带钩状宝石不肯摘去,就是因为他认为钩子能把他的灵魂在他身上钩住,这样可以使他的精神部分不致离开肉体部分。当沙捞越达雅克人[5]的巫师或巫医开始行业的时候,都要在手指上带着鱼钩,以便抓住要逃的灵魂送回病人体内。但是,很显然,钩子可以抓住朋友的灵魂也可抓住敌人的灵魂。按照这一原则,婆罗洲猎取人头的野蛮人总是把木装的钩子挂在割下的敌人的头颅旁边,以为这样有助于他们猎取更多的人头。海达[6]巫医所用工具之一是一块中空的骨头,里面装着脱离人体的灵魂,随后把它们送归原来本体。印度教教徒们见到有人在他们面前打呵欠,总是用中指和拇指打出响声来,认为这样可以阻止灵魂从张开的口腔中逸出。马克萨斯群岛[7]的居民总是捂着快要咽气的人的嘴巴和鼻子,为了不让他的灵魂离去而导致他的死亡。据报道,新加利多尼亚岛[8]上土人也有这同样的习俗。菲律宾群岛的巴哥波人给病人的手腕或脚踝戴上钢丝套环,也是为了这同样的目的。另一方面,南美的伊多拉玛人蒙住临死的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以防其灵魂离开身体并把别的灵魂也带走了。出于同样的理由,尼亚斯人害怕新亡人的灵魂,他们检查呼吸,验证死亡,堵塞死者的鼻孔,绑住死者的上下颚,想法使其飘游的灵魂仍旧寄居于尘世的躯壳之内。澳大利亚的瓦克尔布拉人在离开死人尸体时总要在他耳边放上一些燃烧着的煤块,目的是使死者灵魂留在体内不得马上出来,等到他们走得远了再出来也追不上他们了。在南西里伯斯[9],护士总是用带子把临产的妇女身躯紧紧缠住以防产妇的灵魂离开。苏门答腊的米南卡布尔人也有类似的习俗,他们有时用线绳系住产妇的手腕或腰部,这样,在她阵痛时灵魂如要离去,身上的出口都已堵住。为了防止新生婴儿的灵魂离失,西里伯斯的阿尔福尔人在婴儿快要诞生之前便小心地关好室中一切门窗甚至门上的钥孔,堵塞墙上任何隙缝,同时还把家中屋内外所有动物的嘴都绑扎起来,恐怕它们会吞下婴儿的灵魂。为了同样的理由,所有在屋内的人,即使是母亲自己,在分娩的全过程中都得紧闭着嘴唇。当问到他们为什么不把鼻孔也捂住,以防婴儿的灵魂通过鼻腔进入他们的体内时,回答是气息通过鼻腔吸入呼出,灵魂如果进入鼻腔,没等它安定下来,就会被呼了出去。在文明人常用的语言中,如说"to have one's heart in one's mouth","the soul on the lips or in the nose"[直译成中文是:“一个人的心在他的嘴里”,“灵魂在嘴唇上或在鼻子里”,意思是“非常吃惊”]很自然地反映了这种思想:生命或灵魂可以从口或鼻腔逃逸。
人们通常把灵魂看作随时可以飞去的小鸟。这种概念几乎在大多数语言里都留有痕迹,并且作为一种隐喻还存在于诗歌之中。马来人对于这种“鸟似的灵魂”的概念有好多奇特的表现方式。如果这个灵魂是飞行中的鸟,那么,它可能被稻谷所吸引,从而既不飞往远处也不放弃其危险的旅程而飞返自己原来的躯体。爪哇人的小孩第一次放到地上的时候(未开化的人认为这是特别危险的时刻),总是把小孩放在鸡棚里,妈妈做出咯咯的声音,好像老母鸡招呼小鸡那样。婆罗洲一个名叫新当的地区,如果有人(无论男、女或小孩)从屋上或树上摔下,被抬回家中,其妻子或其他女性亲属便尽快到出事地点去,一面撒下金黄色的稻谷,一面口中念念有词:“咯!咯!咯!魂呀!某某人已经回到家里了。咯!咯!咯!魂呀!”接着把撒出的稻子收回篮子里,带到患者面前,把稻谷撒在他头上,重复原来说的那些话:“咯!咯!咯!魂呀!……”这样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诱回在外面徘徊游荡的灵魂重返本人体内(头部)。
人们以为人睡着了,灵魂离开身体在外飘游,访问什么地方,去见什么人,做他梦想要做的事。例如,一位巴西或圭亚那的印第安人从酣睡中醒来后,坚信他的灵魂确实出去打过猎,钓过鱼,砍过树,或做过他梦中所做的一切事情,而他的身体却始终一动未动地躺在他的吊床上。一次,一个博罗罗人[10]的村庄里所有居民全都陷入极度惊恐之中并且几乎逃避一空,仅仅因为有人梦见有敌人悄悄向他们村庄进袭来了。一个马库西印第安人,身体不好,梦见他的雇主要他将一只独木船拉过一连好几处洪水激流,第二天早上醒来痛骂他的主人不体恤他,要他这么可怜病弱的人深夜外出干那么艰难的苦活。格兰.查科[11]的印第安人常常谈到他们看见和听到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因此不了解他们的陌生人会以为他们是撒谎。事实上这些印第安人坚信他们所说的实有其事,因为他们不能区别梦中所见的种种奇特和清醒状态下的现实。
人在睡眠时,灵魂离开身体,有其危险性。因为万一灵魂被阻长久不得返回体内,则此人必将因失去灵魂而死亡。日耳曼人相信人睡熟后,灵魂以白老鼠或小鸟的形态离开了,如果不让它再回此人体内,此人便有送命的危险。在特兰西瓦尼亚人们说小孩子睡觉时不能嘴巴张开着,否则孩子的灵魂就会以耗子的形状溜出来,孩子就永远不会再醒了。人睡着了灵魂被羁不得回来,其原因很多。例如,这人的灵魂可能遇到另一睡眠中人的灵魂,这两个灵魂可能会打起来。有一个几内亚黑人早上醒来筋骨酸痛,便以为是夜里睡梦中被别人的灵魂打了。也可能是遇见一个新死者的灵魂,被它强行带走。在阿鲁群岛[12]上,凡有死人的屋里,当天夜晚别人都不敢在那儿睡觉,因为人们认为死去的灵魂还留在屋内,害怕睡梦中会与他相遇。人睡着了,灵魂在外可能受意外灾祸或物质力量的阻拦而不得回入体内。一个达雅克人如果梦见自己落水的话,便以为是他的灵魂真的掉入水中,于是请来术士,在盛水的面盆里用网捞取他的灵魂,直到捞着后送回他的体内。桑塔尔[13]人中传说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睡熟了,觉得很渴,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以蜥蜴的形态进入一个小罐里喝水。这时候,恰巧水罐的主人把水罐盖上了盖子,于是灵魂便不得回到体内,这人也就死了。当他的朋友们正准备火化他的身体时,偶尔揭开那水罐的盖子取水,蜥蜴便逃了出来,回到体内,那人马上又活过来了,他坐起身来,问他的朋友们为什么哭泣,他们告诉他说他已经死了过去,正要焚化他的身体。他说他刚才进入一口井里去喝水,发现很难出来,所以到现在才回来。于是大家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始民族中惯例不许叫醒熟睡的人,因为他的灵魂出去了,还没有来得及回来,因此,如果把他叫醒,他就要生病。假如实在必须把他叫醒,必须慢慢地叫醒他,好让他的灵魂有时间赶回来。马图库岛[14]上的一个斐济人,在打盹的时候,被人踩了他的脚突然惊醒过来,灵魂未及返体,后来就大声呼喊,召唤他的灵魂。他当时正做梦到通加远游,突然惊醒后发现自己身在马围库,使他非常恐慌。如果他的灵魂不能马上渡海归来,重返庐舍,死亡便迫在眉睫。要不是附近一位传教士消除了他的恐慌,这个人大概要被吓死的。
在原始未开化的人看来,把熟睡的人挪换地方或改变面容是更加危险的,因为这样做后,灵魂回来将找不到或认不出原来的躯体,那么,这人便会死亡。米兰卡布尔人认为涂黑或弄脏熟睡者的面孔,是很不合适的,恐怕那离体后的灵魂回来时看到这变异了的形象会退缩不敢进入体内。帕塔尼马来人想象,一个人熟睡时如果把脸涂上了颜色,他的灵魂梦中离去后回来时将不能认出他来,他就得一直沉睡不醒,直到他的脸被洗干净以后,在孟买,人们认为改变熟睡者的容貌如面上涂上彩色或给妇女画上胡须,等于谋杀。因为其人灵魂归来时认不得自己的身躯,就要死亡。
不过万一一个人的灵魂要离开其身体,并不一定必须在熟睡时,醒时也可离去,于是他就会害病,精神恍惚,或死亡。澳大利亚伍龙杰里部族中有一个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因为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一位男巫到处追索这个离魂,在它正要进入夕阳霞晖中去的时候,恰好把它拦腰捉住,那种霞晖实际是死者灵魂出入阴间时(正是太阳下山去休息的地方)放出来的。这位医生捉住了那个离魂以后,便放在鼬毛毯下带回家来,亲自躺到这位快要死的人的身下,把灵魂送进他体内,不一会儿,那人就活过来了。缅甸的卡仁人[15]总是关心他们的灵魂,恐怕因灵魂离体而死亡。如果有人恐怕自己的灵魂要走上这一步的话,就举行一定的仪式来留住或召回灵魂。举行仪式时全家人都必须参加。还得准备一顿饭食,内容包括公鸡、母鸡、米饭和香蕉。家长拿着盛饭的饭碗在家常用的梯子顶端敲三下:说道:“卜—尔—罗(prrrroo)!回来吧,灵魂,不要滞留在外面了。天如下雨,会把你淋湿,太阳出来,你会受热,蚊蚋要叮你,水蛭要咬你,老虎要吃你,雷电要轰你。卜—尔—罗!回来吧,灵魂!你看家里多么安适呀,你会什么也不缺的。回来吧,坐在屋子里,不怕风吹浪打,安安逸逸地吃饭吧!”说完以后,全家人一起吃饭,饭后每人右腕系上一根经术士念过咒的细绳,仪式就算结束。同样,中国西南的 [16]相信灵魂要离开有慢性病病人的身体。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就念一种精心准备好的祷文,呼唤灵魂的名字,要它从迷途的地方——山谷、水流、树林、田野——回来。与此同时,还在门口放着杯碗,内盛水、酒、米饭,供远道跋涉归来倦累的灵魂食用。仪式之后,在病人臂上系一根红带子握住其灵魂,直到日久天长这根带子自己朽坏掉落为止。
刚果有些部落认为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他的灵魂便离开了躯体随便到处漫游。于是便请术士帮助找回游魂,复归病人体内。一般情况下,术士总是说已经成功地追到了病人的灵魂,现躲入某棵树的树枝之内,全镇的人便都跟随这位术士来到树前,由一位身体最健壮的人劈断那灵魂所藏的树枝,大家抬着它带回镇上,作出好像很重抬不动的样子。等树枝抬进病人屋内以后,和病人并排放在一起,术士便对着它念起咒语,这样一来,灵魂就会返回到它本主体内去了。
苏门答腊的巴塔克人认为人之所以形容憔悴、患病、惊恐和死亡,都是由于灵魂离体的缘故。开始,他们像引诱小鸡似地在道路上撒下许多米粒,试图招回在外飘荡的游魂,接着就反复念诵下面的话(通常是这么说的):“回来吧,魂啊!无论你淹留在树林、山间或幽谷。瞧,我手拿铜鼓、禽蛋和十一片能治百病的树叶,在向你呼唤。莫要羁留了,赶快回来吧!奠要羁留了,莫要羁留在林间、山上或谷中。切莫那样!啊,魂呀,赶快回来吧!”卡扬人每逢旅行者离开村庄时,母亲们害怕自己孩子的灵魂跟随那旅行人一起去远游,便把孩子睡觉的床板搬到旅行人面前,求他祝福让孩子们的灵魂留在这些熟悉的床上安睡不要随他到遥远的异乡去漫游。每张床板都用线绳绑了起来,并且把婴儿柔嫩的手指也用线绳拴着,目的是拴住孩子们的灵魂,不使外出游荡。
印度人中有这样一个传说故事:有一位国王,灵魂误入一个婆罗门死者的身躯,国王的身躯则被一个驼背人的灵魂占据了。于是这个驼背人成了国王,国王则成了那个婆罗门。后来有人引诱这个驼背人显示本领,把他灵魂进入了一个死了的鹦鹉体内,这时,那国王的灵魂便乘机重新返回了自己的体内。马来人中也有类似的故事,不过具体情节略有不同而已。有位国王的灵魂不慎误入一个猴子体内,一位大臣机智地把自己的灵魂占进国王的体内,从而占有了王后和王位,那真正的国王却在猴子的外形下在宫廷里受折磨。有一天那假国王观看公羊牴角并且还下了很大赌注,不料他下赌金的那头羊斗败身亡了,用尽了各种办法都不能使羊复生,假国王出于运动员竞赛中特具的本能,把自己的灵魂进入了死羊体内,那羊终于复活了。那真国王的灵魂在猴子体内发现了自己时机的到来,急中生智,立即跳进自己的体内,重新占有了自己的身体,那个篡位者的灵魂在公羊体内受到了应得的被屠宰的下场。同样,希腊人也有这样的故事,说:克莱佐孟纳地方有个名叫赫尔膜替墨斯的人的灵魂经常离开自己的躯体到处漫游,醒来后还将看到的事情告诉自己的朋友。有一天在他灵魂出壳的时候,他的仇人竟把他的躯体投入火中焚化了。
灵魂离体,有时候并非自愿。而是受鬼魂、恶魔或巫术逼迫的。因此,如有出殡者经过人家门口时,卡兰人[17]总是用一种特制的绳子把他们的孩子拴在家中某个特殊的地方,直到出殡者走到远处看不见为止,以防孩子的灵魂离开自己身躯而误入过路的死尸中去。而出殡者到了坟地,将死者尸体安放在墓穴,未曾填土之前,家属和亲友们环立墓穴四周,各持一根竹棍和拐杖,将竹棍放入墓穴,拖着拐杖离开,意思是向自己的灵魂指明这样就可以爬出墓穴。当向墓穴填土时,便将竹棍挪到别处,以免自己的灵魂因附在竹棍上也被埋葬了。送殡者离开坟地时,都带着竹棍,祈求各人自己的灵魂随他们一同回去。回去的路上,每人带三根用树枝做成的钩子,一路走着,不时地喊着让自己的灵魂跟随身后,回到家时,手拿钩子作出钩住灵魂的动作,然后把钩子插入地上。所有这些做法,都是为了防止自己的灵魂不要同亡人的灵魂羁留在一起。卡罗.巴塔克人埋葬死者向墓穴填土时,请一位女巫在墓穴周围跑来跑去,用棍子敲击空中,用意是赶走在场生人的灵魂,因为万一哪位在场者的灵魂不慎进入墓内被土埋了,这位生人便将死亡。
在洛亚尔提群岛[18]的韦亚岛上,人们相信死人的灵魂能够偷走活人的灵魂。有人生病时,“灵魂医生”便带着一群男男女女来到坟地,男人们吹奏笛子,妇女们轻轻吹着口哨,引诱病人的灵魂回家。这样进行一会儿之后,他们便成排行列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路上不断吹着笛子和口哨,领着飘游的灵魂,并且用棕榈树叶轻柔地赶着,往回走。到了病人住处,便大声叫病人的灵魂进入体内。
人的灵魂被诱劫,常常归因于魔鬼。中国人一般把人的昏厥和痉挛说成为喜爱捉活人灵魂的某些恶鬼之所为。在厦门,那些捉弄婴儿和儿童的精灵都享有响亮的称号:“跨坐骏马飞驶的天神”,“住在半天空的文曲星”。当一个婴儿抽搐打滚时,惊慌失措的母亲便赶紧跑到屋顶上用一根竹竿,把孩子的衣服绑在竹竿的一端,拿着它在屋顶上挥动,不断地喊着:“×××我的孩子,回来吧,快回家来!”与此同时,家里另一个人在屋里敲着锣,希望引起在外面迷路漂泊的魂魄注意,认出它熟悉的衣服而回到体内。然后把衣服拿到孩子身边或放在孩子身上,认为孩子的魂魄已经附在衣上,如果孩子不死,肯定迟早会痊愈。同样,一些印度人捉住人失去的魂魄放在靴子里,病人穿上这靴子,魂魄便复回体内。
在摩鹿加,如果有人身体不舒适了,便以为是魔鬼捉住了他的灵魂带到(魔鬼居住的)山里或是树林里去了。巫师指出了魔鬼的所在地,病人的亲友便携带米饭、水果、鱼、生鸡蛋、一只母鸡、一只小鸡,一件丝袍和金钏等东西前往恶魔住处,献上这些礼物,祷告说:“鬼神呀,我们特来献上这些薄礼,请你收下,放回病人的灵魂,放它回到体内,使他得以活命。”然后众人就稍微吃点东西,放开母鸡作为对病人灵魂的抵赎,还留下了那些生鸡蛋,但是却带回那件丝袍和金钏等物,一回到家便把这些东西放在一个盘子里搁在病人头边,对他说:“现在你的灵魂已释放回来了,从此以后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长命百岁。”
刚搬进新房子的人特别怕鬼。西里伯斯岛上米纳哈萨地方的阿尔福尔人在“暖宅”(即移入新居时举行庆祝宴会)时都要请祭司来举行一种仪式,期望使住入新宅的人灵魂安居体内不因移入新居而游离在外。祭司在献祭的地方悬挂一个袋子,然后查阅所有神祇的名单。神名极多,他得费一整夜的工夫不停地查阅,到第二天早上向这些神祇献祭一只鸡蛋和些许米饭表示感谢。据信这时候所有住入这所新宅的人的灵魂都已被召集在那悬挂的袋子里去了,祭司拿着那袋子,举在这家家长的头上,说道:“收回你的灵魂吧!”然后对灵魂说:“且待到明天再离去。”接着向这家主妇和其他成员逐个重复再说一遍。阿尔福尔人还有一种使病人灵魂复回体内的办法,就是用带子兜着一个碗从窗口向窗外放下,像钩鱼似地钩取病人失去的灵魂,直到钩着之后才提上来。另外,当祭司捉到病人失去的灵魂用布包着送回家中的时候,常常由一个女孩在前引路。她手里举着一片大棕榈树叶遮着他和病人的灵魂,像打伞似地,以防万一下雨,淋湿了他们,同时祭司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手持钢刀不停地挥动,防止其他灵魂出于任何动机抢去这个被捉回来的灵魂。
有时失去的灵魂也以可见的形体被送回来。俄勒冈[19]的萨利什或叫弗拉萨德的印第安人,相信人的灵魂可以在一段时间内离开人体而不成造其他人死亡,也不为其本人所察觉。不过,必须尽快找回亡失的灵魂复返本体,否则其人早晚必将死亡。巫师梦中可以获知失魂者的姓名,便连忙通知失魂者。通常总是有好些人同时遇到这种情况,于是他们的名字都在巫师梦中显现,大家都来请这位术士帮助招魂。这些失魂丧魄的人在村里挨门逐户地走来走去,又歌又舞,彻夜不眠。第二天拂晓,走进一家孤独的门窗紧闭的小屋,屋内漆黑不见五指。然后在屋顶捅开一个小小窟窿,术士手拿一根羽毛掸帚,从小洞往屋内扫进许多小块的碎骨之类的东西,屋内有一张席子接着,那些散失的灵魂就是附在这些碎骨之类的东西上面一起被扫了进来。这时屋内点起了灯火,巫师便开始在火光下分别拣出扫进来的那些魂魄。他首先拣出死人的鬼魂放在一边(每次总有几个这样的死人鬼魂,如果巫师把死人的鬼魂放进了活人体内,这个活人就会马上死亡)。然后把在场所有人的魂魄一一拣了起来,让所有这些人都坐在他面前,他拿起每个人的魂,一小块骨头或一片木块,或一个介壳,放在本人头顶,嘴里念念有词,身体作出种种扭曲姿态,把魂魄往本人体内拍去,直到魂魄进入体内,复归原位。
不仅妖魔鬼魅能够摄去并拘留人的魂魄,人(特别是巫师)也可以如此。在斐济,若有罪犯不肯供认罪行,酋长就叫人取来一块头巾,用它把这个歹徒的魂捉走。犯人一见这种头巾,甚至一听说它,一般就立即坦白供认。因为,如果他不供认,那头巾就将在他头上挥动,把他的魂摄去,然后折叠起来,钉在酋长的小独木船船尾上,他便将因失魂而憔悴丧生。危岛[20]上的巫师惯常撒下罗网捕捉人的灵魂。这种网是用结实的细绳编成的,约15–30尺长,两面都有大小不同的网眼,以适于网住不同大小的魂:肥胖的魂有大网眼可以套住,瘦小的魂则有小网眼可以套住。如果同巫师有怨恨的人病了,巫师便在此人住宅附近布设罗网,侦伺他的灵魂逃走。假如它是以飞鸟或飞虫形态飞走,便会被罗网捉住,此人便绝无可免地要死亡。西非有些地方,巫师们不断设置圈套捕捉人们梦中出游的魂魄,每捉住一个,就捆绑起来吊在火上烤炙,那魂在火中萎缩,其身体就病倒了。巫师们这么做,倒不是出于对受害人的仇恨,而是为了借此赚钱。他们不管捉到的是谁的魂魄,只要给他们钱,马上就还归本主。有些巫师长期开办灵魂庇护所,收留迷失的灵魂,任何人丟了灵魂或灵魂误留在什么地方,只需向巫师付出一定报酬便可以从庇护所里得到另一个灵魂。社会上对开办私人灵魂庇护所或设圈套捕捉灵魂的人并无任何责难,因为那是一些人的职业,在他们执行这种职业时并没有什么残酷不良的情绪。但是也有一些坏人,完全出于恶意或者利欲熏心,置阱设饵,蓄谋捉住某人的灵魂,往往在藏饵的罐子底部放着锋利的刀钩以绞杀撕裂那可怜的灵魂,其做法要么是立即将灵魂杀掉,要么加以伤害,这样即使灵魂侥幸逃脱返回本身,其人的健康也要受到损害。金斯蕾小姐认识一位克鲁族人[21],此人一连有几个夜晚在睡梦中嗅到红辣椒调味的熏龙虾香味,使他为自己的灵魂非常焦虑,因为显然有不怀好意的人在设置圈套用美味食品为饵引诱他梦游的魂魄,伤害他的身体和精神。于是在那以后几天晚上他忍受了很大痛苦设法不让自己的灵魂在睡梦中到外面漫游。在那闷热的热带夜晚,他裹着毛毯,用手帕捂住鼻子嘴巴,躺在床上,浑身流汗,喷鼻呼气,以防宝贵的灵魂出了窍。在夏威夷,巫师们捉了活人的灵魂,装进葫芦里给人们吃。他们抓住灵魂,在手心里用力一捏,便能发现其人秘密埋葬的地方。
也许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比得上马来半岛那里巫师诱捉人们灵魂的高超完美艺术。他们采用的方法多种多样,动机也是多种多样,有时企图毁灭一个敌人,有时想赢得一位娇羞冷漠美人的爱情。这里举一个有关后者的事例。巫师想要叫哪位女郎发狂,摄住她的灵魂,他的做法如下:月亮刚刚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看上去像一团红球似的,这时候走到屋外,站在月亮下,右脚大趾放在左脚大趾上,右手握作话筒形放在嘴唇边,朗朗念诵下面这些话:
唵嚤!我张弓射箭。
一箭射出,月色昏黄;
二箭射出,太阳无光;
三箭射出,星星躲藏。
但我并非要射太阳、星星和月亮。
我只射众人中那漂亮可爱的姑娘×××的心房!
咯,咯,咯!×××的灵魂啊,
来,跟我一起走吧!
来,跟我坐在一起吧!
来,跟我共枕同眠吧!
咯,咯,咯!魂呀魂!
这样重复三遍,每念一遍,就微握右掌当作话筒吹气一遍。这样就可把那人的灵魂捉到包头的头巾里来。另外还可以这样做,在月圆之夜和月圆后的两天夜里,每晚走到外面,坐在蚁丘之上,面向明月,焚香礼拜,口念咒文:
我给你带来槟榔汁,
啊,凶猛的王子!
把那柠檬果放在叶上,
让她——娱乐王子的女儿——尝尝。
在朝阳升起和夕阳西下的时候,
愿你爱我爱得发狂。
愿你像思念双亲一样,
思念我
愿你像想念家中的住宅和阶梯一样,
想念我
雷声隆隆时,
想着我
疾风呼啸时,
想着我
天雨时,
想着我
鸡鸣时,
想着我
能说话的鸟儿述说故事时,
想着我
你抬头看望太阳时,
想着我
你举头看望明月时(www.daowen.com)
想着我
因为我就在那月亮里。
咯,咯!×××的灵魂呀,
到我身边来吧!
我不想把我的灵魂交给你,
而是要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在一起。
每晚念完咒文,就向月亮挥动头巾,一连七次。然后回到屋里,把头巾压在枕下。如果白天想要戴它,便焚香祝告:“我戴着不是头巾,而是某人的灵魂。”
不列颠哥伦比亚的纳斯河两岸印第安人铭记着一种信念,以为医生可能误把病人的灵魂吞进腹中。如果哪位医生这样做了,别的医生就让他守在病人身旁,其中一人用手指探进他的咽喉,另一人用指关节按摩他的肚子,还有一人用手掌在他背上敲击。如果病人灵魂并不在它腹内,便对所有医生都这样做一遍,假如还没找到病人的灵魂的话,那么,就一定藏到为首的医生的药箱里了。于是这群医生便一同到为首的医生家里去拜见,请他拿出药箱来。他按众医生要求拿出药箱,取出里面所有的东西放在一张新垫子上,大家就举起这位药神的高徒,抓住脚跟,把他的头放在地上的一个洞内,用水洗他的头,然后把剩下的洗头水全都倒在病人头上。无疑,病人丢失的灵魂就在那水里了。
第三节 灵魂是人的影子和映像
上面我列举的那些精神上的危险,并不是使未开化人们唯一感到困惑的东西。未开化的人们常常把自己的影子或映像当作自己的灵魂,或者不管怎样也是自己生命的重要部分,因而它也必然是对自己产生危险的一个根源,就会像是真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使他感到受了伤害,如果踩着了它、打着了它,或刺伤了它,如果它完全脱离了他的身体(他相信这是可能的),他的生命就得死亡。韦塔岛[22]上有许多巫师能够用矛刺伤或者用剑砍伤人影而使人致病。据说,商羯罗[23]在灭除了印度的佛教徒以后,漫游来到尼泊尔,同那里的大喇嘛意见分歧。为了证实自己具有超自然的法力,他纵身飞向太空。当他继续向上飞升的时候,大喇嘛看见了他的身影在地面上摇摆晃动,便抽出刀来砍中他的身影,商羯罗立即从空中跌落地上,摔断了头颈。班克斯列岛[24]上有好些形体特长的石头,土人取名叫做“吃魂石”。据说有一种强大凶险的鬼魅住在这些大石头里面,如果人的影子落在一块这样的长石上,石里的鬼魅便抓住此人的灵魂,使他丧命。因此土人便把这些石头放在屋里作为护卫,如果房主人出门在外派人回家来办事,这个人进屋时必先喊出派他来的那位主人的名字,否则石头里的鬼魅会以为来人意图不良而予以伤害。在中国,当收殓死者要盖棺的时候,除死者最近的亲属外,其他人都退后几步甚至退入别的房间,因为如果人的影子被关进棺材,此人的健康便将受到危害。当要将棺材放进墓穴的时候,在旁的人大都后退一定距离,以免自己的身影落进墓穴而伤害了身体。风水先生和助手则站在影子落不进墓穴的一边,掘墓穴的和抬棺的人都用布条紧紧缠住手腕使自己的影子巩固地附在自己身上。不仅人是这样容易因身影受伤而损害身体,牲畜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如此。霹雳[25]地方有一种小蛇经常出没于附近的石灰石山上,据说它们通过咬牲口的影子来吮吸牲口身上的血,于是牲口就因失血而羸瘦,有时甚至死亡。古人以为,在阿拉伯,假如一条猎狗踩上一个人的影子,此人便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如果一条狗站在屋顶上,月光把它的身影投在地面,每一条狗踏到影子上,屋上的狗便立刻摔了下来好像被用绳子拖下来似的。从上述这些例子,可以明显地看出,身影对于未开化的民族来说,如果不就是灵魂的话,至少也被当作人和动物身体的有机部分,所以对人和动物的影子的伤害,其感觉就如同对他(它)身上加害一样。
反过来说,如果人或动物的影子是他(它)的生命组成部分,那么,在一定情况下,如被别人或动物的影子触及,也会跟被别人或动物触及自己的身体一样造成危害。因此,未开化的人有一条规律,就是避开由各种原因使他认为危险的某些人的影子。一般说来他们认为危险的人物是送葬者,通常是妇女,特别是那些做丈母娘的女人。舒什瓦普[26]印第安人以为送葬人的影子如果落在某人身上,此人便要生病。维多利亚的库尔奈人[27]提醒刚刚经过成年礼的青年警惕不要让妇女的影子从自己身上掠过,因为那将使他变得消瘦,懒惰和愚蠢。据说一位澳大利亚土人有一次几乎吓死过去,因为当他在树荫下睡觉时,他岳母的影子落在他的腿上了。无知的未开化人怀着敬畏的心情看待自己的岳母,这种情况在人类学上是最常见的。新南威尔士[28]的尤茵族人有一条严格的戒律,禁止男人同他的岳母交往。他不得用眼看她,甚至不得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望。如果他的影子碰巧落在他岳母身上,这就构成离婚的理由;他必须离开妻子,妻子得回到她父母身边去。新不列颠[29]的土人,无法想象男人偶尔同自己妻子的母亲讲话将出现那么不幸的后果。这种讲话事件发生后,双方唯一可能的出路就是一方或双方自杀。新不列颠土人最庄严的誓言是:“如果我说的不是真话,叫我去跟我岳母握手吧!”
许多地方未开化的人把人的影子和人的生命看得十分紧密相关,如果失去影子,就要导致人体虚弱或死亡。对于持这样观念的人们来说,他们很自然地认为人影的缩小是人的生命力减小的预兆,从而焦虑不安,忧心忡忡。
安汶[30]和乌里亚斯[31],是赤道附近的两个岛屿,那里每天中午太阳必然很少或根本照不出人影。当地居民订出一条规律,在日中时不要走出屋外,因为他们以为谁要是这样做了,就会失去他的灵魂的影子。芒艾亚岛[32]上土地中流传着一个非凡勇士图凯达瓦的故事。据说他身上的力气随其影子的短长而消长:每天早上当他的身影最长时,他身上的力气也最大;当太阳近午,他的身影缩短时,他身上的力气也开始减退;当天气正午时,他身上的力气减到最低限度;到了下午他的影子又逐渐拉长,他身上的力量也随之恢复。有一位英雄发现了这一秘密,便在中午时把他杀了。马来半岛的贝锡西斯土人不敢在中午时候埋葬死人,因为恐怕那时他们的影子最短,将产生交感作用从而缩短他们的寿命。
直到今天还在东南欧流行的一些风俗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清楚地反映了原始人认为影子相等于生命或灵魂这样一种观念。在现代希腊,每盖新房奠基时,其习俗总是杀一只公鸡,一头公羊或是羔羊,把血洒在奠基石上,然后把这些鸡羊埋在基石下面。这样祭奠的目的,是要使这座新房建筑得稳固。有时候,盖房人并不杀鸡宰羊,而是引诱行人来到基石附近,偷偷度量他的身材或身体的一部分或其身影,然后把那度量用的工具埋在基石底下,或者把基石压在此人的影子上面。据信这样一来这个人将在一年之内死去。特兰西瓦尼亚的罗马尼亚人相信凡是灵魂这样被囚禁的人将在四十天之内死亡。所以当人们走过正在施工的建筑物时,总会听到有人大声警告说:“当心,你的影子别给压住了!”不久以前,那里还有专门贩卖人影子的人,他们向建筑者出售确保其建筑物墙壁坚固所必需的人影。在这种情况下,对人影的度量被视为同影子一样,埋下这种量具,等于埋下其人本身或灵魂,这样的人,就一定要死亡。这样一来,这种风俗就替代了古时那种做法,即把活人囚禁在墙壁里面,或压在新建筑物的基石下面。其目的是要使新建筑物能够坚固耐久,或者更确切说些是为了要让死者愤怒的幽灵巡游于此,以达到防止敌人侵入这座新建筑物的目的。
有人相信人的灵魂在自己的影子里,也有人相信人的灵魂在水中倒影或镜中的映影里面。“安得曼岛[33]上的居民认为镜中的映像才是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影子并不是灵魂。”新几内亚的莫图莫图人第一次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影像时,以为那就是自己的灵魂。在新喀里多尼亚,老人们都认为人在水面或镜子中的影像就是本人的灵魂。年轻人受过天主教神甫教导,则认为那只是影像,同棕榈树在水面的倒影一样,不是什么灵魂。映像——灵魂是在人体之外的,其面临的危险同影子——灵魂一样。祖鲁人不向幽暗的水潭瞧望,他们以为其中藏有野兽,会抢走他们的映像而使他们死亡。巴苏陀人说鳄鱼能够把人在水面的影像拖下水底,这样来把人吃掉,假如某人原因不明的突然死亡,他的亲属便认为一定是他经过水边时被鳄鱼抓去了他的影子。在美拉尼西亚的沙达尔岛上,有一个渊潭,“谁要是向它底下张望,谁就会死亡。因为其中有凶恶的鬼灵攫取人的倒影而吞噬其人的生命”。
现在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古印度和古希腊人都告诫人们不要看水中自己的倒影,为什能希腊人认为如果谁做梦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就是死亡的恶兆。他们恐怕水中的精灵会把人的影像,或灵魂,拖下水底,使人失去灵魂而丧生。也许这就是关于美少年纳喀索斯[34]的优美传说的来源(纳喀索斯看见水中自己的影子,随后就日渐羸弱而死去)。
我们还可以解释下面这种广泛流行的风俗:凡家中死了人的人家,全家所有的镜子都要蒙盖起来,或者把镜面转向墙壁。这是由于害怕人的灵魂被照出躯壳映在镜中,而被死者的魂魄带走,因为人刚死后,其魂魄还要在家中一直留连到殡葬之后。这跟阿鲁人[35]的风俗完全相同。阿鲁人的风俗,不在刚死了人的屋里睡觉,害怕梦中灵魂出体,遇到死者的鬼魂而被带走。为什么病人不照镜子,为什么病人住的房里,镜子全都被蒙盖起来,其原因也就都很清楚了。人在病中,灵魂极易出窍漫游,被镜子照出身影,更容易使灵魂离体,那是很危险的。这条规定跟有些人不让病人睡觉的规定完全相像。因为梦中灵魂总要离开身躯的,所以总有回不来的危险。
对于影子和映像的想法做法如此,对于人的肖像也是这样:认为其中包含了本人的灵魂。具有这样信念的人当然不愿意让人家给自己画像,因为如果肖像就是本人的灵魂或者至少是本人生命的重要部分,那么,无论谁持有这帧画像就能够对肖像的本人作出致命的影响。白令海峡的爱斯基摩人相信从事巫术的人有窃盗人的身影的本领,人若失去自己的身影,便要憔悴身亡。一次在育空河[36]下游的一个村庄里,一位探险家驾好了照相机想要拍摄村中居民在自己屋前屋后活动的情景。当他正在调节焦距的时候,该村村长走上前来一定要在相机的遮布里看看拍摄的镜头。他盯着毛玻璃上走动的人影凝视了好一会工夫,突然把脑袋缩了回来,向他村里的人直着嗓子大喊道:“他把你们所有人的影子都装进这盒子里来了。”人群中立即引起一片惊恐,慌忙散开躲进屋里去了。墨西哥的台佩璜人站在照相机前恐怖万分,要让他们同意照一张相,至少要花好几天的工夫劝说。最后他们虽然同意了,他们的表情简直像就要被枪决的罪犯一样。他们以为摄影师给人照相,会带走人的灵魂,回去慢慢吞食。还说等相片到达他的国家时,他们就得死亡或者有其他凶事落在他们身上。卡塔特博士和他的同伴们在马达加斯加西海岸的巴拉地区考察时,当地人们对他们的态度突然变得敌对起来,其原因是他们在头一天(不无困难地)拍摄了皇室一家人的照片,于是第二天就受指责,说他们摄走了本地土人的灵魂要带回法国出售。要否认的办不到的。按照当地的习惯来看,他们肯定是摄取了土地的灵魂放进一个匣子里了。卡塔特博士只好下令把所有摄取的灵魂全都放归原主。
锡金农村的一些村民在照相机的镜头对着他们要照相的时候,表现出极大的惊恐,纷纷躲开。他们把照相机的镜头叫做“那匣子的凶恶眼睛”,认为它照相时连他们的灵魂都摄走了,相片所有者控制着这些灵魂,对他们施加魔咒。他们还断言拍摄的风景照片毁坏了山水风光。直到暹罗已故的国王统治时期,暹罗所有的钱币上都没有国王的肖像,这是“因为那时候有一种强烈的偏见反对在任何钱币上刻铸国王的形象。直到今天凡旅行进入这一丛林地带的欧洲人,只要把摄影机对准当地人群,人群便立刻纷纷逃散。如果给某人的面容画一帧肖像并且携走的话,此人生命的一部分也即随此肖像而去。国王除非像玛土撒拉[37]那样千年高寿,绝不会轻易让自己的生命化成碎片而以本国的钱币来发行。
上述这一类的信念在欧洲许多地区仍然残留。不多年以前,希腊的卡尔佩沙斯岛上有些老年妇人对于她们画像还是非常生气,以为画像的后果会使她们消瘦死亡。苏格兰西部地区至今还有人拒绝照相以免招来不幸,并且举出自己一些朋友的事例说那些人被照过相之后,便没有一天安康过。
[1] 印第安人的一个部落。
[2] 在加拿大西部。
[3] 位于印度洋,苏门答腊西边。
[4] 太平洋西南部,新西兰北面的斐济群岛上的居民。
[5] 婆罗洲内地印度尼西亚人的一个氏族。
[6] 聚居英属哥伦比亚阿拉斯加的印第安人部落。
[7] 在大洋洲。
[8] 西南太平洋上澳大利亚西面法属岛屿。
[9] 印尼的岛屿,在婆罗洲之东。
[10] 分布在巴西巴托格罗索州巴拉圭河上流及其支流的南美印第安人。
[11] 巴拉圭、阿根廷、玻利维亚之间的广袤低地。
[12] 在新几内亚西南阿拉富拉海上。
[13] 印度南部科拉尔地方的土人。
[14] 在大洋洲,斐济群岛中的一个岛屿。
[15] 缅甸南部和西南部的土人。
[16] 指我国彝族。
[17] 缅甸南部和东南部的土人。
[18] 在西南太平洋。
[19] 美国的俄勒冈州。
[20] 又名南子岛,俗称奈罗下峙,或称南子礁、永兴南岛,即今日通称的我国南沙群岛。
[21] 西非利比亚黑人。
[22] 印度尼西亚东南部岛屿。
[23] 商羯罗(Samkara,约788–820),印度吠檀多派哲学家,婆罗门教改革家,曾经遍游印度各地,进行传教活动。所著梵文著作三百余种,主要著作有《梵经注》等,由他创立的不二施吠檀多派对现代印度思潮影响很大。
[24] 加拿大北极诸岛西边的一群岛屿。
[25] 马来西亚的一个州。
[26] 住在美国西北,加拿大西南,讲沙立希语的印第安人的氏族。
[27] 澳大利亚东南沿海农村的居民。
[28] 澳大利亚西南濒临太平洋的一个州。
[29] 几内亚东面,大西洋上俾斯麦群岛中最大的岛屿。
[30] 摩鹿群岛的小岛。
[31] 东印度岛屿。
[32] 南太平洋库克群岛的一个岛屿。
[33] 安得曼群岛,在缅甸西南孟加拉湾。
[34] 希腊神话(河神)瑟非塞斯(Cephison)的儿子纳喀索斯(Narcissus),是位英俊青年,在泉水中看见自己的映影以为是水中的女神,想与她接近,跳进泉水而死。泉水女神们托起了他的尸体,想为他送葬,发现他却变成了一朵美丽的鲜花,她们便称这花为纳喀索斯(即水仙花)(narcissus)。
[35] 阿鲁人是新几内亚西南阿鲁群岛上的土人。
[36] 在加拿大西南部,经阿拉斯加流入白令海。
[37] 据《圣经.创世记》第5章第27节载,据传玛土撒拉(Methusalah)享龄969岁,是一位年高德劭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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