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从文化依附到文化自主
只要谈到中国文化,人们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传统的汉族儒家文化。事实上,儒家文化的确是五千年中华文化的主流。传统儒家把华夏之外的各少数民族统称为“夷”。“夷”与“夏”之间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存在着巨大差距,从而不断强化着“夷夏殊异”的民族观和民族文化观。江统《徙戎论》曰:“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或居绝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3)
由于瑶族长期居住于深山老林,道路崎岖,阻隔重重,加之游耕迁移不定的生活习性,外族人特别是封建文人难以接触到瑶族人民的日常生产生活,更不可能深入瑶族居住的大山深处亲自参与观察,所以很难真正了解和感受到瑶族文化的完整形态。即使我们今天要到达瑶族传统文化保存相对完整的边远山区也十分困难,更何况在封建时代。而且,绝大多数瑶族群众没有接受过汉文化的教育,不认得汉字。他们内部日常沟通交流所用的语言、符号、手势、歌谣、习俗等,外人又无法理解。“瑶山与外间之交通既若是困难,故历来往来其间者,唯操小工业之汉人,如木工、铁工、缝工、银匠及肩挑负贩之流……凡此等人,类多利用瑶民愚惰可欺,嗜近利而无远谋之性质,以售其奸。往往行商一次利在倍蓰,故禁脔视之,唯恐他人或蹈隙入而分其利。由是对人辄盛道瑶山之艰阻,不曰瑶人之凶悍野蛮如何可畏,即称瑶山烟瘴弥漫中之必死。近瑶山诸村,及瑶汉杂居诸村,虱食诸瑶之汉人,尤多方阻挠外人,务使不得入,故瑶山遂长为神话之中心。而典籍所载亦多据传闻,未有亲历,恒以未开化视之。一般人习读此种记载,早已闻声而恶,不以人间齿之矣。”(4)因此,由封建统治阶级官方、士大夫或民间封建文人所编写的关于瑶族的文献材料,大都带有“道听途说”和“想象”的成分,不可能对瑶族社会的文化特质、族群性格、社会组织等有较为全面、客观、公正的评价。其内容大都是基于误解、偏见和以儒家传统价值观为评判标准的“主观建构”。字里行间充满着封建统治阶级的优越、自傲与对瑶族文化的蔑视、歧视甚至敌视情绪,并成为长期禁锢人们客观认识和评价瑶族文化的障碍。封建统治阶级的“文化精英”通过操纵“话语权”诠释瑶族文化中传统“地方性知识”的怪异性,不仅消解了瑶族文化存在的合法性,并逐步建构起一整套歧视瑶族的观念体系和制度体系。处于弱势和边缘地位的瑶族传统文化长期被居于强势的封建统治阶级儒家主流文化所歧视、阻隔和覆盖,遮蔽了瑶族传统乡村社会本身存在的社会组织、伦理规范、价值观念、生产方式、生活习俗等的文化价值。因为瑶族有语言而无文字,依赖于汉字记事,使瑶族文化长期以一种边缘性亚文化而存在,与主流儒家文化之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依附关系。正是由于长期的文化遮蔽、文化歧视与文化依附,不断消解着瑶族群众对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心,造成了长期的文化自卑和自贬倾向。在富川涝溪瑶山调查时,就有一位邓姓瑶族老大爷对我说:“我们瑶山什么都落后,既没有什么好吃的,更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们瑶人很笨,不会搞生产,只能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里,过穷日。我们瑶人的习惯也很落后。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习惯,你们山外的人会觉得很好笑。”从他说话的神情里,我们感觉到他对瑶族传统文化习俗的深深的自卑。(www.daowen.com)
面对瑶族文化自信心不强的现状,我们要建设瑶族乡村和谐文化,只能从强化其文化自信心开始,逐步实现“文化自觉”,从而达到他们以自己民族为文化本位的文化自主。如果瑶族群众没有了文化自主的意识和能力,就不可能成为自己文化的真正主人,更不可能怀抱对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心与自豪感,主动、平等、积极地参与同其他民族文化的交流与互动,也难以实现瑶族传统文化的复苏与创新发展。我们的一切“扶持”“帮助”和“推动”,也许会成为一种“他者”的徒劳与良愿。建设瑶族乡村和谐文化应该是瑶族群众自己主动地去建设自己的文化。他们才是瑶族乡村文化真正的拥有者、享用者和建设者。他们也是瑶族文化的主人和文化建设的生力军。因此,我们应尊重、鼓励、引导和保障他们充分发挥其文化自主性,一切“越俎代庖”的行为和文化“恩赐”的态度都可能对瑶族群众造成严重的感情伤害,甚至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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