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民国乡村文化改造对瑶族文化变迁的影响

文化作为人类生活方式的历史凝结，是伴随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变迁、动态发展的过程。文化人类学认为，文化变迁是指文化的内容和形式、功能和结构以及任何文化事象与文化特质，因内部发展或外部刺激所发生的一切改变。文化变迁发生在一定的社会环境和社会文化背景当中，受社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文化变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就其变迁类型来看，主要有两种：一是内源性变迁，主要是由于文化系统内部的新陈代谢所引起的变化，使构成该文化的基本要素发生改变，并表现在文化系统的量的增减、新的思想或事物的产生、政治经济制度的变革等方面。二是外源性变迁，主要是由于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的变化，如其他文化的传入，民族迁徙、文化接触、政治制度和文化政策的改变等外部原因而引起的变化。⁽³²⁾文化变迁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种常态。每一个民族独特的文化总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发展变化的。在没有外源性因素的影响下，文化变迁的过程将会十分缓慢。民国时期国家行政权力的下沉及其对民族地区乡村社会的文化干预，对南岭走廊地区瑶族乡村文化的变迁产生了重大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是乡村社会组织的变迁。20世纪30年代初，广西行政当局在少数民族地区强力推行“三位一体”制度，建立了乡村保甲等基层行政建制。广西瑶族地区长期沿袭的寨老头人统治终于瓦解，代之以经过“广西地方干部学校”或“特种师资训练所”学习毕业的学生担任，使瑶族乡村权力阶层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学生村干部”成为国家政权在瑶族乡村的代表，实现了国家行政权力的镶入和对瑶族地区乡村的全面行政控制。以“村务会议”和“村民大会”的管理形式取代了寨老头人统治。广西通过“特种部族教育”“国民基础教育”、团兵训练和“三位一体”制度，彻底改造了瑶族乡村传统社会组织结构，让瑶族村民逐渐参与到由国家行政权力所组织的政治生活中来，并具有一定的自主管理与民主监督权利。瑶族乡村社会管理体制的变化，使普通瑶族村民只知有“寨老头人”不知有“国家”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根本改变，也使瑶族村民彻底摆脱了千百年来对“寨老”“头人”的人身依附。

二是物质生活方式的变迁。面对近代以来的乡村破败，在民国乡村建设运动的影响下，“救济农村经济，以改造中国农村”成为一时的潮流。民国广西行政当局积极举办合作事业，建立平民借贷所、村（街）公仓，举办公耕，推行荒山承包租赁开发，组织植树造林，重点发展经济林木，防止森林火灾。为遭遇水旱灾害、火灾、地质灾害等的瑶族群众免除一切赋税，并给予救济，保证受灾群众的生活。组织修筑水利工程，扩大引水灌田面积，推广农作物新品种。进行气象水文预报，努力防灾减灾。注意农业病虫害防治，改良农业生产工具。这些措施的实施，不仅加强了对富川瑶族地区的社会控制和管理，也客观上增加了瑶族乡村的粮食产量和经济收入，农林生产发展较快，物质生活水平在原有基础上有了一定的提高，促进了瑶族乡村生产生活方式的变革。(www.daowen.com)

三是传统风俗习惯的变迁。20世纪30年代，广西大量出版和发送农民读物，举办“农民周”“农林畜牧改良会”“农产展览会”，组织少数民族农民代表外出参观访问和学习，利用演讲、表演、讨论和纪念活动等方式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和农林生产知识教育，倡导新生活方式和改良风俗。成立了县级“风俗改良委员会”，颁布《广西省改良风俗规则》，从婚嫁、丧祭、生寿、陋俗、服装等五个方面进行强制改良。严格取缔乡村赌博，缉拿赌棍，提倡舞狮、国技、音乐等正当娱乐。⁽³³⁾由政府行政权力主导的风俗改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瑶族乡村流传了千百年的一些陈规陋俗逐渐有所改变。但由于基层行政执行力有限，加上是以“运动”的形式推进，在风俗改良政策执行过程中，对瑶族传统风俗习惯采取了过激与过火的行为，难以得到瑶族群众的主动支持和积极参与，反而遭到了瑶族群众的强烈抵制和反抗。广西行政当局的风俗改良没有充分尊重瑶族的传统风俗习惯和文化传统，以行政命令的形式强迫执行，以汉文化为标准来评判和裁剪瑶族传统文化，伤害了瑶族人民的感情，难以取得良好效果。

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不断运动变化和发展的，瑶族乡村文化也不例外。民国时期的乡村文化改造，对南岭走廊瑶族乡村文化的变迁产生了重大影响。历代封建统治阶级在征服和统治南岭瑶山的过程中，虽然不断采用武力征服和强制同化兼施的政策，推行过招抚和保甲等行政管理制度，但由于南岭瑶山山高林密，道路崎岖，交通闭塞，封建统治阶级常常是鞭长莫及。处于“帝国边缘”⁽³⁴⁾的南岭瑶山，由于封建统治力量的薄弱，导致其文化同化政策收效甚微。南岭山区的瑶族文化依然是按照自己的民族传统自然演进。民国时期广西行政当局推行的“三位一体”制度和相关民族文化政策，对南岭瑶山来说是一种因为社会环境变化而引发的外源性变迁。对瑶族传统文化造成了第一次巨大的冲击，不少传统习俗被强迫改变或者隐伏下来。当然，南岭瑶山文化传统的这种变迁在许多方面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历史性进步，从而让南岭瑶山文化真正开启了向现代转型的时代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