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西夏灭沙州归义军史事
西夏灭归义军,占领瓜、沙地区,史书多有记载。最早的记载为北宋康定二年(1041年)赵珣所撰《陕西聚米图经》。此书已佚,有关记载,在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9景祐三年十二月条有引述:
《聚米图经》谓元昊既屠牦牛城,筑凡川会,诱胁唃氏诸部酋豪,厮罗因二子猜沮,徙居历精城。元昊无吐蕃之患,始再举兵攻回纥,陷瓜、沙、肃三州。
接着李焘又言:“与《实录》附传先后不同,今从附传,但取诱胁酋豪事,增入之。”李焘撮合《陕西聚米图经》与《实录》的记载而谓:
赵元昊……私改广庆三年曰大庆元年。再举兵攻回纥,陷瓜、沙、肃三州,尽有河西旧地。将谋入寇,恐唃厮啰制其后,复举兵攻兰州诸羌,南侵至马衔山,筑城瓦川、凡川会,留兵镇守。[10]
易言之,李焘参考了赵珣《陕西聚米图经》,但认为赵珣所言元昊攻打吐蕃唃厮罗及陷瓜、沙、肃的时间先后上与《实录》附传有出入,但他采用了《实录》附传之说。然仔细咀嚼赵珣与李焘的说法,其实二者之间并无矛盾。可以看出,元昊在“将谋入寇”归义军时,因担心嘉勒斯赍制其后,故先攻之,然后才“再举兵”攻瓜、沙、肃三州。否则,“将谋入寇”一语就失去了对象。值得注意的是,赵珣仅言西夏“陷瓜、沙、肃三州”,却没有“尽有河西旧地”一语,此语当为李焘所加。
这些文献都将西夏攻陷瓜、沙、肃三州的时间系于景祐三年(1036年)十二月,应无可疑。但在三州之前却冠以“回纥”之号,学界则有不同的理解。过去一般认为是史书误将归义军政权称作“回纥”了。近期学界则提出新的见解。一种意见认为,这一现象说明“瓜、沙、肃三州已属‘回纥’”。[11]另一种意见将之归结为归义军政权回鹘化的结果。[12]二种意见看似不同,其实并不矛盾。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7景祐二年(1035年)十二月条言“元昊遣苏奴儿将兵二万五千攻唃厮啰”。自注云:“正传云,子罗败,遂取瓜、沙、肃三州,误也。瓜、沙、肃三州自属回纥,不与唃厮啰接,今删去。”按照李焘之意,前人所谓元昊于景祐二年占领瓜、沙、肃三州之说是不对的。根据他的解释,当时瓜、沙、肃三州显然属于回鹘。易言之,回鹘当时已成为沙州的主宰,归义军政权已名存实亡,沙州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在入辽朝贡时,常以“沙州回鹘”自居,即证明了这一结论。
值得注意的是,曹贤顺本为汉人,归义军政权也自然是汉人政权,那么何以被称辽朝封作“沙州回鹘敦煌郡王”呢?乍看起来,令人费解。其实,如果了解归义军晚期兼事辽、宋之策略,也就不难理解了。[13]这种称呼的出现,正是对当时辽与沙州历史关系的如实反映。至11世纪初期,敦煌及其周围地区在很大程度上已回鹘化了,而归义军政权由于内乱外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为了得到回鹘的支持,曹贤顺不得不更弦易张,在某些场合下自称回鹘,以博取回鹘的认同。但是,有一现象颇值得重视,即曹贤顺采用回鹘一称,只用于对辽朝的交往。而同一时期,当曹贤顺与宋交聘时,即不用“沙州回鹘”之号。如:
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四月,以归义军兵马留后曹贤顺为本军节度使,弟贤惠为检校刑部尚书,知瓜州归义军掌书记。[14]
天圣元年(1023年)闰九月二十二日,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贡乳香、硇砂、玉。[15]
曹贤顺入宋称归义军节度使,入辽则称“沙州回鹘敦煌郡王”,这使人不难推想,曹贤顺使用“沙州回鹘”称号之主旨完全在于讨取辽朝后族回鹘述律氏的欢心,意欲通过回鹘这一纽带,以寻求辽朝统治者的支持。
众所周知,辽代的帝王均出耶律氏,为契丹族,但皇后则多出回鹘述律氏。[16]辽朝先后出现过九位皇后,其中可以确定出自回鹘述律氏家族的就有八位,分别为:
1.太宗靖安皇后萧氏,小字温,淳钦皇后弟室鲁之女,生穆宗;
2.世宗怀节皇后萧氏,小字撒葛只,淳钦皇后弟阿古只之女,生景宗;
3.景宗睿智皇后萧氏,讳绰,小字燕燕,北府宰相思温女;
4.圣宗仁德皇后萧氏,小字菩萨哥,睿智皇后弟萧隈因之女。统和十九年(1001年),册为齐天皇后;
5.圣宗钦哀皇后萧氏,小字耨斤,淳钦皇后弟阿古只五世孙;(www.daowen.com)
6.圣宗仁懿皇后萧氏,小字挞里,钦哀皇后弟萧孝穆之长女;
8.天祚皇后萧氏,小字夺里懒,宰相萧继先五世孙。
另有一人族出不详,但也不排除出自同一家族的可能。[17]
辽代的后族势力很大,自始至终与皇权密切相关。她们在皇帝健在时直接参与国政,甚至执掌兵权,在皇帝死后掌管国柄,带有浓重的母系氏族社会印痕,她们的思想意识与态度对辽朝国策的制定都有很大影响。述律氏的回鹘情结,成为联结回鹘与上京密切关系的纽带。
因为辽朝后族萧氏均为回鹘后裔,故对回鹘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辽都上京设有专门接待回鹘商旅、使者的回鹘营。《辽史》卷37《地理志一》记载:
南城谓之汉城,南当横街,各有楼对峙,下列井肆。东门之北潞县,又东南兴仁县。南门之东回鹘营,回鹘商贩留居上京,置营居之。西南同文驿,诸国信使居之。驿西南临潢驿,以待夏国使。
可见,皇城是契丹最高统治者的居住之所,皇城之南的汉城,是契丹贵族之外其他各族人等居住的区域。回鹘营设在南门之东。另外,汉城西南门设有同文馆,以接待宋朝、西夏的往来使节。宋、夏均为大国,只设同文馆一处接待,回鹘非大国,却独设回鹘营,可见其地位之特殊。由此而推想曹贤顺“沙州回鹘”之称的真正用意,则昭然若揭了。
沙州最后一次以归义军节度使名义入贡中原发生于天圣元年(1023年),此后沙州亦曾于天圣八年十一月、九年正月二度贡宋,但都未著遣使人。各种迹象表明,归义军政权至迟到天圣元年尚一脉未绝。此后,归义军政权尽管在史书中销声匿迹,但也没有沙州发生政变或改朝换代的记录,故我们还不能断定归义军政权已彻底消亡了。既有可能彻底消亡,也可能名存实亡,无论如何,都可以说沙州当时已成为回鹘的天下。
西夏于1036年攻陷了敦煌,学术界一般以此年为西夏正式统治敦煌之始。能够印证这一观点的,除《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9的记载外,还有如下几条证据。
其一,初刊于南宋绍兴年间署名于宋人曾巩的《隆平集》卷20《外国传》谓:“至曩宵(即元昊)破瓜、沙、肃三州,遂尽得河西之地。”尽管《隆平集》是否为曾巩所撰,学界一直有疑,但该书的影响却很大,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9所谓西夏“尽有河西旧地”之说即来源于此。
其二,南宋彭百川《太平治迹统类》卷7谓:“[景祐]三年十二月,赵元昊……再举兵攻回纥,陷瓜、沙、肃三州。”不言西夏尽有河西,应是接受《陕西聚米图经》之说。
其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0景祐四年十二月条在记载西夏国之疆域时称:
赵元昊既悉有夏、银、绥、静、宥、灵、盐、会、胜、甘、凉、瓜、沙、肃,而洪、定、威、怀、龙皆即旧堡镇伪号州,仍居兴州。
这一记载说明,在西夏所据有的十九个州中,是包括瓜州和沙州在内的。
类似的记载又见于《宋史·夏国传》和宋人李埴(1161~1238)著《皇宋十朝纲要》。前者所载与《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0景祐四年十二月条基本一致,后者则称在西夏“举兵攻兰州诸羌,侵掠至马衔山”后,占有夏、银、绥、静、宥、灵、盐、会、胜、甘、凉、瓜、沙、肃等十四州之地,其中即有瓜州和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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