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文《严驾西行烧香歌》描述了西夏皇帝出行时的浩大声势,同时诗中也记述了皇帝西行烧香的具体路线。
该诗的第36句至41句依次罗列了西夏皇帝所经过的其他地方,其中地点比较明确的有张掖大佛寺和马蹄山。
诗虽未直接提到“大佛寺”三字,但第36句记述了一个身长千尺(当为百尺,应为夸张的说法)的卧佛,因前面三个字残缺,无法释读,此处极有可能为张掖的大佛寺。张掖大佛寺旧名迦叶如来寺,永乐十七年(1419年)敕赐寺名曰“宏仁寺”;宣德二年(1427年)再赐寺额曰“宝觉寺”。乾隆年间编《甘州府志》卷5《营建·坛庙》之“宏仁寺”条和顺治年间编《重刊甘镇志·建置志·祠祀》之“宝觉寺”条均明确记载该寺“西夏永安元年(1098年)建。”[27]前后历时五年,于贞观三年(1103年)落成。以其主殿为卧佛而建,故西夏王乾顺(1085~1139年)敕赐“卧佛”之额。佛殿内供奉释迦牟尼涅槃像,卧佛为木骨泥塑,体长35.4米,肩阔7.5米,耳长4.48米。其中,大佛体内的木架系西夏原物。大殿面阔九间,雄伟壮观,俨然一派皇家寺院的气势。[28]
诗歌中直接出现了“马蹄山”一名。马蹄山古名临松山,位于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境内。依上下文逻辑关系推断,此“马蹄山”应指依山而凿的马蹄寺石窟群,被称作“马蹄山圣境界”,包括南北马蹄寺、千佛洞、上观音洞、中观音洞、下观音洞、金塔寺等七个小石窟群,比较分散,相互间距离二三公里至十余公里不等。现存西夏时期洞窟共有三个。结合该诗,或可认为其中西夏石窟的开凿应在仁宗以前,抑或为仁孝父崇宗乾顺时期所造。
综上所述,可以推断,西夏国君西行烧香处除盘禾圣容寺外,尚有张掖大佛寺和马蹄寺,此外,他还亲幸张掖城西5公里处的黑水桥,著名的《黑河建桥敕碑》(又称《西夏黑水桥碑》、《黑水河桥敕碑》或《西夏告黑水河诸神碑》)就立于此后不久。该碑碑石现存甘肃张掖市甘州区博物馆(大佛寺),碑阳是汉文,碑阴是藏文,其中汉文碑文曰:
敕镇郡,境内黑水河上下,所有隐显,一切水土之主——山神、水神、龙神、树神、地诸神等,咸听朕命:昔贤觉圣光菩萨,哀悯[29]此河年年暴涨,漂荡人畜,故大慈悲兴建此桥。普令一切往返有情,咸免徒涉之患,皆沾安济之福,斯诚利国便民之大端也。朕昔已曾亲临此桥[30],嘉美贤觉兴造之功,仍罄虔恳,躬祭汝诸神等。自是之后,水患顿息,固知诸神冥歆朕意,阴加拥祐之所致也。今朕载启精虔,幸冀汝等诸多灵神,廓慈悲之心,恢济度之德,重加神力,密运威灵,庶几水患永息,桥道久长,令此诸方有情,俱蒙利益,佑我邦家,则岂惟上契十方诸圣之心,抑亦可副朕之宏愿也。诸神鉴之,毋替朕命!
大夏乾祐七年岁次丙申九月二十五日立石。[31]
碑桥水黑掖张
碑文中多次出现“朕”一词,用第一人称来祭告诸神,祈求保护桥梁,平息水患,其中有“今朕载启精虔”,“朕昔已曾亲临此桥”,说明仁孝皇帝曾亲临此桥。不仅如此,《甘州府志》甚至说:“西夏李仁孝尝建桥黑水上,有《敕黑河龙神文》碑,今在下龙王庙。”[32]从碑中所言“朕昔已曾亲临此桥”一语看,仁孝至甘州时,桥已存在,非仁孝所建。石碑的勒立在“大夏乾祐七年(1176年)岁次丙申九月二十五日”,考虑到自仁孝亲临此桥到发布敕令,再撰写、镌刻碑文,以至最后勒立,至少需要月余时间甚或更长,那么,仁孝巡视黑水桥的时间就应在乾祐七年的七八月间。就其西行过程,大致可做如下推断:乾祐七年正月由兴庆府启程,六月到达凉州盘禾圣容寺,七八月间巡视张掖大佛寺、马蹄寺与黑水桥等地。
此外,在黑水城出土的汉文文献中也有关于圣容寺的记载,可见于Y1:W113、F13:W301、F2:W54、F114:W9a、HF111下层B正等5件文献中。另外,F4:W7之圣阴寺,也有可能为圣容寺的讹误。[33]在以上6件文献中,有两件明确提到亦集乃路,其一为Y1:W113《圣容寺头目任历文书》:
皇帝圣旨里[亦集]乃路总管府据梁耳
今赤状……此□□将圣容寺头目
任历即状拱相同总管府今给据付梁
耳今赤收执合下仰照验准上候
盖发行
右给付梁耳今赤[34]
其二为F4:W7《亦集乃路在城圣阴寺住人状告案》:
……告年三十六岁,无病,系
……亦集乃路在城圣阴寺前坐住,伏为状告近于
……壹名唤爱的斤,与贝宁普择采,赶动□
……麦,当科差,未至当月廿六日到贝宁普
……的斤存留,初三为止,在屯田渠朱和尚家。
……驮小麦前来赶城,还家直至九月初二日。
……弍,赍夯口袋二,对前
……初二,所俱备驼鞍后
……家户均罗[35]
亦集乃路初置于忽必烈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治所在今内蒙古额济纳旗达赖库布镇东南约35公里、纳林河东岸荒漠中,辖境约当今额济纳旗境。元初曾于此凿渠屯田,F4:W7所谓“屯田渠”,堪为佐证。文献中的人名“的斤”,应为回鹘语Tegin之音译。元代回鹘王多有以的斤命名者,如巴尔术阿而忒的斤、萨伦的斤、玉古伦赤的斤、马木剌的斤等。“爱”为回鹘语ay(月)之音译。当为回鹘人。上引6件文书均为元代之物,说明当时在亦集乃路也有圣容寺之建,[36]与本文所谓西夏圣容寺非一寺也,不可混淆。
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榆林窟第15窟前室甬道北壁东侧榜题外墨书三行:“南方阇普梅那番天子戒国□,大臣,睹菩萨圣山,当为修福。”[37]“梅那”当为西夏“弥药”的音译,“梅那番天子”自然指西夏皇帝。这条题记抑或证明西夏皇帝曾到过榆林窟,只是尚欠证据,未敢遽断。
综上所述,可定仁孝于乾祐七年西巡烧香的路线为:兴庆府→凉州圣容寺→张掖大佛寺→张掖马蹄寺→张掖黑水桥,并有可能继续西行,到达瓜州榆林窟。
【注释】
[1]王其英主编:《武威金石录》,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0页。
[2]宁夏博物馆发掘整理、李范文编释:《西夏陵墓出土残碑粹编》,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年,图版8。
[3]宁夏博物馆发掘整理、李范文编释:《西夏陵墓出土残碑粹编》,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44页。
[4]李范文主编:《西夏通史》,北京:人民出版社、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550页。(www.daowen.com)
[5]彭向前:《西夏圣容寺初探》,《民族研究》2005年第5期,第100~102页。
[6]史金波:《西夏陵园出土残碑译释拾补》,《西北民族研究》1986年第1期,第164页。
[7]彭向前:《“圣容寺”还是“圣劝寺”》,《民族研究》2007年第2期,第84页。
[8]史金波:《西夏陵墓出土残碑译释拾补》,《西北民族研究》1986年第1期,第164页;《西夏佛教史略》,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20页。
[9]史金波:《西夏社会》(下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613页。
[10]彭向前:《西夏圣容寺初探》,《民族研究》2005年第5期,第100~102页。
[11]牛达生:《西夏陵没有“圣容寺”》,《民族研究》2006年第6期,第89~91页。
[12]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上海古籍出版社合编:《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86页。
[13]陈炳应:《西夏文物研究》,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77页。
[14]陈炳应:《西夏文物研究》,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77页。
[15]杜斗城:《刘萨诃与凉州番禾望御“瑞像”》,《段文杰敦煌研究五十年纪念文集》,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6年,第165页。
[16]孙修身、党寿山:《〈凉州御山石佛瑞像因缘记〉考释》,《敦煌研究》创刊号(总第3期),1983年,第104~105页。
[17]王其英主编:《武威金石录》,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49~50页。
[18]孙修身、党寿山:《〈凉州御山石佛瑞像因缘记〉考释》,《敦煌研究》创刊号(总第3期),1983年,第106页。
[19]孙昌盛:《略论西夏的净土信仰》,《宁夏大学学报》1999年第2期,第27~30页。
[20]聂鸿音:《西夏文〈新修太学歌〉考释》,《宁夏社会科学》1990年第3期,第8~12页。
[21][宋]苏颂:《苏魏公文集》卷26,《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92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321页。
[22]关于西夏历日与汉历大体一致的问题,史金波先生有专门的论述,详见《西夏社会》,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80~489页。据彭向前研究,西夏王朝在建立之初,曾改易正朔,采用殷正,以十二月为岁首。见彭向前:《试论西夏“以十二月为岁首”》,《兰州学刊》2009年第12期,第1~3页。
[23]西田龙雄:《西夏语〈月月乐诗〉の研究》,《京都大学文学部研究纪要》第25期,1986年,第1~116页。
[24]史金波、聂鸿音、白滨:《新旧改定天盛律令》卷11《为僧道修寺庙门》,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403页。
[25]史金波、聂鸿音、白滨:《新旧改定天盛律令》卷10《司序行文门》,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363页。
[26]史金波、聂鸿音、白滨:《新旧改定天盛律令》卷10《司序行文门》,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369页。
[27][清]钟赓起著,张志纯、郭兴圣、何成才校注:《甘州府志校注》,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179页;[清]杨茂春著,张志纯等校点:《重刊甘镇志》,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6年,第193页。
[28]吴正科:《大佛寺史探》,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7~29页;董彦文:《张掖大佛寺及其佛教文物》,《敦煌研究》2003年第5期,第31~33页。
[29]“悯”,《甘州府志》卷13《艺文·黑河建桥敕》作“愍”。
[30]《甘州府志》卷13《艺文·黑河建桥敕》漏录“此桥”二字。
[31]陈炳应:《西夏文物研究》,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9页;王尧:《西夏黑水桥碑考补》,《西藏文史考信集》,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年,第101~102页;佐藤贵保、赤木崇敏、坂尻彰宏、吴正科:《汉藏合璧西夏〈黑水桥碑〉再考》,《内陆アジア言语の研究》第22号,2007年,第8页。
[32][清]钟赓起著,张志纯、郭兴圣、何成才校注:《甘州府志校注》,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194页。
[33]李逸友编著:《黑城出土文书》(汉文文书卷),北京: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61页。
[34]宁夏大学西夏研究中心、内蒙古自治区考古研究所、甘肃古籍文献整理编译中心编:《中国藏黑水城汉文文献》第5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985页。
[35]同上,引《中国藏黑水城汉文文献》第4册,第736页。
[36]参见张笑峰:《圣容寺研究——以黑水城出土文献为中心》,《西夏研究》2011年第1期,第92~98页。
[37]陈炳应:《西夏文物研究》,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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