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日本家庭情节剧中的文化碰撞与火车的象征力

日本家庭情节剧中的文化碰撞与火车的象征力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日本家庭情节剧以室内剧居多,大部分故事发生在屋檐下,但人物也会经历空间上的转移,最常见的是从家庭到工作场所,从自己住处到其他亲人住处,或家人同去温泉胜地旅行等等,有时这种转移会跨越地域,从而引出日本列岛不同地域、中心与边缘的文化碰撞。而使用何种交通工具、亲人共同出行途中的见闻都可作为人物状态和家庭关系的影射。强调现代性创伤的影片中,火车是毁灭性的力量。

日本家庭情节剧中的文化碰撞与火车的象征力

日本家庭情节剧以室内剧居多,大部分故事发生在屋檐下,但人物也会经历空间上的转移,最常见的是从家庭到工作场所,从自己住处到其他亲人住处,或家人同去温泉胜地旅行等等,有时这种转移会跨越地域,从而引出日本列岛不同地域、中心与边缘的文化碰撞。而使用何种交通工具、亲人共同出行途中的见闻都可作为人物状态和家庭关系的影射。

日本电影火车出现的频率非常之高,从古老的蒸汽列车到新干线“子弹列车”,火车见证了20世纪日本令人惊叹的工业化进程,也将工业文明传播到日本各地。强调现代性创伤的影片中,火车是毁灭性的力量。典型如木下惠介《日本的悲剧》,火车在主人公春子的生活中反复出现,第一次是战败后,春子坐在火车上,奔向未知的生活,“在火车上”意味着春子拼命地追赶、适应这个时代。她向其他乘客讲述自己的遭遇,丈夫在战争中死去,她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儿女抚养成人。火车第二次出现是春子去东京看望儿子世一,希望世一大学毕业后能与她一起生活,她兴致勃勃地坐在火车上,满怀憧憬,误以为自己借着儿女也搭上了现代化的列车。不料儿女双双拒绝了她,巴不得与当妓女的母亲断绝关系。最终,走投无路的春子迎面扑向火车,只留下一只木屐在站台上,控诉着传统人情的丧失,她是现代化进程的牺牲品。

今村昌平《诸神的欲望》用铁路在冲绳石垣岛的延伸来衬托原始家族的毁灭。铁路工程师来到村子,与主人公的女儿发生恋情,主人公的儿子希望参与铁路的建设,男性与女性分别对应着现代与原始。工程师一度希望与这个野性烂漫的女孩长相厮守,几乎放弃了铁路的工作,但他没能信守承诺,女孩跳崖而死;儿子如愿以偿成为火车司机。多年后,当工程师和妻子(铁路公司老板的女儿)一家再次来到石垣,儿子开着火车带他们观光,他在幻觉中看到火车行进的前方,自己的妹妹在铁路上欢笑着、奔跑着。往昔的幻影提醒着现代化的参与者们,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并不是所有影片都对火车/现代性持如此鲜明的批评态度,更多情况下,火车是外省与大都市之间的过渡性空间,确认了距离的存在,人们坐在火车上,思考自己与家人的关系:《彼岸花》中的父亲,几经犹豫,还是坐上了探望女儿的列车,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细雪》中大姐一家坐上火车迁往东京,在车站与妹妹们告别,往日的不和与别扭都烟消云散;《东京家族》中,父母下了火车,次子粗心大意弄错了车站(此细节突出了东京作为超级都市在空间上的复杂性),长子、长女忙碌,导致没有人接站,这个开头已经预示了剧情发展;《儿子》中,次子不肯回乡参加母亲忌日的法事,父亲责骂他:“赶紧回来,买新干线的票,我出路费。”次子手头困窘,不愿买票,对应着他在东京底层打拼的尴尬状态。此后父亲坐在回乡的火车上,回忆在东京与子女相处的温暖,短暂的安慰之后,他清楚自己仍将回归乡下的生活。……尽管这些影片对火车的存在持中立态度,但不得不承认,火车在大部分时候是家庭离散的注脚。

是枝裕和的《奇迹》从孩子的角度赋予了火车别样意义,兄弟俩搭乘旧式火车,去约定的地点看新干线列车交会,相信在那一刻奇迹会发生,许下的愿望会实现。这是一部真正以火车为主题的电影,是枝裕和借孩子们充满童趣的旅行见闻,缅怀的是小城镇民间仍留存的纯朴人情。兄弟俩在新干线驶过的瞬间没有许下盼离异父母和好的愿望,火车虽然沟通了父亲与母亲各自所在的城市,但破裂的家庭已成事实,真正美好的并非许愿,而是兄弟俩为此长途相会的心意。瞬间擦身而过的两列新干线,与兄弟俩短暂相聚随即奔向异地人生的现实处境相映衬,他们本身已是奇迹。

家人旅行的情节在日本家庭情节剧中时有出现,日本学校有“修学旅行”的惯例,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每到毕业之前,同学们在老师带领下做数日短途旅行,既是拓展视野的需要,更是彼此交流情感的机会,也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做纪念。《秋日和》中,母女二人在女儿出嫁前外出旅行,在酒店用餐时,看到窗外修学旅行的女学生们正在合影留念,母女的旅行意义借即将毕业的学生揭示出来,乃是为往日的生活作结,《晚春》中的父女旅行也有这重含义。

是枝裕和《横山家之味》一面描绘老夫妇在祖屋为即将回家的次子一家准备饭食,一面平行切换到次子携妻子和继子乘车前往故乡郊县的旅程,与父母家中的精致讲究相对应,旅途中舟车劳顿、饭食简单,反映了年轻世代家庭的生活状态。次子返乡之旅,是他试图接近传统家庭的过程,至少是暂时性地回归,即使终不能融入父母主导下的家庭,至少旅途促使他正视家庭的存在,真正承担起自身作为父亲的责任。

旅途是日本民间文学的经典素材之一,“行旅题材”的主人公一般是赌徒、浪人、手艺人等等居无定所的漂泊之人,借其流浪见闻展现日本民间的人情世态。山田洋次的《寅次郎系列》拍摄从1969到1995年之间,同一主角拍了48部之多,创下世界电影史系列电影的纪录。该系列的主人公阿寅是古代民间文学中流浪赌徒的现代化身,他出生于东京郊县葛饰柴又,少时与父亲不和离家出走,从此四处流浪,没有正当职业。妹妹樱花留守故乡,继承了家业,后成婚生子,阿寅总是扮演不速之客,突然回到故乡,出现在樱花一家的生活里,短暂停留之后,又再次踏上旅途,他习惯了漂泊,没有办法真正安顿下来。在旅途中,阿寅每每邂逅美丽的女性,热心相助,又不敢放手追求,终与爱情擦身而过。阿寅的故事可以说是发生在异乡与故乡之间路途中的家庭剧,寅次郎在家庭和外部世界间游走,他的形象浓缩了都市化进程中平民的乡愁,葛饰柴又被塑造成理想化的带有前现代气息的乡土世界,可以寄放纯朴简单的情感,走出来的人回不去了;同时,阿寅始终没有完全融入现代工业社会——以职业人为标志,他体现了一种居间的边缘状态。除了寅次郎,山田洋次对流浪汉形象的偏好也体现在他的其他影片中,《弟弟》中的弟弟,《母亲》中的舅公都属于这个谱系,这些居无定所的人物,内心却怀着最简单纯粹的亲情,以一种向亲人撒娇的姿态表现出来。

轿车作为交通工具,在表现20世纪80年代以前家庭生活的作品中并不多见,除非角色来自实业家一类富裕家庭,从这个角度看,小津战后作品中,乘轿车出行的主人公算比较多的。《秋刀鱼之味》中的主人公是企业负责人,他与一群功成名就的同龄老友宴请落魄的中学老师,用汽车送醉酒的老师回家,老师为学生的周到款待感激涕零,甚至有几分不顾自尊的丑态;小津借汽车等微妙的细节展现了阶级差异,主人公和朋友对待老师的态度表面很有人情味,然而也暴露了他们的优越感和调侃心态,小津的微讽是含而不露的。

小津早年的作品更多是关于低下阶层的贫寒生活,汽车是人物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文明事物。《独生子》中的母亲来到东京,儿子为了讨母亲欢喜,叫了汽车从车站接她回住处,这奢侈的行为造成母亲的错觉,误以为他出人头地过上了富裕日子,然而母亲很快看到了儿子的生活现实,大失所望。汽车作为都市生活的转喻,母亲原本以为儿子已经成为想象中的“都市人”,结果却发现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坐汽车如同短暂的好梦。同样,《我出生了,但是》中,父亲搭乘老板的汽车回家,父亲与汽车的关系让儿子们自豪,然而当发现父亲丧失尊严只为“借用”老板的荣光,与汽车伴生的荣耀感实际属于老板之子,孩子们顿感颜面扫地。

在表现子女赴郊县探望老人的情节中,人物是开车前往还是乘公共交通,说明人物的阶层状态,也暗示是否有足够责任感负担起一家人的生活。《儿子》《横山家之味》等影片都安排家庭中相对欠缺责任感的成员乘公共交通来拜访父母,相对应地,更让父母放心的兄弟姐妹们纷纷驱车前来。不过,子女在短暂停留后,夜晚各自驾车离开的情形,又暴露出其探亲乃是例行公事的苦涩本质,反倒是没有车的主人公因交通原因,留下来陪伴父母,居留更久。与父母差异越大,与父母碰撞交流反而越多,戏往往在这样的人物身上,而不是那些“省心”的子女。

对于都市的上班族,最普遍的交通工具还是公共汽车或火车。小津电影中一直不乏对交通工具的刻画,尤其是连接都市中心与郊外“卫星”地区的轨道交通,这里可以是男女恋情萌生的地点,如《秋刀鱼之味》《早安》,家中未婚的女儿在车站有了与潜在对象交谈的机会,这一场合成了女主人公在家庭、工作场所之外唯一“出离”日常秩序的空间,为她的人生提示了新的路径。《早春》中的列车让男主人公更加夸张地脱离正常生活,陷入到与每日共同乘车的女同事的婚外恋之中,男主人公与列车、都市联系在一起,妻子与郊外家庭空间相联,构成了一组对立式,解决夫妻矛盾的途径是迁往外省,从此杜绝列车带来的短时“出离”状态。(www.daowen.com)

作为暂时脱离家庭和工作状态的特殊空间,家人共同乘坐汽车或火车,为那些在家中不便开启的话题提供了机会。《山之音》当中,儿媳与把她当作女儿般疼爱的公公一起坐车,向公公倾吐了夫妻关系不和、丈夫出轨导致的伤心绝望,这时的坦白直接与儿媳在家中逆来顺受的态度形成了对比,公公理解她的苦衷,对儿子不满,又无法帮助她,只能无奈地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东京合唱》中的妻子带着孩子,从电车上看到丈夫在大街上充当“活人广告牌”的窘态,对于人物的情绪状态,电车上是最恰当的安排。丈夫失业秘密的揭破既不能发生在家庭空间中,如此将削弱妻子的震惊感;也不适合让妻子与丈夫在街头直接相遇,当面质问,交通工具提供了一个延缓冲突爆发的空间。

[1] 汤祯兆:《日本映画惊奇:从大师名匠到法外之徒》,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2月第1版,第271页。

[2] [日]莲实重彦著,周以量译:《导演小津安二郎》,中信出版社2012年6月第1版,第23页。

[3] 同上书,第25页。

[4] 同上书,第32—33页。

[5] [日]佐藤忠男著,仰文渊等译:《小津安二郎的艺术》,中国电影出版社1989年版,第350页。

[6] [日]莲实重彦,周以量译:《导演小津安二郎》,中信出版社2012年6月第1版,第18页。

[7] [日]佐藤忠男著,仰文渊等译:《小津安二郎的艺术》,中国电影出版社1989年版,第46页。

[8] [日]佐藤忠男著,仰文渊等译:《小津安二郎的艺术》,中国电影出版社1989年版,第14页。

[9] 同上书,第51页。

[10] 同上书,第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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