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宋美龄政治参与的特质：从“贤内助”到“政治人”

宋美龄是一个以西方文化为主，又兼及东方传统的时代女性，十年期间完成了一种身份的转变。婚后的宋美龄基于蒋介石的需要，充当了蒋的贤内助（贤惠能干的妻子）；随着政治参与的全面与深入，宋逐渐具有政治人的特质，一定程度上作为了独立政治关系的承担者。宋美龄充当贤内助的表现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宋美龄塑造或弥补了蒋的个性缺陷，有利于蒋人格魅力的形成。蒋早年有不少坏毛病，如好色、自制力差；动辄易怒，骂人、打人。虽通过道学促使他励志修身，但也使他比较拘守传统文化。⁽⁹⁴⁾蒋宋结婚后，宋美龄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蒋励志修身的监督者，两人命运紧密联于一体。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在上海报纸上发表了《我们的今日》一文：“余确信余自今日与宋女上结婚以后，余之革命工作必有进步。余能安心尽革命之责任，即自今日始也。”⁽⁹⁵⁾据蒋介石的侍卫官孙宗宪回忆：宋对蒋的生活起居，关怀照顾，无微不至，犹如护士。蒋得胃病，不宜饱食，宋加以限量，每餐二小碗，有时蒋还是想添，宋每劝止。蒋办公之后，宋常为之整理案头文件。“公余时联袂散步于官邸（军校内）小花园……大家知道，宋在的时候，蒋很少发火，因宋经常向他规劝：‘像你这样的身份，还能随便发火骂人打人吗？’平常侍从人员听到蒋的喊声，进去时不免心悸，见到宋在，就如有了保护。她对人的态度和蔼，甚为大家尊敬。”⁽⁹⁶⁾蒋介石在1933年9月22日的日记中记道：“心烦意闷，几不能耐，内子劝我，以克己而耐烦。”⁽⁹⁷⁾宋美龄的左右相随，符合中国传统夫妻之间的夫唱妇随，并男主外、女主内，男阳刚、女婉约。宋美龄虽不完全主内，但就其个性言之，恰恰弥补了蒋介石的缺陷，蒋也得到了自幼失怙的情感补偿与修身处世的时刻警醒。

其次，宋美龄成为蒋了解西方的桥梁。长期受到西方文化熏陶的宋美龄英文功底非常深厚，又兼及中国传统，在充当了蒋的内助时，尽力帮助蒋了解西方以及增进与西方的交流。宋美龄常阅读外国报刊杂志，并将摘录的有关重要事件向蒋报告，成为蒋了解外国的首席顾问。在与外国友人的交往过程中，宋美龄是必不可少的翻译。由于宋的政治介入，蒋的西化以及现代化愿望能够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表达，从而为改善蒋的形象提供了必要的帮助。

第三，宋妥善处理人际关系，帮助蒋化解危机。蒋介石政治生涯的特色是对手或敌人太多。党内有政敌，党外有仇敌；日本想吃掉他，苏联垂涎新疆、蒙古和东北；西方列强也想捞点利益。宋美龄的角色之一就是帮助蒋介石化解敌人，即使不能化敌为友，也要使敌人对蒋的伤害降低到最低程度。⁽⁹⁸⁾宋美龄用女人特有的手段帮助蒋介石拉拢心腹，瓦解对手。在蒋介石不断使用军事手段瓦解对手之时，宋美龄利用夫人路线，做到了完美的补充，使蒋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刚柔相济。譬如，在1930年中原大战中，蒋面对非常不利的局面，宋美龄凭借着巧妙的政治手段和非常有效的“夫人路线”，收服了冯玉祥西北军得力干将韩复榘，并参与策反刘茂恩等，对扭转战局发挥了重大作用。在“围剿”红军之际，蒋介石借王家烈夫人万淑芬的手除掉了王家烈，轻而易举地控制了贵州。如果蒋介石要论功行赏，立下头功的应该是自己的夫人宋美龄。⁽⁹⁹⁾至于在西安事变中宋美龄化解国民党内部是否讨伐张杨而出现的分裂，更是其妥善处理人际关系、化解危机能力的突出表现。

第四，宋美龄充分发挥夫人的患难支持，坚决站在丈夫的立场上。蒋介石在个人权威遭遇内外严重挑战之时，内心深处期图得到患难支持的愿望异常强烈。1930年12月31日蒋在日记中记载：“无父无母之身，又过一年矣。人只知我体面尊荣，谁知我处境之痛苦乎？”⁽¹⁰⁰⁾宋美龄一定程度上基于美人爱英雄的心理，充分发扬中国传统女性的优良作风，与丈夫患难与共。据宋美龄身边机要秘书张紫葛回忆，宋曾称爱上蒋的最根本原因，是她自幼崇拜英雄。“她多次听到孙中山先生夸奖蒋介石，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在以后的通信中，蒋给她的信中道具爱慕，集中于表示爱慕她的盖世才华和卓识远见。宋美龄复信，含蓄地表示接受他的称赞，间或纵论革命之道，实作惺惺相惜之态。”⁽¹⁰¹⁾20世纪30年代“剿共”期间，宋与蒋携手与共，冒险视察各地。在宗教信仰上，宋美龄认为：“我只要就丈夫的需要，尽力助他，就是为国家尽了最大的责任。我就把我所知道的精神园地，引导丈夫进去。”⁽¹⁰²⁾婚后的蒋介石因宋美龄的不懈支持，政治信心大增，心态渐趋平和。1936年2月14日蒋在日记中写道：“近日身体虽劳，而心神甚乐，夫妻同心，前途远大也。”⁽¹⁰³⁾(www.daowen.com)

当然，宋美龄在充当贤内助之时，也逐渐具有政治人的特征。民国时期，新风顿开。女权不断得到伸张，追求男女平等，女性政治复活，妇女涉足被传统禁止的政治领域成为时尚。故指望婚后的宋美龄做一个对天下政治从不过问的女人并非现实，否则蒋宋亦不会联姻。宋美龄热心参与到以男人为主体中的政治场合之中。在南京，蒋介石和他的随从经常要开会和举行宴会，宋美龄是这种场合中唯一的妇女。最初，她感到不自在，但后来这种感觉终于消失了。据说，她说过这样的话：“我认为官员们也觉得我是一位妇女，后来我索性忘掉自己，一心一意帮丈夫工作，他们也就不把我看作一位妇女，而看作他们当中的一员。”⁽¹⁰⁴⁾1934年2月，记者埃德娜·李·布克访问了蒋介石夫妇，同他们讨论了新生活运动。宋美龄的成熟给这位新闻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写道：“她和蔼可亲，充满热情，沉着而有自信心，非常忙碌……在结婚以后的几年间，这位动人的年轻新娘，已成长为漂亮的中国第一夫人。她容光焕发，具有吸引人的魅力和进取的意志，她在南京已争取到一席重要的地位。”⁽¹⁰⁵⁾换言之，宋美龄已不再仅仅是名义上的第一夫人，而是通过政治活动逐渐成为了一个政治活动家，具备了政治人的特质。

宋美龄这种政治人的特质在澳大利亚人端纳那里可以得到佐证。1934年10月端纳陪同蒋氏夫妇进行了几千里的巡视。端纳深信，在蒋夫人身上可以找到一条使中国加强的途径，通过这条途径可以将腐败、无能和失败主义消灭，端纳对宋美龄表示了崇高的敬意。端纳说：“蒋夫人，你像男人一样思维。”⁽¹⁰⁶⁾端纳认为宋美龄不是一个纯粹的女人，而是将其当作独立的政治家，寄国民政府的改革与前途于这位第一夫人，或者希望宋对蒋施加强大影响力。研究宋家三姐妹的传记作家项美丽曾经写道：“蒋夫人在旅途期间以自身的能力出现在公众眼中。每日的演说克服了她的羞怯，像竞选一样的奔波劳顿使她的体力大为增强。……回到南京后，她了解到自己在丈夫身边所能做的事。”⁽¹⁰⁷⁾显然，宋美龄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展现出强势政治的第一夫人风范。

宋美龄广泛参与政治，从贤内助逐渐转变为政治人，影响日渐扩大，对蒋介石的主张与行为产生了较大影响。据说，张静江与李宗仁等人喝茶聊天时，曾忽然慨叹地说：“从前介石未和宋美龄结婚时，我凡向他有所建议，他莫不静心倾听，且表示考虑采纳。今则态度完全两样了，大约已为宋美龄及其姐妹所包围。”⁽¹⁰⁸⁾宋美龄通过婚后十年时间的磨砺，逐步奠定了自己特殊的地位，具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与人际脉络，形成了以其为中心的政治关系。如宋美龄操纵了“励志社”的实际权力运作，以该社为基础，逐步形成了夫人系。励志社负实际责任的黄仁霖及后来颇被宋所器重的董显光、吴国桢等人，他们大都具有留学美国的教育背景，长期忠于蒋夫人。据钱昌照回忆：“美龄原来无权。有一次我到庐山去，与蒋、宋美龄一同吃饭。宋美龄说她想在江西办点慈善事业，请蒋拨些款，蒋叫她向熊式辉要钱。宋美龄说：‘他（指蒋）随便批条子给别人，对我就吝啬，Mr.Chian，你说公平不公平’？可是后来，宋美龄的权越来越大。蒋接见外宾时，她做翻译，从此判若两人。”⁽¹⁰⁹⁾

不难理解，宋美龄的政治参与是在首先充当了贤内助的基础之上，在女权伸张时期，逐渐成为政治人的。宋美龄充分发挥夫人的特殊身份，积极投入政治之中。这种政治参与无疑对蒋介石以个人集权为特征的权威政治的形成产生了较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