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亲历记

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亲历记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亲历记敦煌市博物馆荣恩奇汉武帝于公元前121年,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兵河西,打败匈奴后,为了巩固对河西的统治,保护通往西域、中亚的“丝绸之路”的畅通,先后在河里建立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和玉门关、阳关。1907年,英国斯坦因在第二次中亚探险中,由罗布泊以南,沿沙漠占道进入敦煌西部的榆树泉盆地,发现汉代烽燧遗址。当即决定明日早对马圈湾进行调查。

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亲历记

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掘亲历记

敦煌市博物馆 荣恩奇

汉武帝于公元前121年,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兵河西,打败匈奴后,为了巩固对河西的统治,保护通往西域、中亚的“丝绸之路”的畅通,先后在河里建立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和玉门关、阳关。与此同时,汉武帝还在河西走廊修筑了长城,开始从甘肃永登(古令居)筑长城至酒泉,元鼎六年(111年)令从骠侯赵破奴破匈奴“于是酒泉亭障至玉门矣。”(《史记·大宛列传》)。太初四年(前101年),又从玉门以西“列亭障至盐泽”(今新疆罗布泊)。就这样,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分段修筑了障塞亭燧,完成了河西走廊两千多里的长城建筑。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城亭燧的兴废,魏晋以后,河西汉遗迹已鲜为人知。

1907年,英国斯坦因在第二次中亚探险中,由罗布泊以南,沿沙漠占道进入敦煌西部的榆树泉盆地,发现汉代烽燧遗址。随后逐燧进行了考察和挖掘。此次共掘得汉简702枚。1914年,斯坦因在第三次中亚探险中,再次到敦煌一杯的汉塞遗址,进行补充调查和挖掘。这次在敦煌境内又掘得汉简84枚。两次所得汉简均藏于英国伦敦大不列颠博物馆。1944年,前西北科学考察团历史考古组赴河西地区进行考古调查时,夏鼐、闫文儒先生在敦煌西北小方盘城遗址附近,掘得汉简44枚,现藏台北图书馆。新中国成立后的30年间,再没有出土敦煌汉简,而国内学者研究汉简,只能对已出版的资料进行研究,看不到实物。

为了准确地掌握河西地区汉代长城、烽燧的全面资料,甘肃省文物工作队(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前身),于1979年6月,由敦煌开始,自西向东对河西汉塞进行全面调查。在省文物工作队岳邦湖副队长(兼甘肃省文化厅文物处副处长)带领下,由岳邦湖、吴礽骧、李永良、时有贵组成调查组,于当年5月底抵达敦煌。敦煌县文化馆文物组(市博物馆前身)派荣恩奇、韩跃成两同志参加。考察队对经准备后于5月31日由敦煌城出发,经西宁堡、干井子、小方盘城至后坑子。因当年小方盘城还没设管理所,而后坑因附近盛产芦苇,建有一院土方,并由孟家桥公社(今敦煌市孟家桥乡)派二人驻后坑,看管芦苇。我们到后,负责人吴效德同志热情接待,腾出两间房屋给我们住。房屋虽破旧,总算有了“大本营”。在艰苦的条件下,调查组全体同志信心十足,团结一致,发出誓言:“斯坦因在敦煌去过的地方,我们要去。他没去过的地方,我们更多要去。我们一定要有新的发现。”

6月1日开始工作,以后坑为基地,由西向东,逐一按斯坦因编号进行考核和调查,每天乘车、步行,工作达十四五个小时,自己动手做饭,晚上还得整理资料,每日紧张有序地工作,很是艰辛。在后坑东面有一沼泽地,名曰马圈湾,在湖滩北面的台地中间,有一片房屋,是当年孟家桥公社硝厂。这里住着20多名民工,在北面的湖滩挖芒硝。司机时有贵同志常开车到这里和民工们聊天。6月6日晚,时师傅回来说,硝厂民工说他们北面的台地上有长城,还有个大土堆,有露出的土坯(土墼),好像是烽火台。我们几个人听后都很兴奋,因为斯坦因的编号没有此处,猜想会不会是斯氏漏掉的呢?当即决定明日早对马圈湾进行调查。

6月7日,早晨天未亮,大家就起床,做饭,准备出发。旭日东升,天空格外晴朗,大家说天气这么好,可能是个好兆头。后坑负责人吴效德也搭车与我们同去,硝厂厂长那祥同志见我们到来非常高兴。当了解我们的意图后,他说:“就在我们硝厂北面坡上几百米远。长城很完整,有个大土堆我看过,有露出的土坯和苇子。附近还有破布片子,我看是个烽火台。我领你们去看。”他为我们带路前往。汽车由硝厂驻地向北——上坡,雄伟的汉代长城久映入了我们的眼帘。这段长城残高2.3米,较完好的有100多米长。在长城西边内侧有一个两米多高的土包,部分外露出有土墼夹芦苇建筑痕迹。无疑这是斯坦因遗漏的一座汉代烽燧。同志们察看了马圈湾腹附近的地形:马圈湾烽燧遗址位于敦煌市西北95公里,东距小方盘城11公里,西距后坑2.7公里,北距疏勒河下游苦水沟8公里。遗址东侧没盐池湾湖滩,隔湖滩与广汉燧(王莽时改名“广新燧”)遥望。西侧为马圈滩湖滩,在两湖滩中间有一南北走向的戈壁走廊。汉代塞垣(即长城,汉代称“塞”、“塞垣”)由东北向西南,从盐池湾沼泽中穿过,横贯隔壁走廊,进入马圈湾湖滩,再登上后坑沙梁,经后坑墩(临要燧向西延伸。在隔壁走廊的汉塞内侧,有一面约5600平方米的平垣地面,南临羊圈湾湖滩,戈壁与湖滩北部边缘之间,为东西大道。马圈湾烽燧遗址即位于塞垣内侧3米的这篇平垣戈壁上)。

对这一新发现的烽燧遗址,考察队编号为D20(“D”为敦煌汉语拼音的第一个字母)。经踏察,发现烽燧遗址的西、南、东面有很多灰层,尤其是在其西南侧,灰层表面部分暴露有麻布、丝绸等遗物。经试掘,当即就出现了汉简。大家非常激动,不一会儿,你发现一枚,他也发现一枚。吴效德同志粗识字,他不知什么叫“汉简”,他误以为是叫“汉奸”,于是当他捡到一枚汉简时,他就说:“我也捉了一个汉奸。”把大家逗乐,为野外工作增添了情趣。这天的调查试掘,就出土了56枚汉简,其中完整的有12枚,还出土了一些丝绸、麻布等遗物。因为考古调查不同于正式考古发掘,为了不破坏层次关系,不能为了“挖宝”而多挖一些。经商量,决定第二天进一步调查。一天出土了56枚汉简,大家激动的心情是难以表述的。要知道这可是自1944年夏鼐、闫文儒先后发现敦煌汉简之后35年的又一重大发现。回到驻地,当晚炒了几个菜,特意为每人煎了荷包蛋,拿出了酒,考察队队员们含泪举杯庆贺。这一夜兴奋的心情使同志们久久不能入睡。6月8日,又对遗址继续调查,又出土了53枚汉简,其中有完整的汉简18枚。为了不影响以后的正式考古发掘,停止了前期工作。岳处长表示,回兰州后立即向省文化厅领导汇报,上报国家文物局,争取对这一重要遗址尽快进行考古发掘。此后,考察组又对其他烽燧进行了十多天的调查。第一阶段的调查暂告一段落,即刻返兰州,准备下一步打规模的考古发掘工作。

天有不测风云,1979年7月27日凌晨,敦煌党河上游山洪暴发,党河水库副坝被毁,洪水直奔敦煌县城。顷刻间房倒屋塌,党河大桥中断,县城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建筑被毁,成为一片废墟,损失惨重。一时安置灾民、食品供应、抢险救灾,重建家园,成了全县急中之急的大事。考古发掘工作便暂被搁下了。

1979年9月,经上级主管部门批准,对马圈湾汉烽燧遗址进行全面考古发掘。中旬,省文物工作队由岳邦湖同志带队,吴礽骧、李永良、韩集寿、司机庞述谦一行来到敦煌。当时敦煌正处在救灾的困难时刻,尤其缺乏服食、汽油等。我陪同岳处长向县委领导汇报,县上领导当即表示,我们的困难再大,也要全力支持这次重大的考古发掘工作,并通知有关部门一定设法满足考古队的需求。就这样,在敦煌最困难的时候,给考古队批了肉、蛋、大米食用油,还给汽车批了足够的汽油。民工的征集也很顺利,在孟家桥公社党委的支持下,基于交通方便,决定由车辆往返经过的西宁堡大队二队解决20名。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于9月15日进驻马圈湾孟家桥公社硝厂。硝厂那祥厂长,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将三间大上房腾给考古队住,又给了一间伙房。民工住帐篷和几间小房。县文化馆抽调文物组荣恩奇、韩跃成参加这次发掘工作。现为敦煌市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张瑞峰和边力平二人,作为民工也参加了发掘和炊事工作。敦煌西湖一带湖滩较多,历来就是敦煌的放牧区。为了预防疾病的发生,县防疫站专门派来了医生给考古队员和民工们注射了防疫针。在各方面的关心支持下,使这次考古发掘如期顺利进行。

9月16日,发掘正式开始。考古队分成两个小组:吴礽骧、李永良为一组,韩集寿、韩跃成为另一组,岳邦湖全面负责,荣恩奇协助岳工作,并负责后勤、测绘等工作。在这片遗址上,先后开10×10米探方19个,发掘面积达1900平方米,对遗址进行全面的科学发掘。秋后的马圈湾风较多,挖出的灰烬,用铁锨往车里铲,风就将灰吹上高空,如同扬场,整个工地灰尘弥漫。下工一看,每人的身上脸上,都是黑灰,好似一群“非洲人”。发掘工作,又脏又累,但全体工作人员包括民工在内,大家都很乐观,因为每天都有新的文物出土。一天,岳邦湖、吴礽骧和我正在烽燧南面坞墙外分析情况。北面10多米远的2号探方(房屋遗址)民工老吴正在向架子车发掘后的废土,突然,我看见他躬下身在地上拾起什么,用手一团,就要扔进车内。我急忙问他:“你扔的是不是纸?”他回答:“是废纸。”“是不是从房子里捡的?”他说:“是房子里原有的,就在这些土的下面发现的。”吴礽骧也说道:“下面的还没做工作,怎能随便挖?”我说:“我们就要这‘废纸’,你快拿过来。”老吴拿来后,我们一看,果然是两块白麻纸,而且面积还较大。吴礽骧同志及时作出了现场记录。根据该房屋遗址同出的有纪年的简对表,为西汉末、新莽时期的麻纸,但这两块仍是已知的我国早期麻纸。加之,后来其它探方出土的几块西汉麻纸,把我国的造纸术,由东汉蔡伦造纸,提前了170多年。从而,敦煌马圈湾麻纸的发现,在国内外产生了很大影响。(www.daowen.com)

马圈湾这块地方,由于附近湖滩多,地下含盐碱大,有点灰层别后期碱土覆盖,一遇雨水形成坚硬的碱盖。9月19日,韩跃成同志在5号探方北面灰坑发掘,开始还很顺利,出土了一些汉简遗物,随后,遇到了黄绿色的硬土,好像已到生土层,给人一种假象。韩跃成同志有较丰富的田野考古经验,他曾参加过额济纳旗居延汉简的发掘工作。这时他用手铲把硬碱块一点一点敲碎,奇迹就出现了!在碱盖的底下,仍然是灰层,而且一下子就出土了57枚汉简。位于同一探方的南面灰坑,也遇到了同样情况,韩集寿眼看挖不下去了,正在一旁休息。我过去用手铲将碱盖敲碎后,眼前的情景简直叫我目瞪口呆:一大批汉简在一起同时出土。我立即派张瑞峰去驻地喊岳处长来照相。不一会儿,岳处长与新华社摄影记者成大林、小戚一起赶到现场。成大林他们刚到,正赶上了这一难得的机遇。于是他们几个摄下了这惟一的“马圈滩汉简出土情况”的照片。经清理,这一灰坑可能是“厕所”。仅此一处,就出土了汉简297枚,其中完整的汉简达253枚。这一天,仅5号探方就出土了汉简354枚。是整个遗址发掘过程中“丰收”的一天。

野外的发掘工作时非常艰苦的,而周围的环境又是那样的寂寞。除了我们硝厂的民工外,平时再见不到其他人。每到庞述谦同志出车进城买物品或为民工拉生活物资,只要天黑车没来,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到附近的高台地上,急切的盼着,看见车灯光,就用手电筒打着信号。庞师傅一到,大家欢呼雀跃,就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这就是“戈壁人”的情怀。叫人最难熬的是马圈湾的蚊子、模糊子(蠓虫的一种,很小,又叫“小咬”),比苍蝇大的多的瞎蠓(牛虻)多得不得了,实在无法入睡。为了防虫咬,只好每天向屋内各处喷敌敌畏,蚊虫倒是少了,可是人却被薫得头晕脑胀的。为了考古事业,再苦再累,谁也没有怨言。

考古发掘工作取得了很大收获。截至9月,已出土了1000多枚汉简和300多件各类文物。考古工作者以优异的成果,向建国三十周年献上了一份厚礼。9月30日,县上和文化局的领导到工地看望慰问了大家,带来了肉、西瓜、葡萄等慰问品,还将敦煌还没上映的《保密局的枪声》等两部新片,优先在考古工地放映。工地沸腾了,大家奔走相告。按照野外生活的惯例,庞师傅开车到附近的硝矿、放牧点,把那里的人一同请来,一起看电影。有的人离马圈湾10多公里也赶来了。这一晚是马圈湾多年来最热闹的一次大聚会。有各级领导的关怀、支持,有大家的共同努力,考古队员们决心认真地完成最后阶段的工作,向党和祖国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发掘工作进入尾声,现场测绘、摄影工作也基本完成。10月4日,民工工作已结束,准备次日返回。所剩收尾工作,由考古组和张瑞峰几人完成。谁料想10月5日这天,竟获得了又一丰收,出土了三个“最”:在最后清理7号探方的西边时,出土了一个四边形觚(汉简的一种),每边都有较大的字,是字书类《苍颉篇》,是全部出土简牍中最大的觚:出土了一枚长39厘米的简,是全部出土简牍中最长的一枚简(一般简长23.3厘米即汉尺一尺);最后出土的是一枚三面形的觚,上书有“本始三年正月……”等字。“本始”是汉宣帝年号,本始三年,即公元前71年。是马圈湾出土纪年简中,年代最早的一枚。自9月16日至10月5日,历时20天,发掘工作就此全部结束。

此次发掘,包括6月份调查时发现的简牍等遗物,共出土简牍1217枚、帛书一件,各类器物343件。经发掘后的遗址,原貌清晰的展现在眼前。烽台距长城南侧3米,用每三层土坯夹一层芦苇的方法垒筑呈长方形,底基7.6×8.35米,残高1.87米。东侧有残存的四级登顶台阶,紧靠烽台的东、南侧,有房屋6间,并筑有宽厚的坞墙。坞墙的东南角外,有一存放苣的方坑,东西1.95米,南北1.55米,高0.45米。整个建筑先后分四期完成。烽台东南侧的平地上有水井、灶及住房遗迹。烽台南方平地有畜圈。从出土的纪年简可知,此遗址上限在汉宣帝本始三年(前71年),下限为王莽始建国帝皇三年(32年)。历经90多年,为西汉至王莽时期的烽燧遗址。经对出土汉简研究,马圈湾烽燧遗址为西汉敦煌玉门都尉所属玉门侯官的治所,其烽燧原名当为“候官燧”。

马圈湾烽燧遗址的发掘,是近数十年来,在敦煌地区首次按考古发掘程序进行的烽燧遗址发掘。出土的汉代简牍,不仅在数量上超过了斯坦因等人前三次发掘的总和,而且在一个地点,从层位、断代上,取得了确切的科学依据。对全面研究汉代敦煌郁门都尉的军事建置、管理制度、玉门关址、中西交通的诸多方面,无疑是不可多得的、珍贵的实物资料。马圈湾汉代遗址的发掘和出土的汉简,在国内外考古界产生了较大影响。出土的汉简和其他文物,也多次在国内外展出。

马圈湾遗址的发掘报告、出土汉简的释文及出土文物的整理研究工作,已由甘肃省文物研究考古所编写完成。书名定为《敦煌汉简》,由中华书局1991年6月正式出版。

今年,距敦煌马圈湾烽燧遗址的发现和发掘,整整过了20年。参加发掘的岳邦湖、吴礽骧、韩集寿同志业已退休,我亦到了退休年龄。每想起当年的普查、发掘工作,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深深地怀念当年同志们一起团结拼搏、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情景和那一心为着考古事业的敬业精神。以后的年代,敦煌酥油土、月牙湖等地又出土了几批汉简,九十年代敦煌悬泉置遗址的发掘,出土了两万多枚汉简。这几批简牍的出土,不仅为国争了光,而且为“敦煌学”的研究,增添了一个新的更加广泛的内容——“敦煌简牍”。

(原文刊载《敦煌文史资料》第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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