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地名来历有五说
河西学院 吴浩军
关于酒泉地名的来历,传世文献有明确记载:《水经注》卷二:“应邵《地理风俗记》曰:酒泉,其水甘若酒味故也。”唐颜师古注《汉书·地理志》“酒泉郡”条:“应邵曰:‘其水若酒,故曰酒泉也。’”唐修《艺文类聚》卷九“水部下·泉”:“应邵《汉官仪》曰:酒泉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故曰酒泉。”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肃州,以城下有泉,其味若酒,故名酒泉。”宋修《太平寰宇记》:“酒泉者,盖城下金泉,味如醴,故以名之。”诸说皆以城下有泉,其味若酒或其水若酒释之。
自二十世纪后半叶起,民间又广泛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击败匈奴,武帝赠御酒一坛,犒赏有功将士,酒少人多,霍去病倾酒于泉中,与众共饮,故谓此泉为酒泉。”(《甘肃古迹名胜辞典》,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322页)
对上述两种说法,学者多有否定。对于前者,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汪受宽教授考辩说,应邵此说被以后学者视为原典而屡加征引,但应邵是东汉灵帝、献帝间(168—220)人,死于建安九年(204年)前;他的说法距酒泉建郡已约三百年,实在难以视为典据。五凉学者大约已看出应邵说法并非原典,于是加以改造。北凉地理学家阚骃所著《十三州志》云:“福禄城,谢艾所筑,下有金泉,味如酒。有人饮此泉水,见有金色从山中照水,往取得金,故名。”《太平寰宇记》引佚名学者所著《西河旧事》云:“福禄城,因谢艾所筑,城下有金泉,味如酒,故曰酒泉。”谢艾为前凉名臣,任张骏主簿,晋永和七年(351年)被张重华贬为酒泉太守。而《十三州志》和《西河旧事》皆作于五凉时期。这样,谢艾筑城距酒泉建郡已经四百多年,更不可以作为酒泉地名来历的根据(汪受宽《酒泉地名与酒泉酒》,载吴浩军《酒泉地域文化丛稿·附录》,甘肃文化出版社,2007年,第354~365页)。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李并成教授则径直予以否定:“酒泉确实有泉……但泉水并无酒味,更非如醴”;“东汉应邵的解释纯属望文附会之说,由此派生有其他说法当然亦系无稽之谈了。”(李并成《“酒泉”一名新探》,《阳关》1989年第6期,第33页)
对于后者,李并成先生说:“民间流传的酒泉的故事,只是一种人们美好愿望的表达,反映了人们对河西归入汉室的祝愿和对像霍去病那样英勇善战且又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将帅的崇敬和向往之情。”(《“酒泉”一名新探》)汪受宽先生又是这样分析的:“从心理学上说,它符合了普遍的心理习惯。敬仰英雄,本是人之常情,若把这位历史上的大英雄与本地名胜结合起来,更能平添几分自豪和风雅。霍去病确实在抗击匈奴的战争中功勋卓著,豪迈慷慨,尤其是开河西之举,更是中国历史上辉煌的一页。不过,这个故事美则美矣,却于典无据,即使考诸史实,也无法说通。”他还引用《汉书·卫青霍去病传》中的相关记载,进一步推断:“霍去病因李夫人之故,很早在宫中为官,受武帝喜爱,根本不知道稼穑之艰,也不知道将士之苦,在反击匈奴的战争中,他宁可将武帝赐给的吃不完的美肉好粮抛弃,都不愿意拿出来给饥肠辘辘的士卒,怎么可能将武帝赐的御酒倒到泉里让全军共饮呢?这则传说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酒泉地名与酒泉酒》)
那么,酒泉究竟因何而得名呢?
西汉东方朔《神异经·西北荒经》中有这样一条:(www.daowen.com)
西北荒中有玉馈之酒,酒泉注焉,广一丈,长深三丈,酒美如肉,澄清如镜。上有玉樽玉笾,取一樽,一樽复生焉,与天同休无干时。石边有脯焉,味如獐鹿脯。饮此酒,人不生死,一名遗酒。其脯名曰追复,食一片复一片。
汪受宽先生据此考证说,汉武帝曾在建元元年(前140年)和元光元年(前134年)征召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东方朔之被召,似在第二次,而《神异经》的著成即在此前后。“后来,霍去病通河西,汉武帝要在河西建郡,当征求博学之士如东方朔等人的意见。东方朔已知西北荒中有一神奇的酒泉,遂建议武帝以其为郡名,应该是顺理成章之事。”(汪受宽《酒泉地名来历考》,《光明日报》2004年4月20日)
李并成先生则认为,“酒泉”应是得自汉取河西前当地所居住的小月氏“沮渠”部落之名。《汉书·武帝功臣表》载:“騠兹侯稽谷姑,以小月氏右沮(苴)王将众降,侯。”又匈奴官名有左、右沮(苴)渠,左沮渠居河西东部,北凉沮渠蒙逊为其后也。臣服于匈奴的小月氏则居河西西部,称右沮渠,酒泉当为其中心居地。《索隐》:苴,子余反,与“酒”音极近。“渠”则古音与“泉”很近似。因之,“酒泉”之名当是小月氏“沮渠”之音的别译(《“酒泉”一名新探》)。
对于李并成先生的观点,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张力华曾专门著文予以辩驳。他说,“沮渠”是官名,不是地名。西汉政府不可能用匈奴语为新开属郡命名。西汉政府在河西“列四郡,据两关”,均用汉语命名,无有一个例外。西汉酒泉郡所辖九县与敦煌郡所辖六县中,没有一个是用匈奴语命名的。将“沮渠”转译为“酒泉”,声、韵、调相差都很大。小月氏是文帝初年没有西迁,进入南山(今祁连山)与羌人杂居的那一部分月氏。霍去病定河西后才出山与汉人杂居的;酒泉并非小月氏的中心地。在此基础上,张力华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酒泉”是古邑名。《左传·庄公二十一年》:“王与之酒泉。”杜预注曰:“周邑。”《春秋要纂》:“酒泉,周邑。今陕西澄城县西有甘泉水,俗呼县西河,出匮谷中,造酒尤美,名酒泉。”西汉初期的侨置移民使得许多地名跟着到一同搬迁到了河西来。“酒泉”一名也是随着移民迁徙“搬迁”而来的(张力华《〈“酒泉”一名新探〉质疑》,《阳关》1990年第6期,第53—54、7页)。
综上所述,酒泉地名来历至目前共有五种说法:其一是城下有泉,其味若酒或其水若酒。其二是霍去病曾倾酒入泉,与将士共饮。其三是霍去病通河西,汉武帝要在河西建郡,征求东方朔等人意见。东方朔已知西北荒中有一神奇的酒泉,遂建议武帝以其为郡名。其四是臣服于匈奴的小月氏居河西西部,称右沮渠,酒泉为其中心居地。“酒泉”之名是小月氏“沮渠”之音的别译。其五是“酒泉”是古邑名,今“酒泉”是随着移民迁徙“搬迁”而来的。这些说法似乎都有道理,但都不能令人完全信服。笔者的态度是,在没有新发现的充足的材料作支撑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易地否定前人的成说。应邵生活的时代距酒泉建郡时间最近,他的说法应该是诸说中最为可信的。
(原文刊载《酒泉日报》2009年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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