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史地杂考
北京大学 阎文儒
(一)敦煌故城
敦煌县城在党河东,故城在党河西,相隔约半里。城垣已圮,遗址尚存,东西长近二里,南北仅见残垣数段。至于新城,据清常钧《敦煌杂抄》卷2沙州卫条云:“沙州之西,本有故城,即汉敦煌郡治。经党水北冲,圮其东西。雍正三年(1725年),故城东,另筑卫城,周围三里三分,开东西南三门。”
道光时,知敦煌县事苏履吉纂修《敦煌县志》卷3《建置志》云:“县城周围三里三分零,计长六百丈。……雍正三年建。”
是卫城与县城,即今日之敦煌城。至河西故城建于何时,则不可考。常钧所记之故城,应为旧敦煌城。《敦煌杂抄》卷2沙州卫条云:
明永乐初,置沙州卫,以酋长困即来为指挥使,赐诰印。正德十年,为哈密瓦剌二部侵,逼走附塞下。正统中,沙州久为罕东指挥班麻思结驻牧,困即来子喃哥,谋奔瓦剌,甘肃镇将任礼帅兵收其全部,入塞居之甘州。时土鲁番侵据哈密,班麻思结孙只克,请自立一卫与相抗,遂于沙州故城,立罕东左卫。
又《肃州志·沙州卫志》云:“今按沙州旧城,即古敦煌郡治也。今在沙州之西,墙垣基址犹存。以党水北冲,城垣东圮;故今敦煌县城,筑于旧城之东。(《敦煌县志》同)”
据以上诸记,知旧城废毁,距今不远。明正统中,沙州为罕东指挥班麻思结所占,唯以土鲁番作乱,其孙只克,乃自请别立罕东左卫于沙州故城,以与相抗。是班麻思结虽居沙州境内,罕东左卫,则居沙州故城。沙州地域,因明时曾长久放弃,清初又改建新城,因而沿革关系,模糊不清。于是论汉之敦煌城,唐之沙州故城者,莫衷一是。说者多依旧志,距三危山里数而臆测之。《括地志》、《元和郡县图志》,俱载沙州距三危山三十里。《敦煌录》及莫高窟第156号窟外北壁之《莫高窟记》,俱载莫高窟去州城二十五里。予意汉之敦煌郡城,即唐之沙州城,宜依旧志所说,在今废城内。今城为雍正三年所建,汉唐间之敦煌城,虽未明记在党河以西,然以石室本《沙州图经》所记之山川言之,似在党河之西。其所记沙州城,党河条云:
其水(指甘泉,甘泉即党河)东北流四十里,至沙州城,分派灌溉:北流者名北府;东流者名东河水;东南流者二道,一名神农渠,一名阳开渠;州西北,又分渠名都乡渠;又从马圈口分一渠,于州西北流,名宜秋渠。州城四面,水渠侧,流觞曲水,花草果园,豪族土流,家家自足。
可见党河入敦煌,由马圈口以下,大分渠道,如以沮渠蒙逊攻李恂事观之,敦煌似应在党河之西,《晋书》卷87《凉武昭王传》云:
郡人(敦煌郡人)宋承、张弘,以恂(李恂)在郡有惠政,密信招恂,恂率数十骑,入于敦煌。元绪奔凉兴,宋承等推恂为冠军大将军凉州刺史。蒙逊遣世子德政,率众攻恂,恂闭门不战。蒙逊自率众二万攻之,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恂遣壮士一千,连版为桥,潜欲决堤,蒙逊勒兵逆战,屠其城。
《十六国春秋》与此同。又《沙州图经》云:
一所故堤高三丈,阔三丈五尺,右州东北一百二十步。按《十六国春秋》……五年(嘉兴)春,蒙逊率众二万攻敦煌,遗恂书,谕以兴亡之运,恂不答。二月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恂使壮士千人,连板为桥,潜欲决堤,悉为蒙逊所擒。将佐等劝恂曰:今日水弥盛,东军来者相继,虽有熊武之士,决战无所,宜遣使降,因以击之。恂遣使请降,逊不许。左长史宋承义、武卫将军张弘等开门降逊,恂自杀。其堤多毁灭,唯东面北面,其址步存。
沮渠蒙逊由东来,作三面堤以灌城,若非大水何以为功,堤既在州东北一百二十步,则此水必在州城东。如按《沙州图经》所记之七所渠推之,甘泉主流,亦在州东,《图经》云:
宜秋渠,右源在州西南二十里,引甘泉水两岸修堰。孟授渠,右据《西凉录》,敦煌太守赵郡盂敏于州西南十八里,于甘泉都乡斗门上开渠溉田,百姓蒙赖,因以为号。阳开渠,右源在州南十里引甘泉。都乡渠,右源在州西南一十八里,甘泉水马圈堰下流,造堰拥水。北府渠,右源在州东三里,甘泉上中河,斗门为其渠,北地下。三丈渠,右源在州东三里甘泉水上。阴安渠,右在州西南六里甘泉水上。
以七渠之源观之,宜秋、孟授、都乡三渠,俱源于州城西南二十里左右。阳开渠源在州南十里。阴安渠源在州西南六里。北府、三丈二渠,最下流,则源于州东三里。可知甘泉水,系由马圈口而下向北流,偏东,距州城之半,开斗门分出三渠,至城南十里又分出一渠,再北六里又分一渠;然后东北流,迳州城东更分二渠。是甘泉之正流,应从西南来至州城南,向东北流。故《沙州图经》一所壕堑水条云:“阔四十五尺,深九尺,壕绕城四面。右其壕西南角,有一大泉,分为两道,一流绕城四面周匝,至东北隅合流出,去城七里,投入大河。”
大河即党河。一所壕堑水,由城东北,流入大河,则大河应在敦煌城东。至高居诲《使于阗记》所云:“刺史曹元深郊迎,问使者天子起居后,即西渡都乡河至阳关”者,乃因当时沙州城西,以都乡渠为最大,故只记过都乡至阳关也。都乡河非党河,向师觉明《西征小记》已辨之矣。
唐以前敦煌城位置,似俱在党河西,已如上述。而唐之沙州城,即汉之敦煌郡城,亦可于《沙州图经》中证之。《图经》云:“嘉纳堂。图赞所志,其堂毁除,其阶尚存。其地在子城东北罗城中,今为效谷府。谦德堂。右按《西凉录》,王李暠建以听政,其堂在子城中,恭德殿南,今并除毁。”
是西凉时敦煌城之子城,唐时仍未拆毁,则唐沙州城址与西凉时敦煌郡城址,必为一也。
尤有进者,鸣沙山在今敦煌城南五里,中有月牙泉,五月五日敦煌士女,俱在此处滑沙,云可去灾。古地志所记距州城里数,有七里、十里之别。据《元和郡县图志》卷40敦煌县条云:“鸣沙山一名神沙山,在县南七里。……有一泉水,名曰沙井,绵历古今,沙填不满。水极甘关。”
又石室本《沙州城土镜》云:“鸣沙山州南七里。”
高居诲《使于阗记》云:“瓜州南十里鸣沙山,云冬夏殷殷,有声如雷,云禹贡流沙也。”
今敦煌城距鸣沙山,约五里,如以废城址计之,应有七里之数。则石室本及《元和志》所说较可靠。至高居诲十里之说,或系指月牙泉南之大沙山而言,因《敦煌录》所记鸣沙山之里数,亦云十里;然其下云:“其山东西八十里,南北四十里。”今日鸣沙山南之大沙山,西至党河口,其间距离,恰相符合。
宋皇佑以后,沙州没入西夏,汉人记载遂甚少。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复置瓜州,属沙州路,虽入版图,而无事迹。明置沙州卫,则有文献可据,其后设罕东卫,及罕东左卫。
罕东卫游牧敦煌境内,左卫则驻于今日敦煌废城中,于是对敦煌城址,遂约略可考。
按明罕东左卫所驻之沙州故城,即今之废城。因自正德十年,为哈密、瓦剌二部所侵,沙州指挥使入塞后,沙州久为罕东指挥班麻思结所驻牧,然班麻思结并未驻沙州城中。常钧《敦煌杂抄》云:“罕东卫在赤斤蒙古西南,本汉敦煌郡地。”《大清一统志》安西直隶州条云:“罕东卫在敦煌县东南”,是罕东卫不在沙州城中也明矣。及班麻思结之孙只克,欲与土鲁番相抗,乃请别立为罕东左卫于沙州城中,即今日之废城。及清雍正元年立沙州所,后遂正式入版图。三年因水圮东面,乃于故城东,另筑卫城,即今敦煌城也。
以上推论,系按文献记载,与敦煌旧城址而言,若求最后结论,惟有俟异日之发掘。
(二)西千佛洞
过旧城西南行二十里,至新岷州村(按敦煌自明正德后,为土鲁番占领,汉人内徙。及清世宗雍正三年设卫建城,乃移民实边,从某州徙来者即名其村曰某州)。村中王家有道光中知县事苏履吉离县时所书对联云:“八载宦情如作客,六隅民命总归农。”苏君自道光甲申(1824年)作牧敦煌,辛卯(1831年)卸职,前后八载,故曰“八载宦情”也。“六隅”据《敦煌县志》卷2《地理志》田赋条云:
东南隅田五百三十分。……分配户民一十三坊:清远坊、真宁坊……中南隅田三百一分五厘。……配户民六坊:古浪坊、武威坊……西南隅田三百六十一分五厘。……配户民七坊:平番坊、肃州坊……东北隅田二百八十八分。……配户民六坊:岷州坊、伏羌坊……中北隅田五百一十一分五厘。……配户民一十三坊:陇西坊、阶州坊……西北隅田四百五十五分五厘。……配户民一十二坊:狄道坊、平凉坊……
六隅共户2448,每隅设农长1名,乡约1名,各管一隅之事。隅内每一坊设坊长1名,每十户立甲长1名,各司其事,如古代之乡官。至六隅主人,则为农民,故曰“六隅民命总归农”也。
下午由王家乘骑西南行,十余里近沙山山麓。党河经而东流,逾通渭渠,入戈壁。戈壁高于地面者十余丈。由此西行,北望沙枣墩,历历在目,南遥瞩沙山,峰峦危峭,脊背如利刃,乘骑狂奔,驰驱于浩瀚无垠之沙碛中亦不觉天地之大也。行近30里,至石俄博,遂稍憩,与夏先生作铭,下骑观览。所谓石俄博者,即以石累成之石堆,高数十尺,东面有阶级可登,顶则无物。“俄博”为蒙古语,盖亦丛社之类。陶葆廉《辛卯侍行记》卷5,记由敦煌至阳关路云:“汉阳关路,敦煌西南行七十里至石俄卡,七十里南湖,即阳关。”
清时为卡汛,《敦煌县志》卷3《建置志》塘汛条云:“沙州营属西路,墩汛四处:沙枣墩汛,距本城三十里;石峨博卡汛,距本城五十里;党河口卡汛,距本城八十里;巴彦布喇墩汛,距本城一百二十里。”
夏作铭先生云:此地或即汉之破羌亭。石室本《寿昌县地境》云:“破羌亭,县东六十五里,前汉破羌将军辛武贤败破羌戎讫,于此筑亭,故号破羌亭。”
又石室本后汉乾佑六年《沙州城土镜》云:“破羌亭,县(寿昌县)东六十五里。”
又石室本斯坦因编号788《沙州残志》云:“破羌亭县东六十五里,云汉破羌将军辛武贤,破羌戎于此,筑亭故曰破羌(《沙州都督府图经》与此同,不赘引)。”
按羌人居南山中,出谷与汉人斗,辛武贤破之,为彰其功,故建破羌亭。诸志俱云:在寿昌县东六十五里,县城东去州一百二十里,至此六十五里,尚余五十五里。今《敦煌县志》云:石俄博去城五十里,似与此相近,则石俄博可能即汉破羌亭遗址。
过此不及五里腰店子,凡由敦煌城去南湖,俱于此为休息站,或止宿,或人马进中餐。至此即近党河,河床在地面下数丈,水流淙淙,声彻于耳。再行三里至西千佛洞,洞凿于党河河道之北崖,崖上即戈壁,上有二塔,若莫高窟大泉东三危山下之塔形,今已圮毁。沙崖为风雨所剥蚀,沟壑累累,予等遂下骑牵马,由便道下崖,至西千佛洞。
西千佛洞创凿年月,已无从考知,惟有北魏所凿数洞可据。巴黎藏石室本,又一《沙州都督府图经》有记佛龛之文,或即指此,文云:“右在县(寿昌县)东六十里,耆旧图云:汉(阙)佛龛,百姓渐更修营。”
以西千佛洞,距石俄博之里数较之,则距寿昌城亦应近六十里。若然,则西千佛洞之创凿,最晚应与莫高窟同时。
西千佛洞所凿石窟,今存者不及二十,张大千氏编号仅及十六。
第1窟、第2窟因无长梯,未能攀登。
第3窟:洞形格式若唐时造,佛像为近代所塑。壁画则系宋画,门内楣上有发愿文,朱底墨书,已不可辨。门外楣上之画,有初唐风,东西二耳洞,亦有宋画,惟无塑像。
第4窟:魏造,洞内有中心方柱,上连窟顶,四面作龛,内各塑一佛像,及二菩萨像。四壁画贤劫千佛图,佛座下有男女供养人像,题记已不可辨。
第5窟:魏造,中有佛龛,龛下画供养人,四壁画贤劫千佛,西壁中有涅槃图。北壁有多宝佛与释迦对坐图。向师云:中心座,东面座下有发愿文,匆匆昏黑未及见。
第6窟:魏造,门已圮,佛龛前窟顶上凸起,若起脊之屋。莫高窟魏隋洞,作此形者颇多。后壁画有佛涅槃图,四壁画贤劫千佛。佛龛东西二面,亦画千佛,惟东面近北边缘画佛像一,似为元人画。东壁下供养人,有着长衫者,有被披巾者,有着斗篷者。又画有车马诸形像。车辕颇长,上有支柱,想系为围席而蔽日者,北朝车服制度,由此可见一斑。又南壁东半壁,画有一佛二菩萨像,下画九供养人,俱冠折角幞头,唐人装束。左边有题记云:“如意元年五畚十……”(以下文字为人剥落)中有发愿文不可辨识。
第7窟:魏造,有中心方柱,窟前部已崩颓,尚有残余之千佛画像及供养人画像。
第8窟:魏造,塑像已毁,中心柱尚在,龛前顶上凸起,若起脊之房屋。四壁画贤劫千佛及供养人,门左右画二菩萨。
第9窟:洞顶形与第8窟同,中心柱作佛龛,龛内塑一佛像,二菩萨像。东壁一佛像,尚完整。后壁宋人画七佛图,南壁画佛本生故事,尚有题文可辨,匆匆未及纪录。
第10窟、第11窟:窟门及前部均崩圮,与其他诸窟不通,又无阁道,非用长梯扶上不能登览;而11窟下,为党河急注下转弯处,水流湍急,即有长梯,亦难于攀登。
第12窟、第13窟:俱完整,有小门可入。惟在崖腹中,与10窟、11窟同,亦难攀登。
第14窟:完全崩圮。
第15窟:前半已圮,中塑佛像,两壁绘经变画。莲座后,壁画作条幅形,与莫高窟晚唐壁画作风同。
第16窟:两壁下小平台上塑多数小佛。壁上画千佛,亦晚唐洞。再东近里许,有小洞,若莫高窟最北元洞附近之崖墓,惟门已堵塞,无暇一掘。
(三)唐寿昌县遗址及南湖
由西千佛洞,西行五里党河口,党河由南来,至沙山,冲一阙口,由此流出,河床入地近20公尺。两岸削崖壁立,西千佛洞即沿河崖凿成之洞窟。由此山脊,南望党河,行戈壁中,屈曲如白练,如衣带,诚塞外之奇观。阙口之西,山脊有烽墩,以石筑成,中有柱,每层以苇隔之,高六七公尺。墩西有小废屋,为居人遗迹。《沙州图经》,记甘泉水,有过山阙烽之文云:
(上缺)多野马(中缺)狼虫豹窟穴,其(中缺)里至子亭镇西三(中缺约九字)烽,又西北流六十里至山阙烽,水东即是鸣沙山(中略)其水西有石山,亦无草木。又东北流八十里,百姓造大堰,号为马圈口。
山阙烽既在鸣沙山西,则此墩必即唐烽,清时亦于此设卡汛。《敦煌县志》亦载有党河口卡汛之文。党河出口,沿山麓东行,至马圈口始北流。阙口以东,山被流沙,脊如利刃,阙口以西,山上无流沙,危石耸立,不育草木,与《沙州图经》所记正同。
由党河口而西,有以沙石堆成,高不及二三尺,宽不及丈之长墙一道。西迄北工墩,近三十里,土人所谓风墙子者是也。沿墙而行,戈壁中流沙累累,红柳丛生沙上,若小丘然。北工墩,墩高8公尺7公寸,墩底四周各12公尺,墩顶宽长各8公尺2公寸。墩为板筑,中间杂以苇草,旁露椽头,残毁处有以土坯补筑者。其东北14公尺4公寸处,有塔形之佛堂1所,南半已圮,仅余北半。围墙尚存壁画,惜模糊不可辨。顶之四隅俱凹入,各画天王像,若千佛洞中曹氏时代所凿之洞窟。外垣毁败,只余断壁而已。垣外东南角,地下马粪,积累颇厚,或系当年之马圈。佛堂之构造形式,系晚唐五代时建筑。墩之形式及构造,与汉烽墩相同,因汉长城烽墩,多为板筑,中杂以苇草者(案:唐代烽墩,若双塔堡以西沿南山之墩台,俱以纯土堆成,不杂以苇)。此或系汉代所筑烽墩,历代俱有补修,因有人居,故有马粪,可为驻军之确证。
西行一里余山水沟,沟水清澈,两岸红柳丛生,由此而南十余里,可至山水沟下沟。由敦煌城赴南湖,有南北二路,北路至北工墩,南路至山水沟下沟南工墩。南工墩亦称双墩子,因有二墩故名双墩子,并非烽墩,乃墓道前之双阙(按:以在敦煌沙山所发掘之唐墓经验,茔地前,围墙之门,有土墩二,立于左右侧,即土阙是也。此双墩两侧,有低不及一尺之石围墙,形式与沙山者同,当系双阙,而非烽墩),即茔地门也。内有二墓,墓直径30余英尺,墓道长70余英尺。英人斯坦因氏,曾于墓顶两侧掘二沟,及戈壁石而止。盖未由墓道掘入,当无法掘及墓室。下沟今已无水,仅有河床遗迹,惟山水沟在北工墩以北,沟水颇大,两岸水草丰美,芦苇畅茂,或即各沙州地志所记之大泽。按敦煌某氏藏石室本《寿昌县地境》云:“大泽县东七里,水草滋茂,牧放六畜,并在其中。”
又石室本后汉乾佑六年《沙州地志》残卷云:“大泽县东七里。”
又巴黎藏残《沙州都督府图经》云:“大泽东西十里,南北十五里,右在县南七里,水草滋茂,百姓牧放,并在其中。”
今南湖寿昌废城之南七里至十里处,为营盘村,村南有大湖为黄水坝,想系各志中所记之寿昌海。
再由山水沟西行,沙丘累累,七八里至寿昌废城,里数与地志同,故予意山水沟,即唐之大泽。由山水沟而西,入平地,间有沙丘,地面时有陶片碎木等遗物,或系寿昌县附近居民之遗址,乡人亦称古董滩。七八里至寿昌残城,老乡称之曰:“阳关城”,东西北三面城垣尚未尽圮,城中北面沙丘堆积,高与城齐,其中成数沙岭。东北角有被掘之痕迹,并有碎砖瓦,散掷地上,传为英人斯坦因氏所掘者。西南角有倒置石碑一,碑高1公尺8公寸7分,宽8公寸8分,厚2公分。上刻有“古阳关”3个大字,右刻“钦命二品顶戴甘肃兵备道嘉峪关监督和尔买额书”,左刻“赐进士出身花翎同知衔,知敦煌县事前吏部主政汪宗瀚敬立”,上额刻“光绪乙巳春”(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按寿昌县,唐置,隶沙州敦煌郡。《元和郡县图志》卷第40沙州条云:
寿昌县(中下东至州一百五里),本汉龙勒县,因山为名,属敦煌郡。周武帝省入鸣沙县,大业十一年于城内置龙勒府。武德二年,改置寿昌,因县南寿昌泽为名也。
《新唐书》卷41《地理志》沙州敦煌郡条云:
沙州敦煌郡下都督府县二有府三曰:龙勒、效谷、悬泉。敦煌寿昌。
下武德二年析敦煌置,永徽元年省,乾封二年复置。开元二十六年又省,后复置,治汉龙勒城。西有阳关,西北有玉门关,有云雨山。
汪宗瀚立石刻书曰“古阳关”,因未细加考订,只以俗称阳关,故铭之曰“古阳关”。实则汉阳关在此城之西。至去州里数,《元和志》云:“东至州一百五里。”《太平寰宇记》云:“寿昌距敦煌一百五十里。”《大清一统志》云:“古阳关在敦煌县西南一百三十里。”陶葆廉《辛卯侍行记》云:“汉阳关路,敦煌西南行七十里石俄卜,七十里南湖即阳关。”各书所记里数俱不同。劳干先生《两关遗址考》云:“南湖的破城相传是寿昌城。按《寰宇记》寿昌距敦煌150里(《元和志》作一百五里脱一“十”字)。徐松《西域水道记》认为南湖距敦煌150里,故南湖废址,即是寿昌城。《清一统志》和《辛卯侍行记》的说法也一样。”
各书记载之里数不同,劳先生更认为元和志脱一“十”字,应按《寰宇记》所记之150里为标准。则南湖破城应当为寿昌城无疑。惟劳先生之说,似可商榷者,即寿昌县去州里数,除《寰宇记》外,多数地志,俱记为120里。石室本《寿昌县地境》云:“西北去州一百二十里。”
又英京藏石室本残《沙州地志》(斯氏编号788)云:
“寿昌县下东北去州一百二十里,公廨一百九十五千,户三百五十九,[乡一]。”
又后汉乾佑六年《沙州地志》残卷亦云:“寿昌县西北去州一百廿里。”
石室本地志所记里数俱同。乡人云:由敦煌城至南湖140里。陶葆廉所记,即据此也。若以予经历言之,由敦煌至新岷州村20里,再十里入戈壁,由戈壁起始处,至石俄博,应有35里。石俄博若为破羌亭,各地志俱云,去寿昌县65里,则寿昌去州,应为130里上下。今乡人云,南湖去城140里,今由寿昌城至南湖村,尚有六七里之路程,则石室本诸志之说120里,似觉可靠。惟戈壁上无一定路线,远近之差,百里中岂只十数里,故地志互有出入也。若必确言其里数,想石室本为沙州人所记,《寿昌县地境》即州学博士翟奉达撰,则居斯食斯,自较传闻者为确也。又《寿昌县地境》云:“龙堆泉县南五里。”
《沙州城土镜》及《沙州都督府图经》,俱从此说。今南湖破城南之新工坝、大沟等湖水,距城近五里,或即龙堆泉也。营盘庄南之黄水坝,湖水汪洋,距破城近十里,或即石室本各地志中之寿昌海也。
至汪宗瀚所立之古阳关碑,予第二次与夏先生至阳关时,曾将该石碑掀起,背面刻水波纹,其下之横栏,有丁字纹。左右周边刻花纹,内中文字镵去,仅第2行有“沙州事微”4字,尚可辨,不知是否为唐代之石刻。
寿昌旧城之西南,地势陷落,内有湖水,南北长里余,中隔以堤,分成四湖,东北湖引出之水,沿湖东北岸西流,曰北工坝,亦曰上工坝。次者引出之水,沿西南岸流出,曰南工坝,亦日下工坝。再次者引出之水,亦沿西南岸流出,曰新工坝。极西南之湖水西流,曰大沟,西流出红山口,至水尾而没。其南近七八里,有大泽,今日草湖流出之水,东北行,曰黄水坝。西又有西头沟坝,由西山流出,亦可溉田。据乡人云:北工坝可溉田900亩,南工坝亦溉田900亩,新工坝可溉田200亩,大沟出红山口至水尾,亦可溉田200亩,西头沟可溉田600亩,黄水坝可溉田1200亩。共可溉田4000亩。惟黄水坝由甘肃省水利林牧公司筑堤,堤成即可溉田4000亩。南湖四周俱沙漠,惟此地湖水汪洋,渠道四出,每庄门前,渠水清澈,可称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
村西有古铜滩,亦曰古董滩。四周俱为流沙,中有沙梁数起。沙梁之间,为风所吹,时有铜铁碎片、五铢钱、陶片等物发现。游人至此偶有所拾,故曰古董滩。十一月十二日,予第二次至南湖,再游古董滩,除拾碎铁片外,又得绳纹及刀削纹碎陶片,半五铢钱,及若敦煌戈壁所发掘六朝翟宗盈墓顶掘出之小剪轮五铢钱。又于滩中距阳关堡西向约70公尺处,露一头骨,遂下掘,距地面约3公寸,即得一完整人骨架。骨架长1公尺8公寸,惜无一殉葬物。其南又露一人架,因无殉葬物,故未继续发掘。西有巨石一块,乡人呼之曰石棺,长2公尺、宽8公寸、高露地面者3公寸。乡人云:地面下高与人齐,若系石棺,当为倒置者。西去二里许,为西头沟,沟深数丈,水由沟中流,北至水尾而止。
由古董滩而北,里余至红山口,红山口左右皆山,并皆红崖,故曰红山。山口有大沟水流出,西南至水尾而没。西有庙曰佛爷庙,庙中有木匾,记重建事云:“光绪十七年岁次辛卯季秋月中浣告白:龙头山阳关口旧有大佛殿一座,庙貌庄严,神灵赫耀。于光绪十四年八月间,兴工建修娘娘庙土地祠二处,厢房二间。庄塑神像,十七年九月将工告竣。”庙中有钟二,一道光六年造,一嘉庆十七年造。由光绪十七年之木匾记事,知此山又名龙头山也。又山口西半里,山巅有土墩一,墩高5公尺5公寸,墩底东西长6公尺5公寸,南北长8公尺9寸。以土坯筑成,每5公寸5分,杂以苇草,并有木椽,土坯颜色较红,与北工墩大致相似,或为汉时之烽墩,后代补建者。至阳关遗址,有云,在古董滩,又有云,在红山口者。
(四)渥洼水
渥洼水即今南湖之黄水坝,相传汉武帝时出天马处。《汉书·孝武本纪》元鼎四年条云:
秋,马生渥洼水中。注云:“李斐曰:南阳新野有暴利长,当武帝时遭刑,屯田敦煌界,数于此水旁见群野马,中有奇异者,与凡马异,来饮此水。利长先作土人,持勒靽于水旁,后马玩习久之,代土人持勒骅,收得其马献之。欲神异此马,云从水中出。
又《礼乐志·郊祀歌》19章之《天马》,即为马生渥洼水中而作。
渥洼水在南湖,古地志已有记载。据《寿昌县地境》云:“寿昌海源出县南十里,方圆一里,深浅不测,即渥洼水也,利长得天马之所。”
由此可知,渥洼池即寿昌海,在寿昌县南十里。又一巴黎藏石室本《沙州都督府图经》残卷(案:此《图经》为王友三先生在巴黎时抄出者)云:“寿昌海右在寿昌县东南十里,去州一百二十里。方圆可一里,深浅不测,地多芦花。其水分流二道:一道入寿昌县南溉田,一道向寿昌东溉田,旧名渥洼水。”
又光启元年之《沙州都督府图经》云:“……浊(案此残字,应是“洼”字)水,屈曲周回一里余,深浅不测,汉得天马处也。”
《沙州城土镜》云:“寿昌县……寿昌海,县南十里,方圆一里。”
可知渥洼水即寿昌海,在寿昌县之南,寿昌县即今南湖之破城子。黄水坝之位置,距破城子近十里,当即古地志中之寿昌海,亦即汉之渥洼水也。今敦煌城南,鸣沙山下月牙泉,寺院廊庑下,嵌有木碑,刻“汉渥洼池”四字者误也。
(五)党河与三危山
党河即汉之氐置水。《汉书·地理志》敦煌郡条云:“氐置水出南羌中,东北入泽溉民田。”
唐时改名甘泉。据《敦煌录》云:“近南有甘泉自沙山南,其上源出大雪山,于西南寿昌县入敦煌,以其有沃润之功,俗号甘泉。”
又《沙州图经》记党河条云:(www.daowen.com)
……其(缺)里至子亭镇西三(缺)烽。又西北流六十里至山阙烽,水东即是鸣沙流山……又东北流八十里,百姓造大堰,号为马圈口。其堰南北一百五十步,阔二十步,高二丈,总开五门,分水以灌田园。荷锸成云,决渠降雨,其腴如泾,其浊如河。加以节气少雨,山谷多雪。立夏之后,山暖雪消,雪水入河,朝减夕涨。其水又东北流四十里,至沙州城,分派溉灌:北流者名北府;东流者名东河水;东南流者二道,一名神农渠,一名阳开渠;州西北,又分一渠,名都乡渠;又从马圈口分一渠于州西北流,名宜秋渠。州城四面,水渠侧,流觞曲水,花草果园,豪族土流,家家自足。土不生棘,鸟则无鹊,五谷皆饶,唯无稻黍。其水溉田即尽,更无流派。
党河源流,清乾隆五年,安西观察副使常钧氏,曾委安西同知李治邦,穷源溯流,细加勘察,往返五十余日。据常氏《敦煌随笔》,记查勘党河源流条云:
党河远源在希喇尔津之东南雪山内,分注三沟,汇成一处,至八汗撤喇汗津沟之下,即入沙石。中隔郭壁,约长三十余里,至芨芨台之东,从平地沙碛中渗出,极其微细,应以芨芨台为党河之近源。由西下流,至额儿得尼布喇大泉,汇合独山子一带泉水,及南北两岸海子、擦汗洮河、清水沟、腊牌沟等水,愈流愈大,俱入党河。至沙州七百三十里,分为五渠,浇灌户民地亩,此党河源流之大概也。
予至敦煌,有永宁乡人雷仁者,告予曰:彼曾去青海金厂淘金,过马连河,即见黄河。河水于戈壁中忽渗入地下,顺其方向,行一日程,又见黄河由戈壁中流出。其水淙淙,声如牛吼;然后汪洋直下,不知与李同知所勘查者,是否为一。惟河水出昆仑,“重源潜发”,《山海经》、《汉书·西域传》、《水经注》引释氏《西域记》等书俱云:河自蒲昌潜行地下,南出积石。昔颇疑之,今履其地,方识戈壁中确有此种漏隙处,先贤所云不诬也。
三危山在敦煌城东南三十里,系玉门系老年期山,风雨剥蚀,撼之即可颓下,故曰危也。
《括地志》云:“三危山有三峰,故曰三危,俗亦名卑羽山。在沙州敦煌县东南三十里。”
《元和郡县图志》卷40云:“三危山在县(敦煌县)南三十里,山有三峰,故曰三危。《尚书》窜三苗于三危,即此山也。”
又《太平寰宇记》卷153云:“三危山其山有三峰,故曰三危,俗亦名曰升雨山,在县东南二十里。”
按三危山是否为窜三苗之地,今姑不论,要其为敦煌望山,当属无疑。此山系由安西双塔堡而西,蜿蜒数百里,经小湾,瓜州口,直至莫高窟东。其山无草木,远望之有黯红色者,有黝黑色者,俱成碎块。如以手攀之,则立即颓下。去岁,向师觉明,夏公作铭与予由莫高窟东登三危山。予因幼长山中,习于登高,勇敢猛进,手为碎石切破者数处,无怪乎古人以三危名之也。
(六)鸣沙山与流沙
鸣沙山指敦煌城南五里之沙山而言,其南有大沙山,东起敦煌之莫高窟,西至敦煌西南党河口。此一段中,远逾百里,其基即三危山。上被流沙,随风移动。亦有纯为流沙者,为陵为谷,如孤松耸立,如虬龙蜿蜒;而其山脊则俱如刀削之峭壁。《沙州图经》记云:
其山流动无定(缺)山不恒,俄然深谷为陵,高崖为谷,或峰危似削,孤岫如画,夕疑无地,朝已干霄。至党河口之西,莫高窟之东,虽有流沙,不被于山上。
之所以称鸣沙山者,以其沙能鸣,《元和郡县图志》卷40敦煌县条云:
鸣沙山一名神沙山,在县南七里。今按其山积沙为之,峰峦危峭,逾于石山,四面皆为沙垅,背有如刀刃,人登之即鸣,随足颓落,经宿吹风,辄复如旧。有一泉水,名曰沙井,绵历古今,沙填不满,水极甘美。
又《敦煌录》云:
鸣沙山去州十里,其山东西八十里,南北四十里,高处五百尺,悉纯沙聚起。此山神异,峰如削成,其间有井,沙不能蔽,盛夏自鸣,人马践之,声振数十里。风俗,端午日,城中子女皆跻高峰,一齐蹙下,其沙声吼如雷。至晓看之,峭崿等如旧。古号鸣沙神沙而祠焉。
又《沙州城土镜》云:“鸣沙山,州南七里。”
今日由敦煌城出南门,南行四里入戈壁,里许至沙山诸庄,再行入鸣沙山,有泉水清冽而甘,广约十亩,形如残月,故曰“月牙泉”。若党河西废城为唐沙州城,则所距离七里较为正确。十里之说,当指大沙山而言。今月牙泉有道人住持,院宇辉煌,梵刹多栋,更有庑廊临泉侧,专供游人休息饮茶。端午节游人麇集,尚沿旧俗滑沙,惟蹙沙有声,并未闻如雷鸣。乡人云:端午滑沙,可去百病。予特试之,沙随足颓落,然千百年中,泉水亦未为所掩。盖滑下之沙,随风浮流,终不至填满泉水,非有何神异。至所谓盛夏自鸣,声振数十里者,无稽之谈也。
流沙乃戈壁中极细之沙,塞外多风,随之浮荡,遇有障碍,则停而不流,积多即成沙山。
《禹贡》云:“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
又《元和郡县图志》卷40张掖县条云:“居延海在县东北一千六百里,即居延泽。古文以为流沙者,风吹流行,故日流沙。”
又后《周书·西域传》云:
鄯善西北,有流沙数百里,夏日有热气,为行旅之患。风之欲至,惟老驼知之,即鸣而聚立,埋其口鼻于沙中,每以为候,亦即将毡拥蔽鼻口。其风迅驶,斯须过尽,若不防者,必至危毙。
玄奘《大唐西域记》末云:
从此(尼攘)东行,入大流沙。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来者聚遗骸以记之。乏水草,多热风,风起则人畜昏迷,因以成病。.
予居塞外半载,亦曾经飓风至,迷漫天日,上下昏黑;顷刻即过,日光如旧。风至时,帐篷人物,俱可飘去,甚至危毙。《周书》所言,并非虚妄。则所谓流沙者,即戈壁中随风浮荡之细沙也。
(七)玉门关与汉长城
玉门关者,指汉玉门关而言,即今敦煌城西北三日程,哈拉淖尔西之小方盘城也。《元和郡县图志》卷40寿昌县条云:“玉门故关,在县西北百一十八里,谓之北道。西趣车师前庭及疏勒,此西域之门户也。”
又《舆地广记》陕西路化外州寿昌县条云:“玉门关在西北一百十八里。”
而石室本《沙州城土镜》及《沙州都督府图经》残卷俱云:玉门关去寿昌县一百六十里。然以予此次由南湖至小方盘城路程计之,由红山口北行至卷槽庙22公里,4公里山水沟下流处,5公里斯坦因氏编号TXVIIb烽(即T18b烽,原作XIII烽,误。——编者注),4公里沙梁子,5公里芦草井子,12公里胡桐树林,十公里小方盘城。总计62公里,折合华里124里,则与《元和郡县图志》所记者略同,与石室本二地志所记者,相差30余里。
玉门关距哈拉淖尔二日程,中有大方盘城。由哈拉淖尔以西,仍有河水西流,惟时续时断。夏秋水涨,充满河床内,春冬水消,仍有余潦,故芦草丛生其中,敦煌人称之曰“西湖”。
小方盘城城垣,高7公尺半,每壁长24公尺8公寸,有西北二门,今城中无营房遗迹,仅充满马粪垃圾。城外北有土台,英人斯坦因氏于土台西北角掘得汉简多片,予等亦于此发掘得汉简数片,其一较完整,文字清晰,为与“玉门都尉”之公文书,更可证此城确为玉门关。土台下即湖水,芦草丛生,水含盐分颇多,故极咸,不可饮。食用水须至东南近十里之河中汲取。小方盘城北越河即北山,汉时匈奴可由西北入侵,故于此置都尉,驻重兵,成防守之要塞也。
玉门关西4公里有烽,斯氏编为Ⅻ号烽,东北数十公尺处,汉长城遗迹宛然。据《沙州图经》云:
古长城高八尺,基阔一丈,上阔四尺。右在州北六十三里,东至阶亭烽一百八十里,入瓜州常乐县界,西至曲泽烽二百一十二里,正西入碛,接石城界。按《匈奴传》汉武帝西通月氏大夏,又以公主妻鸟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于乌孙北为塞以益广。因汉元帝竞宁元年,只应对词曰:孝武出军往伐,建塞起亭,遂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即此长城也。
今长城遗址之高者2公尺4公寸,宽l公尺8公寸,每2公寸间隔以苇,然后板筑。由此而东,至玉门关,遗址间断间续。40里大方盘城,此城为长方形,内隔成3段,四壁尚完好,北壁上下俱有小洞,因系仓库,用以通风。石室本《沙州城土镜》云:“河仓城州西北二百四十里。”
又《敦煌录》云:“河仓城州西北二百三十里,古时军储在彼。”
按玉门关距敦煌三日程。土人云:二百七十里。大方盘城距玉门关四十里,则距城亦相当二百三四十里之数也。予等于此处掘得晋泰始二年石碣一,足证此城晋时仍为仓城,唐时始废。长城由此而东,至哈拉淖尔(亦名黑海子)疏勒河水流入处,水面颇宽,周围近五六十里。其北即北山,南即戈壁。冬春水消,始克至其滨,滨岸之水,苦咸不能食。予等至此,驼未带水,取池中水,既咸且苦,以之和面,面俱成碎块,应手落;故予等曾一夜未食,仅烧野羊肉以充饥。池水汪洋,平静无波,晚霞照入,如浮光,如耀金。长城则在其南。池旁有烽燧五六处,敦煌人称此地曰“北湖”,在城北故也。由此而东,至碱墩子,长城基址不可见,然再东入安西境,仍有基址。东入酒泉,至居延泽,俱有汉长城遗址。长城每四五里即有一烽墩,高者不逾8公尺,低者亦至3公尺余,俱筑四方形。墩旁有破土屋,为昔驻军之所。英人斯坦因氏曾掘得许多汉简,予等亦掘得数十片及汉绢、草鞋、织鞋,各种小器物颇多。此区域经斯坦因氏及斯文赫定组成之西北科学考察团,发掘汉简多片后,对汉代七边郡制度,及御匈奴方策,汉代兵制,补苴于史者颇多。
(八)由肃州至安西
由肃州出西门,北行二里余讨来河,又名北大河,公路局于此筑桥通车马。西北行27公里嘉峪关(旧云70里),为汉酒泉郡之天陬县,后汉时之延寿县境。《十三州志》云:“延寿县在酒泉郡西,山在其东,至玉石障,是亦汉遮虏障也。”
今之嘉峪关,或即汉玉石障附近地域。关设于明代,《敦煌杂抄》云:
明洪武五年冯胜下河西,以嘉峪关为中外巨防,西域入贡必由此,筑土城周二百二十丈。……嘉靖十八年,尚书翟銮行边,言嘉峪关最临边境,为河西第一隘口,墙壕淤损,宜加修葺。仍于濠内奏立边墙。每五里设墩台一座,以为保障。因使兵备道李涵监筑,起于卯来泉之南,讫于野麻湾之东北,板筑甚坚,粗耰不能入。
及隆庆二年设守备,清驻游击及巡检。今者公路筑于关南、仁寿、风脉诸山旁。车行至此,须停息。关城二重,内城正方,只容衙署。有东西二门,东内门曰光化,外门曰朝宗,西内门曰柔远,外门曰会极。边墙起自外城西南隅(似指南边墙。——编者注),北边墙起自外城东北隅。今多倾圮,间有烽墩遗址。明边墙之在河西者,以永登岔口驿附近起,及山丹县东之残存遗迹最多。会极门外,遍地沙漠,登楼远望,杳无村树,戈壁卵石聚结成阜。陶保廉云:“如叠浪,如洄波”者,信然。行人出关,俱以石回击关墙,云有回声者可归,无回声者则郁死塞外。故门右砖墙凹入处颇多,俱出关人所击者。关外近一里,道左有碑,题“天下雄关”四字。嘉庆十四年,肃州镇总兵李廷臣等立。
由嘉峪关而西,入大碛中,荒沙迷漫,风日苍凉,悄然有乡国之感。40余公里惠回堡,昔有军塘设于堡东,尚存遗址。公路由堡中穿过。住民户20余家,皆清时退伍士兵,及谪戍流落者。惠回堡,本名回回墓,因字音相近易今名。墓地实不知在何处。十余公里火烧沟,由酒泉至此,公路记里碑题曰“七七”公里。昔日大道由酒泉,70里至嘉峪关,90里惠回堡,30里火烧沟,共190里,今日公路仅77公里,折合华里154,与旧记相差30里。
由火烧沟入南山中,为老君庙,有石油矿。石油后汉时称之为石漆。《唐元和郡县图志》卷40玉门县条云:
石脂水在县东南一百八十里。泉有苔,如肥肉,燃之极明。水上有黑脂,人以草盝取用涂鸱夷酒囊,及膏车。周武帝宣政中,突厥围酒泉,取此脂燃火,焚其攻具,得水逾明,酒泉赖以获济。
后《太平寰宇记》亦有石漆之记载。清常钧抄《赤金志》云:“赤金东南一百五十里,有石油泉。油生水面,色黑气臭,土人取以燃灯,可以治疮癣。”
过火烧沟,十余公里,赤金湖。塞外呼下隰多草者日草湖。赤金湖亦不过有水草而已。
赤金堡距湖颇近,清时有驿站及军塘,今公路由堡北经过,仅可望见疏稀之村落。12公里赤金河,河由祁连山流出,东北入阿拉克鄂模(即花海子)。又西北小山纡绕,清涧流出,2公里余赤金峡,清时设军塘。赤金峡两山重叠,层峦蜿蜒,路由山中行,颇为险要。《十三州志》云:“玉门县置长三百里,石门周匝,山间裁径二十里,众泉流入延兴。汉罢玉门关屯,徙其人于此,故曰玉门县。”
高居诲《使于阗记》云:“自肃州西百里天门关,又百里出玉门关。”此地恰在距肃州二百里上下,或者可能即汉时之玉门县,唐天宝以后东徙之玉门关。
赤金峡西行15公里巩昌河。过河遥望村树,渠水四流,至此又有人烟。5公里玉门县。玉门县城长方形,只二门,南门在东南隅,北门在西北隅,周三里三分。按玉门县即汉酒泉郡之玉门、池头、乾齐三县地。北魏为玉门郡,隋曰玉门县,属敦煌。唐属肃州。元分属肃州、沙州二路,名赤斤站。明设赤斤蒙古千户所,后改为卫。清设靖逆卫及赤金卫,乾隆二十四年,并靖逆、赤金二卫为玉门县,至今沿之。
由玉门县出北门入庄村,十余公里上坡,行戈壁中,十余公里莫古滩驿站。20余公里桥湾,驿站不设于桥湾堡内。清时桥湾驻都司,今有永宁寺在堡西,番僧居之,闻有鼓为人皮作成,惜未及一见。由此而西,20余公里,布隆吉尔,公路由山中穿过,荒凉无人迹。
由玉门县至布隆吉尔,有沟十道,水流其中,或源于泉,或出于山,人民因得利用而溉灌之,故安西柳沟乡为富庶之区。尤以三道沟之酒,著名于关外三县。
布隆吉尔城,筑于清雍正二年,初驻安西镇总兵,及安西卫同知;五年建新城于大湾,六年迁移,徙柳沟卫于此。乾隆二十四年废卫改驻游击,后改都司。布隆吉汉言即水泉多。其地当为唐瓜州晋昌县东境,汉之冥安县地。明史作卜隆吉尔川,为哈密、赤斤二蒙古地。清时哈密人与蒙古杂处,雍正二年筑城后,遂驻兵,今仍为安西至玉门中途重镇。
布隆吉西行15公里余双塔堡。堡东为胡卢河。河自南来,源于土胡卢村南六七里余之诸泉,北流至土胡卢村,住民十余家,半耕半牧。河经村东北流,十余里至双塔堡。东折而北,入疏勒河。唐岑参有《苜蓿烽寄家人》诗云:
苜蓿烽边逢立春,胡卢河上泪沾巾,闺中只是空相忆,不见沙场愁杀人。注云:玉门关外有五烽,苜蓿烽其一也,胡卢河上狭下广,回波甚急,上置玉门关,西域襟喉也。
《元和郡县图志》卷40瓜州晋昌县条云:“玉门关在县东二十步。”
以岑参所记,玉门关及苜蓿烽,俱置于胡卢河上,则晋昌县亦必在双塔堡附近。今胡卢河至双塔堡城北,西北流入疏勒河,沿河南西行三里余,入乱山。山中有双塔,塔建于河南岸小山上,东西相距近200公尺,下方上圆,高约5公尺。双塔堡或因此命名。塔下为河,两岸俱山,河由山中流出,形成隘口,唐时玉门关之设,此处或近之。双塔西二里余处,有清时卡汛,大墩一,小墩五。由此而西五里处,于河南岸有小土墩,高不逾5公尺。其对面河北,有大烽二,一在河畔,一在北山口,望之颇高,非以土坯筑成,想系唐代所筑。或玉门关外之苜蓿烽欤?
双塔堡城四方形,四面各长159公尺,有门东向,额曰“迎赐”。堡中无居人,仅余龙王庙、昭忠祠、关帝庙、三官庙等祠宇。清时驻千总,今居民尽于堡外筑房舍,灌溉田亩,水源则以胡卢河及疏勒河为主。
按疏勒河即《汉书·地理志》之南籍端水,亦即《元和郡县图志》晋昌县条所记之冥水,《水道提纲》所云之布隆几勒河也。《大清一统志》云:
南籍端水在今安西府渊泉县北。按舆图及新志,今有苏赖河,亦名布隆吉尔河,发源靖逆卫南山,曰昌马河。北流转而西,经旧柳沟卫北,会十道沟水,为苏赖河。又西迳渊泉县北三十里,又西迳敦煌县西北,党河自南来注之,又西流三十里许入哈喇淖尔。其流长七百余里,池方数十里,即古南籍端水也,今州县屯田,俱藉此水灌溉。
汪士铎、钱玷、徐松等人,亦俱以南籍端水为今疏勒河,入泽即入哈拉淖尔。
由双塔堡西十里余5公尺高烽墩处上坡,西九里,有清筑土墩一,四周小墩五,即乱山子卡汛也。清代烽墩俱系一大土墩,附近五小土墩,河西一带莫不如此。下坡沙枣园,废屋十余椽,人树俱无。河北岸远望有破城,即由双塔堡北行,经猩猩峡入新疆之路。由此西行草滩中,5公里南山下,有大墩,高10公尺2公寸,方形,为板筑而无芦草。非汉烽,亦非清烽,或系唐代所建筑。又5公里至小湾。
小湾者,所以别大湾(安西城)而言。疏勒河过桥湾,直趋而西,至此北折,故名小湾。又西流回抱大湾之北,以达瓜州。小湾居民20余户,有小土堡,内有龙王宫。宫中铁炉一,道光二十三年造。钟一,嘉庆己卯年(1819年)铸。又有关帝庙,民国十年筑成。堡有东西二门,颇为萧索。乾隆三年瓜州扎萨克公额敏和卓,请于小湾建筑回民土堡,就近耕作,部令准行,后督院批缓,田垅未能尽开,否则已杂逻喧阗矣。
小湾而西十里南工渠,过此车谷坝。其北有戈壁中所生之胡桐树林。30里北工渠,居民四五家。由此而西,土屋渐多,三十里安西城。
按安西即汉敦煌郡渊泉、冥安、广至等县地。唐置瓜州,领晋昌、常乐二县。中唐入吐蕃。晚唐张议潮复瓜州,属归义军。历五代至宋初,俱通中国。景佑初入西夏,元立沙州路,领瓜州。明设沙州卫。正德后土鲁番据沙州,其民徙肃州塞内,土鲁番及赤斤蒙古遂散处焉。清初属准噶尔。康熙三十五年后,经营西边,设哨于都尔博勒津,即大湾。雍正二年设安西同知,驻布隆吉尔,为安西卫,领沙州所。三年设总兵,为安西镇。五年筑城于都尔博勒津,周六里七分,开四门,移安西镇及同知驻此。十一年设安西道。乾隆六年设提督,嘉峪关以西,哈密以东,悉辖之。二十四年设安西府及渊泉县。三十七年复徙安西府来治,属肃州道,故曰安肃道。以安西道治巴里坤。三十八年裁府及渊泉县,故曰安西直隶州。
(九)破城子与苦峪城
破城子在安西县治南70里。出西门,沿安敦公路南行一里许,路东有破土城,安西之新城也。乾隆三十三年筑,徙安西府治之。因南门屡灾,三十九年复还旧城,此城遂废。南行多草地,无居民。三十里十工,有村落错杂,田畴井然,其南为南山山麓。安西四周居民,俱以某工作村名,由一工至十工,此外居民则寥寥。取名之意,据云:即当年开辟时,初治者曰一工,由此依次,直至十工。工即工程之义,未知是否?由此入山,曲行三十里,山属三危山系,无草木,多堰岩,攀登则山石易颓,盖老年期山之普通景象。出山为安西南湖,草滩辽阔,红柳疏稀,水草丰美,游牧之佳处也。十里温家庄,土屋数家,半耕半牧,其东南即破城子,城垣尚在,而雉堞已圮,南北二门尚有遗迹可寻。城垣东西126公尺,南北234公尺,内无居民,仅有一破庙,庙中设有学校,附近儿童至此就学。陶保廉《辛卯侍行记》谓:“今踏实西北二十里,有破城子,殆即汉广至县。”
近人张锡祺著《安西新志稿》古迹条亦云:“广至故城,在县治西南,即今踏实破城子。”
吾等在城内,并未采得任何遗物,仅城垣杂有芦苇层,与汉烽墩建筑用材相同。
踏实堡西距破城子二十里,堡中无居民,堡城每面俱长252公尺,有东南二门,城垣高约七八公尺,堡城内,仅有残庙4处。南门瓮城东垣下,有小屋,前壁嵌石碑二,一为大清雍正六年岁次戊申孟秋月建筑踏实城记,内云:“雍正五年奉命建造安西镇城,并各堡城。”
踏实堡亦于是年兴筑。其一为连接上碑钦差筑安西城堡之人名录。
由踏实堡西南行四十里入山,十余里水峡口,两山夹立,溪水中流,沿溪而上,十里蘑菇台子,再十余里即榆林窟。窟之兴建时代,约与莫高窟相同。
苦峪城即锁阳城,由踏实堡东行入戈壁,四十里平头树,十里桥子,南行十五里苦峪城。城垣已断,风穴颇多,城西沙丘累累,高与垣齐。城有西、北二门,东垣内距200公尺处,有长垣,用隔内外,城内稍南有土屋,建于土丘上,当系后人所筑造。
苦峪城各书记载,仅及于明,然其创建,必不始于明。予在踏实堡,有乡人韩多禄,曾于城中得“熙宁元宝”及“皇宋通宝”二制钱,用以相赠。在桥子时,经张某携大陶瓮来,外有绳纹,底已残破,以其形制及绳纹,应为唐以前物,亦于城中拾得。又城南戈壁南山有双墩,形式与敦煌沙山下唐墓双阙相同。城东三十里戈壁上,亦有如敦煌戈壁上之古墓。城西二十里戈壁上,有“四墩子”。据云:每二墩成一对,有四方形之小围墙,内有小沙丘。亦与敦煌之唐墓形制相同。
《敦煌杂抄》记于苦峪城附近得半截碑,首尾残缺,仅存中段,一面有张议潮归唐授爵,大兴屯田,水利疏通,称功颂德等语;一面字体流入五代,似称颂曹议金等语。
今以出土器物钱币及戈壁上墓葬形制,前人得半截碑文句等推论,此苦峪城当系明以前所筑,即非唐时之瓜州,亦必瓜州所辖之一县。
(十)安敦路上之遗迹
安西敦煌间,行程二百八十里,驿站有四。由安西西行五里余五营墩。二十五里瓜州废城,城有东西二门,东西长740余公尺,南北较短,据《敦煌随笔》云:
由安西城西南三十里至瓜州,俗呼兵城。雍正十一年筑。开东西二门,有安西同知,瓜州参将,与照看回民之部郎笔帖式驻此。……瓜州除回民五堡,及蒙古包三十里井子回屯之外,皆系地方官营汛所辖,并无回民分定界址。此地田土肥饶,泉水充裕,宜麦稞。
今虽呼瓜州,然为清初所筑,非古瓜州也。张锡祺《安西县新志稿·舆地志》云:“瓜州古城,在今县治西南八十里,遗址尚存。”
是可知唐之瓜州,在县治西南,若非苦峪城,亦必在安西南湖一带。
由瓜州西南行三十里瓜州口。其东北有废城,城中有废垣,及今仍有渠水流入。城有内外之别,安西张锡祺先生告予云:“瓜州口即回民五堡之头堡,不知是否?”
瓜州口为通南山之路,山顶有烽墩一;山麓则有如莫高窟天王堂式之一塔婆,高约5公尺,四壁各约3公尺,外为尖顶,内为穹庐顶。塑像已圮,东壁尚余残画,为法华经见宝塔品。画风如五代至宋作品。构造形式如五代曹氏时建筑物。塔婆北下坡半里许,有以沙堆成东西方向二土冈,若西千佛洞至阳关之风墙子。其东半里山麓下,有古坟三,其一已塌下,予曾援索而下,封土高近4公尺,内为方形墓室,由正顶塌下;惟墓门前已有被盗掘之小洞。以形制言,似系唐代墓葬。
由瓜州口西南行入戈壁,三十里芦草沟。沟南通南山,清时于此设防,建堡城及卡汛。其南有清代大墩一,小墩五。芦草沟有炭矿,安西敦煌人多至此采炭。再行三十里至悬泉山,中有悬泉。泉亦名吊吊水,西北距甜水井子3公里半。泉自山腰流出,若峨嵋山中之瀑布。
《元和郡县图志》卷40沙州条云:
悬泉水在县东百三十里,出悬泉山。汉将李广利伐大宛还,士众渴乏,引佩刀刺山,飞泉涌出,即此也。水有灵,车马多至即大出,少至即小出。
其他敦煌石室中所出之各种地志,均有相同记载。实一平常无奇之瀑布,惟泉水极甘冽。两岸多胡桐红柳,亦戈壁中一胜地也。
甜水井子为驿站,有敦煌县政府官办旅舍,然不过土屋二三椽,一人主持,供客饮茶而已。饭食须自备糗粮。虽名甜水,实则苦涩。此地清设卡汛,有大墩及小墩等。由此西南行十余里,有土墩遗址六。过此十余里空心墩,墩六面形,高近9公尺,墩西有五小墩,内俱空若小屋。40里疙瘩井子。昏夜行车,朔风袭人,而车轧流沙,透入耳鼓,精神为之震撼,无怪《河海昆仑录》作者裴景福云:若砻空磅者然。
疙瘩井子西行有二路通新店子:南路沿山行较平坦,北路经盐池较颠簸。盐池东西近三十里,《元和郡县图志》卷40沙州条云:“盐池在县东四十七里,池中盐常自生,百姓仰给焉。”
至今敦煌盐价仍廉,即有此池之故。过此新店子,清时曾设军塘,有旅舍,行人多憩息。此段路俗云“连三旱”,由安西至哈密则云“穷八栈”。塞外荒凉,于此可见。新店子以西,无戈壁,村庄错落,渠水分流,田畴肥沃,无丝毫荒凉气象。二十五里老爷庙,清设卡汛,再十五里即至敦煌城。
(原文刊载《文物参考资料》1951年第2卷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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