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近代老学对断句问题的考证
古文无标点,后世学者据己对文意的理解而标点。然不同的标点,即是不同的断句,其文意也有不同。且古人以传抄为主要传承手段,错误之处在所难免。故对断句问题的考证,也是考据学的重要内容。近代老学对此问题也多有考证。如王念孙对“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之句考证说:
王弼本第十七章:“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河上公本无下“焉”字。念孙案无下焉字者是也。信不足为句,焉有不信为句。焉,于是也。言不足,于是有不信也。《吕氏春秋·季春篇》注曰:“焉,犹于此也。”《聘礼记》曰:“及享发气,焉盈容。”言发气,于是盈容也。《月令》曰:“天子焉始乘舟。”言天子于是始乘舟也。《晋语》曰:“焉始为令。”言于是始为令也。三年问曰:“故先王焉为之立中制节。”言先王于是为之立中制节也。《大荒南经》曰:“灵雨之山有水名曰乐,群帝焉取药。”言群帝于是取药也。《管子·揆度篇》曰:“民财足,则君赋敛,焉不穷。”言赋敛于是不穷也。《黑子·非攻篇》曰:“天乃命汤于宫用受夏之大命,汤焉敢奉率其众以乡有夏之境。”言汤于是敢伐夏也。《楚辞·九章》曰:“焉洋洋而为客。”又曰:“焉舒情而抽信焉。”言于是洋洋而为客,于是舒情而抽信也。又僖十五年《左传》:“晋于是乎作爰田,晋于是作州兵。”《晋语》作“辕田焉作州兵”。《西周·策君》:“何患焉。”《史记·周本纪》作“君何患于是”。是“焉”与“于是”同义。庄八年《公羊传》:“吾将以甲午之日,然后祠兵于是。”《管子·小问篇》:“且臣观小国诸侯之不服者,唯莒于是。”是“于是”与“焉”同义。河上公注云:“君信不足于下,下则应之以不信而欺其君也。”“则”字正解“焉”字之义。《祭法》曰:“坛墠有祷,焉祭之;无祷,乃止。”言坛墠有祷则祭之也。《大戴礼·曾子制言篇》曰:“有知焉谓之友,无知焉谓之主。”言有知则谓之友,无知则谓之主也。《荀子·礼论篇》:“三者偏亡,焉无安人。”《史记·礼书》:“焉”作“则”。《老子》第十三章:“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天下。”《淮南·道应篇》引此“则”作“焉”。是“焉”与“则”亦同义。后人不晓“焉”字之义,而读“信不足焉”为一句,故又加“焉”字于下句之末,以与上句相对,而不知其谬也。又王弼本二十三章:“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河上公本亦有下“焉”字。案河上公注云:“君信不足于天下,下则应君以不信也。”与十七章注正同,则正文亦以“焉有不信”为句,明矣。乃后人既以“信不足焉”为句而加“焉”字于下句之末,又移此注于“信不足焉”之下,而改注内应君以不信为应君以不足甚矣,其谬也。又案王弼注十七章云:“信不足,则有不信,此自然之道也。”“则有不信”,即“焉有不信”。是王弼亦以“焉有不信”为句。今本王注作“信不足焉,则有不信”。“焉”字亦后人所加。二十三章注云:“忠信不足于下焉,有不信也。”今本“也”字作“焉”,亦后人所改。此皆由不晓“焉”字之义,而读“信不足焉”为一句,故训诂失,而句读亦舛,既于下句末加“焉”字,遂不得不改注文以就之矣。[4]
在这段考证之语中,王氏引用了《吕氏春秋·季春篇》、《聘礼记》、《月令》、《晋语》、《大荒南经》、《管子·揆度篇》、《墨子·非攻篇》、《楚辞·九章》、《左传》、《西周·策君》《史记·周本纪》、《公羊传》、《管子·小问篇》、《祭法》、《大戴礼·曾子制言篇》、《荀子·礼论篇》《史记·礼书》、《淮南子·道应篇》等历史资料,有力地证实了古文中“焉”与“则”同义。从“信不足焉,有不信焉”之句的句意上来看,“信不足焉”是“因”,“有不信焉”是“果”,故河上公注云:“君信不足于天下,下则应君以不信也。”故前一个“焉”字作为表示结果的关系词应放在句子后半部的开头,而第二个“焉”字无义。故王氏将其句断为“信不足,焉有不信”颇有道理,应可采纳。(www.daowen.com)
再如,在对“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之句考证时,俞樾说:
按似当读为以。古以、似通用。《易·明夷彖传》:文王以之。《释文》曰:以荀向本作似。《诗·旄丘篇》:必有以也。《仪礼·特牲馈食礼篇》注引作:必有似也。并其证也。而我独顽以鄙六字为句,顽以鄙,犹言顽而鄙也。故王弼本作:我独顽且鄙。可证河上公于顽字绝句之非。王注曰:闷闷昏昏若无所识,故曰顽且鄙。疑王本亦与傅本同矣。[5]
俞氏考证的结果是:似、以通用,故“似”为“且”之意,而非“似乎”之意。故“河上公于顽字绝句”,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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