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3　广阔罕见的大地艺术

人类的农业生产是动植物的再生产过程，生产的场所就是大自然本身，这种活动是为了生存和经济的目的而进行的，但同时，这些生产行为也创造了各种农业景观，塑造了第二自然，它是一种伟大的大地艺术^[49]。川西田园大地艺术全为人类劳作辛勤的、自然而然的巨作，广阔浩瀚，震撼人心，没有任何刻意的做作，妙在宛如自然，并同大自然地形地貌交融一体，千变万化又浑然天成。反观世界上那些人为耗巨功刻意制作的大地景观艺术，其艺术旨趣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川西平原经过长期的农业开发，形成以农田、河流和道路、林盘为核心的地域特色鲜明的农业景观。它是历代蜀人用上千年的时间，在川西大地上绘制的一幅高质量的灿烂的生存画卷。其间，广阔平坦的农田是面，纵横交错的河流和道路是线，无数绿岛般的林盘是点，四季土地庄稼枯荣是色，它们自然地交融在一起，随季节变化而多姿多彩，呈现出迥然相异的万千景象。阳春三月，若从高处俯瞰下去，那伸展到天际的油菜田和麦田，犹如黄绿相间的巨幅锦缎，是种充满原始风味、令人震撼的美景。河流水渠、乡村道路纵横于油菜花之中，茫茫然不知尽头。竹树围绕的个个林盘又被这金黄的油菜花、碧油油的麦苗缠绵着，漫无边际，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甜美的花香，令人沉醉不已。到秋季，则万顷稻浪滚滚，气势磅礴（图6.46）。

图6.46　川西大地艺术

（资料来源：左：冉云飞.岷江：不朽的丰饶与美丽［J］.中国国家地理，2003（9）：92－110；

右：田捷砚摄《四川画报》2006（7、8）.）(www.daowen.com)

作为大地艺术的川西农业景观，不仅具有震撼的形式美，还拥有巨大的表现力及其映射出来的生活价值。这种表现美需要依据其景观内在的功能性、生产性和可持续性才能得到欣赏^[50]，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其一，川西农业景观的审美首先基于农业用地的生产性，具有生产能力是农业景观使人产生美感的前提。人类从事农业生产旨在获得生活必需品，其中主要是食物，它直接关系到人类的生存。农民将大地整理成田畴，其间有纵横的河渠和道路，形成丰富的农田肌理，是为了便于生产和管理。农民将作物种植在土地上，行距均匀，整齐得就像是画家画得一条条线，那是为了充分利用日照和养分。川西大地金灿灿的油菜花和滚滚稻浪从高空往下看尤其美得壮观，然而它们首先是为了丰收，同时也收获美。可见，农民是最早的设计师，他们不受设计理论和美学原则的困扰，而是根据现状和所需来塑造和改造他的土地，能够在花费最少的情况下满足他们的生产需求，织就绚丽多彩的大地图画。

其二，川西农业景观显示出良好的生态保护，是土地和资源可持续利用的典范。从景观生态学上来看，农业景观空间格局是生物自然过程与人类干扰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一代又一代民众创造性的劳动积累，往往反映出永续的土地利用模式，并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独特的地域文化，具有非常明显的文化多样性与生物多样性的相互交叉关系。川西平原河渠纵横，林网密布，农村林盘星罗棋布。如此众多的生物廊道和水利廊道，以及形状和大小不一的人居森林斑块，都是在原有的地貌、气候与生物等自然属性的基础上注入新的人类文化特征后形成，是人类寻求与自然和谐，改善与优化土地利用方式的产物。它通过景观的异质性和功能性来实现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

其三，川西农业景观还具有重要的生活价值。农业景观不仅形式上给人以慰藉，而且它直接是人的生活的表现之一。蔚蓝广阔的天空、波浪起伏的稻田、苍翠参差的林盘、上下翻飞的鸟雀，充满田园乡村那种阔远、宁静、柔美的审美质感，表现了川西田园风光的亲和宜人，透露出农村生活的恬淡朴素。农作物、家禽畜、竹树花果，以及和风流水、飞鸟游鱼、云霞星光等，都是田园中的有情物，都与人谐和，林盘的邻里和家庭生活也充满了温馨与融洽，让人感到自然的回归与人性的美好。

可见，源于人类农业生产的川西农业景观，既是人造的自然景观，又是广阔罕见的大地艺术，具有丰富的历史与文化内涵。这种古老又现代的川西大地文化景观，具有高效的生产力、良好的生态性和丰富的审美力，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关系，是一种高超的生存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