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斯温伯恩的“五分法”

就晚近研究状况而言，最系统最有影响的宗教经验分类观点，大概要数斯温伯恩提出的“五分法”了。这部分理论详见于他的“一神论哲学三部曲”之二——《上帝的存在》（1979）。

所谓的“五分法”，旨在穷尽形形色色的宗教经验，将其概括为5种类型。斯温伯恩主要是根据宗教经验的对象或媒介来划分这些类型的。下面，我们就来看看他的分类及其例证。由于斯温伯恩举例较少，下述大多数例证来自彼德森等4位美国教授的补充。

（1）通过某种常见的、非宗教性的对象而获得的宗教经验

譬如，仰望夜空，可使某个基督徒经验到上帝，使他突然感到，茫茫的夜空来自上帝的造化。斯温伯恩解释说，此类宗教经验可看做偶然的。

穿过一片空旷的公共用地，脚踏雪后的泥泞，眼观黄昏的景象，头顶阴沉的天空……令我尽情兴奋……树林里洋溢着永恒的春色。这一片片上帝造育的树林里，就是一个堂堂圣洁的王国，一派四季常在的节庆场面……伫立于空旷的大地，我的头脑被舒心的空气沐浴一新，腾跃于无限的空间，所有这些意味着自高自大的我无影无踪了。我变成了一只明亮的眼睛；我是乌有；我看到了所有；“宇宙存在”流过我的全身；我是上帝的一部分，上帝的颗粒。^[66]

（2）通过某些罕见的、但公开的对象而获得的宗教经验

这里说的“罕见的对象”，就是指它们的出现可能违背某种自然法则，但也可能并不违背。例如，《圣经·新约·路加福音》里记载，众门徒见证了耶稣的复活：

正说这话的时候，耶稣亲自站在他们当中，说：“愿你们平安。”他们却惊慌害怕，以为所看见的是魂。耶稣说：“你们为什么愁烦？为什么心里起疑念呢？你们看我的手，我的脚，就知道实在是我了。摸我看看！魂无骨无肉，你们看，我是有的。”说了这话，就把手和脚给他们看。他们正喜得不敢信，并且稀奇；耶稣就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没有？”他们便给他一片烧鱼。他接过来，在他们面前吃了。

耶稣对他们说：“这就是我从前与你们同在之时所告诉你们的话：摩西的律法，先知书和诗篇上所记的，凡指着我的话，都必须应验。”于是耶稣开他们的心窍，使他们能明白圣经；又对他们说：“照经上所写的，基督必受害，第三日从死里复活，并且人要奉他的名传悔改、赦罪的道，从耶路撒冷起直传到万邦。你们就是这些事的见证。我要将我父所应许的降在你们身上，你们要在城里等候，直到你们领受从上头来的能力。”^[67]

在斯温伯恩看来，如果这样一些记述具有起码的可靠性，便可作为此类宗教经验的例证。为说明此类宗教经验对象的特征，彼德森等人也从《圣经》里选了一个例子。

摩西牧养他岳父米旬祭司叶忒罗的羊群；一日领羊群往野外去，到了上帝的山，就是何烈山。耶和华的使者从荆棘里火焰中向摩西显现。摩西观看，不料，荆棘被火烧着，却没有烧毁。摩西说：“我要过去看这大异象，这荆棘为何没有烧坏呢？”耶和华上帝见他过去要看，就从荆棘里呼叫说：“摩西！摩西！”他说：“我在这里。”^[68]

由这个例子可见，此类宗教经验对象的出现是公开的，按理说每个在场的人都能看到所发生的事情，并借此经验到上帝或其他超自然的东西；但此类对象的出现又是罕见的，只有摩西一人是目击者。^[69]

（3）通过某些隐秘的、但可描述的感觉而获得的宗教经验(www.daowen.com)

斯温伯恩的例证，取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里记载的“约瑟的一场梦境及其经验”：

正思念这事的时候，有主的使者向他梦中显现，说：“大卫的子孙约瑟，不要怕！只管娶过你的妻子玛利亚来，因她所怀的孕是从圣灵来的。她将要生一个儿子，你要给他起名叫耶稣，因他要将自己的百姓从罪恶里救出来。”这一切的事成就，是要应验主借先知所说的话，说：“必有童女怀孕生子，人要称他的名为以马内利。”约瑟醒了，起来，就遵着主使者的吩咐，把妻子娶过来；只是没有和她同房，等她生了儿子，就给他起名叫耶稣。^[70]

彼德森等人补充的下述两个例子说明，此类宗教经验大多以梦境或幻觉为媒介；梦境或幻觉虽然可用日常词汇描述出来，但它们的出现是隐秘的，只对个体的经验者的。

有一天正午，彼得登上房顶祈祷，顿觉魂游天外，看见有个东西从天而降，好像一块大布，系着四角，垂到地下，里面既有地上的走兽也有天上的飞鸟，同时还数次听到了圣灵的呼喊……^[71]

有一天，我坐在一个小教堂里，沉浸于祈祷和深思的快乐，骤然间，我感到体内燃起一团异常而温馨的火焰。我久久地猜想，这团火焰从何而来呢？我终于体验到，它并非来自被造物而是来自创世主，因为我发觉这团火是那么温馨、那么热烈。^[72]

（4）通过某些隐秘的、但不可描述的感觉而获得的宗教经验

关于这一类经验，斯温伯恩着重解释了“主体的感觉”。他指出，在此类宗教经验里，主体的感觉虽然类似通常意义上的感觉，像听觉或视觉，但只是类似而已，这就是说，如果某个信徒具有的是关于某种公开的现象的经验，那么，他的这种经验便来自“第六感觉”。让我们看看彼德森等人补充的例证，阿维拉的圣特雷萨（St.Teresa of Avila，1515—1582）的一段经验描述，她是著名的修女、天主教修院体制改革家和神秘主义神学家。

圣彼得瞻礼日的仪式上，我正在祈祷，这时看到基督就在我身旁——或说得准确些，我意识到了上帝，因为靠我所有的观察能力，无论是肉体的还是心灵的，我都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我觉得，上帝紧挨着我，而且觉得我看到，就是他正跟我说话……这段时间里，耶稣基督好像一直在我身旁，但由于这不是某种想像出来的幻觉，我搞不清楚他采取的是什么形式，我很清楚地感到的就是，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我的右边，并亲眼看着我做的一切。^[73]

（5）不通过任何感觉而获得的宗教经验

很多神秘主义者声称，他们是通过“虚无”或“黑暗”而经验到上帝或终极实在的；同时，大量普通的宗教经验事例也属于这种类型。譬如，某个信徒可能确信：是上帝告诉他该做某件事情的，但他并没有任何感官意义上的感觉。为具体说明此类经验，彼德森等人举了两个例子，一个例子来自西方著名的神秘主义哲学家库萨的尼古拉（Nicolaus of Cusanus，1401—1464），另一个则取自佛经《相应部》。

你的面容里有看不见的真理，是在某种阴影和限制下显露出来的，可我发觉了，不是用我的肉眼——我的双眼望着你的这副圣像，而是用我的心灵和理解的观察力。你的真面容是不受任何限制的，既没有量也没有质，既不属于时间也不属于空间，因为它是绝对的形式，是众面容的面容。^[74]

初次入定，声音停止了；二次入定，推理与思考停止了；三次入定，快乐停止了；四次入定，气息停止了；对于进入无限空间的人，形式的感觉停止了；对于进入无限意识的人，无限空间的感觉停止了；对于进入虚无的人，无限意识的感觉停止了。^[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