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麦凯：罪恶问题的逻辑矛盾

麦凯长年任教于牛津大学，治学严谨，思想敏锐、学识丰富，在形而上学、认识论、伦理学和宗教哲学等领域都有造诣。他的《罪恶与全能》一文，可比做“自由意志论之争的导火索”。该文洋溢着难以抗拒的理性批判锐气，通过剖析以往的主要神正论观念，深刻揭示了罪恶问题的逻辑矛盾——“现存的罪恶”与“全能的上帝”不可调和。

（1）辩护思路质疑

麦凯认为，在以往形成的诸种神正论观念里，大概要数自由意志论最重要也最有影响了。针对这种广为流行的辩护思路，他首先提出了如下质疑：

假如上帝把人造成了这种样子，他们出于自己的自由选择，有时愿意选择善的事物，有时则宁肯选择恶的东西，那么，为什么上帝不把人造成另一种样子，让他们总是自由地选择善呢？如果说某人在某种或多种场合下自由地选择善，这在逻辑上并非不可能，那么，他在各种场合下自由地选择善，也并非一种逻辑上的不可能性。当初，上帝所面临的并不是这样一种选择：制造一批机器人呢，还是创造一些能自由行动的、可有时会犯错误的存在者呢？那时，摆在上帝面前的还有一种显然更好的可能性，这就是创造出一些能自由行动的、但又一贯正确的存在者。显而易见，上帝没有实现这种可能性，这就跟他的全能和至善相矛盾了。^[16]

假如有人反驳说，上述质疑是没有道理的，所谓的“自由”在逻辑上必然意味着可作出某些错误的选择，那么，他所讲的“自由”肯定意指“随意性或不确定性”，包括随心所欲地选择善与恶；换言之，只有人性不起决定性作用时，人们的选择及其行为才是“自由的”。麦凯尖锐地指出，只有靠上述假设，上帝才能逃脱责任，不为人们的行为承担后果；因为上帝虽然创造了人，但他对人们的错误选择不起决定性作用，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只能是，错误的选择并不取决于人性。

然而，如果所谓的“自由”就是指随心所欲的话，那么，这种意义上的自由何以能成为“人的意志特征”甚至“善的首要标志”呢？质而言之，这种意义上的自由选择对人类又有什么好处或价值呢？(www.daowen.com)

（2）“全能的悖论”

除了上述问题，自由意志论还摆脱不了一个根本的困难，这就是“全能”概念的内在矛盾。如果说有自由意志的人是上帝创造的，而人的自由意志又是完全自由的，那么，这肯定意味着上帝无法控制有自由意志的人，也就是说，作为创造者的上帝不再是全能的了。

或许有人会反驳，上帝把自由赐予人，并不意味着上帝不能控制人的意志，而是意味着他不想加以控制。但我们可以反问，为什么全能、全知和至善的上帝不想控制“罪恶的意志”呢？为什么上帝不让人们正当地行使自由意志，而把他们的错误念头消灭于萌芽状态呢？假如上帝能为之却不为之，再假如上帝是至善的，那么，我们只能作出如下解释了：即使自由意志导致了某种错误行为，这种行为也构不成真正意义上的罪恶，因为就某种行为而言，自由比错误更有价值，如果上帝把错误和自由一并取消了，便会造成某种价值损失。

显而易见，上述解释是跟有神论者的原罪观相冲突的。因此，要想维护自由意志论，只有采取这样一种辩解形式，即承认上帝所创造的人太自由了，他们的意志是上帝所无法控制的。

这就把我们引入了一个悖论，我称为“全能的悖论”（paradox of omnipotence）：某个全能者能够创造出他不能控制的事物吗？或在实践意义上采用相同说法，某个全能者能够创造出约束他自身的法则吗？（这种说法之所以在实践上有相同的意义，就是因为任何此类法则均可理解为：全能者创造出了某些超出他的控制的东西，反之亦然。）与后一种表述相关的是如下看法：某个全能的上帝创造了某些逻辑规则或因果律，然后便被这些法则所约束了，这是我们早已看到的事实。^[17]

这无疑是一个悖论，麦凯强调，其中的问题，无论用肯定的还是否定的方式都无法得出令人满意的答案。譬如说，若对上述问题加以肯定，我们便会作出这样的推论：要是上帝能创造出“他不能控制的事物”或“约束他自身的法则”，那么，一旦创造出这些事物或法则，上帝就肯定不是全能的了，因为此后有些事情是他所做不到的；反之，如果否定上述问题，我们当即就能断定：有些事情是上帝做不到的，也就是说，上帝根本就不是全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