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经院哲学阶段
(1)安瑟尔谟的两种论证
刚才提到,本体论论证是由安瑟尔谟最早提出来的。安瑟尔谟(St.Anselm,1033—1109)生于意大利皮埃蒙特的奥斯塔城,少年时到法国比尔冈底求学,后来加入本笃会,进了贝克修道院,在此隐修、讲学长达30多年,并当过院长。1093年,他升任英国坎特伯雷大主教,1094年被教皇封为圣徒。
在西方神学史和哲学史上,安瑟尔谟是早期实在论的著名代表,被称为“最后一位教父和第一个经院哲学家”,其代表作有《独白篇》、《宣讲篇》、《论真理》、《论自由选择》、《论道成肉身》等。在神哲学观念上,他远承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理念论,近师教父哲学巨擘奥古斯丁的上帝观。所以,和奥古斯丁一样,他坚信信仰高于理性,故有一段名言传世:“我绝不是理解了才能信仰,而是信仰了才能理解。因为我相信:‘除非我信仰了,我绝不会理解。’(《以赛亚书》,7:9)”[2]安瑟尔谟的本体论论证主要就是从这样一种神哲学观念推演出来的。
安瑟尔谟的本体论论证见于《宣讲篇》的第二章至第四章。整个看来,这种论证始于“上帝的概念”。安瑟尔谟首先指出,每个人的心里实际上都有上帝的概念。尽管《圣经》里的“愚顽人”一再念叨“没有上帝”[3],但这种说法本身便证明他心里也有上帝的概念,因为就概念而言,所谓的“上帝”就是指“无法设想比他更伟大或更完善的那样一种存在”。
从上述上帝概念出发,安瑟尔谟进一步区分了两种意义上的“存在”,即“心灵中的存在”和“现实中的存在”。按照他的推论,上帝作为无法设想比他更伟大或更完善的那样一种存在,绝不可能仅仅存在于心灵;因为假如上帝只存在于心灵的话,那么,我们就有可能设想出某种比上帝更伟大或更完善的东西了,它既存在于心灵又存在于现实,也就是说,如果上帝只存在于心灵,他就称不上是最伟大或最完善的了;所以,上帝作为无法设想比他更伟大或更完善的存在,必然既存在于心灵又存在于现实。
在《宣讲篇》的第二章里,安瑟尔谟是这样表述以上推论的:
如果说那种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东西,只在心中存在,那么,凡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和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就是相同的了。但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所以,毫无疑问,某一个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的东西,是既存在于心中,也存在于现实中。[4]
上述推论一般被看做“本体论论证经典形态的第一种形式”。在《宣讲篇》的第三章里,安瑟尔谟接着提出了第二种形式的本体论论证。这种论证形式旨在穷根究底,不但要论证“上帝的存在”,而且要确证“上帝存在的必然性”。
安瑟尔谟指出,作为最伟大的或最完善的存在,上帝无疑具有“自存性”和“无限性”,这就是说,上帝的存在根本不受时间的限制;就时间而言,他的存在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因此,如果还有人想否认上帝存在的话,势必在逻辑上陷入自相矛盾。
上帝的存在,是那么真实无疑,所以甚至不能设想他不存在,某一个不能被设想为不存在的东西,即是可能被设想为存在的,那么,这个存在就比那种可设想为不存在的东西更为伟大,所以,如果那个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东西可以被设想为不存在,那就等于说“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东西”和“可以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东西”是不相同的,这是荒谬的说法。因此,有一个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东西,是真实存在,这个东西,甚至不能被设想为不存在。而这个东西就是你,圣主啊,我的上帝。[5]
(2)高尼罗的尖锐批评
安瑟尔谟的本体论论证一提出来,就受到了这样或那样的批评。最有名的一位批评者是安瑟尔谟的同时代人、法国马牟节的僧侣高尼罗(Gaunilon)。高尼罗的生平事迹不详,身后只留下一篇匿名发表的论著《为愚顽人辩》(Pro Insipiente)。在这篇名著里,他对安瑟尔谟的本体论论证主要提出以下两点尖锐批评。(www.daowen.com)
首先,我们可理解的东西并不等于真实的东西。
一般而言,如果有人告诉我们:世界上存在着某种不可设想的无与伦比的伟大东西,这是可理解或可赞同的,也就是说,我们不妨同意,这种伟大的东西或许存在于我们心中;但除此意义外,我们就很难同意他的说法了。为什么呢?如果考察一下人的心灵通过感官或理解所能认识到的任何东西,我们马上会发现:
这时真实的东西(或真理)是一回事,而把握真实东西(真理)的理解力又是另一回事。[6]
所以说,即便世界上真有一种可设想的、最伟大的或最完善的东西——上帝,他未必就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因为我们既不知道这位上帝,也不可能借助任何事物的具体属性来设想这样一种存在。
其次,我们心灵中的存在未必就是现实中的存在。
如前所述,在安瑟尔谟那里,本体论论证的立论就在于,上帝作为最伟大的或最完善的存在,必然既存在于心灵又存在于现实;否则的话,上帝就不会比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更伟大或更完善了。关于这一点,高尼罗反驳道:
假如有某一个甚至不能用任何事实来设想的东西,一定要说它在心中存在,那么,我也不否认这个东西也在我心中存在。但是,从这事实,我们却万万不能得出结论:这个东西也存在于现实中。所以,除非另有确切无疑的证明,我决不承认它是真实地存在着。[7]
高尼罗对安瑟尔谟本体论论证的尖锐批评以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而广为流传,发人深省。在他看来,安瑟尔谟笔下的那位上帝犹如“传说中的一座仙岛”。这座仙岛荒无人烟,却有无穷无尽的宝藏。
高尼罗模仿“愚顽人”的口吻说:要是有人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一座诱人的仙岛,我不难理解他的意思;可我很难接受他的如下推论:既然这座仙岛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完美,那么,你就不得不承认,它不仅在心灵中是无与伦比的,而且在现实中是必然存在的;反之,如果你还怀疑这座仙岛的存在,那么,这座早已存在于你的心中并被你所理解的仙岛,就称不上最完美了。
对于以上武断的推理,愚顽人是这样反唇相讥的:我只是觉得,要么此人拿我开心,要么我俩当中有一个是傻瓜。如果接受他的推理,我就是傻瓜;如果他自以为论证严谨,那么,他便是一个地道的傻瓜。
最后需要交代清楚,高尼罗身为僧侣,显然不是无神论者。因而,他的批评不过是想挑剔安瑟尔谟本体论论证的逻辑破绽,而无意从根本上否认上帝的存在。但在客观上,他的犀言利语却对本体论论证的经典形式提出了严峻挑战,促使后人不能不意识到安瑟尔谟本体论论证的不圆满或不合理之处,从而转向了更严谨或更深入的本体论思考。
就思想史起承转合的内在机制来说,本体论论证的第二阶段就是在这样一种思考的基础上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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