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章实斋《文史通义》中的《博约篇》:致力于博学与专业精神!

章实斋《文史通义》中的《博约篇》:致力于博学与专业精神!

时间:2023-11-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古今论学之名言多矣,得其要者,莫如章实斋《文史通义》之《博约篇》。向使荀子止纂辑礼文,则不为成家矣。何屺瞻称元晦事事精到,元晦固亦未能尽一切事理。彼诵书考古,博物洽闻,特学一事耳,而非以博学也。夫子无行而不与二三子,公明宣从于曾子,无所不学,知夫子之无不与,公明宣之无不学,则知博学矣。盖以博为动静言行,而约为心也。章子之言,则专主于文,以博为旁搜远考,而约为专业宗旨。

章实斋《文史通义》中的《博约篇》:致力于博学与专业精神!

古今论学之名言多矣,得其要者,莫如章实斋《文史通义》之《博约篇》。其要曰,学必期于心得,业必贵于专精,类必要于扩充,道必底于全量,性情喻于忧喜愤乐,理势达于穷变通久。扩充为横之统类,通久为纵之源流,他篇已详,不待申说。余四语者,皆须析论,因援旧说,以为证喻。

所谓心得者,即学与功力之辨。二者之别,殊不易明。章子譬之以秫黍与酒,是原料与成品之分。其所举王伯厚之纂辑,固不得谓非成品,然止为庀陈曲糵,而非火齐之既得,是功力之成品,非学问之成品也。且所谓学者必有旨意。旨意既立,则可以充于一切事理,一切著述,不随形式而变。如荀子长于礼,谓礼为类为分。其所以成家者,乃不在其详于礼,而在其执类分之理以贯万事。向使荀子止纂辑礼文,则不为成家矣。此则又不仅如酿者,乃如饮者之沉酣,沾洽酒气,盎于其身焉。此章子所谓性情也。虽然,意旨固贵矣,而不必皆有也。功力虽未至,成学亦岂可无哉?章子固未尝轻功力也。叶水心尝言:“士多以意为善,鲜以力为善。诚得其意,圣贤何远?如意之而未至焉,遂又以意为力,则窒其材、枉其德矣。今夫意之者如望远焉,目之所至,身可至乎?以力从意,不以意为力。力所不及,圣贤犹舍诸。力之所及,则材为实材,德为实德矣。宁少于其意而致多于其事。”《彭子复墓志》。此又矫南宋诸公好空论之弊也。以意为力与以功力为学问,正左右佩剑之失也。

所谓专精与全量者,即此篇之主旨。专门之贵,昔人知之言之者多。其最切者,如戴东原曰:“学贵精,不贵博,知得十件而都不到地,不如知得一件却到地。”《年谱》其弟子段茂堂曰:“学问门径自殊,远而望之,皆一丘一壑耳,深入其中,乃皆成泰山沧海。”龚定庵迷。是诚甘苦语也。然能专一门而不知统,则亦不为成学,《庄子》所以有秋水之喻。宋陈善尝言学须善入,复须善出。龚定庵申之甚详。(www.daowen.com)

盖凡入一学,必有习气。欲成一学,必明类位。无习气则不能入,而无通识则不能出。通识者,章子之所主也。章子所谓道者,即其所谓道公学私之道,而此篇又引及阳明。阳明之说,乃本末之辨,而非公私之辨,与章子之言本异旨,然亦有相证发者。非朱派者不独阳明,嘉定钱子仁曰,即物穷理,其误在于无本。《论语》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文公以为学者不当厌末求本,教人但学其末,所谓其本乱矣。本乱而求末之治,岂可得乎?此未合乎《大学》也。《孟子》曰:“尧、舜之知而不遍物。”《中庸》曰:“虽圣人亦有所不知。”文公教初学者,即责以知既尽而后意可诚。《语类》又云:“格物者,穷至事事物物之理;致知者,知事事物物之理。”如此则意之惑乱滋甚,又何可诚?且使尧、舜复生,亦恐不能,此未合乎《孟子》也。程子曰:“不必尽格天下之物。”又云:“存心一草木器用之间。”此是何学问?如此而望有得,如炊沙而望其成饭也。文公则曰:“上而无极太极,下而一草一木一昆虫,亦各有理。一书未读,则缺了一书道理;一事不穷,则缺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缺了一物道理。须是逐一件与他理会过。”愚意无极太极是天人合一之学。学至有成,亦可自得。初学者学之,虽非先务,无伤也。草木昆虫事物之众,人无百年之寿,何能一一尽之;孟子以治天下不可耕且为,文公亦以大臣不当亲细务,奈何志在学圣,而反务尽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哉。此未合于二程也。此论至详,护朱者百喙不能解。子仁名民,嘉定人。讲学欲合朱、陆,尝与陆稼书辨。章子之论,无以加明于是也。虽然,其所引治天下与大臣之说,则有遗义焉。盖此所辨者共由之道,而天子大臣百工则各执之职也。治天下者不可耕,而农自当精于田;大臣不当亲细务,而百工自当精其职。契弃皋陶,岂非不器之君子?而后稷司徒、司寇,不可易事而工。向使世之人皆学治天下,则谁为农?皆学为宰相,则谁为百官哉?昔唐应德顺之《与俞教谕书》辨德艺之分曰,羲和之历象,夷、夔之礼乐,皋之刑名,至于垂工和矢,伯益鸟兽,孰非道哉?诸子为之,而尧若罔闻者,盖君逸臣劳,道则然耳。若谓尧、舜以道自处,而以艺事诿之人,何其自待者厚而待人者薄也?《孟子》曰:“尧、舜之智而不遍物,急先务也。”若在羲和,则历象便为先务;在夔,则击石拊石便为先务。又安得以尧、舜之所不遍者而遂不急也。此论明矣。盖道公而业私,道通而业局,不可言道而忘业也。阳明再传弟子胡正甫直作《博辨》以驳朱派,其言有曰:“人性一也,故兔罝野人可与上圣同腹心;才质殊也,故岩廊上圣不得与匹夫争技能。是故禹专水土,稷任稼穑,夔乐夷礼,契教陶刑,皆终身不易其能。能者非侈,而不能者非诎也。诚以才质殊而实用专也。”此言剖分性质,岂不明于钱氏哉。此虽非止论文学,而其理实可推。苟学者皆徒执章子批评之理,而无专门之精,则批评亦无所施矣。且元晦之误,误在范围,其方法则固不误也。何屺瞻称元晦事事精到,元晦固亦未能尽一切事理。顾其所已究者,则事事到地,事事当行,不强所不知以为知,迥非他家所及,诚可谓善理会者,诚专业之法也。正甫又尝言夫子所谓博学,言无适非学也。彼诵书考古,博物洽闻,特学一事耳,而非以博学也。夫子无行而不与二三子,公明宣从于曾子,无所不学,知夫子之无不与,公明宣之无不学,则知博学矣。此论甚精,实《论语》之正解。盖以博为动静言行,而约为心也。章子之言,则专主于文,以博为旁搜远考,而约为专业宗旨。然其理亦相通。正甫之言,谓心为本而行于百为。章子之言,则宗旨为本,而周于群书也。俞荫甫樾《论语小言》曰:“先王之道犹水也,先王之法犹器也。盘圆而水圆,盂方而水方。水无方圆,视器以为方圆。是以盘之水可写之盂,盂之水可写之盘。故曰,君子不器。若夫盘盂之方圆则有定矣。盘而不圆,非盘也;盂而不方,非盂也。故曰,觚哉,觚哉。”此喻甚精,可以知一贯与散殊之不相妨矣。

所谓性情者,章子《丙辰札记》尝述王怀祖之言,谓学问须有性灵也。进而言之,则人之于学,各有质性。质性固由所业而见,且又有贯乎诸业,乃至小技亦无不可以见其好恶取舍者。即以近人言之,翁正三于书守唐碑,不取米、董,亦不通六朝。其于学则亦守宋人经学,不取明人之虚锋,亦不专宗汉学。以黄鲁直论书质厚为本之语,为一切学术之宗旨。王壬父于诗,主八代不主唐。于词,亦主北宋,而不主南宋。讲宋学者,文必宗八家。讲汉学者,诗多主《文选》。学骈文者,书多宗六朝。讲考据者,画多喜北宗。阮芸台学主考据,文主骈,书主北碑,画主北宗,其最显者也。盖宋学之于八家文、南帖书、写意画,考据之于八代文、北碑书、工笔画,其性固有相同者矣。其相同而取之者,则气质为之也。为学当自审其气质。非独行为然,文亦然。恽正叔寿平评董思白书曰:“思翁笔力本弱,以学胜。秀绝故弱,秀不掩弱。凡人往往以己所足处求进,久必至偏重,习气于此生。习气者,即用力之过,不能适补其本分之不足,而转增其气力之有余,是以艺成而习亦随之。惟思翁用力之久,如瘠者饮药,令举体充悦光泽而已,不为腾溢。宁见不足,勿使有余。”此论至为微妙,亦可与章子《质性》《文德》《说林》诸篇相证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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