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死丧
福寿康宁,固人之所同欲;
死亡疾病,亦人所不能无。
惟智者能调,达人自玉①。
问人病曰贵体违和,
自谓疾曰偶沾微恙。
罹病者,甚为造化小儿所苦;
患疾者,岂是实沈台骀为灾②。
病不可疗,曰膏肓;
平安无事,曰无恙。
采薪之忧,谦言抱病③;
河鱼之患,系是腹疾④。
可以勿药,喜其病安;
厥疾勿瘳,言其病笃⑤。
疟不病君子,病君子正为疟耳;
卜所以决疑,既不疑复何卜哉?
谢安梦鸡而疾不起,因太岁之在酉⑥;
楚王吞蛭而疾乃痊,因厚德之及人⑦。
将属纩、将易箦,皆言人之将死⑧;
作古人,登鬼箓,皆言人之已亡。
亲死则丁忧⑨,居丧则读《礼》。
在床谓之尸,在棺谓之柩。
报丧书曰讣,慰孝子曰唁。
往吊曰匍匐,庐墓曰倚庐。
寝苫枕块,哀父母之在土⑩;
节哀顺变,劝孝子之惜身。
男子死曰寿终正寝,
女人死曰寿终内寝。
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
大夫死曰卒,
士人死曰不禄,庶人死曰死,
童子死曰殇。
自谦父死曰孤子,母死曰哀子,
父母俱死曰孤哀子。
自言父死曰失怙,母死曰失恃,
父母俱死曰失怙恃。
父死何谓考?
考者,成也,已成事业也;
母死何谓妣?
妣者,媲也,克媲父美也。
百日内曰泣血,百日外曰稽颡。
期年曰小祥,两期曰大祥。
不缉曰斩衰,缉之曰齐衰,论丧之有轻重;
九月为大功,五月为小功,言服之有等伦。
三月之服曰缌麻,三年将满曰禫礼。
孙承祖服,嫡孙杖期;
长子已死,嫡孙承重。
死者之器曰明器,待以神明之道;
孝子之杖曰哀杖,为扶哀痛之躯。
父之节在外,故杖取乎竹;
母之节在内,故杖取乎桐。
以财物助丧家,谓之赙;
以车马助丧家,谓之赗。
以衣殓死者之身,谓之禭;
以玉实死者之口,谓之琀。
送丧曰执绋,出柩曰驾□。
吉地曰牛眠地,筑坟曰马鬣封。
墓前石人,原名翁仲;
柩前功布,号曰铭旌。
挽歌始于田横,墓志创于傅奕。
生坟曰寿藏,死墓曰佳城。
坟曰夜台,圹曰窀穸。
已葬曰瘗玉,致祭曰束刍。
春祭曰禴,夏祭曰禘,
秋祭曰尝,冬祭曰烝。
饮杯棬而抱痛,母之口泽如存;
读父书以增伤,父之手泽未泯。
子羔悲亲而泣血,子夏哭子而丧明。
王裒哀父之死,门人因废《蓼莪》诗;
王修哭母之亡,邻里遂停桑柘社。
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皋鱼增感;
与其椎牛而祭墓,不如鸡豚之逮存,曾子兴思。
故为人子者,(www.daowen.com)
当思木本水源,须重慎终追远。
【增】岁在龙蛇,郑玄算促;
舍来□鸟,贾谊命倾。
王令出尘寰,天上俄垂玉榇;
沈君开窀穸,地中曾现漆灯。
箧中存稿,相如上封禅之书;
牖下停棺,史鱼表陈尸之谏。
梁鸿葬要离冢侧,死后芳邻;
郑泉殡陶宅舍傍,生前宿愿。
数皆前定,少游之诗谶何灵;
事可先知,袁淑之卦占偏验。
顾雍失爱子,掐掌而流血堪矜;
奉倩殒佳人,搁泪而伤神可惜。
酹之絮酒,实为佳士高风;
殉以刍灵,乃是先人朴典。
陈寔之徽猷足录,行吊礼者三万人;
郗超之素行可嘉,作诔文者四十辈。
牲牢酒醴,用昭报本之虔;
稿秸鸾刀,还备宁亲之具。
值既降既濡之候,礼毋缺于春秋;
呈则存则著之形,情必由于爱悫。
室事交乎堂事,致斋继以散斋。
注解
①自玉:自我珍重。
②实沈、台骀:春秋时,晋侯有疾,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实沈,星座名,为晋之分野。台骀,汾水之神。
③采薪之忧:《曲礼》:“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言曰:某有负薪之忧。”言病不能负薪。
④河鱼之患:语出《左传·宣公十二年》,指腹泻。
⑤瘳:音chōn,病愈。
⑥谢安梦鸡:晋谢安夜梦乘桓温车,行十六里,见白鸡而止,不得复前,莫有解者。后温亡,安代温居相位,历十六年而得疾,方悟云:“十六里,十六年也。见鸡止者,是年太岁在酉,吾病殆将不起矣。”果卒。
⑦楚王吞蛭:楚惠王食菹而得蛭,欲出之,恐膳夫坐罪,勉强吞之。令尹知其故,谓王曰:“王有是德,疾必无伤。”
⑧纩:绵也。人将死时,置绵于口鼻,以验其气有无。箦:音zé,席子。
⑨丁:遭逢。遭逢父母之丧。
⑩寝苫枕块:不住寝室,睡在草席上,枕土块,以遵守礼教。
正寝:卧正厅。内寝:卧内室。
不禄:不食奉禄。殇:夭折。
期年:一年。小祥、大祥:皆丧祭名。
论丧之有轻重:古代服丧有五种,斩衰(音cuī,齐衰、大功、小功,缌(音sī)麻。斩衰是丧服中最重的一种,以粗麻布制成,不缝边,故又称“不缉”。齐衰是缉边缝齐的丧服。大功服期九个月,以熟麻布做成,较齐衰为细,较小功为粗。小功服期五个月。缌麻是五服中最轻的一种,以细麻布制成,服丧三个月。等伦:等级。
禫礼:祭名,丧家除服之礼。禫,音dàn。
杖期:服孝一年。承重:承接长子的丧服。
明器:冥器,陪葬物。
杖:哀杖。
赙:音fù。赗:音fèng。禭:音suì。琀:音hàn。
绋:牵引灵车的绳子。□:丧车,音ér。
翁仲:阮翁仲。秦始皇时,阮翁仲威震匈奴。及卒,始皇铸铜为像,匈奴至者,俱下拜。后世墓前石人,当源于翁仲。
铭旌:以绛帛为之,挂灵柩前。其长三品以上九尺,四品以下八尺,六品以下七尺,庶人六尺,以铭记其德,旌扬其功。
挽歌始于田横:汉高祖即位,故齐王之弟田横不附汉而自刎。从者奉首于朝,不敢哭,唯以手挽索而歌。
墓志创于傅奕:唐傅奕醉卧,知将死,因自作墓志曰:“傅奕,青山白云人也。因醉死,呜呼哀哉!”
窀穸:音zhūn xī,墓穴。
瘗:音yì,埋葬。刍:草。
杯棬,饮器,指母之所用饮器,亘,音quān。父书:父亲所读之书。
王裒哀父之死:晋王裒事亲至孝,每读《诗经·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不忍,因废其诗。裒,音póu。
王修哭母之亡:王修七岁,母以社日亡,来岁社日,修感念哀甚,邻里为之凄然,遂罢社。
皋鱼增感:孔子适齐,遇皋鱼哭于道旁,问其故,对曰:“夫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往而不可返者年也,逝而不可追者亲也,吾于此辞矣。”泣哭而死。
本句意谓:与其在父母死后杀牛祭墓,不如趁父母健在时奉以鸡豚。
木本水源:喻父母养育之恩。慎终追远:慎重对待父母的丧事,依礼追祭祖先。
岁在龙蛇:郑玄梦孔子告之曰:“今年岁在辰,明年岁巳。”既寤,以谶合岁,云:“岁在龙蛇贤人嗟。”知命当终,遂卒。
舍来□鸟:贾谊被谪长沙王太傅,有□鸟飞入舍,以为不祥,作《□鸟赋》,认为己之寿将不长。
王令出尘寰:汉王乔为叶县令,将死,有一玉棺自天而下,乔曰:“上帝召我矣。”遂沐浴更衣,人玉棺而卒。榇:音chèn,棺材。
箧中存稿:汉司马相如既病,天子使使者往取其书。使至,相如死。使者求书奏之,乃言封禅事。
陈尸之谏:卫大夫史鱼将死,谓子曰:“吾数上言,蘧伯玉贤而不能进,弥子瑕不肖而不能退。为人臣,不能进贤而退不肖,故死后不居正堂,殡于室则可。”卫灵公闻知,乃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殡史鱼于正堂。
梁鸿:汉时清高之士。要离:汉时英烈之士。
郑泉:三国时吴人,性嗜酒,临卒,嘱曰:“必葬我于制陶人家之侧,庶百岁之后,化而成土,幸见取为酒壶,实获我心。”
数皆前定:宋秦少游尝有词云:“醉卧古藤树下,杳不知南北。”后竟左迁藤州而卒,于词有验。
矜:音jīn,怜惜。搁泪:无泪,言伤悲过度而无泪。
树木稼:即树稼,因天寒而凝霜封树。时有民谚:“树木稼,达官怕。”
絮酒:祭奠之酒。刍灵:用茅草扎成的人马。
徽猷:高明的谋略。四十辈:四十人。
牲牢酒醴:祭祀用的牺牲和甜酒。昭:昭明。报本:报答父母之恩。稿秸:用禾秆编成的草席,祭祀之用。鸾刀:刀环上有铃的刀,祭祀时割牲之用。宁亲:使亲人安宁。
语出《礼记·祭义》。既降既濡:意谓秋霜春露,此时勿忘对亲人进行春祭、秋祭。则存则著:意谓身存神著,只有对亲人怀着极深的感情,才会感到亲人时时活在自己的心中。
室事、堂事:在室内、厅堂内举行祭祀。致斋:祭祀前的清心洁身。散斋:祭祀前七日不御、不乐、不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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