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中期,王守仁著《朱子晚年定论》,提出早异晚同之论,来表明王门心学与程朱理学同出一源,无相缪戾。此书一出,即受到世人的批评。到了清初,宛平孙承泽著《考正晚年定论》,认为王守仁是“借朱子之言以攻朱子”,对《朱子晚年定论》一书进行指责。所以,钱穆先生论道:“及清初宛平孙承泽,著《考正晚年定论》二卷,持论益偏。书始宋孝宗淳熙甲午,朱子时年四十五,其后乃始与陆氏兄弟相会,依次编其《文集》、《语类》诸书,谓‘实无一言合于陆氏,亦无一字涉于自悔。’……门户之见,持之者过甚,亦足征其立身居心之大概矣。”[3]孙承泽既不读陆九渊、王阳明之书,又没有仔细品味朱熹之书,只是意气用事,妄为此书。
因此,李绂说:“孙北海承泽作《考正年子晚年定论》,盖从未读陆子、阳明子之书,亦未尝细读朱子之书,徒欲抄窃世俗唾余以附于讲学者也。所载朱子之语止其诋諆陆子之言,其论学之合于陆子者,则概不之及,其所辨年岁亦不甚确。”另一方面,对于王阳明著《朱子晚年定论》一书,李绂认为其考订未详,不能为后人信服,所以才下决心来澄清这一问题。鉴于此,李绂著《朱子晚年全论》一书。所以他说:“余尝尽录朱子五十一岁至七十一岁论学之语,见于文字者一字不遗,共得三百七十余篇,名曰《朱子晚年全论》。其言无不合于陆子,其自悔之言亦不可以数计。”[4]李绂的弟子王士俊在对两书进行比较之后,说:“然则吾师穆堂先生所订《朱子晚年全论》,固有所不得已焉耳。……俊曰:‘阳明之收集多疏,先生之考校独密;阳明之收集多漏,先生之荟萃独完。……删节繁艿,钩贯岁月,了若指掌,灿若列星,而朱子之论定,固有补乎姚江之书,而非袭其旧也。’”[5]
《朱子晚年全论》一书,尤为详细地辑录了朱熹晚年和其门人、友人论学的资料。《陆子学谱》一书,详尽地辑录了陆九渊家学,以及弟子、门人、私淑的生平学行。二者的不同之处:《朱子晚年全论》只是着力于朱子晚年与其门人、友人的论学资料,而《陆子学谱》则重在陆学及其传衍。《陆子学谱》对于一些重要人物,先用大量的笔墨,来考察其生平事迹,然后,再介绍其学术宗旨;对于一些不太重要的人物,则只是考察他们的生平事迹,而没有再叙述其言论。可见,李绂是有其深刻用意的。一方面,通过这样的安排不仅能体现出陆九渊的为学宗旨,而另一方面自然而然地更能体现出其较朱熹更略胜一筹。我们从陆九渊弟子王士俊的话中亦能看出其中奥秘。王士俊说:“盖自朱、陆异同之辨起,谓朱子‘道问学’,谓陆子‘尊德性’,判若黔皙矣,讵知尊道之功不容偏废,朱子注《中庸》,谓‘尊德性’极乎道体之大,‘道问学’尽乎道体之细。今因《答项平甫》一书而画分途径,是朱子仅乎道体之细,而陆子方极乎道体之大也。尊朱者,安乎哉!”[6](www.daowen.com)
李绂编纂此书,其目的是为了证明“朱子与陆子之学,早年异同参半,中年异者少信者多,至晚年则符节之相合也;朱子论朱子之学,陆子论朱子之学,是早年疑信参半,中年疑者少信者多,至晚年则冰炭之不相入也”这一观点。他认为造成这一状况的原因是由于“早年两先生未相见,故学有异同而论有疑信。中年屡相见,故所学渐同而论亦渐合。……自是以往,又十一年而陆子下世。此十一年中,两先生不及再相见。始启争于无极、太极之辨,继附益以门人各守师说,趋一偏而甚之”。所以,李绂“详考《朱子大全集》,凡晚年论学之书,确有年月可据者,得三百五十七条,共为一编。其时事出处,讲解经义与牵率应酬之作,概不采入。而晚年论学之书,则片纸不遗,即诋陆子者亦皆备载,名曰《朱子晚年全论》。曰‘晚’,则论之定可知;曰‘全’,则无所取舍以迁就他人之意”[7]。但是,李绂的目的是以朱就陆,为陆学争正统,所以,此书依然是以朱熹悔悟为说,把凡是朱熹“所称切实近理用功者,一概归之心学,故其所论,亦未能尽服朱子学者之心”[8]。诚然,李绂编辑是书的目的,就是以朱就陆,为陆王学术争正统。因此,此书一出就引起了时人的不满和反击。四库馆臣谓“其说甚辨”[9]。夏炘也曾说:“《晚年全论》一书……不过为《学蔀通辨》报仇,无它意也。……所引朱子之书凡三百五十余条,但见书中有一‘心’字、有一‘涵养’字、有一‘静坐收敛’字,便谓之同于陆氏,不顾上下之文理,前后之语气,自来说书者所未有也。”[10]
李绂《朱子晚年全论》一书完稿于雍正十年(1732),雍正十三年刊刻印行。是书为其倾注精力最多,时间最长,“历时二十年”完成的。《陆子学谱》一书是在雍正五年到雍正十年这段时间内完稿的,刊刻的时间也是在雍正末到乾隆初年。李绂亦称“惟手编《陆子学谱》二十卷,惟老拙最用力最得力者,生平一知半解,立身居官,悉本此书”。就写作过程来看,尽管《朱子晚年全论》一书着手要早,《朱子晚年全论》较《陆子学谱》时间长了四倍之多,但刊刻的时间大致是相同的,就其写作的目的而言是一致的,以朱就陆,为陆学争正统。如果说,《陆子学谱》的编修是将陆九渊学术作为主线,旨在重振陆学,突出陆学的地位,那么,《朱子晚年全论》的编修则是将朱子学作为辅线,旨在通过朱子来彰显陆九渊学术,并不是突出朱子学。这是李绂编修《朱子晚年全论》的真正意图所在,可谓二书互为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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