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近代中国工业化理论与实践

近代中国工业化理论与实践

时间:2023-11-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409]尽管康氏对科学的概念必然模糊,他认识到“科学”为工业化根本,无乃全书中最重要的论点。此一认识为此一时期思想的转折点。中国必须工业化,但现代化并不是要人不道德。前述康氏工业化的论点有其可取之处。在此可举一特别显著的例子,他于明确强调工业化的重要性时,辩称“良风美俗”乃物质文明的副产品。[423]不幸的是,中国未能工业化。

近代中国工业化理论与实践

康氏的主要论点很简单。一言以蔽之,西方国家既由科技的惊人发展而致强,中国必须要获得同样的发展以求生存和成长。

康氏当然知道西方工业化不仅仅是技术的创新——新机械的普及和工厂生产的推广。他在《物质救国论》中有意味深长的一段,指出科学乃是近代物质文明的基础:

故今日者无论为强兵,为富国,无在不藉物质之学。……故以其通贯言之,则数学及博物学也;以其实物言之,则机器工程学及土木工学也。……有此者为新世界,则日升强;无此者为旧世界,则日澌灭。[408]

康氏说,19世纪的中国改革者未能达到目的,正因他们不了解科学乃物质文明的根本。他指出:

光绪二十年以前中外大臣之奏牍、及一切档案之在总署者,吾皆遍览之,皆知讲军、兵、炮、舰而已,惜乎未及物质之学,一切工艺、化、电、汽机之事也。[409]

尽管康氏对科学的概念必然模糊,他认识到“科学”为工业化根本,无乃全书中最重要的论点。此一认识为此一时期思想的转折点。使康氏超越19世纪末自强运动的领导者,而使他成为20世纪主张“科学主义”者的先驱。[410]

康氏在强调科技之余,减低了“道德”与“哲学”的重要性。在撰写此书前一年,他正在荷兰访问,看到彼得大帝学习近代工技之地,曾写了一首长诗,其中有如下几句:

欧人所由强,物质擅作器。

百年新发明,奇伟不可比。

遂令全地球,皆为欧人制。

他继谓19世纪的中国领导人,因为错误地自傲于本国的传统道德,雅不愿“降志”向欧洲学习。[411]

在《物质救国论》中,他的同一心情有更坦白地表示:

夫百年来欧人之强力占据大地者,非其哲学之为之也,又非其民权、自由致之也,以物质之力为之也。……魏默深谓“师其长技以制之”……然则魏默深之论至今犹为至论也。[412]

是以,康氏以“彼得学船工”为全书的第一节。他认为俄罗斯原“不文明”,政法均无足言。但彼得仅采西方物质文明,卒使其国现代化。中国有数千年的文明,应可较俄国尤为富强,只要领导人能够学学彼得的榜样就行。[413]

其他先进国家,如英、德、美等的经验,也足资借鉴。英国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但在非物质文明上并不超越德、法二国。康德、黑格尔、孟德斯鸠、卢梭和孔多塞(Condorcet)等,都是伟大的德、法思想家,自由平等之说推翻了法国的旧制。但是英国却打败法国,夺取印度、加拿大和澳洲,皆由于无敌的海军商业,归功于英国的大力发展科学。[414]

德、美两国也有同样的成功故事。德国从前致力于哲学,一直积弱不振,但自打败法国之后,集中精力于物质的发展,在20年间,几更强于强大的英国。美国不曾产生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但在科技上有令人刮目相看的成就,其国力至强。而西方诸国凡漠视科学者,仍然弱小,看看意大利与西班牙,仍为宗教支配,沉迷于神学与哲学的幻想。[415]

的确,康氏认为即使是最伟大的先知,如果不知物质之学,也不能面对国家的危难。

耶稣能为欧人之教主,而无救于犹太之灭亡;佛能为东亚之教主,而无救于印度之灭亡。[416](www.daowen.com)

同样的,孔子是中国的“教主”,并不能给中国以富强,反而让几千年的农业社会延续下去,不能与近代西方工业社会的富裕相比。不仅孔子学说没有实质价值,而且问题是中国未能发展科技以补充儒术

康氏坦白承认,他本人的学说亦非“物质的”,也对中国无用:

吾于四万万人中亦为粗有知识,于中囯之书既无不读,即欧、美之学理、事迹、风俗亦无不探捡而略通之。……然使物质不兴,则即今四万万人者皆如我,然已无补于亡矣!盖我虽略具热诚,粗通学理,而于物质、实业不能成一艺,则于救国之实事,即为无用之尤。[417]

同一道理,任何不关心“实学”之人都于其国为无用。即使四万万人中之每一人都有“卢骚、福禄特尔、孟的斯鸠,或康德、斯宾塞、倍根、笛卡儿,进而人人为柏拉多、亚里士多图、耶稣与佛”的智慧,亦“皆供人宰割之具,奴虏之用而已”。[418]

使中国现代化的努力已经做了一些,但方向都走错了——把希望错寄在“空名之学校”上[419](以康之见,任何与实际生活无关者,都是空谈)。这些空谈即使是“数千年之圣经贤传”,还是没有价值。[420]

空谈有不同种类,有的无用亦无害,有的则既无用又有害。西式学堂的课程与旧时代的八股一样无用,但却是有害的无用,因其既不教授科技知识,却教导学生放弃中国传统,阻遏了道德修养。中国必须工业化,但现代化并不是要人不道德。儒家经典就不能提供物质生活而言,是无用;但就良好生活的指导而言,应在现代中国有其地位。因此,传统价值不应作为引进的新空谈的交换品,新空谈与科技无关,亦不适于现阶段的国内发展。

显然,此一思路衬出下引一段文字:

昔讲八股虽不切于时用,尚诵圣经贤传,得以修身寡过,其于风俗尚为有益。今乃扫弃中国之大教,经传之格言,而后生新学稍拾一二自由、立宪之名,权利、竞争之说……叩以军国实用之学,则无有……然则举国志士奔走呼号所以改书院为学院,日谋所以筹经费延教师者何为焉?[421]

值得注意的是,1900年代的后生新学们所津津乐道的“陈腔旧调”,康氏深不以为然,但与康氏在1880年代热心倡导的“新义”并无二致。[422]

时代与环境都已改变,康氏的教育观也改变了。二十多年前,他关心如何克服一大群士大夫的“保守主义”,而现在他担心新一代知识分子所带来的“极端主义”。但是必须重申的是,他并没有改变妥善而有步骤地使中国现代化的基本信念。此指在君主立宪成熟之前,不应抛弃国家信念。

前述康氏工业化的论点有其可取之处。可惜的是,这些论点未能谨慎而清晰地提出,有时且自己陷入不一致的境地。在此可举一特别显著的例子,他于明确强调工业化的重要性时,辩称“良风美俗”乃物质文明的副产品。他说此话似有美国的情况在胸,他说个人的性格和社会风尚在旧日的美国十分腐败,但工业化带来道德上的改良。有钱人洛克菲勒、史坦福和卡耐基固然无私地捐献财富帮助同胞,即使是普通工人的举止也像是得体的君子[423]

不幸的是,中国未能工业化。因此,尽管有伟大的圣哲及其优越的学说,中国的风尚犹不及最糟糕的西方国家。没有物质基础,像美国在道德上那样的成就,不可能见诸中国,“即使尧、舜复生,伊、周执政”,亦无可望。[424]

康氏显然没有觉察到此话与他在同书中稍早所说的相冲突:

以欧、美人与中国比较……如以物质论文明,则诚胜中国矣。若以道德论之,则中国人数千年以来,受圣经之训,承宋学之俗,以仁让为贵,以孝弟为尚,以忠敬为美,以气节、名义相砥,而不以奢靡、淫佚、争竞为尚,则谓中国胜于欧、美人可也。[425]

我们不禁怀疑,何以尧舜都不能相助的中国,会达到如此高尚、美好的境界。

此乃明显的不一致,我们只能猜想,康氏在考虑物质与非物质文明之间关系时,有不同的假设。从一方面说,他设想科学乃是道德进化与物质进步的关键。假如根据此一设想思考,其逻辑结果是:中国采用西方工业化之后,必然产生一种与现代西方相同的价值系统,换言之,即没有必要保存本国传统,现代化也就是全盘西化。从另一方面说,康氏设想科学与道德乃文明中独立而分割的两面,任何国家都可能一方面有进展,而另一方面落后。因此,中国有可能在道德发展上优于欧洲国家,而在工业化上落后;相反地,欧洲人也可能在科学上领先,而在道德生活上落后。康氏有时强调前一种一元的假设,而有时又强调第二种两元的假设,显然并未自觉不一致。

康氏的不一致令人困扰,但未尝没有历史意义。他于设想科学乃人类的基础时,实已先言陈独秀及其崇拜“赛先生”同志之所言。虽然,因他反对共和,他的《物质救国论》,对“德先生”而言,毫无用处(请参阅本书第十章论“大同与新文化”一节)。再者,他假设一个国家可以发展美好的价值系统,而仍然停留在极落后的物质文明上,乃发梁启超梁漱溟等人所倡反对全盘西化的一些论点的先声(参阅本章第四节“现代化问题:对中西文明的评价”)。康氏事实上已初步地涉及后来热烈讨论的有关“科学与人生观”,以及“中西文明”诸问题。他的两种假设发了后日两个阵营知识分子言论的先声,他的《物质救国论》乃是1910年代末与1920年代论争的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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