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康有为变法与大同思想:近代中国与新世界的研究

康有为变法与大同思想:近代中国与新世界的研究

时间:2023-11-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此行结果大大地改变了他的社会思想。但目前中国在走向太平世之前,面临严重的民族生存问题,康氏遂积极重视工业化问题。必须指出,在1905年时,康氏固然萦心于工业化,但他对中国政治问题的关切,并未终止。但以一国之强弱论焉,以中国之地位,为救急之方药,则中国之病弱非有他也,在不知讲物质之学而已。德之强而欲吞全欧,以物质。

康有为变法与大同思想:近代中国与新世界的研究

《大同书》是在一特殊情况下写成的。康有为于1902年1月到1903年4月之间,住在印度北方的大吉岭,受到英国殖民地当局的保护,过着平静安定的生活。他想乘庚子拳乱推翻慈禧太后政权的企图完全失败。他暂时脱离现实世界,把注意力移向遥远的过去和遥远的将来。在此一情况下,他再拾重释儒学之业,并且完成了乌托邦理想的建构。

不过环境很快又改变了。他的劲敌荣禄于1903年的4月死了,他认为可以安全地离开避风港,从事较为积极的活动。他短暂地游历东南亚各地,并重访香港探望母亲之后,于1904年3月22日动身赴欧美,主要是要推展君主立宪,以及看看西方各国的情况。此行结果大大地改变了他的社会思想。他不再注重社会的完美与人们的快乐,而重视如何把中国从20世纪列强的压力下解救出来。因此,在完成《大同书》三年之后,他写了《物质救国论》[389],平实地要求中国赶快工业化。

显然地,康氏的西方之旅加深了他对近代工业文明的敬慕[390](他第一次对西方的敬慕在1879年),也加深了列强灭亡中国的恐惧(此一恐惧刺激了他的戊戌变法运动)。他的结论是,中国除非获得像西方一样程度的工业化,则不能挽救危亡。

同时,他注意到另一值得忧虑之事。19世纪之末,革命情绪在旅日的中国知识分子间勃兴,到1905年的7月,同盟会在东京成立。[391]

同年,革命运动的机关报《民报》出版,与康党梁启超等展开思想上的斗争。康氏参与此一斗争,维护君主立宪之见,反对革命共和,见诸他所撰之文,谈论如何避免灭亡,抨击共和政体,均写于清覆灭的前一年。[392]

他于1905年所撰有关物质建设诸文,也有阻扼革命浪潮之意,把注意力推向较具建设性而少具危害性的现代化方向。

康氏在此文的序言中把此一立场说得很清楚。于指出曾国藩李鸿章以及其他“自强运动”领导人,因未认识到欧人富强的根本而不幸失败后,他接着说:

至乙未东败之后,知之渐进,以为欧、美之强在民智,而开民智在盛学校也,于是十年来举囯争事于开学矣。至戊戌之后,读东书者日盛,忽得欧、美之政俗学说,多中国之所无者,震而惊之……以为欧、美致强之本在其哲学精深,在其革命自由,乃不审中国病本之何如,乃尽弃数千年之教学而从之。于是辛丑以来,自由、革命之潮弥漫卷拍,几及于负床之孙,三尺之童,以为口头禅矣。[393]

此一重点之转易,涉及康氏社会思想的大修正,然非其一般思想的剧烈改变。在此并无放弃其乌托邦理想的迹象——他仍寄望思想、制度、物质的强烈变化,可以导致完美的社会。他继续向海外华侨(包括住在美国的侨胞)讲说大同之理。[394]

显然地,他于完成大同学说之后,觉得有必要指明实现大同的方法,考虑到现实的环境。如已述及,若无极为高度的科技进展,美好的大同之世是不可能到来的。[395]

康氏于《大同书》中,着重非物质方面的乌托邦理想:在思想、社会和政治大转变之后,黄金时代便会到来。但目前中国在走向太平世之前,面临严重的民族生存问题,康氏遂积极重视工业化问题。

发展物质文明可以达成两个目标:一则使中国成为近代国家中有地位的成员,以保存之;二则为最后乌托邦世界的实现奠立物质基础。对康氏说来,优秀的中国人不应也不会在发展中被淘汰。若无中国,世界社会就不完全。他呼吁保全中国实源自爱国之心,带有民族主义色彩。但他并不是一单纯的民族主义者[396],因他对世界主义有太坚强、太深刻的信念[397]

保持国家乃是迈向太平世的必须步骤。换言之,工业化乃是使中国走向世界大同的迂回路。

必须指出,在1905年时,康氏固然萦心于工业化,但他对中国政治问题的关切,并未终止。他仍然梦想政治改造使中国强大,不止在一种场合,他提出梦想的大纲。例如,当他于1904年在意大利时,他赞美加富尔(Cavour)统一意大利的成就,认为是真正伟大的欧洲领袖,并在精神上与他相契。[398](www.daowen.com)

稍后,在访问柏林时,他凭吊“铁血”宰相的功业,不仅发展工业使德国强大,而且以王权拯救了国家[399],此正康氏本人在戊戌年所希望成就,而直至1917年仍然不能忘怀的。

多少年来,康氏一直深信光绪皇帝乃是中国近代化的关键。戊戌变法的最主要目标,乃是经由光绪的同意与合作,使中国的专制政体改成君主立宪。变政的失败并没有使康氏灰心,他仍然向此目标奋斗,并采用新策略应付变局。失去自由的光绪皇帝一日存在,康便想尽各种方法使他恢复帝位。在康氏的领导下,保皇会于1899年的7月20日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成立,开始了延续多年的政治运动。[400]

他代表立宪政府演说,在若干场合,如在洛杉矶分会,并讲“大同之义”。约略同时,他撰写了《物质救国论》。[401]

他仍然未忘变法的重要。例如,1903年10月当他在香港时,完成了《官制议》,指出中国若不先有行政现代化,整个国家不可能达成现代化。[402]

凡此都显示,康氏所呼吁的工业化,代表他对重点的调整,程序的修正,但并不意味在整个社会思想上有剧烈的改变。

康氏在美国时,撰写了《物质救国论》,可能并非偶然。1905年,老罗斯福总统正开始他的第二任。在强大有力的领导下,美国的加工业和世界霸权正如日中天。康氏虽不谙任何西方语言,并不能阻止他亲眼看到彼邦工业中心的迅速发展,证实了他长久的信念:工业化乃是富强之本。他自己说,此乃他访美的心情

吾既遍游亚洲十一国,欧洲十一国,而至于美。自戊戌至今,出游于外者八年,寐寝卧灌于欧、美政俗之中,较量于欧、亚之得失,推求于中、西之异同,本原于新世之所由,反覆于大变之所至,其本原浩大,因缘繁夥,诚不可以一说尽之。但以一国之强弱论焉,以中国之地位,为救急之方药,则中国之病弱非有他也,在不知讲物质之学而已。中国数千年之文明实冠大地,然偏重于道德、哲学,而于物质最缺。……哀我国人之空谈天而迷大泽也,乃为《物质救国论》以发明之。[403]

此非一时的心情。迟至1919年,康氏重印此书时,他重申工业化的重要,并警告,“新奇的”政治原理在时机未成熟前,不便应用:

今经欧洲大战之效,物质之发明益盛。五十六生的之巨炮可轰二百余里,飞天之船可十六时而渡大西洋。德之强而欲吞全欧,以物质。英、法之能力抗四年,以物质。美之富甲全球,以物质。凡百进化,皆以物质。……然当吾昔欲发布此书时,吾门人梁启超以为自由、革命、立宪足以为国,深不然之。……近者吾国上下纷纷知言实业矣,而不得其道之由……或进以社会至平之议,岂不持之有理哉?无若未至其时而误行之,徒足以召乱也。[404]

须知在1919年,《新青年》已发行四年,许多热情有余、知识不足者正在大力倡导各种不同类型的社会主义。我们自不难发现这段引文结论的意义。

此一心情显示,康氏所修正的,不仅是对“西学”,也是对中学的态度。他谴责“空谈天”,此乃指国学的模式——从经典上承袭的书本知识。他教人不要轻易接受“社会至平之议”,此乃反对接受自西方输入的“新理”。在强调物质建设之余,他完全改变了对西方文明的见解。在1886年,他认为有关科技的“西书”是“不切”之学,而重视有关西政之书。[405]

此乃他在戊戌变法时的基本思想[406]。但在1905(以及1919)年,他辩称科技乃是中国应该以及能够向西方学习的唯一东西。

因此,《物质救国论》代表了康氏对中国近代化问题的新看法。在此,他不再强调(也未放弃)人类的基本价值没有国界,而着重指出中国在物质文明上与西方相匹的必要性。换言之,在1905年时,他觉得有必要将其社会思想降低一层次[407];不再鼓吹文化大同,而提倡所谓有选择性的西化。如此,他与张之洞等部分西化论派(不喜欢西方价值)及“新文化”派(不喜欢中国价值)都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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