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和康有为都不赞成用集权方式来从事经济现代化。但这种方式在今日为开发中国家的领袖们所乐用,尤其是马克思主义国家。问题是:集权方式会比孙、康的方式更有效吗?
开发中国家的领袖们无疑是反殖民地主义的,他们经常怀疑殖民主义者,如英、法等国所施用的方法(这些国家正好是民主国家)。这些领袖人物多少都是民族主义者,亟思迎头赶上工业化,但并不要抄袭英美资本主义模式。他们对西方议会政府的失望,又受到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批评的影响,遂倾向接受共产主义所信仰的,以集权方式来完成现代化。[647]
有一些研究经济发展的学者最近试图解释此一集权取向。有一位提供了历史原因。经由“自由企业”推动工业成长的19世纪,其条件已不存在于20世纪,更不存在于今日的开发中国家。随着历史环境的改变,人们的思想和态度也随之改变。工业革命基本上是一演进过程,而非事前可计划的。这些国家的领导人看到工业经济之必要,而想强力以行。当然也就取集权的计划求成长。再者,他们不知个人乃是其利益的最佳判断者,以及个人的企望与社会福利之一致性,自不必理会“自由的传统”,而采取集权方式来解决经济问题。[648]
另一位作者的结论大致相同。他深信“民主资本主义的经济与政治模式,不可能行之于西方之外,至少是在这一代行不通”。为达成经济现代化的“大跃进”,“落后国家”也许必须牺牲人身自由,甚至于牺牲人命。[649]
这种议论未尝无理。落后国家的人民对现代经济生活所知不多,对民主价值也不太在乎。大众的无知和漠然正好使领导人自求独裁。孙中山和康有为未能达成他们的目标,也可以证实用集权方式现代化的论点。
不过另外的一些经济学者有不同的看法。例如他们指出贫穷国家的领袖,在寻求政治稳定和经济进步时,用了各种不同的集权方式,但并未实现梦想。此一问题的解答不必远求。“集权并不比较为松懈的议会政制更能排除保守的历史因素,而促进工业的进展”。[650]
另外一种看法是:现代化用不着政治恐怖与经济集中,集权统治只会阻碍而不是促进成长。经济成长是可以在民主统治下发生的。当然,集权主义并非无利,如能强制转移经济盈余以累积资本[652],能不顾一切地执行计划。[651]
事实上,导致18、19世纪西欧工业革命的力量和环境并不存在于今日开发中国家,此自然成为一种说法,认为苏俄而非汉诺佛英国,乃是经济发展的模式。[653]
但集权统治仍有某些不利处。实际经济显示,集权主义和独裁政治并未提供解决经济问题的最佳方案。不理会人身自由,经济上的成功也无保障,滥用政治权威可以导致愚笨的经济策略。权力不一定腐败,但一旦在不懂经济事务者的手里,想改善经济,却反而害之。有无限制权力的人不一定是对国家和经济有可靠识见的人。严格的控制和设计不能鼓励企业创新,或对经济发展所必要的发明精神。苏俄的确在工业化上有相当的成功,但我们也可以说:“较多的自由很可能避免斯大林对农业作强制增产的恶果”,而“较多的变通可能避免因中央控制所造成的绝大浪费”。[654]
我们可以说,毛泽东强逼中国老百姓工业化达于极点,但并没有解决中国现代化的问题。[655](www.daowen.com)
研究亚洲六国情况使当代一位学者相信,迟滞以及不智的政府决策(不管是否集权)证明有碍经济成长。由不变通和不能批评的计划而产生的政策——如把资源投向不具经济价值的计划,不合理的限制私人工业、商业,设限阻碍外国私有企业,以及忽视农业所需等等,都有害进步。[656]
完全依赖国有经济将会自取失败。
至少在理论上,我们不能排除用多元方式来解决发展的问题,一种“公私双方合作”的方案,使经济权与政权尽量分散到社会之中。[657]
“民主方法”甚至可与社会主义经济共存。即使资本主义在先进国家中功成而亡,也不会过时。“普选、政党、议会、内阁以及首相,仍可能是处理日常工作最便捷的工具”。[658]
政治因素与经济建设相关,并不支持集权方式的说法。预测政府控制的有效,一如倾向于自由经济,都可能犯错。政府行动和个人努力应该合起来,而不必相互排斥。两者乃互相配合,而不能任选其一的。[659]
明治日本的经验显示一种可能性,即政府经常主持现代化,同时妥善地让私人企业参与行列。[660]
集权领袖们以为不会有错[661],他们实难以自制,或允许私人创业。
在此不能评判此两种方式——集权与民主——对经济发展的优劣。专家们意见并不一致。但有一点必须指出:康有为和孙中山使中国工业化的努力失败,并不证明民主方式缺乏其本身的价值。苏俄、中共以及一些亚非国家的经验似乎告诉我们,集权主义方式并不是对付经济落后的万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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