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认为引进西方矿、工、商业知识同样重要。他指责同时代的人在未获得知识之前迫不及待地从事矿业,此即国家矿务局在云南、热河等地失败的原因。[393]
他认为这样做犹如在未学习药理前就要把脉一样。他接着说:
今日欲开地中之矿,宜先开心中之矿,眼底之矿、心中之矿眼底之矿者何?开矿学、译矿书是也。[394]
比利时在当时矿业技术既然最先进,政府应邀请比籍专家到中国矿校教导,并调查地下富藏。同时要引进机械以替代人力,并建筑铁路,便于运输。[395]
康氏在不低估农业的重要性之余,大力倡导工业。他自1895年后二十余年中不断长篇大论讨论此事。他指出19世纪初叶以来欧美各国的许多发明,诸如轮船、铁路、电报、气球、电灯以及农业机械等,都增进了国家的力量与人民的财富。的确,自曾国藩倡导之后,中国一些省份已输入机械制造。但由于未能以近代工业知识教育民众,这些企业并无显著的成绩。[396]
换言之,依康氏之见,在工业化之前必先有技术教育。
康有为不仅止于要求赋予本国工业以近代科技,事实上他还要求改变国人对经济生活的态度,他追究中国一向少有经济上的进步,由于在一直孤立于世的情况下,中国的皇帝及其子民都安于现状,以“寡欲”为皇帝之德,而臣民以“不饥不寒”为无憾。他认为此种态度不适于近代世界,因其不能满足人性的需求。人因要满足其欲望而后有进步。“夫人之愿欲无穷,而治之进化尽无”。在西方人们不求节欲,以至有令人羡慕的技术进步。发明的快速出现导致工业化,使一般人民满足一再提升的消费欲望,使他们的国家获致前所未有的富强,而“改易数万千年之旧世界,而为新世界”。[397]
转化不仅是经济的。自农业转化成工商社会过程中,“守旧愚民”为“日新尚智”所替代。康氏观察到,西方国家在创建“工业世界”时,已为“日新尚智之宇宙”;中国若继续坚持“农国与愚民之治”,而要生存于新世界是完全不行的。欲使中国适存于新世界,一定要使它成为一个“工国”,同时“移民易心”,使他们“去愚尚智,弃守旧,尚日新”。[398]
夫工者因物质生化之自然。[399]
康氏所冀望实现改革的个别措施不必在此细表。简言之,与其建议光绪皇帝发展农业者略同:设“专门学以育人才”,鼓励科学上著作新说与创造新器。[400](www.daowen.com)
他于较早前更明白提到[401],私人企业应自由地对工业发展有所贡献;政府只须授予执照,提供原则性的指导即可。
上述可显示康氏在1890年代的建议触及三个项目。首先,他呼吁工农并进,坦白批评旧日的低水平农产。其次,他怀疑政府管理以及倡导经济事务的能力(此应是基于他对全国各地国营企业成绩的观察),然同时他承认民间尚未有从事近代企业的准备。因此,他要政府在经济近代化初创之时起带头作用,然由私人企业实际上维持此一过程。最后,他确认为旧日对经济生活的态度有碍进步——即儒家,或更确切地说理学之见,以为强调人欲不利于道德与政治的稳定。[402]
因而要求改变民众的心态,使这些欲望成为正当。在此他找到了近代西方工业文明的源头。他确信先要有心理上的突破,然后才能有经济上的突破。
戊戌之后,康有为的注意力转向中国的政治问题,很少写经济改革的文章。直到1905年,他又关心工业化。他的《物质救国论》一书在别处已讨论过。[403]
在此仅指出他思想的大方向。
由于时代已变,康氏在此文中强调了一些新问题,但保持了许多旧看法。康氏有鉴于在海外知识分子中,孙中山及其同志们所领导革命运动的高涨,乃认为任何破坏现有政治秩序,或损害固有文化的行动,不仅没有效果,而且极端危险。舶来的“自由”“权利”“宪法”等,在他认为“空谈的学校”中传播给年轻人,与“八股”一样,无补于解救中国的危亡。只有一事可以救中国:快速地且全面地工业化。也只有一事应该学自西方:即科技知识。[404]
至此康有为益加相信工业必经私人企业之路。中国的政府不适宜此道,因不仅政府不能统御足够的财经以及其他资源,而且国营企业不能养成竞争的精神,以及鼓励精致的欲求,而两者都为经济进步所必须。他又指出克虏伯与阿姆斯壮为私人企业的光辉典型,值得效法。他并不反对社会主义化,但警告不能操之过急。他不像孙中山一样主张“社会革命”和“政治革命”同时进行[405],他以私人资本主义为经济发展中自然的中间过程,介于停滞的农业经济与社会主义的乌托邦之间。
尚有一点可述。他虽然大力反对用武力来推翻现存政权,然认识到彻底政治改革改良的必要。他在文末说:
夫成物质学者在理财,理财之本又在官制,官制之本在人民自治……然不行地方自治,省、府、县、乡开议院,吾出此无谓。
显然,康氏知道不能依恃无能的清廷来实现经济近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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