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立言,必浑沦切实。后人求其说而过之,毎蹈虚寂之弊。如释老之书,朕向亦曾浏览,深知其虚幻无益于政治。《易》曰“有君臣父子上下,然后礼义有所措”,今释道之教弃绝五伦,根本既失,其余言论更何着落?《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人并列而为三才,今释道之教,生生之理已绝,是使三才且有时而穷。此皆其大体错谬,不待辨而自明者也。
尝闻明宫闱中食御浩繁,糜费不赀,掖庭宫人几至数千,此皆可为深鉴。朕思人主惟能自检束恭谨,则贵者益贵,《易》所谓“谦尊而光”也。若惟知侈纵,反不觉其可贵矣。我祖宗相传,以此为训,朕恒用是凛凛。
“履霜坚冰”之喻,可谓切至。司马光作《通鉴》托始于周以三晋为诸侯而首发论断,极言防微杜渐之宜谨,正阐明此爻之义,千古治乱不能出其范围。后世如莽、操之祸,总皆由辨之不早耳。
易理虽变化无穷,而历观诸卦实有一贯之义。大约审爻位之阴阳,辨刚柔之中正,而吉凶悔吝之数,即不外乎此矣。
《易》卦中《大象》言简义该,独扼一篇之要。如乾之“自强不息”;坤之“厚德载物”;蒙之“果行育德”;师之“容民畜众”。全卦之义蕴不越乎此,尤当寻绎。
三代井田之法,寓兵于农,正《易》所谓“容民畜众”也。自兵农旣分,势难复合。后世有欲于旷闲之壤仿古行井田之法者,不惟无补于民,正恐益滋烦扰天下。事兴一利不如去一弊之为愈,增一事不如省一事之为得也。
《易》之理虽无所不该,下至士庶人皆可用,而圣人立经垂训之大义,则为有天下国家者而发一辞一语,皆可通于政治。故《系辞》有曰“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此所以为万世法程也。
《行殿读书赋序》(摘录):
东巡十有余日矣,寒夜初永行帷清肃,取《大易》《尚书》及前代史籍探索披览,夜分乃休。侍臣髙士竒每以过劳为请,然朕勤政爱民之外,惟涵泳乎诗书,心契古人,寤寐勿倦。非此,何以自乐耶?
古今体诗《经筵进讲周易》:
桂宫仙仗啓,兰殿讲筵开。朝士鸣珂集,词臣执简来。
天苞宣一画,人极位三才。待抉羲文秘,羮墙日几回。
《王道近民論》(摘录):
《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而《大学》之言“絜矩”本之以所好所恶;孟子之原得民心亦归之于与聚勿施。合圣贤诸说推之,总不外因民之心以为准,然则“易简”者近民之实,而近民者王道之旨欤?
《太极图说》:
《易》道阴阳,《中庸》言性道,形而上之道,形而下之器兼备矣。《易》之理具于一画之前,《中庸》之理原于天命之始。若周子《太极图》可谓精于《易》而通于《中庸》者矣。
《易系辞》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两仪既立之后,生生无穷,太极未判以前,此理具在,则所谓“无极而太极”者,洵善言太极者也。《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夫必皆中节而后谓之和,则或中或不中者可知矣。
盖天下之中节者常少,而不中节者常多也。不中节则不和矣,不和则失其所以为中,而非太极本然之体矣。若夫未发则无不中也,人能常存未发之中,则无论未发者谓之中,即已发犹然中也,犹然太极之本体也。
若是则《中庸》所谓未发之中,岂非即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者乎?夫未发之中,即天命之性也。究而言之,《中庸》大指不过欲人克全天命之性而已,以至位天地、育万物,犹之周子所言两仪立而五气布、四时行万物生生而不穷也。而其本则原于“无极而太极”,犹之《中庸》言位育而其本则原于天命之性也。
是故《易》之理得《中庸》发之而益明,《中庸》与《易》之理得周子发之而益著,故曰《太极图》可谓精于《易》而通于《中庸》者矣。至其为说之切实,悉符合于圣贤性道之指,其曰“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则孔子之所谓“性相近”、孟子之所谓“性善”也。其曰“五性感动而善恶生”,则孔子之所谓“习相远”惟上知与下愚不移也,而天命之性,气质之性,已别白言之矣。
其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则《大学》止善定静之义也。其曰“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则《书》所谓“惠迪吉从逆凶”之义也。
自世之言性者纷纷,曰性恶、曰性有善有不善、曰善恶混,而性命之理不大白于天下,得周子之说而正之,以见夫道之原于天而修于人者如此,其昭然可指而确然可循也,则真可谓有功于斯道者哉!
《畅春园记》(摘录):
既成而以“畅春”为名,非必其特宜于春日也。夫三统之迭建,以子为天之春,丑为地之春,寅为人之春,而《易文言》称“乾元统天”,则四徳皆元,四时皆春也。
《汉元帝时萧望之自杀以石显为中书令》(摘录):
石显擅作威福,敢于戕害大臣,而毫无忌惮之心。《易》曰“童牛之牿”“豶豕之牙”,当防之于未然也。
杂著《庭训》(摘录):
夫为学之要在乎穷理致知,天徳王道本末该贯存心养性,非此无以立体;齐治均平非此无以达用……朕机务之暇,讲肄诸经,参稽易学,于《太极》《西铭》之义,《河图》《洛书》之旨,往往潜心玩味。
《渊鉴类函序》(摘录):
昔者孔子之系《易》也,曰“方以类聚”;又曰“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于诸卦则曰“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盖以天下古今事物之理毕具于《易》,而《易》之为书,因理象物,因物征辞以断天下之疑,而成天下之务者,各从其类以明之。然则类书之作,其亦不违于圣人立言之意欤?
《重修西顶广仁宫碑文》(节选):
“天地之大徳曰生”,在四时为春,在四徳为仁。《易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自古帝王茂对育物,四海之大,万民之众,以及昆虫草木之微,各遂其生者,无非体天地好生之徳,以流泽于无穷也。《易系辞》又言“乾大生”“坤广生”,则是生物之功天始之而地更广之。盖坤者,母道也。母道主慈,其于生物为尤近焉。
《先天后天谕》:
《说卦》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此伏羲之卦也。“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以下,乃文王之卦也,未分先天后天之旨,至宋邵子方有其说,亦不能尽传。
自汉至眀,觧《易》者不止数百家,持论纷纭,各以己见为是。邵子惟精于数,故数有本;程子明于理,故理有据。独朱子挺然违众,断邵氏为是,兼占兼数兼理,所以六百年行之无传,亦未尝分剖先后天之卦。后儒各立门户,彼此批驳,寻毛求疵,终无确见。(www.daowen.com)
夫《易》者,经天纬地,无所不包,大而性命,小而隐微,变化无穷,神妙莫测。宋儒有云“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吾思得《易》之体者,私其己也;得易之用者,公其理也。所传不同,所授亦异。且论先后天理法象自然之妙:先天乾南而后天西北,先天坤北而后天西南,先天离东坎西而后天离南坎北,或取诸卦体,或取诸卦画,或取爻象,或取方位。
后人精于数者,往往以数配卦,河洛总数乃天地之自然,凡有数者无不吻合。所以,至小至微,皆可假借于天地之自然,有所不及也。专论理者,以理配卦,凡刚柔公私皆归卦爻,而不问数象之渊源。后之学者,亦随其所好而习之,所以不明未画卦之前大意。
《系辞》云“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朱子云“自伏羲以上,皆无文字,只有图画”,最宜深玩。圣贤深意,必求卦画,求之卦画,必有由来。又见宋儒云“眀于《易》者不言《易》”,其中又一层深意,不能解也。
朕素读书,留心经史,实为治道,非比书生,议论是非,寻章摘句之用也。故有此论,勉强而作,愧不文焉。
《同声相应论》(摘录):
《易文言》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虽释乾卦九五,而实无所不包也。
分而论之,则云之从龙,风之从虎,就燥流湿,各以类推之,极之于出言至善千里应之,出言不善千里违之,此九五、九二之当位,圣人以此知同音之由也。
至于五音六律互相为生,古人考其中声之实,有彼此和同,其声相应,自有天然。至《易》且明处,而近世不能得而详也。
吾论“同声”则曰:自黄钟之宫损益至尽,阳律阴吕各得其生,反而还之,隔八应之,此为同声也。以甲乙之和,则又谓黄钟之和于五倍之下也。扩而充之,声之相应,非人力之所能也。若有意于同,则理之不能同者,如孟子所言“物不能齐”。至于理之同者,则有天地阴阳刚柔消长之道存焉,故不待同而音自同,不待人之作为而自有应,故曰“同声相应”。若非至理之必应,则作巧日拙之诮不能免也。
《康熙字典序》(节选):
《易传》曰:“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周官外史掌达书名于四方”,“保氏养国子”教以六书,而考文列于三重。盖以其为万事百物之统纪,而足以助流政教也。
《周易折中序》(节选):
易学之广大悉备,秦汉而后无复得其精微矣。至有宋以来,周、卲、程、张阐发其奥,惟朱子兼象数天理,违众而定之,五百余年无复同异。
宋元明至于我朝,因先儒已发之微旨,或有妄参已见,渐至启后人之疑。
朕自弱龄留心经义五十余年,未尝少辍。但知诸书大全之驳杂,奈非专经之纯熟。深知大学士李光地素学有本,易理精详,特命修《周易折中》。
古今体诗《冬至读易》:
复自纯坤起,阴阳由静生。飞灰识地气,吹律考中声。六甲周天运,九畴味道精。非图穷理誉,本末近分明。
《赋得三十六宫都是春》:
四时观物视韦篇,奥旨微言开画前。月窟天根来往处,地雷乾巽互环旋。
青阳和煦为春首,淑日依迟作道筌。运转洪钧推造化,体元善政在身先。
《圣祖仁皇帝庭训格言》(摘录):
训曰:《易》为四圣之书,其立象设卦系辞广大悉备,言其理则无所不该,言其用则自昔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王天下之道咸取诸此。然而深探作《易》之旨,大抵不外阴阳而配诸人事,则有吉凶悔吝之别,运数所由盛衰,风俗所由治乱,君子小人所由进退消长,鲜不于奇偶二画屈伸变易之间见之。
朕惟经学为治法之要,而诗书之文礼乐之具,春秋之行事,罔不于《易》会通,故朕研求易理,玩索精蕴,前命儒臣参考诸儒注疏传义,撰为《日讲易经解义》;又命大学士李光地纂修《周易折中》,乙夜披览,一字一画,斟酌无忽,诚以《易》之为书,有观民设敎之方,有通徳类情之用,恐惧修省以治身,思患豫防以维世。
所以极天人穷性命开物前民通变尽利者,其理莫详于《易》。故孔子尝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盖言凡为学者不可以不学,而学又不可易视之也。
训曰:《子平》《六壬》《奇门》等学,俱系后世人按五行生克互相敷演而成,其取义也虽极巧极精,然其神煞名号尽是人之所定,揆之正理,实难信也。
世人习某件即偏于某件,以为甚深且奥,以夸耀于人。朕于暇时亦曾究心此等杂学,以考其根源,一一洞彻,知其不能确准,又焉能及古圣所传之大道耶。
训曰:《河图》顺转而相生,《洛书》逆转而相克,盖生者所以成其体,而克者所以弘其用。
《大禹谟》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以五行相克为次第,可见相克是五行作用处。今术数家或以相克取财官,或以相克取发用,亦此理也。
训曰:人之一生,虽云命定,然而命由心造,福自己求。如《子平》五星推人妻财子禄及流年月建,日后试之,多有不验。
盖因人事未尽,天道难知。譬如推命者言当显达,则自谓必得功名而诗书不必诵读乎?言当富饶,则自谓坐致丰亨而经营不必谋计乎?至谓一生无祸,则竟放心行险恃以无恐乎?谓终身少病,则遂恣意荒淫可保无虞乎?是皆徒听禄命,反令人堕志失业,不加修省,愚昧不明,莫此为甚。以朕之见,人若日行善事,命运虽凶而可必其转吉;日行恶事,命运纵吉而可必其反凶。
是故“命”之一字,孔子罕言之也。
训曰:《易》云:“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
夫多识前言往行,要在读书,天人之蕴奥在《易》;帝王之政事在《书》;性情之理在《诗》;节文之详在《礼》;圣人之褒贬在《春秋》。至于传记子史,皆所以羽翼圣经,记载往迹,展卷诵读,则日闻所未闻,智识精明,涵养深厚,故谓之畜徳。非徒博闻强记夸多斗靡已也。
学者各随分量所及,审其先后而致功焉,其芜秽不经之书,浅陋之文,非徒无益而反有损,勿令入目,以误聪明可也。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