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界素有“三易”说。除《周易》外,还有《连山易》《归藏易》。《连山易》据说是神农氏时代的产物,经《艮》卦开始;而《归藏易》则是黄帝时代的产物,以《坤》卦开始。今人读的大多是《周易》,而《周易》是从《乾》卦开始的。“三易”的存在及流传,说明“易”的观念由来已久。我们也可由此探讨中华人文精神的内核。
讨论中华文化尤其是中华民族特有的人格精神时,寻根溯源到《尚书》尤其是《周易》是必然且必需的。素有“群经之首”美誉的《周易》,保存大致完整,其中的许多观念具有开创性意义。探寻中华文明的奥秘,便可利用《周易》这部集中华民族生存智慧之大成的超级“智慧书”。
《周易》分《易经》(包括卦名、卦辞、爻题和爻辞)和《易传》(“十翼”的上下《彖》、大小《象》等七种十篇)两部分。为方便起见,本文统以“周易”名之,而不做《经》《传》的析解。《说文解字》解“易”为蜥蜴(极可能是变色龙),从蜥蜴体色多变中抽象出“变易”之含义——生生不息、变动不居,即所谓“生生之谓易”(《周易·系辞上》)。朱熹也说“故易者,阴阳之道也”(《周易本义·周易序》),所谓“易”也就是阴阳交替的生生变化(变易)之道。此外,“易”还有“不易”“容易”等含义。
众所周知,孔子是“老而好《易》”,好到什么程度?到了迷恋之至、手不离卷的程度:居则在席,行则在橐。孔子对《周易》的态度,与他年轻时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子赣(子贡)曾回忆老师早年的教导,原话是:“夫子他日教此弟子曰:‘德行亡者,神灵之趋;知谋远者,卜筮之繁。’”这体现了孔子年轻时对《周易》的态度——基本否定,也体现了孔子对世道人心的不满——人们不去修养德行,而去追随神灵,寻求莫须有的保护;人们不去追随智慧,求事理人心之明达,而去依赖卜筮之术。这与通常认为《周易》就是卜筮之书的观念(常识)一致。子赣很听话,虽然并不太同意老师对《周易》的看法,但一直努力不去碰它,不搞卜筮那一套。让子赣不解的是,老师在年事渐高之际,突然整天研究起《周易》:“夫子何以老而好之乎?”老师怎么突然喜好、迷恋起了《周易》?这段极珍贵的记载在1973年长沙马王堆《易传》帛书出土后,才为当代所知晓的。这也使我们对孔子与《周易》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但《易传》乃孔子所做的观点仍不为多数研究者所认同。然而,孔子确实与《周易》有极密切的关系,这是确定无疑的。[1](www.daowen.com)
孔子说:“《周易》未失也,且有古之遗言焉。予非安其用也。”《尚书》残缺太多,而《周易》基本完整,孔子欣欣然的态度溢于言表,对“古之遗言”极感兴趣,也就是对历代先人积累下的经验教训的集结(以《周易》《尚书》为代表)极为重视的意思,这是孔子珍爱《周易》的关键。子赣对老师态度的忽然大转变力图求解,想起了老师的另一句话:“赐闻于夫子曰……‘孙(逊)正而行义,则人不惑矣。’夫子今不安其用而乐其辞,则是用倚于人也,而可乎?”老师一直教导我们要谦逊、中正、持守并履行道义,那样人们就知道我们究竟在做什么了。但老师整天读那些卦辞爻辞,叫人实在弄不懂。孔子听说了子赣的烦恼,就把他叫来,解疑说:“吾告汝,《易》之道。”显然,孔子并非探讨卜筮技术。孔子接着说:“夫《易》,刚者使知惧,柔者使知刚,愚人为而不妄,渐人为而去诈。”孔子的意思是,《周易》的内涵太丰富博大了,不同的人阅读都可以发现对自己大有益处的道理,阳刚强悍的人读《易》会知道畏惧,因为刚强的反面就是柔弱;柔弱者读《易》知道自己其实本有刚烈强猛的一面,只是不自知而不曾激发而已;(貌似)愚蠢笨拙之人也会因读《易》变得聪明起来,做事也(慢慢)变得有板有眼了;那些惯于玩弄权术阴谋者通过读《易》可以知道智慧的博大、阴谋的有限,慢慢地自觉放弃巧诈等小手腕,走向堂堂正正的人生大道。子赣很关心老师是否多少相信些卜筮之术,就问:“夫子亦信其筮乎?”孔子对这书中讲授的卜筮技术信不信呢?孔子也直言不讳地告诉子赣,说自己也曾试过:“吾百占而七十当,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从其多者而已矣。”但孔子手不释卷地读《易》,当然不是为了玩耍解闷,而是另有意图:“我后其卜祝矣,我观其德义耳也。”在孔子眼中,《周易》中的卜祝术数只是很次要的内容,德义才是根本与核心。他接着说道:“幽赞而达乎数,明数而达乎德,又仁守者而义行之耳。”幽赞是手段,是为弄明白术数之理;术数貌似是某种初级目标或目的,其实仍然只是手段,更深层的目标是精准理解德(美德、道德),而德的最根本内涵是“仁”与“义”。仁是内心的修养,要悉心呵护,即所谓“守仁”,守望内心的那份人类独有的温暖情愫——仁者爱人。光内心有仁爱当然不够,必须要见之于行动。于是有“义行”的要求。所谓“义行”,即仁在实际生活中的表现与践行。孟子后来说,“义,宜也”,也就是按照“仁”的理念去做应该做的事(合宜之事)。于是我们就想到了康德的“You ought to”(应当、应该)。道德的根本之处被发现了:勇猛精进、义无反顾地做道义精神所指引、所要求的事情。孔子看到那么多人在研究《周易》却不得门径、要领,很是伤心:“赞而不达于数,则其为之巫;数而不达于德,则其为之史。”许多人喜欢《周易》却难窥其真谛,要么停滞在巫祝层次,要么稍有进境却仍不过是个只会咬文嚼字又故作深沉(做学究天人、沟通神鬼状)的酸腐学究式,终究为流俗所累而不得升华?实在可惜:“史巫之筮,乡之而末也,好之而非也。”孔子很担心自己被后世之人误解,被归入巫史之流:“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者也。”孔子强调自己酷爱《周易》,是将其当作道德之书阅读,与史巫完全是两码事,表面看起来行为类同,所追求的目标却截然相反。孔子的结论是:“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义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而后乎?”(帛书《易传·要》)君子专心修养德行,不用去祈求福祉呀;虔诚修养并努力践行了仁义,吉祥自然就会到来,还用得着装神弄鬼地占卜吗?我所追求的是“德”,我和史巫们貌似走着同一条路,目标与归宿却全然不同!
杨庆中认为,孔子早年视《周易》为掌于史巫之手的筮占之书,不太看重;晚年则发现其出于文王之手,包含“古之遗言”,因而转变态度,重新认定其性质,并以“观其德义”为原则,对《周易》的部分爻辞进行了诠释,提出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主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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