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阳是老子故里，这在今天已广为人知了，涡阳在国内外的知名度也因此大大提高。但在20年前，作为老子故里的涡阳还鲜为人知。1991年，涡阳一中高级教师杨光撰写了《老子生地考辨》一文，发表在《阜阳师范学院学报》。这篇文章引起了激烈争论，鹿邑方面接连出了几本书予以反驳，其中争论的核心焦点是《水经注》中记载的“谷水”在哪里的问题。涡阳县委、县政府对此非常重视，认为孰是孰非，应该听听权威的历史地理专家的意见，请他们来考察、来定位、来论证。

郦道奇缘

通过查阅相关资料，涡阳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邀请浙江大学的陈桥驿教授来涡。陈桥驿，原名陈庆均，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浙江绍兴人，时任浙江大学地球科学系终身教授，中国地理学会历史地理专业委员会主任，国际地理学会历史地理专业委员会咨询委员。

陈桥驿于1923年出生在绍兴的一个书香门第，桥驿是他后来的笔名。祖父是清末举人，中举后便遇上废除科举的辛亥革命，只得退而“独善其身”，孙伏园、陈建功都是他的学生。

陈桥驿5岁由祖父发蒙，7岁上私塾。小学毕业后进当地一所教会学校，初二插班进入省立绍兴中学后，把大量时间花在阅读外国名著上，从初三开始读中华版《辞海》和商务版《标准英汉辞典》，还翻译了当时颇为流行的一本《纳氏文法》第四册。

1942年元旦，在日军大举进攻下，读高二的陈桥驿辍学，旋被聘为绍兴柯桥阮社小学校长。1943年7月，他辞去校长职务，目标是考国内一流大学，当时国内许多名牌大学为避战火而内迁到西南。但因衡阳会战刚刚结束，通往内地的路被日军封锁。陈桥驿离开了他毕生唯一就读的大学，回到了家乡，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陈桥驿先在嘉兴一所职业学校教英语，一年后转到新昌中学。当时的新昌中学人才济济，教师队伍实力雄厚，著名地球物理学家陈宗器、教育家张梦旦等人都在这里任教。24岁时陈桥驿被任命为教务主任。

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是中国古代历史地理名著，古今中外研究此书者极多，著作繁多，内容庞杂，形成了一门世界性的学问“郦学”。在新昌当教师的几年中，陈桥驿对“郦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研究《水经注》成果斐然：《淮河流域》《黄河》《祖国的河流》3部专著相继出版。《祖国的河流》一书4年内竟9次再版，成为1949年后最畅销的地理书，陈桥驿因此出名。上海地图出版社发函调他，浙江省教育厅则将调函扣住，最终他被调到浙江师范学院（后改为杭州大学）地理系。

1964年，陈桥驿发表《水经注的地理学资料与地理学方法》，该文引用了学者丁谦对《水经注》的评价“宇宙未有之奇书”一语。十年“文革”期间，他的研究工作从“地上”转入“地下”，整理记录了10多万字的《水经注》笔记，如果没有这些笔记，陈桥驿不可能出版这么多的郦学专著。

20世纪70年代初，时而有外国人来到浙江，可是那时懂英语的人很少，陈桥驿在“牛棚”中被人找出来，担负起特殊使命：给外国人介绍情况。1973年，一份由国务院下发的“文件”任命他为浙江省外语翻译组组长，要他做翻译工作，翻译了《尼泊尔地理》和《马尔代夫王国》。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陈桥驿终于迎来了可以安心研究“郦学”的春天。1985年，陈桥驿首部郦学专著《水经注研究》出版后马上引起轰动，著名地理学家谭其骧教授致信陈桥驿云：“《水经注研究》的出版，势必大大推进国内郦学研究，深为郦学将进入一个新时代庆幸。”北京大学侯仁之教授来信称：“这一著作为专攻历史地理学的青年提供了一个研习经典著作的范本，为此，又不能不为后来者称庆。”1990年，陈桥驿的《水经注疏》出版，再次引起强烈反响，谭其骧称：“此书问世，实为郦学史上一巨大里程碑。过去治郦学必置备七八种乃至十余种版本，今后有此一本，即可尽束刊于高阁，而所得反有过之。如此好书，百年难得有几种。”

陈桥驿先后出版了《水经注研究》一、二、三集，《郦道元与水经注》等25部郦学专著，被公认为中国当今的郦学泰斗。他对《水经注》的研究，涉及许多领域，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九个方面：第一，《水经注》版本学的研究；第二，《水经注》地名学的研究；第三，郦学史的研究；第四，《水经注疏》版本及校勘的研究；第五，赵（一清）、戴（震）《水经注》案的研究；第六，对历代郦学家的研究；第七，《水经注》校勘、考据与辑佚研究；第八，《水经注》地理学的研究；第九，《水经注》地图学的研究。

陈桥驿在历史城市研究上也成就斐然，《中国六大古都》《中国历史名城》《当代中国名城》等，许多专著或论文被翻译成外文介绍到国外。此外，他在地名学和方志学方面也取得卓著的成就。

在谭其骧、侯仁之、史念海三位前辈大师的推荐下，陈桥驿于1985年出任中国地理学会历史地理专业委员会主任，成为继谭其骧、侯仁之、史念海之后当代中国历史地理学科的领军人物。1991年被国务院评为“为发展中国高等教育事业作出突出贡献”的学者，1994年，陈桥驿因其卓著的成就以及严谨治学的精神，国家人事部发文公布其为终身教授。

就这样，一个偶然的机遇，陈桥驿先生与涡阳结缘，与“谷水”结缘，与老子出生地结缘，成就了一段郦道奇缘（谐意：郦道元）佳话。

1998年4月15日，涡阳县委、县政府委派研老专家杨光和县文管所的张广超同志驱车至杭州拜见陈教授。陈老已是76岁高龄了，精神矍铄，杨光、张广超说明了来意，呈上县里的邀请信和涡阳几年来搜集到的材料，其中，就有杨光的那篇文章。这时，杨光和张广超内心颇有些惴惴，担心陈老年事已高，又是大专家、大学者，是不是会接受邀请。陈老认真翻阅了一下，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并表示对考察老子生地问题很有兴趣。他们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放下了，陈老在百忙中爽快地答应了涡阳的请求。

1998年5月26日，陈桥驿教授和夫人胡德芬女士应邀来到涡阳。27日，不顾旅途劳累，在涡阳县有关领导及老子文化研究办公室的同志陪同下访问淮北市，参观相山相土祠。相土是宋国国君先祖，老子是宋国相县人，所以陈桥驿教授提出要先来这里参观。登山时，陈老步履稳健，全不像76岁的老人。28日，到涡阳天静宫参观老君殿、九龙井，考察涡河、武家河，乘舟溯流而上，至马庄新石器时代遗址。29日，参观河南鹿邑太清官，陈老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涡河鹿邑段的地形、地貌。30日上午，在涡阳县乐行宾馆二楼会议室，陈桥驿教授作老子生地考察报告，陈老说：“来涡之前，我就反复查阅了《水经注》对涡河、谷水的记载，查阅了涡阳航拍、卫拍的图片资料，现在再加上实地考察，我认为，老子故里在涡阳其理由有四：一是从人文方面讲，九龙井和《水经注》记载相符；二是苦等于相，苦县、相县是同一个地方，相应在淮北市相山附近；三是从自然方面看，涡河从地形、地望、地貌、土层结构上看从未改过道；四是对照《水经注》，谷水左右有所摇摆，但摆动很小，这条河不可能跑到鹿邑去，谷水就是现在涡阳境内的武家河，对照史料记载和地望，可以断定老子故里就在涡阳。”会议室里不时响起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表达对这位老科学家的敬意。

这天恰好是农历端午节，午宴时，气氛热烈，大家频频举杯祝陈老夫妇节日愉快。下午稍事休憩后，陈老来到老子文化研究办公室题词，只见他濡墨挥毫，写道：

天静九井皆得之，道统源头豁然知。

涡水长流道长在，老子故里就在此。

川渎播迁古今多，郦书从来费揣摩。

幸得九井历历在，谷水就是武家河。

在场的同志看了都兴奋不已。特别是杨光，经过多年研究，几经波折，以衰老之躯抵抗着来自鹿邑方面的阵阵狂飙，但杨光仍然坚信“老子故里在涡阳”。今天得到专家的认可，那高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谷水问题，是涡阳、鹿邑两地争论的焦点之一，谷水在哪里老子故里就在哪里。据郦道元《水经注》卷二十三记载：“谷水又东迳苦县故城中，水泛则四周隍堑，耗则孤津独逝。谷水又东迳赖乡城南……谷水自此东入涡水，涡水又北迳老子庙东。”可是今鹿邑并无谷水入涡，他们辩称黄河发水淤平了。而涡阳武家河的入涡处有老子庙，庙中有九龙井。武家河是不是古代的谷水呢？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陈桥驿教授在作考察报告时说：“九龙井很重要。”又说：“黄河善淤、善决、善徒。郑州以下，没有一道河流不受黄河的影响。可以基本上论定，谷水就是武家河。鹿邑没有河床，谷水绝对不会跑到鹿邑的。我个人的意见，老子故里应该在涡阳这个地方。研究历史地理，要重视文献鉴别与野外考察。”大家明白了，“重视文献鉴别与野外考察”，正是陈桥驿教授从事科学研究的方法。“川渎播迁古今多”，黄河尤其如此，淮河的支流涡河也深受其影响；“郦书从来费揣摩”，即文献鉴别；“幸得九井历历在”，即野外考察；“谷水就是武家河”，从而得出可靠的结论。陈桥驿教授还语重心长地说：“定位这个问题不是很复杂的问题，短时期内可以解决的。而老子文化的研究，是哲学问题，也是宗教问题，是个长远的问题。涡阳出了个老子，这不但是涡阳的光荣，也是杭州的光荣，也是全国的光荣。”

杨光回到家里，夜不能寝，于是提笔作《和陈桥驿教授》二首：

涡阳鹿邑两争之，可叹子长浑不知。

千载谜团一日解，老子故里就在此。

无语碧波可奈何，水经读罢费揣摩。

幸得陈老指津渡，谷水就是武家河。

凌晨时分，意犹未已，再作《水调歌头·赠陈桥驿教授》词一首：

踏遍神州路，胸中汇百川。当今郦学泰斗，一柱擎南天。爱洒三江四渎，情满一丘一壑，健步勇登攀。来寻老君地，伉俪越关山。

谷水清，相山碧，涡城妍。榴花白发，徜徉乎涯涘峰峦。一扫千年迷雾，昔日风采再现，举世尽腾欢。共祝愿陈老，长寿至百年。

杨光说他很喜欢陈老赠给老子文化研究办公室的一副对联：

东有曲阜西得涡阳

儒道昌明华厦之光

陈桥驿教授是一位非常勤奋的学者。据他的夫人胡德芬教授说，他一天到晚都忙于读书、写作，晚上只是看看新闻联播，就关上电视机，电视连续剧都没有看过。经常熬到大半夜才睡。陈老重寸阴而贱尺璧，唯诚笃以敬业，令人肃然起敬。涡阳人民能有幸聆听教诲，学到的不仅仅是知识。

6月1日一大早，杨光和县里有关领导到乐行宾馆为陈桥驿、胡德芬两位老人送行。杨光激动地说道：“陈老走了，他给我留下了三件珍贵的纪念品：一是陈老夫妇与我们的合影，一是他的墨宝，一是他签名的《郦道元评传》。我将珍藏着，作为永久的纪念。我能够在涡阳再次见到陈桥驿教授，而且作诗词酬答，这更是一种缘分。”

临行前，陈老建议涡阳要派员参加6月份在杭州举办的“全国历史地理学会年会”。于是，时任县委宣传部部长董坤、县文管所张广超和县文化局副局长胡智连夜赶往杭州，在六和宾馆与参会的学者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胡智在会上介绍了老子故里在涡阳的根据，引起了与会专家学者的极大关注，受到与会专家学者的高度重视和肯定。

陈桥驿教授来涡考察论证老子出生地

序 说“谷 水”

2003年12月，涡阳县文管所馆员张广超编著《老子故里话老子》一书，恳请陈桥驿先生作序，80多岁的陈老欣然命笔，并在序中详细介绍了“谷水就是武家河”“老子故里就在此”的考察经过。其序原文如下：

张广超先生所著《老子故里话老子》一文，这当然是学术界的一件盛事。老子其人是一位海内外共尊的伟大人物，《道德经》其书则是一本内涵渊博，哲理深邃的名著。长期以来，海内外研究老子和钻读《道德经》的学者不计其数，但是由于老子哲学的精深悠广，需要研究和讨论的方面甚多，许多问题至今（包括以后）都还有待继续研究，所以涡阳举行的这种学术讨论，承前启后，其意义不言而喻。

对于老子和《道德经》，我所幸有过一点渊源。在中学时代，读书的兴趣面较广，偶然获得一本《道德经》，随即深其读背，当然是一知半解。其实我从小学起，由于家庭的关系，读背的书不少，不独《道德经》而已。

《水经注》也是我从小学就开始诵读的古籍之一，而且由于其中的故事多，兴趣特别浓厚。在《淮水》篇中，也记及了老子，但是我并未深究，因为篇中所记的只是一座老子庙。郦注所记的对于一个少年儿童值得神往的故事很多，老子庙显然不是我值得留意的事物。到了中学时代，我仍读此书不辍，在《阴沟水》篇中又一次读到了老子庙，比《淮水》篇详细，而且还记及诸如“九井”“李母冢”等掌故，特别是在一处碑文之上有“老子生于曲、涡间”的话，因为我自幼诵读四书五经，对孔、孟故里早已知悉。《阴沟水》篇让我知道历史上的另一位伟人故里在淮河流域，但当时并不知道涡阳。

20世纪五十年代之初，由于修治淮河的工程开始，为了教学的需要，我才着手从现代地理学的角度对《水经注》有关淮河的各卷进行研究，从卷二十一《汝水》起，包括卷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共五卷，这五卷，在古代都是淮河水系的河流，最后是卷三十《淮水》，是淮河的干流。结果变成《淮河流域》一书，于1953年在上海出版。不过因为此书主要为了当时治淮工程而写，内容偏重淮河干支流及流域的自然环境，涉及人文地理很少，当然没有写到“老子生于曲、涡间”的事。

此后，我的《水经注》研究，偏重于我国最大的两条河流，即黄河与长江的问题。在20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已经对黄河的若干河段按《水经注》的记载作过几次踏勘。由于“十年灾难”而中断。从20世纪八十年代起，继续这两条大河的研究工作，几次到国外讲《水经注》，也都以这两条大河为主。对淮河这条实际上也至关重要的大河，显然是疏忽了。

我对《水经注》记载的淮河及其支流各卷的旧课重温是20世纪九十年代后期的事，而且缘由起于老子故里的定位。我是受涡阳各界的嘱托而从事这个课题研究的。

卷二十三《阴沟水》经“东南至沛，为涡水”注下，有一段涉及老子故里的记载，而内容主要是涡水与其支流谷水的关系。注文有一段说：

“谷水自此东入涡水，涡水又北经老子庙东，庙前有二碑，在南门外。汉桓帝遣中官管霸祠老子，石阙南侧，魏文帝黄初三年经谯所勒，阙北东侧，有孔子庙，庙前有一碑，西面是陈相鲁国孔畴建和三年立，北侧老君庙，庙东院中有九井焉。又北，涡水之侧又有李母庙，庙在老子庙北，庙前有李母冢。冢东有碑，是永兴元年谯令长沙王阜所立。碑云：老子生于曲、涡间。涡水又屈东迳相县故城南，其城卑小实中，边韶《老子碑》文云：老子，楚相县人也，相县虚荒，今属苦，故城犹存，在赖乡之东，涡水处其阳，疑即此城也，自是无郭以应之。”

上面这一段注文，文字是很清楚的，需要解释只有“老子生于曲、涡之间”一语的“曲”字。对比，前辈郦学家早有留意，清赵一清《水经注释》在此处引《晋书地道记》：“曲仁里，老子里也。”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在此处据《太平御览》卷三百六十一引崔玄山《赖乡记》：“李母词门左有碑，文曰《老子圣母李夫人碑》，老子者，道君也，乘白鹿，下托于李母胞中，产于赖乡曲仁里。”由此可知，“曲”是曲仁里的前称，在涡水之滨，是老子的出生地。

从这段注文中，说明要找到老子的出生地，最可靠的方法是找到“曲仁里”，但“曲仁里”是个先秦的小聚落，显然是今天所无法找到的。从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方法来说，既然《水经注》明叙“曲、涡间”的话，涡（今作涡水）是淮水的重要支流之一，则唯一的方法是在涡水沿岸进行探索。涡水在淮水诸支流中是条大河，它发源于河南开封西北，经尉氏、扶沟、太康诸县，到安徽省境内，经亳县、涡阳、蒙城诸县而从怀远入淮。全河长达380余公里，流域面积16 000平方公里，沿河支流甚多，在广大的流域和纷岐的支流之中，要寻索老子故里，《水经注》仍然是重要的文献依据，注文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阴沟水》篇中的几句：“涡水又东北屈，至赖乡西，谷水注之。”这里的谷水显然是探寻老子故里的重要线索。

问题是谷水与涡水不同，它是涡水的支流，是淮水的二级支流，支流大都短小，不仅名称古今多变，水道也古今多变。郦注至今一千四百多年，现在沿涡已没有谷水河名。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一位地理工作者，唯一的途径是在通过文献阅读的基础上进行田野实勘。

我在地理等方面的田野考察始于20世纪五十年代之初，当时在大学地理系任教，教学计划中规定高年级学生有野外实习的课程，这项工作是由我主持的，所以每年都要带领一批高年级学生和若干教师进行野外学习，不过带领大学生进行野外实习是一种教学手段，也可以说是一种模拟实习，因为对实习地区事前都经过预习，各科让学生观察研究的地理事物都是比较典型的。从这方面说，我的田野工作能力是薄弱的。

不过在另一方面，由于长期研读《水经注》的因缘，我对河川湖陂的考察一直很感兴趣，而且也稍有心得。前面已经提及我对黄河与长江的考察研究，自从八十年代以后，曾结合《水经注》，发表过好几篇论文。不仅在国内，到国外访问讲学时，也常常找机会对当地河川湖陂进行考察。足迹直到著名的巴西亚马逊河。为此，对于郦注记载的谷水与涡河的关系，我确实很感兴趣。

由于上述在20世纪五十年代之初曾经撰写过《淮河流域》一书，我对淮河的历史变迁和现代干支流情况，基本上还是心中有数的。而这年赴皖以前，我利用地理系的条件，详细地阅读了1∶50 000地形图，包括若干航片和资源卫星照片。我的准备工作，集中于一个目的，就是通过现场田野踏勘，从今涡河支流，特别是从鹿邑到蒙城一段的支流中，探索《水经注》记载的谷水。

在离开杭州去皖以前，我思想上做好面临困难的准备，为了地理系学生的野外实习，我从20世纪五十年代之初就从事田野工作，前面已经交代，几十年中，每一次野外实习都是顺利的。但每一次实习都经过事前的预习，预习是我带了若干教师进行的。现在回忆起来，可以说每一次预习，在田野工作中都遇到不同程度的困难，需要我和参与预习的教师们的反复研究讨论，最后才能解决。有时甚至要推翻我们事前室内准备阶段中的假设，为学生重新设置一种田野教材。

对于淮河及其支流，由于我早年就诵读《水经注》，并且在四十多年前就撰写出版了《淮河流域》，这些都可以算作我对这个课题的部分预习工作。临行之前详细阅读地形图、航片、卫片等工作，是我此行的针对性预习，但是凭我数十年田野工作的经验教训，深知室内阅读和田野实勘的区别：从小安房到大自然，从静态钻研到动态判断，其间的差异，实在是极大的。所以在到达现场以前，虽然我尽量做好了室内阅读和田野印证的准备，但是我也一再告诫自己，努力摒弃一切假设和成见，到了现场再说，让事实来证明，在涡河的许多大大小小支流中，究竟哪一条是郦道元笔下的谷水。

在涡阳县领导和各界人士的支持下，在沿淮好些市、县、乡镇父老朋友的协助下，我的这一次田野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在为期约一周的现场踏勘中，我终于找到了《水经注》记载的谷水，就是发源于河南商丘、在亳县入皖、在涡阳入涡的武家河。此河长达130公里左右，在淮河的二级支流中，也算得上是条大河，难怪《阴沟水注》中多次提到此水。

回忆当年入皖，虽然年逾古稀，但干的还是田野工作，目的在查勘《水经注》谷水是当今武家河水，因为历史地理学和《水经注》研究是我从事的专业。至于老子和《道德经》，这是一门硕大无比的学问，我仅仅懂得一点皮毛，对此实无发言权。不过正是由于郦注谷水的定位，让老子故里而得到了实证。当然也是我引为不胜荣幸的。

当年踏勘淮河以后，我曾撰有《水经注记载的淮河》一文，着重说明郦注谷水与武家河的关系，发表于《学术界》2000年第1期，今年，我的郦学论文集《水经注研究四集》在杭州出版社出版，此文也收录于这本论文集之中，作为当年我沿涡田野工作的纪念。

祝贺老子故里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诗说“老子故里”

陈桥驿教授不仅精通历史地理学、郦学、道学，还擅长书法，尤其诗词十分精美，在涡考察期间，他不顾劳累，利用休息时间写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词，意喻“诗说老子故里”，特辑录如下：

七言诗十首

一

天静九井皆得之，道统源头豁然知。

涡水长流道长在，老子故里就在此。

二

川渎播迁古今多，郦书从来费揣摩。

幸得九井历历在，谷水就是武家河。

三

天地玄黄何所究，一人创道万世求。

涡阳本是太清地，观宏察微说从头。

四(www.daowen.com)

玄之又玄众妙门，李耳何事竟西奔。

老聃虽去遗风在，十室之邑有贤人。

五

谷水清清涡水深，李氏至道永流传。

先哲虽去至道在，留得真经照人间。

六

天静宫头望天高，九井罗列涌心潮。

垂经一部传奥妙，涡阳自古领风骚。

七

一部真经传今古，老子至道永不孤。

哲理浩瀚无涯涘，悠悠天地尽入书。

八

立国务以农为本，老庄自来重耕耘。

斯邑幸得斯人来，满腹才艺有经纶。

九

涡水悠悠谷水流，流到涡阳古渡头。

天静宏伟傍九井，大道绵绵永不休。

十

华厦古籍十五万，道德真经如泰山。

读得此书千百遍，茫茫宇宙见一斑。

五言诗十二首

一

可道非常道，可名非常名。

开卷得真谛，石破而天惊。

二

天静并九井，至道从此明。

涡阳本古邑，于今日日新。

三

宇宙无边际，天地无止境。

欲得此中秘，皆在道德经。

四

谷水如明镜，九井灿若星。

愿我涡阳人，温故而知新。

五

大道论利用，玄妙绝古今。

利者喜其有，用者愿其无。

六

悠悠涡河水，巍巍天静宫。

哲人虽已远，风范在邑中。

七

涡阳人物邦，大道称老庄。

玄妙传千古，举世实无双。

八

古笈如瀚海，真经实为雄。

天地万物事，尽在此书中。

九

大道源于斯，其事毋庸疑。

九井列如星，真经传真谛。

十

老子乘青牛，庄周梦蝴蝶。

哲人虽已远，九井犹可汲。

十一

无为无不为，万物循其规。

天地如槖龠，屈出共相随。

十二

人曰道可道，老曰非常道。

人曰名可名，老曰非常名。

常道与常名，哲理如海深。

老子故里题句六则

一

涡水阳，谷水阳，真经在手纸墨香。

二

谷水清，涡水清，晴空一碧仰太清。

三

思真经，读真经，玄牝之门天地根。

四

心中有老子，老子就在此。

五

朝问道，夕问道。真经自是人间宝。玄妙知多少。

六

瞻太清，仰太清。九井闪烁如明星，道义为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