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自命出》中“其用心各異,教使然也”的説法與孔子“習相遠”的説法相似。當然,“習”一般來講是中性的,没有價值判斷,包括正面與負面的影响;“教”一般具有正面的意義,如簡文下文所謂“教,所以生德於中者也”,是具有價值引導性的行爲。[22]但是就“其用心各異,教使然也”一句來看,這裏的“教”好像也不意味着全是正面的,有可能是中性的。總之,無論如何两者都肯定了後天的環境或教育對人的巨大影響。人的先天本性是相近的,但是後天的習慣、教養等使人産生了巨大的差異。
簡文提出:“凡性,或動之,或逆之,或交之,或厲之,或出之,或養之,或長之。凡動性者,物也;逆性者,悦也;交性者,故也;厲性者,義也;絀性者,勢也;養性者,習也;長性者,道也。”這裏的“性”應該不是先驗的本體意義上的“性”,而是實然的經驗的“性”。外在的物事對“性”會産生影響,這種影響就是“或動之,或逆之,或交之,或厲之,或出之,或養之,或長之”。這就是簡文中所提到的“教”。有學者指出,這裏所講的“應爲一個心性訓練的連動過程。内在未發的性受外物之感而動,若外在之物符合人的天性與人情,就足以引發他的認可,(認可之後,纔可以通過禮儀)以此節性、厲性,訓導砥礪,使再受物動、性出爲情之時能趨向於群善之義,如此反復實踐、修煉,就能最終使道長養性,使性自美”[23]。
“動性者,物也;逆性者,悦也;交性者,故也;厲性者,義也;絀性者,勢也;養性者,習也;長性者,道也。”“動性者,物也”,簡文對“物”有不少論説,如簡文所云“凡見者之謂物”,“見”即“現”。“性”會为物所取,纔能見於外。“逆性者,悦也”,“逆”,迎也;“悦”,簡文解釋説,“快於己者之謂悦”。内在之悦能够逢迎於“性”。“交性者,故也”,“交”,裘錫圭讀爲“實”[24],可從。簡文對“故”的解釋是“有爲也者之謂故”。能够充實“性”的是歷史上留下的文化典籍。“厲性者,義也”,“厲”,磨礪也。那麼,何謂“義”呢?簡文説:“義也者,群善之蕝也。”意思是各種善的集合。能够磨礪“性”的,是體現各種價值觀念的義。“絀性者,勢也”,“絀”,有阻撓、壓制義;“勢”,簡文解釋説,“物之勢者之謂勢”。廖名春將第一個“勢”讀爲“制”,即制約、控制,此説可從。按照李零的看法,“勢是由外物構成的環境和環境具有的態勢,可以屈撓其本性”[25]。“養性者,習也”,什麼是“習”呢?簡文説:“習也者,有以習其性也。”“習”應該包括上述各種修养。“長性者,道也”,“長”,使增長、進益[26],意思是能够促進“性”的完善的是“道”。“習”是重要的方法,而“道”則是最後的根據。能够影響人性成長的,不僅有物質世界的物事,而且有人文世界的内容。其中,值得關注的是“習以養性”觀念的提出。在這裏,“習”的功能是養性,而不是習得,即不是改變人性,而是培養人性。其實,對於人性的保護和養護是孔子、子思和孟子共同的觀念。
總之,《性自命出》雖然没有以善惡言性,但其中藴含着对性善的追求。或者説,其人性論包含着性善論的成分,爲後來的思孟學派的性善論奠定了基礎。[27]
(編輯:陳以鳯)
[1]休謨:《人性論》,商務印書館,1980年,第6—7頁。
[2]黄暉:《論衡校釋(一)》,中華書局,1990年,第132—133頁。
[3]黄暉:《論衡校釋(一)》,中華書局,1990年,第141—142頁。
[4]李維武:《〈性自命出〉的哲學意藴初探》,載武汉大学中国文化研究院:《郭店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10頁。
[5]李維武:《〈性自命出〉的哲學意藴初探》,載武汉大学中国文化研究院:《郭店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10頁。
[6]東方朔:《〈性自命出〉篇的心性觀念初探》,載武汉大学中国文化研究院:《郭店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28頁。
[7]東方朔:《〈性自命出〉篇的心性觀念初探》,載武汉大学中国文化研究院:《郭店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28頁。
[8]蒙培元:《〈性自命出〉的思想特徵及其與思孟學派的關係》,載山東師範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儒家思孟學派論集》,齊魯書社,2008年,第19頁。
[9]王恩來:《人性的尋找:孔子思想研究》,中華書局,2007年,第23頁。
[10]李學勤:《試説郭店簡〈成之聞之〉兩章》,載《中國古代文明研究》,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20頁。
[11]李學勤:《試説郭店簡〈成之聞之〉兩章》,載《中國古代文明研究》,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20頁。
[12]李鋭:《郭店簡〈成之聞之〉與孔子“性相近”説新研》,載楊國榮:《道德情感与社会正义:思想與文化》第21輯,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408頁。(www.daowen.com)
[13]蒙培元:《〈性自命出〉的思想特徵及其與思孟學派的關係》,載山東師範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儒家思孟學派論集》,齊魯書社,2008年,第24頁。
[14]李澤厚:《初讀郭店竹簡印象記要》,載《郭店简与儒学研究》,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4頁。
[15]郭齊勇:《中國哲學智慧的探索》,中華書局,2008年,第48頁。
[16]蒙培元:《〈性自命出〉的思想特徵及其與思孟學派的關係》,載山東師範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儒家思孟學派論集》,齊魯書社,2008年,第28頁。
[17]郭齊勇:《中國哲學智慧的探索》,中華書局,2008年,第48頁。
[18]郭齊勇:《中國哲學智慧的探索》,中華書局,2008年,第47頁。
[19]蒙培元:《〈性自命出〉的思想特徵及其與思孟學派的關係》,載山東師範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儒家思孟學派論集》,齊魯書社,2008年,第21頁。
[20]郭齊勇:《郭店儒家簡與孟子心性論》,《武漢大學學報(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5期。
[21]郭齊勇:《郭店儒家簡與孟子心性論》,《武漢大學學報(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5期。
[22]陳來:《竹帛〈五行〉與簡帛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年,第25頁。
[23]姚永輝:《“以故興物”考辨與發微:以郭店楚簡〈性自命出〉篇爲參照》,《中國哲學史》2014年第3期。
[24]裘錫圭:《談談上博簡和郭店簡中的錯别字》,載廖名春:《新出楚簡與儒學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19—20頁。
[25]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52頁。
[26]李天虹:《郭店竹簡〈性自命出〉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5頁。
[27]蒙培元和郭齊勇都撰文强調了這一點。蒙先生説:“《性自命出》則是通過對各個具體範疇之間的相互關係的細緻的討論,體現出它的思想傾向。事實上,它已經明確提出‘性善’的主張。”参見蒙培元:《〈性自命出〉的思想特徵及其與思孟學派的關係》,載山東師範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儒家思孟學派論集》,齊魯書社,2008年,第23頁。郭先生認爲“這爲後世的性善論埋下了伏筆”,“是由《詩》、《書》、孔子走向孟子的道德形上學的橋梁”。参見郭齊勇:《郭店儒家簡與孟子心性論》,《武漢大學學報(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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