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古神话里,有一则颛顼帝命重、黎“绝地天通”的故事。《山海经·大荒西经》云:“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是说黎下地后生下“噎”(气息闭塞之意)与日月山神人“嘘”(气息向下畅通之意)相对立,这个“噎”不仅闭塞了天地相通的信息,而且擅自拨弄日月星辰的运行秩序,阻塞了宇宙中和信息的通道。这就叫绝地天通。《尚书·吕刑》也记述了该故事:“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意思是:就像上古留传的训诫那样,黄帝(约5000年前)之后九黎族首领蚩尤开始作乱,尔虞我诈、杀戮虐待殃及平民。颛顼帝便采取极端办法,命令重、黎各执一端“绝地天通”。在断绝天地中和信息感知的情况下,诸侯贵族们就只能以人间常理来治理下民,这样,天下人处于“鳏寡无盖”的境地,就像孤寡无靠的人那样失去了“道”与“德”的庇护。按考古学,这个时期父权制正在替代母权制社会,家庭、家族、私有制的出现,从根本上改变着数万年的人类生活,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发生了激烈碰撞。那无限膨胀的欲望,那五花八门的机巧之心愈演愈烈,人们用有限的后天巧思蒙蔽着先天大智慧的开启,“古之人,同气于天地,与一世而优游”(《山海经》语)的社会形态被改变,断绝了感通宇宙“中和”信息的机会。这就是“绝地天通”告诫后人的寓意。
古籍里记载有先圣古训,舜王传给禹王有治身治天下的“十六字心传”,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其中”。意思说,你能以精诚不二的恒心把握着中和无欲的心态,就能领略那微妙的道心而治理天下。尧王传给舜王的施治纲领更为简练:“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可见,无欲、无为、守中是千古不朽的施治纲领,也被称为古训。就人体而言,以无欲无为守中修心,就能培养自己无极化的“元神”,当人体“中和场势”与宇宙“无极场势”相同一时,便会体验到“道”“德”的奥妙,“万变”就会统一在“不变”之中,一切都会简易而和谐,这就叫亲躬“天之历数”。老子《道德经》第十章,谈及人体小宇宙对应自然界大宇宙的体验时,一连提了6个反问句:“戴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抟气至柔,能婴儿乎?修除‘玄蓝’,能毋疵乎?爱‘民’栝‘国’,能毋以知乎?‘天门’启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毋以知乎?”他列举出修养生功的几种情况和应该注意保持的状态,其中就有“天门启阖”的情况和状态,当人体“元神的天门”开启时,就会直觉到“德”的效应,此时你还能保持其意识安于“慈阴式”的柔静吗?如果“绝天地通”,断绝了天道信息的庇护,剩下的就是碌碌无为的繁琐事了,不可能再达到“无不为”的大智慧境界了。
遗憾的是在公元前500年,对“绝地天通”寓言就有观射父的错误理解,以致演化为繁杂的宗教祭祀礼仪,并误称其为“旧有典章”。《国语·楚语》中有观射父的解释:“(楚)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使天地不通者,何也?’对曰:‘非此之谓也。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表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玉帛之类、采服之仪、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旧典者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类物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其后,三苗复九黎之德,尧复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叙天地,而别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后也,当宣王时,失其官守,而为司马氏,宠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实上天,黎实下地。’遭世之乱,而莫之能御也。不然。夫天地成而不变,何比之有?”(www.daowen.com)
《尚书》把“绝地天通”作为蚩尤作难的训诫,告诫人们“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而观射父用机巧之心,将“绝地天通”演变为繁杂的宗教祭祀礼仪的方法过程。仅仅是误解倒也罢了,他还把它说成是“心率旧典”,其误导性更大。成为“作聪明乱旧章”的祸首,使人们“鳏寡无盖”,失去了亲躬“天之历数”的机会而乱了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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