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三友巷向西,便到了马鞍山路。马鞍山路26号(成都交警二分局旁),杉柏掩映之下,一排排烈士墓碑静矗其间,显得十分肃穆。
这里就是成都市马鞍山烈士陵园,建于20世纪50年代初,占地面积约六百五十平方米,主要建筑物有烈士纪念碑和烈士墓。此地安葬着原川西军区为解放和建设大西南献出生命的四十一名革命烈士。
2018年6月的一天,我顶着烈日,来到马鞍山烈士陵园。高大的杉树下面,掩映着灰砖围墙和红漆铁门。门口悬挂着一副对联:
戡暴乱,平叛逆,献身成仁,何惜热血谱春秋;
斗顽敌,诛匪枭,舍生忘死,为捍卫人民政权。
还未进门,就听见竹帚扫地的声音。一人挥舞笤帚,正在打扫地面和墓碑上的落叶。他就是这里的守陵人阮中明。
阮中明已年届半百,头发已经斑白,脸上的皱纹很深。他是马鞍山烈士陵园第二代守墓人。寒来暑往,他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十三个春秋。2006年,阮中明从成都电器厂下岗后,通过社区介绍,来到马鞍山烈士陵园守墓。每天清晨,他从家中出发,步行十多分钟,来到烈士陵园,提起扫把,开始清扫地面和墓碑上的断枝、落叶和尘土。十三年来,无论天晴下雨,他都从未中断。
▲ 马鞍山烈士墓 李松林摄
方形墓碑,红五角星,显得庄严而肃穆,与墙外简陋喧嚣、尘土飞扬的马鞍山路迥然不同。陵园外围,历经岁月沧桑,住宅、街区已显得陈旧,因此虽然靠近闹市,却显得有些落寞。微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往昔铁马金戈的峥嵘岁月。
阮中明介绍说,据老一辈人讲,这座陵园最早在1950年就有了。当时由于匪患猖獗,剿匪形势严峻,因此川西军区刚成立不久,就投入剿匪斗争中。说起那段历史,阮中明神色顿时变得庄重起来。他说:“除刘琍烈士以外,其余烈士都是在西南解放初期成都郊区龙潭寺、石板滩的剿匪斗争中牺牲的。”
根据史料记载,新中国成立之初,解放军在龙潭寺、石板滩一带共进行了两次剿匪斗争。
1949年秋,国民党派遣大批特务进入西南,勾结当地特务和反动势力,纠集大量散兵游勇,发动土匪游击战,攻城夺镇,抢劫物资,荼毒百姓,危害地方军政人员,企图推翻新政权。[1]
1950年1月末,大股土匪向驻石板滩解放军部队进攻,妄图夺取石板滩武器库枪械,而后向成都进攻。2月5日,土匪发动叛乱。解放军第一七八师政治部主任朱向离,带领警卫班路经龙潭寺即被土匪伏击,警卫班战士全部牺牲。随后,土匪趁势围攻石板滩达三昼夜,致使二十六名解放军战士牺牲。次日,这股土匪抢劫解放军驮粮队,并包围担任掩护任务的一个排。解放军一个连队到石板滩换防经过该地,亦遭土匪包围攻击,行动受阻。2月7日,解放军救援部队到达龙潭寺、石板滩,首先对匪徒进行劝降,劝降无效后采取军事围剿,一举歼匪二百八十余人。石板滩遂告解围。解放军干部、战士伤亡二十余人。
龙潭寺、石板滩第一次土匪叛乱被解放军平息后,匪首李干才、刘锡廷漏网,带领二十余名骨干分子,潜伏于黄土场刘家老院子,并派人分别到各地联络、收拢散匪,准备再次组织叛乱。另一匪首刘苍霖,也在笼络旧部,联系刘锡廷等人,谋划武装叛乱。
1950年4月,李干才命令石板滩的土匪于4月14日叛乱,龙潭寺、保和场等乡匪特约四百余人相继响应,围攻场镇。刘苍霖亦集中匪徒百余人参加了18日围攻镇子场武工队的行动,当夜被解放军增援部队击溃。19日,刘苍霖匪部在各乡开始戒严,封锁消息,按乡编成支队,再次发动武装叛乱,匪患蔓延十余乡,匪众多达四千余人。匪首李干才在围攻镇子场失败后逃回龙潭寺,因匪徒内部矛盾被杀。
李干才死后,刘苍霖被推举为“反共挺进军总指挥”。从4月21日起,该股匪徒在成渝公路公开抢劫解放军军车,同时围攻新都新店子武工队。龙潭寺股匪聚集于天回镇、磨盘山等地,企图攻击汽油库和洗劫天回镇。各股匪徒行动均遭解放军打击,先后失败。26日,匪首刘苍霖到龙潭寺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孤注一掷,与解放军对抗到底。为保障社会秩序的安定,川西军区决定对该股匪徒进行会歼。
4月27日,剿匪部队各部从四面对石板滩匪徒发起进攻。至30日,战斗全部结束,共毙俘匪徒两千余人。至此,刘苍霖指挥的龙潭寺地区十余乡匪徒叛乱基本被平息。
到1950年9月中旬,川西全区比较大股的匪徒基本被肃清后,川西军区部队即分散到各地,展开驻剿,并组织和武装群众清剿漏网残匪,同时积极建立和巩固地方政权,帮助人民群众建立自卫武装。军民一心,合力清剿,截至1952年8月,成都地区的残匪基本被肃清,社会秩序趋于稳定。(www.daowen.com)
按照阮中明的说法,安葬于马鞍山烈士陵园的这些烈士多是在1950年2月初至4月底平息成都郊区龙潭寺、石板滩土匪暴乱的战斗中牺牲的。根据史料记载,烈士所属的解放军原川西军区,成立于1950年2月8日。1952年10月1日,川西军区机关与川东军区合并,组成四川军区机构,所属各军分区归四川军区领导。川西军区番号正式撤销[2]。阮中明的说法,在时间对应上没有问题。
阮中明听老一辈人讲,在20世纪50年代,墓园旁边还是农田。“文化大革命”期间,刻有烈士姓名的墓碑悉数被毁。1986年,为褒扬烈士、教育后代,成都市西城区人民政府重修陵墓,并于1988年竣工。由于损毁严重,部分墓碑已经无法辨认,没有籍贯,没有事迹,没有生卒年月,便都标以“革命烈士”。只在纪念碑上刻下高义文、耿福堂、李森、向逢春、戴锦瑞等三十二位烈士的姓名。
就在1986年,烈士墓园迎来最后一位烈士刘琍。刘琍是一名飞行员,隶属中国人民解放军航空兵第八师二十三团,生于1960年,成都市西城区曹家巷人。1986年8月28日,在执行任务中,因飞机失事不幸在湖南零陵地区牺牲,年仅二十六岁。刘琍烈士的墓碑,也是墓区唯一一座刻有确切姓名的墓碑。每年清明节,他的战友都会来到这里,献上一束鲜花,寄托哀思。
2014年9月,政府再次对墓区进行修缮。每个墓前增添一座大理石墓碑,园内树木种类也从单纯的桉树,增加茶花、杉树等各类花木。
烈士的遗骸,被集中埋葬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处所。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和祖籍地失去了联络,很多年都没有亲属前来祭奠。阮中明透露,这里安放的英烈牺牲时都是青年,有的二十来岁,有的只有十几岁,“离家时年龄太小,还没有成婚,没有什么后人。因此,来寻亲的以亲友居多”。
近七十年来,很少有烈士亲属寻找到这些英烈。“十多年来,我在这里只遇到过三个家属前来探望,一位是戴锦瑞烈士的家属,另外一位是向逢春烈士的亲属,还有一个是李森烈士的侄女。”阮中明说。
2010年,烈士戴锦瑞的哥哥来到马鞍山烈士墓。为找弟弟,戴先生从家乡湖北出发,开始了长路漫漫的寻亲之旅。他找了很多年,终于获悉弟弟的音讯。他见到墓碑时说,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现在找到了,总算了却心愿了。言讫,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自从弟弟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与家里失联,戴先生就一直寻找弟弟,一找就是几十年。他知道弟弟当兵,猜测多半已经牺牲了。之前,他去过上海,但寻访未果,没想到弟弟已经在成都安睡了这么久!
之后几乎每一年,高龄的戴先生都会在亲友的搀扶下,奔波千里来给弟弟扫墓,直到后来身体欠佳,才由儿子代劳。
另一位烈士亲属是四川凉山州人、向逢春烈士的侄女。她在2013年来陵园探访过。
2015年4月6日,来自南京市的李森烈士的侄女曾找到这里,并在每棵树上绑上一条小黄绫,以此寄托哀思,慰藉英灵。
阮中明每天的工作,除了清理打扫墓园,也要对来访人员做详细登记。值班室的一个工作本上,记录了从2012年至今的来访访客,每天多则七八人,少则一两人。
陵园里,树叶绿了黄,黄了又绿。2019年5月底,大风吹断了墓园中一棵大树,砸坏了其中一座墓碑。为避免类似事情再次发生,政府决定将园中所有大树都截了干。
阮中明透露,每年清明节是祭奠高峰,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和部分公司员工会来祭拜烈士。而平时更多的人只是路过好奇,真正带上鲜花专程前来祭奠的,只有那三位烈士家属和刘琍的战友。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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