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去了福建。有学生问他：“如果你的作品入选语文教材，你希望是哪一篇？”莫言笑着大声回答：“我希望福建高考不要考我的作品，因为那是为难孩子！一个作家的作品入选语文教材是一种光荣，但也很让人忐忑不安。任何一点错处都不能有，才能推荐给孩子们。”他建议在场的学生除看课本外，还要多阅读经典作品，才能对文学、汉语有更深的了解。

从字面上看，莫言似乎表达了这样三层意思：第一，他的作品对学生来说，不好理解，不适合高考；第二，他的作品还有很多瑕疵，不适合入选语文教材；第三，要真正理解文学和汉语，光读课本不行。作为时下国内声名最盛的文学大家，莫言的确很低调、很自谦。但事实上，他还有很多话没说穿、没说透，至少我听出了他对高考、对中学语文教学的委婉揶揄。

众所周知，莫言作品的结构、风格和不少细节都“师承”于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后者创作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以情节和人物的离奇怪诞为主要特征，且带有浓烈的神话色彩和象征意味。而莫言的作品也是风格多样，充满了神奇与荒诞。因此，包括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等在内，不少人以为莫言的作品描写怪异或阴暗，并不一定适合给小孩子看。

要把这样的作品编入中学语文教材，命成高考试题，的确会冒一点风险。远的不说，至少它不符合语文教学的传统与现实。一直以来，我们的学生习惯于阅读那些思想正确、语言平实、浅显易懂的所谓“完美”作品，也擅长分析与写作类似的文章。如果把题材敏感、风格独特、语言犀利、想象狂放的《丰乳肥臀》《生死疲劳》或《蛙》等搬进教材，不光学生不适应，连一些教师都会出现认同障碍。

而且对于莫言的作品，从来就是褒贬不一。就像他1995年发表的小说《丰乳肥臀》，曾获《大家》杂志10万元的奖励，同样也因为“非阶级”的叙述角度而遭批判。所以，这样有着多元价值取向的作品对中学语文教学以及高考都是极大的挑战。它不仅要求教师有很高的文学素养，还要学会甄别和引导。否则，如何教学、如何出题、如何评卷都将陷入迷惘，毕竟面对他那些充满先锋主义美学色彩的作品可谓言人人殊。(www.daowen.com)

所以，莫言颇有自知之明地婉拒自己的作品进入高考和语文教材。表面上是说别为难孩子，其实是不想给中学语文教学和高考“添堵”。因为对于一些思想与文字特别尖锐的作品，目前我们还没有做好接纳的准备，无论是想象力，还是审美。更何况，一旦上升到考试层面，那些充满人文关怀以及张力的文字都将自动地按照命题要求，被肢解成一个个知识点。莫言恐怕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误读或过度解读。

他的不愿意，说白了，就是不想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作品被绑上应试教育的“战车”，让直抒胸臆的文字变成“惩罚”师生的“利器”。每当读到“她的叫声很响，具有一股臭豆腐的魅力”“醒来听到太阳正嘎吱吱地响着，像一条老牛车在爬着上坡路”“他的嗓音又粘又滑，字字如吐汤圆，给人以水分饱满的感觉”等空灵的语句时，我总是想，分析与揣摩莫言是多么煞风景啊！

什么时候我们不再拘泥于课本和选文，给学生“心灵的远游”空间，那时或许莫言也就不再拒绝自己的作品进入高考和语文教材了。

2014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