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草长莺飞的季节，我总会想起孩提时期的春游，无论是去野炊还是坐船到城里看街景，都是学生时代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但如今，只要跟熟悉的校长聊起这个话题，他们就一脸无奈，大倒苦水。言下之意是，虽然春游有利于孩子开阔眼界、锻炼身心，但“安全”的风险系数也会大幅攀升。春风十里出游路上的那些个闪失与万一，以及随之而来的汹汹民意与问责，最终都得由学校来面对和埋单，他们经常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事实上，自从上中班后，女儿所在的幼儿园就将出行“化整为零”了。一群哄闹的孩子在车子启动的那一刻隔着车窗玻璃向大人挥手的场景，往后只能从相册里去寻找了。说真的，我不习惯过分安静、管得铜墙铁壁的校园。看不到一辆辆开往春天的大巴，还有那一张张童稚的笑脸，心里多少会有点怅然。

越来越多的学校把安全顶在头上，对春游敬而远之，貌似负责任，实际上却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理性。

说它可怕，倒不是因为这样的选择会引起多大非议，有谁会见不得、听不得“为了孩子安全”？但这样偏离了教育的初衷，我们原本希望学校能鼓励孩子多多参与社会文化活动，通过与外部世界的交往，在热闹的集体生活中，不断积累经验、磨砺心志，慢慢地长大成人，哪怕这个过程会有些许的风险。

当然，做出此选择，根源也不全在学校身上。这些年，随着熟人社会里才有的那种信任关系不断地被瓦解，家校之间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一些家长似乎不再相信教师会爱护自己的孩子，担负起教育与保护他们的责任；而学校则对这样的质疑、猜忌甚至要挟十分反感，理智告诉他们在无法转嫁风险的前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www.daowen.com)

所以，不光是春游，还有那些“高危险性”的科学实验、社会调查以及长跑、跳高、鞍马、单双杠等体育活动都成了“零余者”，渐渐地从校园里销声匿迹。一些校长和教师总是希望以多快好省的方式、一种相对安全的教育教学法，将知识和技能传授给孩子。你说偷懒也好，缺少担当也罢，这是他们面对现实所能做出的最好博弈。

是啊，学生被“圈禁”了，他们不再闹腾了，学校可以把一颗忐忑的心暂时安定下来。但怕这怕那、充满了利益算计、总是明哲保身的教育能让家长们看到希望吗？能让整个国家和社会觉得安全吗？与培养生动的、阳光的、善于发现和创新的学生相比，扎牢校园的篱笆充其量也就是一地一校的安全。

恐怕没人说得清，取消春游会对孩子的成长产生多大的影响，因此，大概也不会有学校因不组织春游或异化春游的行径而受罚。在这个很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社会里，我更愿意把它当成学校的一种办学姿态，是学校是否有教育理想的具体表现。还在坚持带领学生与大自然亲近的，一定笃信办法比困难多、学生的幸福比自己的荣辱更重要。

如果没有那份殚精竭虑与不计得失，紧闭大门、少生事端的个体理性很容易占上风，谁顾得上那个宏大的家国理性？教育里很多所谓的“两难”，难的就是如何不功利、如何浑然忘我。把春游当成素质教育阵地的学校，再苦、再累、再没立竿见影的成绩，也不会视之为累赘，只会敲实了、想细了，乐呵呵地坚守下去。

2016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