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典礼上,校长李培根一篇以《记忆》为题的演讲受到学生热捧。自此,大家不再叫他李培根,而亲切地称他为“根叔”。每年毕业季,他的演讲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是媒体与社会关注的热点。2011年的《未来》与2012年的《远方》同样精彩,而2013年的《告别》依然不负众望。短短14分钟的演讲,响起了26次雷鸣般的掌声,会场内7000多名毕业生高呼着“根叔”的名字。
若是把学生、校长、学校等教育的符号隐去,这简直堪比一次迈克尔·杰克逊的世界巡回演出、一场跌宕起伏的NBA总决赛或“中国好声音”的终极大PK。同所有流行文化一样,根叔的演说集结了幽默、诙谐、时髦等元素,并像欧美影视大片一样,用悬念吊着人们的胃口,每一季演说都让人猜想联翩。再加上男主人公那娓娓道来、抑扬顿挫的表达,足以让每个在场的人兴奋不已。
Dota、啃老、羡慕嫉妒恨……这些潮语可能有你不认识、不熟悉的,但根叔却信手拈来。要知道,他可是副部长级的大学校长。用这些极网络、极草根、极时髦的语言,根叔无疑想逃离大学校长那高高在上、因循守旧的固有形象,在沉重的象牙塔里滑出一个轻快的舞步。他用放低身段、认同学生、取悦学生的方式完成了对中国高校传统价值观的颠覆,也实现了自己的逆袭。
然而,自从“根叔”成为一个现象后,毕业离校的那些事儿就变得越来越娱乐化。不先招呼一声“童鞋们”,你根本就上不了台开不了口;不秀几段“神吐槽”,离别演说就等于白说;不来点搞笑与冷幽默、自嘲与挖苦、浪漫与伤感,似乎就对不起学生、媒体与公众。以至于一些校长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说话方式,绞尽脑汁,“为赋新词强说愁”。
很荒诞的是,校长们用了一大堆“花腔”,想包裹、烘托出那些做人、做事的真道理,但学生兴奋的却是他们的低姿态与说话方式。就像根叔2013年的演说一样,现场气氛是被“啃老”“羡慕嫉妒恨”等连珠妙语一次次带到高潮的,而不是“亲情”“学习”“改革与开放”等谆谆教诲。这是值得警惕的,也是我们抗拒根叔式演说的唯一理由。令人目眩的词汇和文风固然更易引起学生共鸣,但它也极有可能遮蔽其背后传递的内涵与价值理念。(www.daowen.com)
其实,临别时的一些忠告和建议根本不需要用这么繁复的方式来表达。一声“多保重”“请走好”,里面生长了很多情愫,让人回味悠长。相反,迂回、饶舌、解释反倒把那些不能言说只可意会的东西给冲淡了。所以,站在舞台的最中央,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娱乐明星式的校长,用社会热词把临别赠言炒成一个拼盘,其实是最蹩脚的。如果真的把学生当朋友,最简洁、最直白、最朴素的语言也是最好的语言。
1945年7月,竺可桢在浙江大学第十八届毕业典礼上为学生们留下了名为《大学生之责任》的赠言。他要求学生认清三点,即知先后、明公私和辨是非,并说“浙大过去的校训是‘求是’,我们应该只知是非,不管利害。此话说来容易,要实行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种只顾是非、不顾利害的精神是每个浙大毕业生应具有的”。通篇演讲没有华丽的辞藻,有的是对那个战火纷飞年代积弱民族与大学生责任的思考。
相比六十多年前的那些临别赠言,现在一些大学校长的毕业演说,多了一些哗众取宠,少了一些责任、理想和使命的思考,多了一些媚俗与浅薄,少了一些铮铮之言。如果说根叔“第一季”《记忆》是对那种照本宣科式毕业演说的背叛,我多么希望他的“第四季”《告别》是一个休止符,是那些越来越飘、越来越虚的临别致辞的终结。
2013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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