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应对网络舆论的实际操作中,地市级和县级职能机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现实困境,出现了明显的危机应对不适应症,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网络无限扩大了普通公民的表达通道,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计划经济体制设计的解决问题的制度路径,采取越级上访和直接“通天”(即向中央谋求支持)的办法来表达诉求,形成一种新的思维惯性,当基层组织和基层政府机构不愿解决、解决迟缓或者解决不了的时候,就倾向于通过网络把它闹大,从而获得一种越级的解决,直接影响到地方政府的社会公信力,影响到社会安定、经济发展和人民的正常生活,而我们的职能部门却往往应对无方、举措失当,不知不觉帮倒忙。2009年春节过后,网上传出“江苏省泗阳县信访局非法拘禁,对企业军转干部上访人员进行肉体折磨”的帖子,称江苏省泗阳县某企业军转干部朱其兵,在刚接完县人事局刘主任的电话后应约走出家门,就被该县信访局采用街头绑架形式,强行送进“学习班”,并对朱其兵进行八天八夜的肉体折磨。这个所谓的“学习班”没有上过一天课、没有学过一份文件,而是泗洪县信访局私设的公堂。消息迅速在全县、全市、全省乃至周边多个省市的广大企业军转干部中传播。不少同志义愤填膺、群情激愤,纷纷要求齐聚省委、省政府讨说法,要求追究责任、惩办凶手。[45]无独有偶,2011年9月21日上午,乌坎村400多名村民因对村干部不满到陆丰市政府上访,部分村民在村里及村周边企业聚集、打砸、毁坏他人公共财物和冲击围困村委会、公安边防派出所。9月22日,部分村民组织阻挠、打砸进村维持秩序的民警和警车,六部警车被砸坏。22日晚平息事态,23日乌坎村内恢复了正常秩序。但事件至11月中旬又起波澜,11月21日10时35分,400名左右的乌坎村民聚集到陆丰市政府门口打出“打倒贪官”“还我耕地”等标语,先后发生几次数百人在村内聚集活动。汕尾和陆丰市两级党政开展全面进村入户做村民工作,于11月24日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这些事件起始阶段并未立即出现暴风骤雨般的状况,但后来却因有关方面行动迟缓或者处置失当,使得事件逐步升级,最终酿成大事[46]。
二是有关职能部门缺乏处置网络舆论事件的经验积累,习惯于从传统的管制思维出发,希望借助于行政力量的权威甚至国家机器来促成问题的解决,以强硬手段来促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威胁、压制手段也往往成为首选,结果往往是不仅压而不服,还可能会撮盐入火、火上浇油、事与愿违、适得其反。2009年12月,在上海打工的河南灵宝市青年王帅因不满家乡政府在征地过程中的一些做法,就在上海发了帖子批评灵宝政府。结果,灵宝市警察赶到上海以“诽谤罪”为名把网民王帅捉拿归案,在上海和灵宝两地的看守所,他一共被关押了8天。但是,由于证据不足(实际上是定性依据不足),王帅最后被释放。2010年9月10日,江西省抚州市宜黄县的钟如奎一家与拆迁人员发生冲突,钟家三人自焚烧伤。但是宜黄县人民政府办公室于2010年9月12日在其官网发布《关于“宜黄县一拆迁对象泼洒汽油不慎烧伤”的事实情况》,称钟家并非自焚,而是不慎将自己点燃。“不慎烧伤”事件发生时,在外做服装生意的钟如翠(钟家老四)和当瑜伽教练的钟如九(钟家老九)也碰巧在现场,深感在当地解决无望,当即决定上访,随后成为“女厕攻防战”的主角。2010年9月16日早上7点,她们来到昌北机场,准备去北京上访。当她们坐电梯来到安检入口时,突然涌过来至少十几人,将她们控制住。“很多人是拆迁那天我见过的,有房管局的,还有县委县政府的领导。”[47]两姊妹设法进入女厕所,“然后锁上了门”,第一时间给报道过此事的《南方都市报》记者打电话,然后又打电话报警,在厕所的时间起码有40多分钟,直到有记者赶到机场。后来这件事被认为是“不顾民众死活、藐视法治原则、背离执政基础的暴力拆迁、强制拆迁”[48],终于激起了公愤,触犯了社会的容忍底线,挑战最高的宪法原则,是一个恶例,最后导致宜黄县委书记邱建国、县长苏建国双双被免职,此前负有主要领导责任的宜黄县委常委、副县长李敏军已经被免职。这些恶性案件的出现,就是在“管制”这一思维下犯下的过错。(www.daowen.com)
三是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体系和政策支持,这是有关职能部门应对网络舆论频频失误的深层原因。一方面,网络舆论监督力量日益强大;另一方面,当局解决这些问题采取的方式严重脱离实际。2009年,湖北省连续发生两起轰动全国的事件:6月17日至20日,湖北荆州石首市发生酒店厨师涂远高非正常死亡,因信息不透明导致数万群众围观起哄、围堵道路骚乱的事件。10月17日上午,湖北省石首市人民法院对该案中涂晓玉等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案依法公开进行了一审宣判。[49]此前的5月10日晚,巴东县野三关镇招商办主任邓贵大、副主任黄德智等人,酒后到巴东县野三关镇“雄风宾馆梦幻城”玩乐,黄德智向宾馆服务员邓玉娇提出陪其洗浴的要求,邓玉娇予以拒绝。黄德智紧跟邓玉娇进入休息室,对其进行辱骂。经服务员罗某劝解,邓玉娇欲离开休息室,被邓贵大拉回。闻讯赶来的领班阮某对邓贵大、黄德智解释邓玉娇不是水疗区服务员,并让邓玉娇离开休息室。邓玉娇欲再次离开,邓贵大又将其拉回并推倒在沙发上。邓玉娇站起来从随身斜挎的包中掏出一把水果刀藏于背后。邓贵大再次用力将邓玉娇推倒在沙发上并扑向邓玉娇时,邓玉娇持水果刀朝邓贵大刺击,致邓贵大的左颈部、左小臂、右胸部、右肩部四处受伤。黄德智上前阻拦,亦被邓玉娇刺伤右臂。邓贵大后因伤势严重,经抢救无效死亡。[50]在“石首非正常死亡事件”“邓玉娇刺死官员事件”中,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甚至在侦查阶段的全过程,有关部门案情通报细节屡屡变更,造成误会、谣言和假象在网上疯传,使本来清晰明了的案情变得扑朔迷离,相关公权力机关面临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凸显出行政当局应对社会情绪网络扩散面临的困境。还有,尽管上述问题在上级机关和有关部门特别是媒体的介入下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解决,但很多人都担心,这种情况真能杜绝吗?媒体人闾丘露薇就指出:“也许大家过于乐观,因为到现在为止,也只能够证明,这只是一个个案,并没有能够起到范例的作用。”[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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