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育华,1953考入杭州师范学校,1955年进《杭州日报》工作,1958年进杭州大学新闻系学习,1960年毕业后仍回《杭州日报》工作,并一直负责科教部的采编工作,直到退休。范育华曾任第三届杭州市政协委员。
问:请你先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好吗?
我这个人蛮简单的,考虑问题简单,处事简单,生活也简单。先和你们讲一下我简单的经历。1955年,我从杭州师范毕业进入《杭州日报》工作,那时候《杭州日报》刚刚筹备,我进入其中工作以后就从一而终了,从家门到学校门再到机关门,那时候《杭州日报》还是机关单位,受宣传部管辖。
我一生被采访过两次。当时电视台来采访我,我把门关了,对方在门外等了20分钟,我说真的没什么好采访的,就拒绝了。第二次是我们报社搞的金婚活动,报社搞了一个版,当时副总编说范老师你还是讲讲吧,我就接受了小记者的采访,但最后稿子出来有点问题,所以对接受采访有顾虑。
问:请你谈谈当时杭州大学新闻系创办的情况。
1958年,在浙江师范学院的基础上创办了杭州大学,师范学院是师范类的,杭州大学是综合性的大学,综合性以后办起了新闻系。我觉得那个时候办新闻系非常需要。
杭州市是1949年5月3日解放的,《浙江日报》在接受了东南日报社的设备后于5月9日创办。当时杭州报纸很多,民营的也很多,都叫它们去登记。登记以后,当时杭州市批准了两家报纸,一家是《当代日报》,一家是《工商报》。《当代日报》的总编叫李士俊,是个地下党员,该报里面有6个党员,他写申请的时候估计将其报告上去了,所以批下来了,当时申请时挂的是工商联名头来办报。《工商报》办报的人大概是解放后对政府移交有功,但是办了一段时间办不下去了。我们市委没有机关报,市里面从1953年开始办报,1955年5月30日《当代日报》停刊,《杭州日报》接受了它的设备,人员选了一部分留下来,11月份创刊。等到1958年的时候,报纸已经很多了,就好像雨后春笋一般。地区报很多,县里面都有,党报很多很多。党报里面呢,人员基本是工人里面会稍微动动笔杆子的通讯员,真正科班出身的很少,真正学过新闻理论、受过系统教育的非常少,县报就更不用说了。像我们报社就2个人正儿八经科班的,一个是南京中央大学的,一个是复旦大学的,复旦大学那个是读了2年后就去参干了。所以当时杭大成立新闻系我觉得是需要的,你看县里地市报雨后春笋来了,这方面是有需求。再一个像我这样向往在新闻战线里好好干的人,有机会圆大学梦。我是杭师毕业的,当时保送去考浙江师范学院,结果没考取感到很遗憾;分到《杭州日报》后,1956年国家号召机关干部考大学,当时有4个高中学历的人申请,批准2个,领导说你安心工作,不批准去读大学,以后有机会你再去读。当时批准的2个,一个考进上海同济大学,一个没考取。所以,当时杭大办新闻系对我而言是非常需要的,领导问我要不要去,我说太好了要去读。杭大新闻系就是在地市报纸大量发展的背景下创办的,顺应时代,在单位需求和个人需求下应运而生。
从当时大学的生源来看,一般是要考试的,但我们新闻系是保送的。我的想法是,报纸是党的喉舌和工具,所以对人的要求比较高,特别是政治方面的要求,所以我们第一届同学90%是共产党员,那些同学都有相当的阅历和工作经验,有的原来就是区委书记(比如徐达会,温岭人,当时是总支副书记),有个同学当过志愿军,叫金崇柳,这个人一到冬天就一件军大袍,写了长篇小说,还找我们校长林淡秋提意见,校长还真给他看;还有一个叫仇德盛,晚了两天来,是我们小组讨论的时候来,穿的是水兵的迷彩服,后来成为《温州日报》的总编。郑梦熊也来过的,后来一会儿就走了,是《浙江青年报》保送来的,后来可能单位需要又把他调回去了,换了一个吴绍荣,江西景德镇人。所以我感觉那帮同学都蛮了不起的,大多数很有来历的,而我就是一个很一般的同学,是高中过来的。
我们那时候一共两个排,有排长,排里面再分班。我们班一共3个女的,一个是桐乡的党员,她丈夫是省级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后来到省委组织部;一个是文工团出来的,新登来的;再一个就是我。当我们坐下来讨论的时候,同学们都一套套的,真当是很不错的,我是系里最小的,他们都是大哥哥大姐姐。
与同学游览西湖
我们的生源基本由报社人员或者是准备去报社的人员构成,我们的系主任是江牧岳(《浙江日报》总编),后来是高光(《浙江日报》副总编),所以这样一个新闻系和其他学校的新闻系是不一样的。我认为当时的新闻系办得是对的。这些学生后来回去都很不错,像仇德胜当《温州日报》总编,我们排长朱林后来当《浙江工人报》的副总编等等,这些人无非是新闻理论、文学理论不是很好,而实践经历是很丰富的。有人觉得当时新闻系挺可怜,我觉得是蛮好的。
问:当时学校的政治空气怎么样?
1958年,反右刚刚结束,我当时背着铺盖进女生宿舍报到,到楼梯口时碰到有学生在擦扶梯,我一看是我的小学同学,她叫黄惠罗,我和她打招呼。她问我怎么在这,我说我来读书呀,她说:“哎!你不要跟我讲话!”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我被划为右派了。”我当时挺奇怪的,后来一想也合理,我1957年、1958年跑文教线的时候,在学校里经常看到大字报贴来贴去,我们报社也把浙大、农大教授请到莫干山开座谈会,请他们鸣放。所以政治运动中学校是一个重要场所。我们进学校以后,政治活动也不少,但是没有像反右那么紧。我们一进去就大炼钢铁,弄小高炉,去捡废铜烂铁,还有在校园边边角角种菜,我们系种黄瓜和番茄,也不是经济困难。后来,批来批去的东西也有,有一次好像排长观点不正确,走上去批,不过都是他们党员发言,我也没有怎么参与,我也不知道批来批去批什么东西,就是一种批评精神吧。我也被批评过,起因忘了。我在西湖公社办报的时候,有一次叫我们4个人去开会,开会的时候要批我,我说批我干嘛,他们说你怎么不听区委书记的话,因为我是跑工业的,我说听徐书记的话干嘛要批评我,徐书记也是书记,张书记也是书记。他们就说张书记大,他是管我们的,你就是要听张书记的。所以这种批来批去也挺可笑的,不知道批什么东西。我说就随你们批,无所谓的,你们3个是共产党员么,我就讲一条,你们共产党员做到的东西我肯定做得到。其实,心里想的是我发的稿子比你们多了,我写的东西比你们多啊,捐的粮票布票也比你们多了。当时批来批去好像也不是什么运动,但确实挺多的。
问:请问当时新闻系教学情况怎么样?
我觉得当时读书还是读的,杭大新闻系算小系,中文系力量很强大,有名的教授很多,我都去采访过的,当时他们都叫我小鬼。数学系也很好的,陈建功、徐瑞云等等。新闻系排不上,教授没一个的,但是我们上中文这方面课的时候都请中文系的老师上,我们跑校本部(现在天目山路那里)和中文系的同学一起上课,我有些杭师和小学同学在那里。我们语法课请的是北京朱德熙,他讲语法很不错,政治课也不错的。新闻业务课方面,师资比较弱,开始就一个讲师叫朱振华,这个人很有学问,在复旦时候就是个老讲师,来我们这里讲编辑,后来北京的孟华来了也讲编辑。助教就是华祝考、丁沂(女)、赵贯东等等。我觉得这些老师非常敬业,助教有些比我们学生年纪小,像丁沂老师从复旦大学来,她原来在《杭州日报》实习的,当时她看到我说:“哎,范育华你在我们这里读书啊!”我说:“哎,丁老师!”她说:“我原来在你们《杭州日报》实习咧!”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师生关系挺好的。我们有的学生工资比老师高多了,那个时候有的老师还不是党员,我们这里区委书记啊什么的党员很多。但是这些老师非常敬业,我觉得他们上的课很好,新闻系是实践性很强的学科,你说那些考试100分的人,也不一定能当好记者,只要他们能够把基本的ABC教好、加上中文系的文化部分就好。我自己觉得读不读书是不一样的。我回到报社后,同事就说:“哦哟,范育华你去读了来是不错的。”所以我对那2年是很有感情的,觉得好像没有亏,虽然没有很有名的老师,但是这些老师都是和我们打成一片,上课要求我们写文章然后帮我们分析。
新闻系最让我难忘的就是很重视实践实习,当时实习很多到各个地区如嘉兴、宁波等等。我实习去过3次,一般同学去过2次。我一次是去《宁波大众》,一次是在《宁波报》实习,这两次我觉得还是蛮有收获的。实习的指导老师都是很好的,我在《宁波报》工商组实习的时候,组长姓石,带我的老师姓戴,非常非常好。戴老师晚上叫我一起去江东区采访,我骑个自行车翻桥过去,上面有个坡我就拼命骑,戴老师就在后面喊停下来停下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个桥是浮桥,不是你骑的桥啊!后来又带我去九峰纱厂实习,当时住在那里,采访报道写了好几篇,其中有2篇《浙江日报》转载了。有一篇是采访了一个女工,然后用日记的形式写出来,《浙江日报》转载了,我们组长很高兴,给我插了个红旗。(www.daowen.com)
1960年5月在《宁波报》实习时与该报工业组同志合影
1960年前后,全国大搞人民公社化,一大二公。杭州西湖区变成西湖人民公社,时任省公安厅长的王芳同志任公社第一书记。当时公社要办一张报纸,4开小报,报名为《西湖简报》。办报任务交给杭大新闻系,系里派4名学生办报,章采贤任组长,我是组员之一。
以前几次实习都是安排在市县报社,有老记者带教,有领导把关。这次实习是“菜鸟”当家,定点子、采访、编辑、校对都由我们自己搞定,最后由分管宣传的副书记审定签发。这种全方位的实习使我受益匪浅,有些事终生难忘,比如省市领导活动,在报社都派资深的政法记者前往,实习生沾不到边,而在西湖公社,廖化当先锋,我们上阵了。有一次,王芳同志来公社,我接受采访任务,跟在领导身边忙前忙后。王芳同志和蔼可亲,不时和我这个小记者聊几句。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回答了,还解释了一下:“模范的范,教育的育,中华的华。”王芳同志笑着说:“育华,你好大的口气呀!”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石蓬亭边有一家西湖香料厂,小厂志高,从花卉中提炼香精制成香水。我得到信息后马上赶去采访,写了一则消息,标题为“西湖香水问世压巴黎”。这条消息加框登在一版上,我看了蛮得意的,有点沾沾自喜。谁料,公社赵书记(即市委组织部赵部长)把我叫去,他指着报纸上这条消息,严肃地说:“西湖香水压巴黎,谁给的评价?这种评价不是你自己说说的……”经他一说,我有点紧张了。是呀,课堂上老师不是教导我们“新闻要真实、准确”,怎么写稿时忘记了?赵书记见状,安慰我说:“以后注意就行了,要懂得分寸。不过你这条消息写得不错,很有文采。”多好的领导,我至今还记着。这件事还说明这个领导在大跃进的时代背景下头脑很清醒。
在西湖公社期间,我们跑街道,跑工厂,跑学校,跑茶园(龙井、梅家坞、梵村、翁家山等茶区,我都去转过),亲近了农民,身上多了一点泥巴味。一次,我在龙井大队采访,住在支书老高家里,晚饭后他陪我到村里转转。天上月亮很圆,老高挺风趣的,说作家峻青也来过龙井,自己也陪他月夜在村子里散步,后来峻青写出散文“狮峰月下”,文章中的龙井大队真美啊。“你这次采访写什么?”说实在的,我这个实习生能写条新闻就不错了。
第二天,我准备去梅家坞,心里想好去乘公交车,可老高说,这么走费时又费钱,你翻十里琅珰过去,山那边就是梅家坞。没办法,我硬着头皮,独自翻琅珰岭,一个人沿着两边茅草的山路,走呀走,走了两小时,终于到了梅家坞。在那里采访了妇女主任陈午云、采茶能手沈顺招,并交上朋友。后来,沈顺招和我都当上第三届杭州市政协委员,会场上相逢时特别亲热,她还拿出龙井新茶让我品茗。
在《西湖简报》实习的同学
回想起来,在西湖公社实习,是我们独当一面工作,培养了工作能力,新闻业务水平也有提高。当时管我这条线的徐书记,对我很好,有什么东西就叫上我跟他走。后来到毕业的时候,张书记一定要我留下来,我们《杭州日报》在西湖区有个记者站,他要用科长和报社调,我吓死了拼命赶回报社里。
总的来讲,新闻系重视实践这点是很不错的。体育锻炼方面也搞的。当时,学校正在模仿苏联的“劳动卫国制”(目的为增强体质,保家卫国。根据不同的标准,分设一级“劳卫制”证章和二级“劳卫制”证章)全系的同学都要求达标,要冲二级,每天练。有些同学要练长跑,长跑不行要练负重。这就是我在新闻系学习得到的这一证章。
问:你们同学毕业后的去向怎么样?
我们学生有一批是去省级机关,如省委宣传部、组织部等,有一批是留校,比如金苗新,这个老大哥真的很不错的,我记得我有一次慢性阑尾炎发作,他在办黑板报,他一看我不行就马上打电话给校本部派车,你看这同学多老练!他们这些人毕业以后到人大进修然后再回来。大多数同学都是哪里来回哪里去,一部分依旧办报纸,还有一部分当干部去了,比如民政局局长,党校校长,宣传部部长,有的去法院当法官庭长等等,真正留在报社办报写稿的不是很多,像我、朱林、仇德盛(《温州日报》总编)、柳洪芳(温州电视台副台长)等。这些同学毕业以后去向都很不错的,有一次我去玉环采访,有个党校校长来看我;去温岭采访,一下长途车就看到徐达会在找我,基本到每个地方都能够遇到老校友,挺好的。
我1960年回报社后,我们报社又派了2个人过去学习,当时杭州一共派了3个人,另外一个是电视台的,这批人最后都不能回到原单位,好像国家有收缩政策,我们《杭州日报》大报变小报了,对开变四开了,人员减少了,县报撤销的很多,可能和经济困难有关,整个报界都收缩。他们3个人中一个到西湖文化馆,电视台的到了农科院,还有一个他们那届的支部书记章锦钰,是我们报社派出去的,他是工人出身,后来到丝绸公司,丝绸公司派他到香港去,之后私人做生意做得很大,现在是香港杭州同乡会的常务副会长,是香港浙江大学同学会会长,他说浙大校长一年总要到他们这里来一次。
我个人觉得新闻系的开头是好的,虽然困难,但是西南联大时候更困难,问题是好的师资,还有就是学生要学。当时我们对新闻工作就是情有独钟,真的是非常热爱。我们现在退休下来就有一个采编联络组,有一次搞一个调查,问我们一生中最幸运的是什么,我填的是一辈子干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浙江老年报》让我去,我就过去了,从60岁退休做到70岁。70岁以后不做了,我要留点时间给自己。
(何扬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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